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2-大冒险家-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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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他因一场暴乱身亡,如今,向这片大地告别的时候到了。他与这间小小避难室的租约也已到期,只等这最后的仪式完成。来自尘土的终将归于尘土。
那名美国记者在生锈的铁门旁边下车时,头顶上那热带的炙阳正发射出白热的浪潮,蒸腾着小教堂的白墙与墙边的黑色十字架。他匆匆塞给司机一张钞票,大步横过马路而来。
路边的花贩早已开始忙碌,披着黑纱的妇女纷纷购买成束的小花,厚重而镂空的黑色披纱似乎真能使她们浓重的哀愁不受烈日的侵扰。小乞丐也围了上来,大大的黑眼睛嵌在空洞的眼窝中,隆起的腹部充胀的却是饥饿,数十只黑爪争抢着他沿路随手丢下的几个硬币。
但是一进墓园,所有的喧哗都过了滤,好像什么鬼魅把外面的世界整个关闭了。有个管理员模样的人不情不愿地离开小管理室朝他走来。
“请问——芮德士——在哪一区?”记者问。
他好像看到些许惊讶在管理员的脸上一闪而过。“凯勒六街,第八公寓。”
记者好笑地转身进入墓园,死后的世界还是用着活人的规矩,死人也住着大道和公寓呢!可是管理员的惊讶又是为了什么?
他原先是在那家新饭店的大厅内,依他每到一个新地方的惯例,翻阅着当地的报纸。终于,他找到了,那是一个长度仅有四行的小启事,淹没在无数的大广告中,一不小心就会被蒙骗过去。
沿着小径是精致的私人墓园,他茫然地念着上面的名字:罗曼士、山度士、奥白朗……光天化日之下,仍难免觉得有些微刺骨的寒意打石碑后面缕缕上升,衣领汗湿后,身上凉飕飕的。
小径渐渐宽敞,左边是大片的坟地,充塞着许多被人遗忘、无人照顾的小墓。几片水泥、薄薄的一层土,无人理会也无人记忆,逐渐风化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右边就是那公寓群了,死人的高级住宅区。
每栋建筑都很大,有着红色磁砖铺成的西班牙式屋顶,两层楼高、十二米宽、三米长、用水泥隔成五十厘米乘五十厘米的小单元,刻在小十字架下的是居民的姓名及死亡日期。
他抬头看看第一幢,一根突出的杆子上挂着一面铜牌:凯勒三街、第一公寓。还远得很啦!热气逐渐侵袭而至,他松开领带并加快脚步,时间快到了,他可不想迟到。
起初,他以为弄错了地方,因为触目所及一个人影也没有。可是核对一下街牌和时间,都对呀!他拿出报纸再看一下,也没有错。他只好轻叹一口气,点起一根烟,告诉自己这是在南美洲,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地方。
他开始沿着建筑物闲逛,读着小方块上的名字。终于在西南角的屋檐旁边找到他所要找的。他出于本能地丢掉香烟、脱下帽子,注视着墙上的字。十字架下横着两行字:芮德士·一九五五年·十月·五日。
良久,身后传来车轮辗过鹅卵石地的辘辘声。他转过身去,看到一匹垂头丧气的驴子拉着一辆破篷车,车上有个身穿卡其色破旧工作服的人,身边的人则穿着灰黑的上衣、戴黑帽,脖子上的白领早被汗水渍成黄色。车子旁边还有一个扛尖嘴锄的工人缓步而行。
车子摇摇晃晃的停下来,黑衣人笨拙地下了车,从上衣内侧取出一张白纸,看了一眼,口中念念有词地在墙上搜寻着,终于停在记者的面前。他才知道他们就是来取出棺木的。
黑衣人向车上的工人招招手,要他拿来一架木梯,靠墙放好,再指挥工人爬上去。梯子上的人趴在墙上非常仔细地找着。芮德士……芮德士……声音落在墙上,显得异常的空洞。
终于他点了点头,满意地说:“芮德士!”
扛着尖嘴锄的工人也高兴地向地上吐口痰,啐道:“芮德士!”
梯上的人接过尖嘴锄,摆出架势,双臂一抡,铁器在阳光下闪耀出光芒。“!”的一声,石头上迸出五彩灿烂的火花。
穿黑衣的督察满脸不耐烦,两只眼睛却骨溜溜地转动,似乎期待记者先开口。
“你们是官方的人?”记者用西班牙语小心地问道。
“是呀!”督察耸耸肩。
“可是,怎么——”他的西班牙文实在无以为继,只好问,“你会英文吗?”
“当然!”督察得意地说,“需要我替您服务吗?”
记者松了一口气。“我看到报上的启事,以为还有其他的人来——”
“不会有人来了!”督察说。
“可是——谁刊了那启事?总有人吧!何况他还是个很有名的人呢!”
“启事是官方刊登的。认领尸体的时间早就过了,而且这个位置有人等着要用。大都市的墓地少得很呐!”
“我知道。可是——真的没有其他的人?他的家属?朋友?他有很多朋友的呀!”
督察的眼睛似乎也蒙上一层雾。“死人没有朋友。”
梯上的人叫了一声,他们同时转身去看,他已经打透了水泥,露出里面原木的棺材,他放下尖嘴锄,用手清理一下碎石,伸手进去把它拉出。
记者又转身问督察:“你们接下去会怎么处理?”
“烧掉他,很快的啦!反正里面也只剩下骨头了。”
“然后呢?”
督察耸耸肩。“既然没有人认领,骨灰就会被送去填沼泽的新生地。”
棺木已经取出放在地上,督察走过去,拂掉盖上的尘土,露出一个金属的名牌,又扫了一眼他手上的白纸。“没错!”他说。
他抬头对记者说:“你要看看吗?”记者摇摇头。
“那么,我想你不会介意吧?因为如果没有家属付钱,那么工人们就有权——”
“我了解,”记者很快地说。两个工人动手开棺,他赶忙转过身去,点了一根烟,听到工人清点他们的收获,并商议如何瓜分,然后是一些喃喃的咒骂,最后才是盖回去再钉钉子的声音。
督察来到他的身边说:“他们很失望,里面只有几颗金牙和这个戒指是比较值钱的。”
记者低头看看他手上的戒指。督察正拿出手帕仔细地擦着,那是一个嵌着深红色宝石的金戒指。记者把它拿起来,看到上面镌刻着熟悉的字母,这是一九三九年哈佛大学的级戒。“是的,它的确值点钱。”他说。
“值十块美金?”督察问。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序幕(2)
记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到他期待的眼光,才知道对方原来是在索价。
“十块美金。”他点了点头,拿出一张钞票。
“多谢!”督察说。
记者将戒指放入口袋,工人已经把棺材抬上了车。
督察对他说:“来吧,我们去火葬场。”
天上的火炉更烈了,他的衣服由里湿到外,偶尔懒洋洋拂过的微风倒像扇火似的。他们静静地经过墓地、道路、墓地,来到那幢难看的灰色火葬场。两个工人抬着棺木,他随督察进去,才发现这儿根本没有屋顶,只有六个大火炉,像地狱的炼火喷着火舌向太阳挑战。
一个灰衣人指挥工人把棺木放入最近的火炉中,督察拉着他走过去看,棺木停在被烟熏黑的钢架上,下面隐约有一片网子。
“等骨灰出来再走吧?”督察说。
记者点点头。灰衣人一直在炉边站着。督察说:“他要十个比索,这是惯例。”
记者再摸出一张钞票给他,灰衣人这才点着油光汗水的头称谢而去。
督察拉着他退到墙边,灰衣人开始用鼓风机打进氧气。开始时只有模糊的咯咯声,后来变成怒吼,像阵阵郁闷的雷声被禁锢在一个小箱子中,可是却一直看不见火焰,好像那棺木只在极热的大气中闪光。突然工人拉了一下杆子,轰的一声便是漫天的大火。
记者感到脸上一阵烘热,但很快,火不见了,而棺木成了一碰即散的大盒子。
督察拉拉他的衣袖:“我们出去抽根烟,他就会把骨灰弄好。”
比起里面,外面还算是凉快的呢!两人抽着烟,静静地等着。
一会儿,灰衣人捧着一个瓷罐子出来,静静地站在督察旁边。
“坛子要五比索,”督察有点抱歉地说。
记者又找出一个硬币,灰衣人才把罐子交给督察。“走!”
记者跟着他转过墙角,那里停着一辆小推车,车旁有只看起来病得不轻的驴子,满地的粪便上飞着成群嗡嗡的苍蝇。
“就倒在这里。”督察说。
记者突然觉得一阵恶心。“难道没有其他的地方?”
“倒在田里也可以,可是农人要钱才给倒。”
“走吧!”他随着督察穿过一块空地走到泥土路,再到一片马铃薯田。那个好像生下来就种马铃薯的农人拿了五比索后就不见了。
督察把罐子递给他:“你来?”记者摇摇头。
“你认识他吗,先生?”督察说。
“是的,我想我是认识他的——”
督察打开罐子,手腕很熟练地一抖,罐中的骨灰随风扬起在空中,又四散地飘落在田野上。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记者突然说,“他不应该落到这种下场!”
“噢?”
“他是一个伟人,他走路时大地也为之震动,男人爱他又怕他,女人在他的威力下发抖,人人争着博取他的欢心。而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悼念他!”他黯然转身打算离开:“你说对了,死人没有朋友。”
督察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他感到一阵虚脱与疲惫,只想赶快回到那个新饭店的酒吧中喝上一大杯清凉的饮料。真希望他从来没看过那则启事,也但愿他没有来到这个可怕的地方——这个没有记忆、没有怀念的地方。
“不,先生!”督察轻声地说,“我错了,他并不寂寞,你在这儿。”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一章 暴力·权势(1)
我和小狗正顶着大太阳在前院丢棍子,忽然听到马路那边传来一声细细的尖叫。小狗也听到了,因为它突然不再蹦跳,而是竖起耳朵,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它抬头看我,眼中充满了恐惧,收起尾巴静静地站着,好像有点不由自主地轻颤。
“怎么啦?”我问它,并用手顺着它的毛,我知道它害怕,可是不知道它在害怕什么。那尖叫是有些奇怪,可是有必要害怕吗?害怕是随学习而来的,而我才六岁,不曾有过这种机会。
远处又有枪声传来,接着又是惨叫,比上一声更可怕,小狗吠叫着窜入旁边的甘蔗田里。我叫着追上去:“比利!比利!回来!”可是等我追到田埂上,它已经不见了,我只好又喊了一声:“比利!”
它没回来,只有甘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几分钟前还在这儿的工人也不见了。
“德士!”声音来自后面家里,我回过身,看见姐姐正在门口向我招手。“德士!德士!”
“小狗跑进田里去了,我要去找它!”我回答她。
一会儿就听到她的脚步声,还来不及回头就被她抱起来朝家里跑去。我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一边喃喃地念着:“圣母保佑!圣母保佑!”
母亲已经等在院门边:“快一点!到酒窖去!”
我们匆匆步上前廊,厨娘珍珠把我接过去,经过起居室朝后面跑,我听到身后的大门落下重重的锁。
“怎么回事,珍珠?”我问,“不等爸爸啦?”
她把我紧拥在她厚实的胸前。“嘘,小孩子不要多话。”
地窖的门翻开着,我们顺着梯子下去,其他的佣人也都在那里,酒桶上的蜡烛映出一张张害怕与恐慌的脸庞。
珍珠把我放在一张小椅子上。“来,坐好。不要乱动。”
我看看她,真好玩,大概是一种新游戏吧!珍珠又爬上去,我听到她在上面又吼又叫地指挥着什么。一会儿,姐姐下来了。她跑过来一把搂住我,我生气地推开她,抱什么抱!我又不是小孩子。
母亲也下来了,她美丽的脸上刻划着深深的忧愁。然后是珍珠,手上拿着一把她平日剁鸡用的刀。接着,地窖的门就上了闩也落了锁。
妈妈低头对我说:“你还好吧?”
“是的,妈妈,可是比利不见了,我找不到它。”
她正专心注意着上面的动静,没有留意我的话。可是在这么深的地底下,什么也听不见。
突然,有个小女佣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闭嘴!”珍珠厉声说,并举起刀来威胁地晃着,“你要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是不是?你要害死我们是不是?”
那女孩不哭了,我很高兴珍珠的威胁有了效果,因为姐姐也止住了哭。我可不喜欢她哭起来那又红又难看的脸。
我屏住呼吸,努力地想听,可是什么也没有。“妈——”
“不要说话!德士!”妈妈严厉地说。
可是我不能不问:“爸爸呢?”姐姐却哭了起来。
“闭嘴!”妈妈的声音从齿缝之间迸出来,“爸爸一会儿就来,可是我们必须很安静地等到他来,知道吗?”
我点点头,转身去看姐姐,她正抽着鼻子,我知道她害怕,可是玩一玩有什么好怕的?我伸手去拍拍她。“不要怕!”我说,“我在这里!”
她总算挤出一点笑容,把我拉过去,低声地说:“我的小英雄,我的保护者。”
一阵皮靴声传来,一下子似乎充满了上面整座屋子。
“土匪呀——”一个女佣叫了起来。
“闭嘴!”珍珠一个巴掌打得她跌在地上,唧唧地哼着,上头的脚步声似乎朝着厨房而来。
“蜡烛!”母亲低声说,烛光随即消失。
“我,我看不见!”马上有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我挣扎着想看,可是一片漆黑里只有大家一起一伏的呼吸声。脚步声终于擂在我们的头上,他们果然到了厨房。
我听到一张桌子被踢倒的声音以及一连串粗俗的大笑,然后是踏着地窖顶的隆隆声,有人大笑着说:“我们的小鸡一定藏在这底下哪!”
有人在阁板上咯咯地敲着:“大概是在这儿。”
“公鸡咯咯叫!”有人笑着说,“你们的主人在这儿呢!”
我感觉到女孩子们缩向墙壁,姐姐正在发抖。“他们只是在找小鸡,”我说,“告诉他们后面院子里有。”
没有人理我,珍珠抄起她的大刀到楼梯底下等着。一阵撞击门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一个女佣跪在地上喃喃祷告。又是一阵撞门,木板终于崩裂开来,满是灰尘的光线从洞中洒下来,露出珍珠肥大的身影和手中一闪一闪的刀。
有人从楼梯走下来,至少有三个。第一个看到珍珠说:“一只老母鸡,不值一文钱。”他弯下身来手搭在眼睛上:“可是这儿还有好些又鲜又嫩的呢!”
“你们这些野猪!”珍珠咬牙切齿地说。
那人不经心地直起身子,手中的短筒毛瑟枪火花一现,只见珍珠踉跄地退到梯后,在墙边停了下来,然后沿着墙溜下去,她的半边脸和脖子都不见了。
“珍珠!”妈叫起来朝她跑去,那人轻松地举起枪,将满脸不敢置信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