维以不永伤-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酒戒了,烟也不抽了。”你笑着掏出两盒555。“这个我用不上,你拿去抽吧,三少,算给你留个纪念。”
“秩序!请维持秩序!”法官敲着桌子。
所有法官都一个样,说不出话,就知道敲桌子,你冲法官微笑着。
“我的问话到此结束。董先生,你能保证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当然。”
“好,女士们,先生们,”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没几个人来旁听,“一审的证据足以认定被告钟磊的罪行,而此次公审的核心是被告是否患有精神分裂症,或者是否曾经患有此症。可以证实被告现在一切正常。而从方才两位证人的口述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被告当时并无此症。两位证人也一致认为被告的一些胡言乱语只是失去女儿的一次短暂的打击。因此,我建议维持原判。”
“被告人钟磊,谋杀罪成立,强奸罪成立。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法官似乎只有在这时候才能说上几句话。
“不服从!”你妻子在上面站起来,悲壮的神情,“上诉,我要一路告到中南海!”
七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是有很多人在树下聊天;邻居们那么小声地议论着,他经过的时候还是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还是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偷偷指着他了。从电影里他看到太多这样的场景,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躲着邻居上了楼。
“终于结束啦,爸!”他女儿看见他进来就跑过去。
“感觉怎么样?”
“比我想的简单多了。其实我昨天说没考好是不想给自己增大压力,要不然今天还能发挥好吗?”
“她要出去。”他妻子织着毛衣说,“这么晚了,我不许她走。”
“所以你就告诉我你考得有多好,想让我一高兴就放你走是不是?”他笑着把力力抱起来。
“哪里呀,人家就是考得好嘛。”
“其实考不好我也不怪你,我一星期都把你关在家里,成绩就变好了?几点回来?”
“十点之前。”莲莲一路跑下楼。
“你们都当我不存在,对吧?”他妻子放下红黑两色的毛衣。
他没说话,看着这一天的调查结果,在脑海里虚拟着事情发生的几种可能。
“你这么晚让她跑出去,出事怎么办?算你的?”
他把儿子放到床上。“力力,今天又认识了几个小朋友呀?”
“我说你真把我当成透明的了。我还是不是这家里的人?”
“别说了。”
“有本事你就永远别说话。”
“我们的房子已经够小的了。”
“那你得问问你自己怎么混的。”
“我们有两个孩子,让哪个撞见对你有好处?”
“是你自己找吵的,还怕丢人?”
“哼,这么小的房子,已经住了四个人,可偏偏又要有第五个进来睡。”
“你什么意思?”
“我去下棋。”他从床底拽出象棋下楼了。
“几天没见不会下棋了?”
第二部第10节 象棋是个好东西
“摆棋摆棋,再来一盘。”雷奇点起烟。“我他妈的是长春最窝囊的男人!”
“输三盘而已,发什么火?”
“嗯,你会下棋吗?”他问旁边观棋的男孩。
“会,要不然我待在这儿干吗?”那个男孩从第二盘中局就蹲在旁边静静地看。
“会下就好,象棋是个好东西。”雷奇跳了步马,抽一口烟。“哪个狗娘养的给我扣绿帽子!”
他停住看着雷奇。
男孩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老头慢悠悠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起身追着老头往家跑。
“呵呵,你把人家孩子都吓跑了。下棋吧。”
五楼阳台上有个母亲在喊儿子的名字,楼下没人答应。过一会儿她穿着拖鞋跑到外面,一边走一边喊,后来她哭着过来问雷奇见没见到一个男孩,“我儿子,就这么高。”
“刚才还在这儿呢,是不是回家了?”
“哦。”她向原路跑回去。
“没想到,你人品还不赖。”
“你还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呢。”
“警察,我知道。”
“哦,我也感觉以前办公务的时候见到过你。”
“不是,你妻子告诉我的。”
“你认识她?”
“才认识的。”
雷奇抬头看着他,又拿起一支烟。“我以为你们没见过面的,”他用打火机点上,“下棋吧。”
“我们几天没下过棋了?”
“有一星期了,我得办案子。”
“嗯,前两天我在这儿等着你也不见你来,后来我上楼去找你才认识你妻子。邻居都看着我进门。你一直不在。”
雷奇坐直身子,踩灭了没抽几口的烟。“我想他们是误会了。你收拾残局吧。”
凌晨三点钟,他上床前关掉手机,拔出了电话线,在纸上写着“别叫醒我,我要睡觉”。虽然他确实累了,却依然睡不着。他明白那些邻居不会无聊到去说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但是他没证据。如果抓到了又会怎样?难道让我去毙了他们吗?尽量想点儿别的,想女儿,想儿子,想“毛毛惨案”。什么都令人厌烦。别叫醒我,我要睡觉。
他觉得他是被太阳晒醒的。阳光刺眼,他翻个身,从床头抽出一支烟,家里人都出去了,只剩他一个人。他起身看看妻子在桌上留下什么字条没有,只有那张“别叫醒我,我要睡觉”的字条。他突然有些不理解夜里为什么会有想要休息一天的念头,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办的。他看了一眼钟表,已经下午三点了。他想起张文再说是要找他谈话的。
“喂,小张。”
“雷队长啊,是我,王力新。”
“哦,上午有人找我吗?”
“没有啊,不过下午局长来过了,正巧你不在,我们说你病了。给你打电话都打不过去。”
“他说什么了?”
“他问这案子谁办,我说是你。他就问你哪去了,我就说雷队长请病假。他让我们尽快破案,说市里很重视,要是觉得力不从心的话,市里要派专人下来。”
“对,小张呢?”
“送医院去了,被人打伤了。”
“打伤了?”
“嗯,有个疯子跑过来自首,说他是杀毛毛的凶手,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小张叫他回去。他不干,就砸伤了小张。”
“自首?怎么说的?”
“没做笔录,反正和这案子没一处相符的,别理他,他都来两次了。我们正扣着他呢。”
“好,我一会儿过去问问他。”
“局长当时也在场,整个场面乱糟糟的。他一挥手,谁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小张就倒下了。”
他挂掉电话,打开手机,从呼叫转移看看这一天有谁找过他,九点十一分,局里的,十点钟还打来一次,下午两点多一次,没有别人打过电话给他。
“喂,你可真够沉得住气的,张先生。”
“谁?啊,雷队长,沉不住气的是你。我是受害者家属,而你的工作是查案。我看你该比我着急吧。”
“那是开始,等案子查出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好啊,那时你我都高兴,毛毛也得以瞑目了。”
雷奇笑了一下,“你就没想过到时候怎么庆祝?我劝你还是提前庆祝吧,不然到时候你就没什么心情了。”
“你是指那二十万我拿不到吗?无所谓,就算留给你们做经费了。”
“我要见见毛毛的母亲。”
“因为这事她受了点刺激,我送她去长白山了。”
你真的不在,我当天去了,几只猫饿死在屋子里。
我有点儿记不清了。
“大娘,这家里的人呢?”
“哦,你说小袁?走了,她丈夫把她接走的。要不然她得死在这里。”
“怎么了?”
“疯了,听说她闺女死了,她成天坐在树下唱歌,一到半夜就连喊带叫地挨家挨户敲门,说是要打仗了,让我们提高警惕,毛毛是第一个牺牲的烈士。”
他坐54路回警局,电车不时发出令人头疼的响声。都是那些饭桶,他打开报纸时想,硬要把电车留下来,说这是长春的特色。车上没几个人,对面有个男人呆呆地看着他。他举起报纸挡住脸,几天的报纸都在这儿。体育版整版都在讨论足协取消亚泰冲A资格的偏袒行为。他读了一遍,不得不佩服报纸的煽动水平,以至于像他这样从不看球的人都感到气愤不已。他按照高架桥后续报道的顺序把这几天的报纸排好,从之四开始到今天之二十五结束,中间缺了几张。他从头开始看,渐渐明白新闻是怎么炒出来的了。事故刚发生时,记者作了几个可能涉及黑幕的假设来吸引读者,等我们对此事渐渐失去了兴趣的时候,报纸把它归结为一次简单的意外事故收尾。其中他看到张文再的名字,在那里他信誓旦旦地宣称建设高架桥时所用的都是最可靠的工程队,钢板水泥都是货真价实的,绝不是廉价货。雷奇摇摇头,在公众面前显得很磊落,生活里却要隐瞒自己女儿的私奔,除此之外,雷奇下车时想着,他还隐瞒了什么呢?
“小张的伤势怎么样?”他问值班的警察。
“缝了三针,没什么大事,雷队长,太不像话了,竟然跑到局里打警察来了。”
“给小张两个星期假,那个人在哪儿呢?”
“里面关着呢。”
“我去看看。”
“雷队长,您可小心点儿,他真有病。”
他看见那个人面对墙壁上的一只爬来爬去的瓢虫微笑。
“看上去你很得意呀!”
“对呀,终于把我抓住了,毛毛总算没白死。”
“你他妈的认识毛毛吗?”雷奇跳过去抓住他衣领,强压下火,放开了他。“打我的人!”
“认识,我认识。我跟你说,没有人比我更认识她了,她是我女儿。”
“等等,你说你是父亲,毛毛是你女儿?”
“嗯。”
“父亲把女儿杀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你们都不相信我。”
“相信,我相信。”他点起一支烟,“通知他家人,他可以走了。”
“他不肯走,再说我们得为张哥出口气,告他个妨碍公务,殴打警察。”
“我让他走,你听见没有?”他手指点着桌子,“他可帮我大忙了。”
什么大忙?
他使我明白这种事情是可以发生的。
这种事情?
这么说吧,如果一个女孩是被强奸致死的,什么人最先被排除?
女人。
对,反过来说,要对付一个狡猾的凶犯,最先排除的人就是最可疑的人,所以女人也会有作案的可能。还有两种人也在其中,就是这女孩的兄弟,以及,父亲。
不可能的,你别骗我了,不可能!
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妻子,这几天他将住在局里。“太忙了,我要守在这儿。”他实在不想回去。
“这多好啊,你总算离开这狗窝了。”
然后他又拨了个号码。“喂,张先生,多年来我始终保持一个优雅习惯,即每次案子结束前我总是私下里先找疑犯谈一谈,这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所以我还不想打破它。您今晚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痛快地喝一顿。我想您不会跑的,以您这样权贵的身份。”
7
只要还有机会,你妻子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几个晚上她关掉灯,躺在床上却一丝睡意也没有。她总是在想些别的事情,后来她索性打开窗户,将头伸到外面淋着秋雨。这个秋天的雨很多,几乎没有一天是干燥的,仿佛是在偿还刚过去的干燥夏天的雨债。她突然很希望自己就此病倒,一直昏迷到行刑的那天,这样一切就都过去了,她不必再徒劳地四处奔走。她渐渐开始明白——尽管她很怕想到这一点——她的每一次上诉只不过将你的生命延期了十五天而已。
广场上的夜空中飘荡着《东方红》的乐曲声,那是零点到来的标志。随着声音逐渐扩散,对面有几户被震醒的人家点亮了小灯。在你死去的第二年春天,那座大钟再也不会发出乐声了,原因是附近的人们谁也不愿意在不安的睡梦中等待着《东方红》的出现使自己重新醒来。又过了一年那座大钟四个方向的指针也彻底停了下来。总有几只小鸟在上面玩,时针和分针被鸟儿们拨动得有些飘忽不定。行色匆匆的人们因为看到了面北大钟的时间而放慢了脚步,等他们慢慢走过去回头看面南的时间则不得不焦急地向前奔跑。而那些鸟儿也因为四个方向的钟面如此相似,常常找不到前一天藏在指针槽中的食物,以至于那上面的死虫子越来越多,为了躲那些不时落下来的风干了的虫壳,行人不再从钟的下方经过。这就是你死后的长春。
你妻子又一次回到了吉林,这次她并没有找律师再咨询什么。她知道即使是最神奇的律师也不能再为此案提出合适的建议了。对于这次吉林之行,她自己也不清楚还该做些什么,不再有上一次那种明确的目的,没有方向,仿佛仅仅是在表明她尽力去做了,虽然已做不出什么来。为了避免再一次在车上笑得那么难过,她决定改乘火车,至少火车上没有电视。
她先是回到娘家住了几天,她母亲问她钟磊为什么没有一起来。她不愿意说谎,更不想把事实告诉母亲令她伤心,于是她只是沉默不语,同时还要掩饰自己的悲伤。
她不打算再寻找什么证人了。她知道即使这次她请一车的人回长春,也不会比二审好到哪儿去。几天的平静生活让她明白以后若真到了独身的时候,她可以回来和她母亲一起生活。
在吉林的最后一天,她去了精神医院。有一位和她不错的同学工作在那里。她们从池塘边一路走到林子里。几十个病人在操场上做着奇怪的早操,还有些人一边挖蚯蚓一边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她迎着风声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对同学讲述了一遍,然后她叹了口气,看着压下来的阴云。她觉得要是哭出来的话或许会好一些,最起码能感动对方。但是她早就没有泪水了。要下雨了。
“我不能去,你好好想想,就算去了也于事无补。”
“但当初可是你出的点子,事情这么糟糕你就没一点责任?”你妻子对自己竟然说出这么怨恨的话感到惊讶,“你怕我把你也扯下来是不是?哦,你都升到副院长了。”
“那时你要不听我的话会更糟糕。想想吧,至少这让你们过了十三年的幸福日子。”
她看看四周,那些穿病服的人抱着头往回跑。有几滴雨点打在她脸上。
“他到底杀没杀过人?”
“没有。”
“你太感情用事了。想过没有,也许真像口供里讲的,在你睡着的时候他出去了?”
“不会的,他一定是清白的。有人给他扣帽子,你知道吗?那些警察抓不着人就拿钟磊顶罪,从头到尾我们都陷在阴谋里了。”
一个女人举着一根树枝挡住自己的脸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上面的树叶摇个不停。
“回去,回去,不想吃饭了是不是?”
“暴露目标了?”那女人沮丧地往回走,“哦,树叶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