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2-大冒险家-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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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吗？”　　　　
　　　　父亲脸上深切的关爱使他不忍心说实话，马球赛的马需要多年训练。他只伸手紧握住父亲的双手，故意高兴地说：“那真太棒了！”　　　　
　　　　“傻瓜！”塞奇说，“和我们一起去戛纳避暑吧，洛白的父亲有一座大别墅，还有游艇。”　　　　
　　　　“不行，我必须训练我的马，以应付秋天的比赛。”　　　　
　　　　“一定白费精力，”塞奇肯定地说，“那些山羊怎么可能参加比赛？”　　　　
　　　　“教练说可能有希望。”　　　　
　　　　“搞不懂你老爸怎么不买几匹马给你算了，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南美阔佬有的是钱？”　　　　
　　　　德士对自己笑着，塞奇当然不知道。“它们若有好的表现，将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像我父亲常说的，使你们欧洲人知道我们不止生产香蕉和咖啡，还有很出色的马。”　　　　
　　　　塞奇站起身。“我得走了，你知道餐厅新来了一个小姐，迷死人了，你来不来？”　　　　
　　　　德士摇摇头，口袋中仅剩的五个法郎经不起浪费，他只说：“我还有功课。”　　　　
　　　　他在桌前静静地坐着。来法国已经三年，一直无法产生安定的感觉，窗外有的只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山丘和草坪，他突然强烈地想念起家乡雄伟原始的高山峻岭，这儿一切都太过修饰，太过整洁了。没有在山里新发现一条捷径的兴奋，到处都是规定得好好的路，等着你去走。　　　　
　　　　所谓的文明大概就是这样。即使像父亲这样原本就准备要来遵守这些文明规定的人，也发觉自己其实是被这些规则捆绑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使他愈来愈没有自信。罗麦士卷款私逃只是恶运的开头。　　　　
　　　　还有其他更严重、更无能为力的，就像他一直无法取得英美两国对总理政府的承认，更别谈经济上的援助了。父亲的脸上出现了许多深深的刻痕，遇事迟疑、没有自信，显示他的年纪真的大了。三年来的挫折吸干了他生命的精髓。　　　　
　　　　德士深深地感觉到，也经常想冲口告诉父亲：这不是你应该过的日子，你应该回到原野、山庄去，回到你了解的世界去吧！可是这种冲动，每每如鲠在喉。他知道父亲不会也不能听他的，他早已决心要完成他的使命。　　　　
　　　　身后的门有人轻轻地敲着。“请进！”他说。　　　　
　　　　门开处，柯男爵站在走廊上，他们没见过面，男爵说：“我是洛白的父亲，你一定是德士。”　　　　
　　　　“是的，先生。”　　　　
　　　　“洛白呢？”　　　　
　　　　“他马上就回来。”　　　　
　　　　“我可以坐下吗？”男爵不待答复已在一张椅子上落座，眼光在室内巡视，“这里从我念书到现在，似乎也没多大改变。”然后，他突然看着德士说：“不管我们怎么希望，事情其实都不会有多大改变。”　　　　
　　　　“我也说不上来，”德士抓不住男爵真正的意思，“我想，那要看我们希望改变的是什么。”　　　　
　　　　男爵点点头。“洛白提过，说你可能和我们去避暑？”　　　　
　　　　“目前可能有点问题，但我还是很感谢洛白的邀请。”　　　　
　　　　“为什么不能来？”　　　　
　　　　德士有些丧气地说：“我要把一些科多圭的小马，训练成打马球能用的赛马。”　　　　
　　　　男爵严肃地点点头。“很好，我对你的成绩很有信心。这样法国人就会知道，你们除了生产香蕉和咖啡之外，还有很好的马。”　　　　
　　　　德士张大了眼看着他，这几乎和父亲的话完全一样。假如连洛白的父亲都有这种看法，事情也许不那么悲观；或许，父亲的使命也有完成的一天。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二章　权势·金钱（9）

　　　　素薇开始收拾餐桌，德士起身走到屋外。前廊上，费南度和肥猫正悠闲地靠在摇椅上抽烟。费南度喷出一口烟，淡淡地说：“这孩子太寂寞了，从没见他笑过。”　　　　
　　　　烟飘到肥猫的脸上，可是肥猫不答。　　　　
　　　　“他不该把整个夏天都浪费在这里，他应该和朋友去避暑。”教练又说。　　　　
　　　　肥猫耸耸肩。“马儿不是训练得差不多了吗？这也是收获呀。”　　　　
　　　　“岂止差不多，它们几乎是应这种运动而生，甚至还可以加以改进呢。可是，他也要有点乐趣呀！”　　　　
　　　　肥猫把烟拿在手上看了看，法国烟还不错，甜了点，但是不错。“德士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谨慎地说，“有一天他将是我们国家的领袖，甚至是总理。”　　　　
　　　　“就算拿破仑也有童年，”教练争辩道，“我相信他也不愿被他未来的命运破坏青年时期的欢乐。”　　　　
　　　　“拿破仑是经过自己的选择才当军人。而德士六岁时，就在总理的扶持下，枪决了杀他母亲和姐姐的凶手。”　　　　
　　　　教练默默沉思良久。“难怪他从来不笑。”　　　　
　　　　良夜清风下，德士漫步走向马厩，引起马儿一阵骚动。他进入围栏之内，掏出方糖，一匹给一颗，然后轻柔地摩挲着它们的背。在他的轻抚下，马儿发出寂寞的低吟。　　　　
　　　　“我们都想家。”他低声地说，它们不喜欢局促的马厩，它们想念那开阔的原野。　　　　
　　　　“德士？”素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在做什么？”她好奇地走进来。　　　　
　　　　他隔着马栏对她说：“我来陪陪它们，它们离家太远，很寂寞。”　　　　
　　　　她倚着横木说：“你也寂寞吗？”　　　　
　　　　他瞪着她，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她是第一个。他因此支吾地说：“有的时候。”　　　　
　　　　“你在家乡有女朋友吗？”　　　　
　　　　他想起多年不见的葆琳。“不算有，小时候有个女孩决定要嫁给我，但是现在她长大了。”　　　　
　　　　“我有一个男朋友，可是六个月前入伍当海军去了，还要六个月才会回来。”　　　　
　　　　他瞪着她，第一次把她当女孩。从他来此，她就像每个人一样长裤衬衫，除了头发比较长以外。这会儿，他才留心到她女性温柔的一面。　　　　
　　　　“抱歉。”他不懂自己为什么道歉，只是突然发觉她和他以及马儿都一样寂寞。　　　　
　　　　马儿又开始低鸣。他掏出方糖给她：“它们要你喂。”　　　　
　　　　她接了糖，钻过横木。马儿淘气地争抢自己的一份，纷纷用鼻子顶她，乐得她直笑，却被它们一挤，跌到德士的怀里。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她。他们对望了一会，他尴尬地放开，胃里一阵又痛又酸的痉挛。那声音沙哑得令自己脸红：“我想它们应该吃够了。”　　　　
　　　　“嗯。”她似乎在等什么？　　　　
　　　　他的腰又一阵紧，太阳穴猛烈地跳动。他转身要钻出马栏，她的声音止住了他：“德士！”　　　　
　　　　他扭身看她，一脚仍挂在栏外。　　　　
　　　　“我也寂寞！”她说。　　　　
　　　　他没动，她轻轻地偎上来伸手覆住他坚硬的胯间。在那几乎是痛苦的呻吟声中，他紧紧地拥住她，年轻的激情与寂寞，化作阵阵摇曳激昂的火花。　　　　
　　　　当天晚上他躺着听邻床肥猫的呼吸，体内的痛楚已经消失了。只听肥猫说：“你们亲热过啦？”　　　　
　　　　他吃了一惊，压抑不住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们看得出来。”　　　　
　　　　“我们？你是说，她父亲——”他想了一下，“他生气吗？”　　　　
　　　　肥猫好笑地说：“为什么生气？她的未婚夫走了快一年，而且她的年纪也够大了。”　　　　
　　　　“大？她了不起跟我同年吧。”　　　　
　　　　“她父亲说她已经二十二岁了。”　　　　
　　　　二十二，大他快七岁，难怪她会采取主动。她一定把他当傻瓜，等了那么久才会过意来。　　　　
　　　　他翻身就下了床。“你去哪里？”肥猫问。　　　　
　　　　他在门口转身，突然笑了起来。这是一种新的逃避，新的自由，他早该发现。“你不是告诉过我，一次永远是不够的吗？”　　　　
　　　　7　　　　
　　　　洛白进来正巧听见他父亲说：“那么大的一个地中海摆在你门前，你还要游泳池做什么？”　　　　
　　　　他的小洛琳噘起嘴巴，别说男爵，这幅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心疼的。　　　　
　　　　“大家都到海边，挤死了。”　　　　
　　　　“挤一点有什么关系吗？”　　　　
　　　　“爸爸——”洛琳几乎要哭了。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二章　权势·金钱（10）

　　　　男爵看看她再看洛白。洛白笑着，不必选边了，小妹永远是赢的。　　　　
　　　　“好啦，好啦，你会有游泳池的。”父亲终于投降了。　　　　
　　　　洛琳高兴地抱着男爵的头亲吻，然后飞奔而去，差点撞倒正要进来的仆役长。“古士铎先生来访，先生。”　　　　
　　　　“对不起，父亲，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男爵笑道：“不，洛白，别走，我们不会谈很久。”　　　　
　　　　洛白就在屋角坐下，客人的名字有些耳熟，但他也不曾留心地在一旁翻阅杂志，父亲的声音突然引起他的注意。　　　　
　　　　“你考虑过科多圭吗？”　　　　
　　　　洛白抬起头。　　　　
　　　　“在那里注册的船比在巴拿马注册有利。”　　　　
　　　　“我倒看不出来，”客人话里带着浓重的希腊腔。　　　　
　　　　洛白苦思着，终于想起古士铎，原来就是控制着从蒙特卡罗到里约热内卢许多赌场的大亨。他跟船运有什么关系？　　　　
　　　　“若有战争，巴拿马势必要宣布与美国同一阵线，科多圭就没有这一层拘束。科多圭是南美洲唯一能保持中立的国家，不怕英美截断支援，因为英美根本不承认这个国家。”　　　　
　　　　古士铎点点头。“那一定很贵，要养活一个国家并不容易。”他看着修剪整齐的指甲说。　　　　
　　　　“不错，但这样才是永久之计。”男爵站起身，表示送客，“这是要我参加的附带条件。”　　　　
　　　　古士铎也站起来。“我会转告我的伙伴，抱歉占用了你宝贵的时间。”　　　　
　　　　男爵笑着说：“何足挂齿。没有一副纸牌在我们之间，这样的会面随时欢迎。”　　　　
　　　　古士铎也微笑道：“我觉得少去一副纸牌，我在你手上就像小孩子一样。”　　　　
　　　　男爵乐得哈哈大笑，这位世界出名的赌棍不轻易出言奉承。“我今晚去赌场，让你翻本。”　　　　
　　　　“欢迎之至。”两人握了手，古士铎就告辞了。　　　　
　　　　门关起来后，男爵看着他儿子。洛白站起身对父亲说：“你真的相信会有战争？”　　　　
　　　　“不是马上，但不远了，也许五、六年。德国人整天嚷着复仇都红了脸，希特勒不给他们复仇的机会，自己就会垮台。所以我才送你去美国念哈佛，小妹去温莎注册。”　　　　
　　　　洛白没有答话。　　　　
　　　　“你那位打马球的朋友有何打算？看看报纸，他的战果真是辉煌，横扫欧洲。”　　　　
　　　　“德士很不错，本来他入选了国家代表队，但他们怕他，说他才十七岁，只能当后补球员。”　　　　
　　　　“难怪人家叫他蛮子，上次那个得分前被他撞下马的球员现在还在医院里呢。”　　　　
　　　　“德士说参加比赛就是要赢，否则这运动就没有存在的价值。”洛白护着朋友。　　　　
　　　　“可是他该考虑到运动精神。”　　　　
　　　　“这对他行不通，马球场等于丛林，失败就是死亡。你知道他父亲就是科多圭领事吗？”　　　　
　　　　“我听说过，他怎么样？”　　　　
　　　　“和德士完全不同，非常温和，也比较黑。他只有一条手臂，德士说是在一次暗杀总理的阴谋时被炸掉的。”　　　　
　　　　“选一天邀他们来家里坐坐，我想多认识这个国家。”　　　　
　　　　包夫人亲自开的门。“古士铎先生正在等你。”　　　　
　　　　马瑟点点头，看来古士铎不只是赌界大亨。他跟着她进入小房间。“马先生，欢迎，请坐！”　　　　
　　　　他没有要求握手，马瑟了解自己的地位，只怀着疑问在下方坐了。古士铎没让他多等。　　　　
　　　　“佛罗里达的赌场即将禁止，我们考虑搬到古巴或巴拿马，也许科多圭，只要条件适合。”　　　　
　　　　马瑟点头，其实内心不以为然。科多圭太远了，凭什么吸引游客？离佛州一百三十公里的古巴才是正确的选择。不过，如果古士铎这样相信，不妨就同意。　　　　
　　　　对方似乎已觉察出来，又说：“当然，目前美国与科多圭的关系并不好，但是我们寄望将来。时间能够改变环境，十年后也许又是另一番景象。我们要有长远计划。你看科多圭会拒绝吗？”　　　　
　　　　“这——很难说。”　　　　
　　　　“这个国家很穷，一定乐于接受我们分给他们的利润。”　　　　
　　　　马瑟摆出一个笑容。“症结就在这里，他们需要的是现在的帮助，而不是将来的期望。”　　　　
　　　　“也许某些人会有些影响力，我和前一任的罗麦士谈过，他很有兴趣。”　　　　
　　　　马瑟很清楚，这份兴趣替罗麦士捞到十万法郎。原来古士铎找他来的目的就在这里。　　　　
　　　　“芮杰礼先生跟前一任领事完全不同。他很诚实，是个理想家，给他回扣等于侮辱他。”他想了一会。“而且他一定会反对把国人微薄的薪资再去花掉的任何计划。”　　　　
　　　　“我们可以禁止当地人进场。依你看，领事对什么最感兴趣？”　　　　
　　　　“工业、商业，各种投资，任何能帮助农产品外销的计划都欢迎，他们还是农业经济。”　　　　
　　　　“开辟一条航线有助益吗？”　　　　
　　　　马瑟点点头。“很有帮助，外销货品若能降低运费最受欢迎。”　　　　
　　　　“我侄子在澳门经营赌场，他还有四条日本船，想要找新市场，也许他有兴趣。”　　　　
　　　　“这是最好的方法——先敲开门。只要你们履行航运协定，领事也许愿意考虑其他的计划。”　　　　
　　　　“你说古士铎先生要开一条新航线，以取得开赌场的权利？”稍晚时分，男爵在办公室问。马瑟点点头。　　　　
　　　　“你去告诉领事了吗？”　　　　
　　　　“还没有，我想应该先通知你。”　　　　
　　　　“很好，你做得对。刚好芮杰礼领事和我的分行有约，也许这是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了。”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二章　权势·金钱（11）

　　　　“洛琳这个小妖精！”德士愤恨地喃喃咒骂着，并转开身去，避免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他喜欢用英文骂人，法文太优雅，而西班牙文则太拗口，还没骂完已经喘不过气来。可是几个简洁的英文单字就能确切地表达出你的恨意。　　　　
　　　　洛琳娇脆的笑声又使他不禁转身去看。她正站在泳池边和塞奇谈话，一边花枝乱颤地笑着，一边却用眼角偷看他的表情。　　　　
　　　　他生气地转开脸，她却更得意地笑了。他故意抬眼去看坐在树荫下的男爵和男爵的英国表亲。　　　　
　　　　他们俩的外形完全不一样，很难相信他们来自同一个祖先。这个远祖为了逃避波兰贵族对有钱犹太人的迫害，连夜带着缝在衣服里的钻石，徒步跨过北欧的雪地来到法国。更有远见的是，他派了他的大儿子渡过海峡去英伦三岛，成立他们放高利贷兼当铺的分行。一百年来，历经诸多战争的洗礼，他们的分行也遍布了全欧洲，其中以在法国的柯男爵及在英国的柯陆柏爵士为最大。　　　　
　　　　这两个家族对于给予他们庇护的国家都有很大的贡献，双双被册封了爵位。　　　　
　　　　柯陆柏爵士有一头金发及高而瘦长的身材，靛蓝的眼珠冷静地看着他正在说话的矮胖棕眼的表亲。只有自己的父亲深思熟虑地坐在一旁，德士想，事情不知进行得怎样了。　　　　
　　　　国内来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若再没有新的经济援助，总理就要垮台。普遍性的饥饿与暴动更使政府岌岌可危，父亲只好再来寻求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