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2-大冒险家-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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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来，士兵已鱼贯地回到吉普车内。我朝少尉挥了挥手：
“马奈兹是我的老朋友。”
许久以前，父亲让马奈兹搬到甘蔗园边上的一间老木屋去住。父亲说过，只要马奈兹愿意住在那里，那栋房子就是他的，他的回报是每星期带几只鸡过来，偶尔还送一只乳猪给我们。他送来的动物都由珍珠动手宰杀，因为马奈兹下不了这个手。
“你这一向可好，我的朋友？”
“托你的福。”
“附近一带平静吗？”我问道，
“我听到许多有关土匪的事情。”
“他们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马奈兹双手一摊，
“我一无所有，他们不会来烦我。”
“你晓得他们的动静吗？”
“我什么都不懂，”他回答道，
“我只要和那些动物们生活在一起，就觉得很快乐。”
我相信面无表情的齐乐多跟我一样明白，就算这个老人在十分钟前看到土匪也不会说出来。
“你是否允许我的手下在院子里搭设帐篷？”齐乐多毕恭毕敬地问道。
“没有问题，少尉。”
“我去弄点吃的东西。”肥猫说道，马奈兹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们走后，齐乐多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先生？那个老人有没有看到土匪？”
我转过头去注视他。
“他当然看到了。你晓得像他这样没有防御能力的老头为什么能够活那么久，因为他懂得闭紧嘴巴。”
大清早，窗外那棵大树传来阵阵熟悉的鸟鸣声，我半清醒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天花板已经变黄，有些地方还塌了下来。它原来是一片亮闪闪的白色，我常常躺在床上凝望着它。在酷热的夜晚，将它想像成山顶上晶亮的积雪，就觉得凉爽不少，并且安然入眠。我躺在床上似乎听到了往日的各种声音：打赤脚的仆人进门后的低语声，从厨房传来的珍珠的尖叫声音，货车的吱嘎声，马的嘶叫，以及我那只小狗的吠叫。依稀间我也听到了姐姐的声音，她将水壶内的水倒入脸盆，一面漱洗一面哼着歌。然后是母亲走过我房门的轻快脚步声与父亲的沉重脚步声。母亲每天早上走进厨房时，总是先问珍珠：
“德士下楼了没有？”
母亲如果知道我还没下楼，就会用微带愠意的音调对父亲说：“这个懒孩子！等他结婚生子后，就会知道早起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父亲总是发出一阵有趣的低笑，然后跟母亲说：
“他只是一个比婴孩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你居然就想到了结婚生子这回事。”沉浸在温馨的回忆里，我的脸上不觉间就漾出了笑容。结婚生子？母亲如果知道我离了三次婚，该会多么讶异，我真不晓得她会对我说什么。或许什么话也不说，她总是能帮我找到借口，任何事情都不是我的错。我现在更了解，我有一个父亲所没有的弱点。他有一颗人人都能感觉得到、却只有母亲能拥有的诚挚爱心。他的生命当中除了母亲，就没有其他的女人了。
我却不是如此，一个女人的形象、气味与触觉就足以取代原先的那一个。下一个女人的承诺只会增强我的贪婪。然而，我却从来没有体验过像父亲对母亲付出的温柔爱意。或许，我缺乏这种能力。
我的爱是肉体的、强制性的、难以满足的。当我和女人在一起时，我能够使双方的感官都得到淋漓尽致的满足感。等完事后，孤寂的感觉会再度蒙上我们的心头。我们似乎都明白，我能够给予她的就是这些了。
或许这就是洛琳想在我身上寻找却大失所望的东西，也是姬赛儿所需要而我又没有办法给她的东西。就连那两个最喜欢我的女人葆琳和苏安我也只因肉体需要的驱使而跟她们在一起。或许，我和这两个女人太相像了，我们只是一味追求我们能互相给予的东西，却不曾付出我们的心。我们就像在短暂的旅程中碰到的陌生人一样，交换一个礼貌的微笑，互相慰藉一下，因为这段旅程很快就会结束。事后回忆起来，对方在记忆之中也不过是个认识的人而已。我们共渡一夜，随后又孤寂地分道扬镳。俩人心里都明白，过了明晨我们会各自再去寻找能够共渡另一夜的其他陌生人。
我突然发觉自己处于一片静寂中，我仔细聆听着，可是树间的鸟声已经消失了。我连忙起身走到窗口眺望，一个士兵在院子那头对着栏杆小便，还有一个士兵跪在帐篷前面生火。身后传来敲门声，第一声很轻微，尚未回过神来的我几乎没听到。第二声就重了一点。“谁呀？”
“是我。”
我打开房门，肥猫站在门口喃喃抱怨着：“我已经把火腿、蛋饼和豆子放在炉子上了。我刚敲过门可是你没听到。”
《大冒险家》 第三部分第六章 政治·暴力（9）
我微笑着对他说：
“我在回忆这栋房子的往日情景。”
肥猫看了我一会，他的眼中充满智慧与了解。
“一个人能听听先人的声音也不错。”
我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说？”
“我也听到你们家人灵魂的声音了。”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他们对你说些什么？”我脸上带着笑意地问道。
肥猫以古怪的神色看着我。
“他们在这间空空洞洞的房子里住得太久了。他们等着你带个女人回来成家，他们就可以安息了。”说完就猛然转身走了。我回到床边坐下穿鞋。除了葆琳外，我从未带过女人回家。话说回来，我也从未碰到一个能跟我一样热爱这个地方的女人。一个念头突然闪入我的脑际，我不由责备自己刚才为何没想到她。或许她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呢！
碧翠！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我们是属于同个时间、同个空间、同个世界的人。其他女人都不曾使我产生这种感觉，她是唯一的一个。或许这就是我母亲所期望的。
6
“我要办一个小型的晚宴，”总理说过，“你可以携伴参加，但是不能邀葆琳。”我晓得如果他不要葆琳参加宴会，她就不会露面。
“如果你喜欢，可以带桂家的女孩过来。”他说道。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以为”
可是，总理打断我的话。
“我不会跟小孩计较，跟我发生争执的是她的父亲。”
我默不作声。这件事真是古怪。我觉得他刻意做此安排，使碧翠出席宴会。
“我听说你跟她常常见面。没错吧？”
“是的。”我回答道。
“你就邀请她来好了。”他坚持的音调使我全无反驳的余地。
“我看起来还可以吧？”肥猫将车子开进总理府前面的广场时，碧翠紧张兮兮地问我。
我笑着说：
“你将是宴会中最漂亮的女人。”
车子停下来，一个士兵走过来拉开车门。我先下车后绕过车子去扶碧翠，她丰满的体形在深色长礼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完美了。
当执事宣布我们的名字时，我对她笑了笑，想使她镇定下来。可是我们走进大厅，她的手还是因焦虑而十分僵硬。大厅突然静了下来，所的宾客都转过身来注视我们。他们似乎跟我一样好奇，想知道总理会以怎样的态度接待他头号敌人的女儿。
总理穿着一身蓝色的戎装，身上并没有配戴任何勋章。他穿过大厅朝我们走过来，只有锐利的眼神和轻快的步履还是和当年一样。碧翠屈膝行礼时，他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然后面带微笑地说：
“你比小时候出落得更动人了。”
“谢谢你，总理先生。”
小型的管弦乐队在大厅的一个角落开始演奏起音乐。“你们刚好准时到达，”总理继续说道，随后就依古老的礼俗向我弯腰，
“我能不能请她跟我开舞？”我弯腰回礼后，他就带着碧翠走到舞池里。我看到他们随着华尔兹乐曲在舞池中移动，转身走向吧台。
“给我一杯威士忌苏打。”
“怎么回事，德士？”温乔治正巧站在我旁边，
“我真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事情，总理居然和他头号敌人的女儿翩然起舞？”
我耸耸肩膀。
“和他有所争执的是她父亲，不是她。”
“这句话大概是他说的吧！”乔治锐利地回答我。
我一扬杯子。
“没错。”
“背后可有隐情？”
“我不晓得，”我坦率地回答他，
“或许他想借此表示自己并不是你所想像的怪物。”
乔治微笑道：
“不可能，这件事一定有隐情。他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对他的看法？”
楼梯附近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每个人都转过头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葆琳穿着白色礼服站在楼梯顶层，她的身体有点摇晃，眼睛却瞪视着大厅中的宾客。一名穿着制服的年轻上尉试图挽住她的手臂，可是她愤怒地把他推开。音乐骤然停了下来。
“继续演奏，不要停，”她脚步踉跄地走下楼梯。
“我决定要来参加这个宴会。”
我看到总理在舞池中对着葆琳怒目而视，碧翠站在他身边吓得脸色发白。我真想走过去安慰她。可是，我还是走向楼梯口。
“葆琳”我伸手扶住她，顺势弯腰亲吻她的手，“能见到你真好。”
“德士，”葆琳的声音不太稳定，黑色的眼睛张得大大的。
“德士。”
《大冒险家》 第三部分第六章 政治·暴力（10）
音乐再度扬起，我将她带到舞池中，紧紧拥住她，免得她摔跤。她的动作僵硬、笨拙，常跟不上拍子，双手无力地搁在我的胸前，双眼紧闭着。
“德士，”那声音颤抖着，
“我真害怕。”
“别怕，”我以保证的口吻说道，
“你很安全。”
“不，”她轻声说，
“我不该来，他叫我不要来的。”
“可是你已经来了。”乐曲终了，我带着她离开舞池。
“来，我替你拿杯饮料。”
葆琳抓住我的手臂。
“不要，”她歇斯底里地说道，
“不要离开我。”
我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总理正挽着碧翠朝我们走来，漠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爸爸。”葆琳的音调听起来像个想博取大人欢心的小孩。总理驱前吻了吻葆琳的面颊，什么话也没说。
“我想参加这个宴会，爸爸。”她仍然用小女孩的声音说道。他们对视了一会，总理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看了看碧翠和我。
“请两位见谅。”碧翠点点头，我弯腰恭送。
“跟我来，葆琳。”他以专制的口吻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葆琳回过神来，赶忙跟了上去。总理忽然又转身对碧翠说：“差点忘记谢谢小姐跟我跳舞，这是我的荣幸。”碧翠朝他屈膝行礼。
总理转过身去，挽着葆琳的手臂将她带到大厅的一角。宾客们立刻让开，好让他们谈话。
碧翠仰望着我，脸色还是很苍白。
“葆琳有病。”她的声音中夹杂着好奇与同情。
“是的。”我还是注视着那对父女。葆琳不仅仅是生病，我了解那特殊的病态，我看过太多急欲逃避现实的人的眼神。葆琳吸食海洛因上瘾了。
我现在才知道她为什么把房间的光线弄得那样昏暗，她不要我看出她手臂上的针孔。他们静谈了一会，葆琳似乎镇定了下来。当总理带着我们进入餐室的时候，葆琳挽着他的手臂走在他身边。总理将她安置在长桌一端的女主人席上，她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过没多久
她似乎又是正常的葆琳了。长长的金发，纯白色、袖子长度几乎盖住指尖的礼服，更强调了她那份野性的美。
咖啡上桌时，总理站起来清清喉咙。宾客全部静下来，转头去望他。他亲切地对大家微笑。
“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举办宴会了，我想各位大概不清楚今晚的宴会有什么目的。”他没让宾客有猜测的机会，又继续说道：
“我很荣幸在此宣布，一个足以信赖的老朋友芮德士先生被任命为科多圭的外交部长与驻联合国代表。”
宾客们纷纷鼓掌，碧翠的手热情地压住我的手臂。大家都转过头来看我，我还是动也不动地坐着。总理抬起双手，掌声就平息下来了。
“我之所以将这两个重要的职务交给他，一方面表示我对他有着殷切的期望，一方面也表示我对联合国的敬意。”掌声再度响起，总理又抬手使宾客安静下来。
“在此艰难时期，无论对科多圭或是对世界而言，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证明我们对和平的诚意。此刻我赋予他的权力，将是对所有干涉我们政治的人的一大贡献。他有绝对的政治特赦权，且不受任何人与法律的束缚。我将于最近邀请这些有敌意的人，来参与一项自由选择。为了向所有心存怀疑的人做进一步的保证，我将辞去政治法庭的最高法官之职，并将此权力转交给芮德士先生。”
宾客们再度鼓掌。我注意到温乔治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他有什么念头。他一定会认为我对这项宣布早有预闻。
总理等掌声平息下来后，又继续说道：“我重申邀请的诚意。”他从长桌那端注视着我，不过我明白他这句话是对碧翠一个人说的。“不管以言论分化我们，或是以私运军火打击我们的人，不管他此刻在国外或国内，都可以公开到这里来，你们可以信任芮德士，让我们携手为我们挚爱的国家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终于坐了下来，宾客的掌声久久无法平息，每个人都注视着我。总理面带亲切的笑容向我打个手势，我站了起来，餐室立刻变得雅雀无声。我环视一张张面孔，心里明白不管我此刻说些什么，都会变成明天的国际新闻。我小心翼翼地斟酌我的字句。
“总理赐给我这个意外的荣耀，真是让我惶恐不安。”微弱的掌声响起又很快平息。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对于总理所做的承诺，你们全都是见证人。”
我停顿下来注视着餐桌上的每一个人，当我将眼光投向总理时，餐室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他的双眼闪亮，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味道。我看着他好一会，才继续说：
“我将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尽我所能的使这项承诺得以实现。”我坐了下来，宾客似乎被我的话吓愣了，直到总理带头，大家才跟着鼓起掌来。大厅里的音乐再度扬起。总理率先站了起来，大家就跟着他走进大厅。温乔治走在后面，他叫住我并且向我道贺。等其他宾客都离开餐室后，他滑稽地看着我：“总理真有此意吗？”
“你听到他说的话了。”我也不作正面回答。
“我想听的是你说的话，”他说道，
“你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我默不作答。
“如果他说话不算数，你这一生就不值一谈了。”
我还是不作声地看着他。
“那个老混蛋！”乔治的声音中竟有股赞许的意味，
“他又做了一项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