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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曾卓散文集-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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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的:我们常常这样不必花一个钱就浏览了新出的书籍和杂志。自然,看
得很马虎。有一些书籍和杂志应该买下仔细看看才对。在那里盘桓得太久了
之后,遇到店员过份关切的眼光时,也不能不有一点难为情。我们就走出来
了。
看看一家店铺挂着的钟,短针刚过七点。在冬天,这是夜市最高潮的
时候了。我们在喧闹的播音机的嘶哑声和匆忙的行人中慢慢地走着,偶尔也
在霓虹灯装饰着的商店的玻橱前站一下。那些玻橱内陈列的物品五颜六色,
那么有诱惑性。如果是食品店吧,你就会觉得那些蛋糕、巧克力非吃一点不
可。而百货公司玻橱内所陈列的东西,几乎全是我们所需要的。那些物品与
我们的距离是这样小,好像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取到了。有一次我真的就伸出
了手去,碰着的不是物品而是冰凉的坚硬的玻璃。
在一家时装公司的玻橱内,一个木制的女人(我不知道人们叫它什么)
披着的一件皮大衣,式样和质地都很好。阳对那端详了好一会,然后,她说:
“这件大衣还不错。”是的,我也觉得很不错。我问她:“你想要么?”她身
上穿的大衣实在是太旧而且也太薄了,早就应该换一件。她看了我一眼,摇
摇头说:“我不想要。”她是对的,她说不想要是对的。因为,在一件价值几
十万元的大衣面前,“想要”和“不想要”,对我们只是一个意义。我说:“这
样的大衣是专门给没有灵魂的女人穿的。”话一出口,我就感到了阿Q气。
我们向回学校的路上走去。现在,我是在盘算着怎样来用掉阳身上的
最后一千块钱了。
我常以为如其身上只有着少数的一点钱,就不如完全没有。我决定到
学校附近的小食摊上去一个人吃一碗汤团。我向阳说出了我的意见。她说:
“还是留着这点钱发几封信吧。”我说:“吃掉好了。”她就不作声了。她的
沉默表示的往往是反对而不是赞成。我觉得有一点不高兴。
我们已经走进了一条僻静的暗黑的巷子。穿过这里,再拐一个弯,就
可以望到我们学校的大门了,而那旁边就是食摊。在被拒绝以后,我特别感
觉到在寒冷的冬夜临睡之前,吃一碗热烫的汤团是多么幸福。我的不快逐渐
加深。在猛烈的北风中,困难地点燃了一支烟。
一堆围在巷心的人妨碍了我们。我们挤穿过去时,我借路灯的微光看
到一个老人卧倒在地上,正在呻吟。他显然是被饥饿和寒冷压倒的。人们似
乎正在商量救济的办法。有几个人在老人身边丢下了一点钱。我们已经走过
去了。我突然站住,向阳说:“把那一千块钱给那个老人吧。”她望着我,没
有做声。我又说:“给那个老人吧。”她将手从破旧的大衣的口袋中抽出来,
伸向我。我接过了那一张折叠着的钞票,那上面还留着她的体温。当我将钱
丢给老人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有了要流泪的感情。
我和阳默默地走着。我狂热地抽烟,以致呛咳。走过亮着昏黄的灯光
的食摊时,我俩相互看了一眼。
宿舍里还是暗黑的。这个冬夜是多么荒凉,多么寒冷? 。1946年
12月7日南京
祝 福
接连下了几天雨。天气突然冷起来了。早晨睡着还没有起身,就听说
外面在落雪。不大相信,抬头向窗外看看,果然看见了稀疏的雪花。——不
料今年的雪竟来得这样早。
下午,雪是愈下愈大了,地下已积了两寸多厚。好多年没有见到过这
样的大雪。坐在窗前,看着披雪的屋,披雪的树,白色的郊野,感到了异样
的情趣。想着,如果我们的小房内能够有一盆火是多么好呢。——当我们希
望有盆火的时候,就正说明我们是没有能力置备一盆火了。在抗战期间,我
们是将一切希望交给了胜利的。但现在,当胜利已到来后,大雪的冬天有一
盆火,对于我们仍然是一个梦想。看到同宿舍的几个同伴们,围着一盆热水,
那奇怪的笨拙的取暖的方法,使我忍不住笑了。我想,我是笑得有些凄凉的。
但也许我们的这一点梦想也是奢侈的。对于那些新的流亡者,能够回
到自己残破的家乡过一个并不温暖的冬天;对于那些贫困无告者,能够有一
件——破的也好,能够有一件棉衣过一个冬天,应该也就满足了吧。呵,我
们善良的子民们!
那么,当无数的人们正冻僵在低矮的屋檐下,流落在风雪的郊野中,
我们——坐在窗内的人们,还企求什么呢?当无数的人们是在痛苦中,我们
能够企求的,是怎样的幸福呢?“祝福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是的,我们祝福。在这个落着大雪的冬天的黄昏。
决不是虚缈的愿望。当该诅咒者受到惩罚时,受难者就将有一个灿烂
的春天1946年12月南京
偷书贼
一位朋友告诉我有一家小书店可以买到几本便宜书。虽然穷,但买书
的习惯却一直改不掉。在我们的生活享受上,除了偶尔吃一点零食、玩玩桥
牌、看看电影之外,就是买几本书了。买书而称为“享受”,大概不太妥当,
但捧着几本爱读的书回家,那喜悦的心情,是只有过来人才能够体会的,虽
然往往只是翻一下就放下了,从头到尾仔细看完的时候总是很少。但有本值
得一看的书可买,而价钱又便宜,那机会还是不愿错过。晚饭后,借到了一
点钱就一个人向书店走去了。
在书店里盘桓了好半天。书店里的人不能算少,但大都只是站在书橱
前翻看一下,真正掏钱出来的主顾是不多的。当我选定了两本书买下的时候,
我竟有了一点骄傲的心情。但这种骄傲不久就消失了:我在一堆旁人寄售的
旧书里,找到了一本我极想买的书,其实在旁人的眼里也许是不值一顾的,
那是北欧一个小国的小说选集的译本,出版年月已经很久了。但我对于弱小
国家的文学作品却有一点偏爱,而且过去已经开始收藏了一些,所以极想将
这一本也买下来。但是,当我向店员询问的时候,也许我的态度过于迫切吧,
他所说的价目大得出我意外,远超过身上所剩余的钱。我只好默默地将书放
回了原处,另去翻看别的书。但不久后,我的手又将那本书抽出来了,打算
先在那里站着看完序言,明天再借一点钱来买。
… ……我突然被一声狂吼惊吓了。抬头的时候,一个店员急速地从我
的身边挤擦过去,同时,他喊着:“做什么?做什么?我随着他的移动转过
头去。他走近了一个站在书橱的青年旁边,手用力地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背。
因为他的吼声,所有的眼睛都从书上移到这边来了。店中一时显得非
常寂静。我不知道发生的是什么事情。就向那边走了几步。
那个店员鲁莽地伸出了手去,那个青年——他是背向着我的,我不能
看到他的脸——挣扎了一下,随即,“拍”的一声,一本书从他的身边落下
来了。原来如此,一个偷书贼!
当那个店员俯身下去拾书的当儿,那个青年突然向门外冲去,还没有
到大门口,就为另一个店员拦住,拾书的店员迅速地跟了过去。
“妈的,你偷书!跑得掉吗?”他喊。接着,他回过身来,摊开手,以
讲演的姿势面向别的顾客:“各位,你们不知道,我们店里天天丢书,一月
损失几十万!生意不赚钱,赔不起!”他又回过身去,以凶毒的语调向那个
青年说:“抓一个算一个,今天捉到你就归你吃点亏。? 。跑?哼,跑得了?
好大的鬼!”说最后一句话的同时,他用手抓住了那个青年的领口。
那个青年深深地垂着头。虽然并不明显,但我看得出他的身子在颤抖。
他穿的是黑布的破旧的中山服,左边挂着一个——呵,他挂着的是我们学校
里的校章!我不自觉地又向前跨了一步,想看清他的脸。
回答另一个店员的询问时,那个拾书的店员说:“怎么办?
要他赔偿我们所有的损失!不惩一回以后怎么得了?”
那个偷书贼抬起头来,脸色可怕的苍白,恐惧的眼里闪着泪光。他似
乎企图申辩,紧张地开合着嘴唇,但没有说出一个字。——是的,我认识他,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却常在校园和参考室见到他。我们的同学是贼!我
的心中有着异样纷乱的情绪,但这里面没有愤怒。当我走上去,预备为这个
无告的罪犯调解的时候,他那对我注视的眼光里,流闪着畏惧和羞愧,他的
脸突然转红,头又沉重地垂下去了。他显然也认识我。在这一刻间,我变得
犹豫,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参与到这个纠纷中间,我深怕我的好意加重了
对他的伤害。我相信,在此刻,他宁愿在十个陌生人面前受到鞭打,而不愿
一个熟识的人为他求恕? 。我退下来了,看了一眼那个店员手中拿着的书,
那不是一本文学作品,书名是:《物理学原理》。
当我走出书店大门的时候,那个店员又在凶狠地叫嚷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沉重地鞭打在我心上,我加快了步子? 。夜市正当峰
顶。霓虹灯愉快地流动着,无线电播送着低俗的乐曲? 。我走在人群中如同
旷野。1947年2月27日
在我们的校园里,有两座猴笼。一座装着的是一只老猴,另
一座装着两只小猴。老猴的
笼外比较冷清,人们从那旁边走过,偶尔停脚站一站,向里面张望一
下,也就走过去了。老猴静静地坐在里边,有时也跳跃几下,样子显得很寂
寞。
那两只小猴的笼外就热闹得多了,那旁边总聚拢了些个闲人,和好些
不知从哪里走进来的小孩。他们的手上大都拿着一点饼,一包花生,或其他
的什么食物。两只猴都蹲坐在笼边,伸手接取人们递过来的食物,随即就吞
下。为了逗弄它们,那些小孩就有意将食物丢在两只猴子的中间,看它们争
抢;或者只将食物递给一只猴子,激起另一只的妒忌和愤怒,在铁栏上迅速
地攀跳着,发出哀鸣,后来,就和那一只猴子厮打起来了。笼外的人们于是
鼓掌,高笑。
我有时也在笼外站着看一下。我是常常在人群中感到寂寞的,有人的
沙漠比孤独更可怕。眼前正是可爱的秋天,学校上课还不知将拖到什么时候,
我就有了许多独自在阳光下散步的闲暇。因而也就常常成了猴笼外的观众之
一。看那孤独的老猴的寂寞,它是在怀念着什么:古老的森林、深谷、月光
下饮水的溪流,或者是旧日的同伴们吗?我想,在这个狭的笼内,它大概是
会怀念旷野的,它静静地坐着的姿态,和向远方凝视的眼睛,也正说着它的
寂寞,——那另外的笼中的那两只小猴大概还太年幼了,它们却只是为一点
点食物向游客们敬礼,献媚,或者是自己彼此争闹着。
我终于看见了它们打得最厉害的一次。其中较大一只得到了一个女孩
送过去的很多食物,那较小的一只却一点儿也没有得到,就在铁栏上翻跳着,
最后,那小女孩也就递了一点面包给它,不幸却又为另一只抢去,于是,它
们就打起来了。它们相互撕咬,在人们的哗笑中发出惨痛的叫声。那较小的
一只倒在地上,占了显然的劣势,无法还手。它的哀切的惨叫声刺人的心。
那较大的一只就松开了手,突然坐起,静静地看着它,看着它腿上的血渍,
相对好久后,又将手伸了过去,这一次——是为它抚摸伤痕,接着,又在它
身上探索起来,是在捉蚤子了。人们对打闹和流血有很大的兴趣,但当那紧
张的场面突然转换为温柔的爱抚之后,他们虽然感到一点惊异,却终于变为
冷淡,渐渐地走散了。后来就只剩我一个人,在那里还站了很久。1946
年11月13日
女 客
她没有叩门就一直走进来了。
窗子是关着的。外面漆黑,听不到雨声。但从她的滴着水珠的头发和
潮湿的衣裳上,我知道连绵了几天的雨还在落。她随手关上了门,倚靠在门
上,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望着我们。
“你找谁?”老焦从桌前站起来,走近她问道。
“我找一个睡觉的地方。”她说。听她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她的话使我们惊异。老焦回过头来望了望我们,他显然不知该怎么回
答这位年轻的女客提出的奇怪的要求。他犹豫了一下,请她在床边坐下。
看来她不到二十岁,像一个中学生。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那里面燃烧
着一种不寻常的火焰。她的脸是瘦削的,嘴唇苍白。淋湿的头发耷拉了下来。
她的蓝色的旗袍和黑色的布鞋上都糊满了泥浆。她接过了我递给她的一杯开
水,一口气就喝完了。随手将杯子就放在床上。
“我找一个睡觉的地方。”她又说,她望着我们,奇异的火焰在眼中闪动
着。
我们问她从哪里来的?她说:“你们别管!”到此地来做什么?她说:
“你们别管!”在这个学校里有熟人么?她提高了声音,尖锐地喊起来:“我
说了,你们别管!”她突然转过身去,斜躺在小木床上,闭上了眼睛。看来
她是太累了。
我和同室的人互相望望。我们的眼光相互说着:这是一个疯子。
自然,我们不能把她赶出去。外面是黑夜,又下着雨,但我们又怎么
能把她留在这里呢?这是大学的男生宿舍。老焦走近我,低声地问:“怎么
办?”
我也低声地说:“先让她休息一下吧!”
而我们的女客突然又坐了起来,用警惕的而且是含着仇恨的眼光望着
我们。接着,她将身边的茶杯向地上一扔,迅速地站起来,拉开门冲出去了。
我追到门外,她已消失在黑夜的风雨中? 。
同室的人纷纷谈论着这个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的女客,猜测着她的遭
遇,而且担心着她的命运。
是什么使一个美丽的少女疯狂,在这样落着冷雨的夜里,走进陌生的
门扉,寻找惊异?“少女”这名字本身,不是意味着快乐和幸福吗?而为什
么,中国的那么多的少女是站在,或者即将站在,命运的黑手下面?
我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窗子。风夹着雨丝吹过来。我望向沉沉的夜,
而且,通过这沉沉的夜,我望向更远更远的地方? 。1944年冬
江湖客
我和我的朋友站在一个破旧的、古老的舞台前面。
黄昏时,我们在街上散步,偶尔经过这座十年来除了更破旧一点外没
有什么改变的小戏场。黑黑的墙壁更颓落了,那一面黄色的破烂的绸旗飘扬
在高高的竹竿上。门栅外,高木椅上坐着两个抽着烟的彪形大汉。左面是一
个窗洞,里面坐着面带愁容的售票员,大门上的灯光暗淡,门内有着喧闹的
洋鼓洋号的合奏。十多年前,当我们还是少年时,它是我们的乐园,使我们
有过许多快乐的晚上。现在,当我们经过了长久的苦难的飘泊又回到这座大
城时,我们发觉这个小小的戏场仍站在小街的中间。我的朋友向我微笑着说:
“进去看看吧,”我们就进去了。
现在我们站在破旧的、古老的舞台前面。那舞台,这些年来我当然已
将它忘了,但现在我看到它时仍感到熟悉,感到亲切。我回头打量四周,池
座里只有一盏高高地悬着的电灯,微弱的灯光照着前面几排的稀落的观众和
后面的零乱的竹椅。只有几个在舞台前跑叫着的儿童使剧场有一点生气。舞
台的一侧,坐着三个潦倒的乐师,没精打彩地在吹着洋号,敲着破大鼓。一
个奇形怪状的小丑在鼓号声中来回地翻着筋斗。
鼓号声突然停止了。在寂静中,从后台走出一个穿绿绸衣服的女子。“那
不是绿牡丹吗?”我的朋友惊异地说。那自然不是。曾经是我们心目中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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