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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曾卓散文集-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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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会的许多朋友都想去看他,但唯恐有碍他的健康,被辞谢了。只有几个老
朋友在1985年的元旦到他家又一次聚会。我们约好不在他面前谈他的
病,只稍坐一会就出来。但获帜不让我们走。他已过了危险期,只是还很虚
弱,脸瘦削,说话的声音极其低微。我们要他到隔壁房去休息,他坚持要坐
在那里听我们谈话,并提出要和我们一道照相,说是:“再? 。再留一个纪
念吧? 。”。
但奇迹的是,他几个月后就恢复了健康,到武汉参加了“黄鹤楼笔会”。
日程安排得很紧,他还是黎明即起,埋头疾书,创作了许多作品,而且,他
不听劝阻,不让人搀扶,去攀爬峭壁陡坡。那以后,他又多次在外奔跑。由
于已经离休,他的写作时间更充裕了。除了写诗以外,他有一长篇小说已经
完成了初稿。而今年,他已年届七十了。
荻帆是我青年时代的友人,是我的兄长,在诗歌道路上,有好长一段
时期是他携着我的手帮助我前进的。当我回顾这几十年来的生活时,都会想
到他,感觉到他友情的温暖。我没有敢展开我的记述,那将会太长了。但我
还必须提到一点,就是他为人的朴质和真诚,他在大城市里生活了很久,又
多次出国访问,但他的身上始终有着乡土的气息。不仅对老朋友,就是对一
般的熟人,对年轻者,他都热情诚恳地相待。凡是接近过他的人,都可以证
明这一点。1987年5月27日
平凡、寂寞与富有
— —桂向明印象
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用他的心血灌溉着祖国的花朵。他的头发渐渐
斑白了。在一个偏僻的小县中,几十年来,踏着同一条小路,从家里走向学
校。
而他也在祖国的大地上遨游:黄山、鼓浪屿、绍兴? 。都留下他的足
迹。他面对高山、大河、大海沉思默想。一口浪井,一块鹅卵石,一头从大
漠来的骆驼? 。,也带给他多少情思。而他也在艺术的世界里遨游。罗丹的
《思想者》,梵高的太阳,做了一个长长的泥土的梦的维纳斯? 。,都使他
沉醉。他膜拜美,赞美千古以来美的寻求者和创造者。
而他也在人生的大海里遨游。他仰望那些以生命作火炬的先行者;他
呼唤志同道合的伙伴;他悼念在奋击中倒下去的战友。他思考着生命的意义,
人的价值。
他是如此平凡。一个偏僻的县城中的普通的老师,而那是一种高境界
的平凡。
他是如此寂寞。深夜中,一盏孤灯对着一头白发。而那是由于永不遏
止的渴望和追求而来的寂寞。
因而,他又是如此富有。他的心与历史,与大地相联。他在精神上拥
抱一切,并使一切被他拥抱的都放出诗的光彩。1987年6月30日
布克和雪虎
这是两只狗,出现在杰克?伦敦的两部中篇小说中。《荒野的呼唤》描
写的是家犬布克怎样通过各种遭遇逐步地变成了一只狼——它原来就是狼的
后代。而另一部小说《雪虎》则描写一只狼怎样通过各种遭遇变成了一只家
犬。
两个相反的题材,却同样令人惊心动魄。描写的是狼和狗,作者对它
们的习性、生活是那样熟悉,而且对它们的性格、它们的内心世界刻划得那
样细致入微,真实可信,一如描写人(作者正是以“他”和“她”,而不是
以“它”来称谓他的主角的),正由于这样,而不是由于故事和情节的新奇,
才紧紧地吸引和深深地感动了读者。
作为人,我们当然喜欢一只驯服的、忠实的狗,所以在小说中“雪虎”
被称为“福狼”,为司各脱法官全家宠爱地接受了。但作为人,对于“雪虎”
在棍棒的法则下和一点爱抚的熏陶中,不知不觉地变成一只奴才似的,而且
甘于奴才地位的狗,又感到愤懑和悲哀。
我同情常常倾听着荒野的呼唤而终于奔向自由的“布克”——那恢复
了野性的狼。我似乎听到它和伙伴们在大森林中疾奔的步伐声,和它在黑夜
中发出的长长的嚎啸? 。
1974年
“作为一个人!”
这是一个朋友向我说的——在解放战争时期,我被关在A市国民党的
监狱里。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比我晚一些也被送了进来。从他的谈话和表
现中,可以判断他大概是一个共产党员。他肯定是牵联到一个重大的案件中,
经常被提去审讯,而且往往是遍体鳞伤地回监。
后来,对他的审讯渐渐减少,以致完全终止了。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
养好,躺在一个角落里,常常低声地唱着歌,有时还说两句带有幽默情趣的
话。看来,他是坚强、乐观的。
一个晚上,秘密地传来了消息:他将在次日清晨和另外两个同志一道
被处决。
同号子的难友们都在沉重的心情中默无一言。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突然,在寂静中,他低声地说了:“我多么想活下去!? 。”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不知道他还会说些什么。
接着,他说:
“但是,作为一个人,我没有别的选择!”
第二天的黎明,他在难友们的悲愤的歌声中被带走了。后来,我常常
想到这个青年。当我遇到艰难、危险,因而犹豫、彷徨,考虑着怎么办的时
刻,常常想到他最后的那句话:“作为一个人!? 。”
我宁愿? 。
杰克?伦敦在他生命的晚年为自己修建了一所住宅。
耗费了好几年的精力和全部的财产,克服了层出不穷的困难,大厦终
于修好了。而就在落成的那天晚上,一个对他心怀嫉妒的人放了一把火? 。
惊惶、痛心、焦急的杰克?伦敦久久地望着在烈火中的大楼。
他喃喃地说:
“我宁愿是这被烧毁的房子的主人,而不愿做那个放火烧房的人!”
是的,常常可以遇到这种情况:宁愿是一个无辜的被损害者,而不愿
做那带着私心损害人的人!
激 励
我和妻子到有名的风景区张家界旅游。平地的景点都游过了,那一天
要攀登黄石寨,它在一座高山上。
上山的路铺有石阶,并不难走。山脚排列着几十乘用藤椅绑成的轿子。
轿夫们拥挤上来要我们乘轿。我们谢绝了,觉得那样会减少旅游的情趣。慢
慢向上爬着,开始还悠悠闲闲,渐渐就感到吃力了。有几处相当险峭,攀爬
十分费劲。在可以清楚地望到山顶的一个长长的陡坡前,我浑身酸软地坐在
一块岩石上,感到休息是这样幸福。抬头望望,真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力量爬
上去。
几位操着河南口音的妇女从下面爬上来了,气喘吁吁。她们在我身边
歇住,仰头望着陡坡叫苦。其中有一位三十多岁的胖胖的妇女大声嚷着:“我
的妈!还有这么高呀!真要命。”她注意到了我,笑着打听我的年龄。得到
答复后,她怔了一下。回头大声对同伴说:“连这位老先生都敢上去,我们
要打退堂鼓就真该跳崖了!走!”她转过身大步走向陡坡,同伴们跟着她。
我微笑着看她。暗地高兴能以身作则给人一点激励。
我立即站了起来,和妻子一起也向陡坡走了过去。——她的赞许也给
予了我以激励。
看杂技
我是杂技的忠实的观众。
黎巴嫩诗人纪伯伦说,杂技表演只有在失手时才能吸引他。这是一句
含意丰富的话。说此话的人必然曾经沧海,难以轻易动情。
我现在远比说此话时的纪伯伦要年长,生活也颇多波澜。但好的杂技
表演总能吸引我,使我喜悦、惊叹、激动。当杂技演员失手时(这是难免的),
我感同身受地分担着他的痛苦,为他不安。而当他终于成功后,我更为热烈
地为他鼓掌、欢呼。少年时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我理解纪伯伦的心情。
而我乐于享有自己的心情。
— —当然,这不仅是指看杂技。
关于老年的文章和诗,古今中外都不少,其中不乏精辟和富
于哲理之作。最近我常常想
起的是一首小诗和两句话。诗是惠特曼的《给老年》。原诗就只有一句:
“从你,我看到了那在入海处逐渐宏伟地扩大并展开的河口。”
一句话是冰心在一篇文章中引用的,不知原作者是谁,“要有更多的云
霞造就一个美丽的黄昏”。
还有一句话是泰戈尔说的:“我和每一个相交的人都是同龄的”。
惠特曼的诗将老年提高到一个宏伟阔大的境界,几十年来的奔波,所
经历的风雨、坎坷、磨练,所积累的经验和智慧? 。,生命的河流终于奔向
了生命的大海。还很少有人是以这样庄严,健旺的心情去描绘老年的。冰心
引用的那句话是一声向所有老人们的呼唤;对每一个老人自己来说,则是自
我要求和自我鼓舞:要用自己的努力,要用自己的余年,去完成生命的灿烂
的画幅。泰戈尔的那句话表达了老人宽阔、博爱、永远保持纯真的心,他和
每一个与他相交的人都没有距离,没有隔阂,而且能从对方汲取力量、欢乐,
即使那是远比自己年轻的人,甚至是一个儿童。他因而永远年轻。
黑夜的眼泪
年轻的时候,我大都是在夜间写作。渐渐进入老境以后,熬一次夜几
天精神都难以恢复,就不得不改掉了这个习惯。
前几天,为了赶写一篇急用的稿子,又一次在夜间伏案,停下笔来,
已是夜半两点多钟,心情还在一种亢奋状态,不想上床,就又点了一支烟,
去站在窗前眺望,深蓝的夜空中,闪烁着稀疏的星星。大地上是参差的大楼
的剪影,只有少数的窗口亮着寂寞的灯光。在沉沉的夜色中,在两排乳白色
的路灯照耀下,没有车流和人群,一直通向隐蔽的远方的马路,显得陌生而
神秘。受到周围气氛的感染,我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而且达到了一种明彻
的状态。在白天,我虽然有时也沉思,却难以达到这种状态。我似乎独自站
在地球的中央。
没有名利的骚扰,没有得失的顾虑,想着一些事,认真地审视自己,
并审视这个世界。
是谁说过:“不曾在黑夜里哭泣的人就不懂得人生”。我少年时也曾在
黑夜里哭泣过,因为痛苦,因为忏悔,因为思念,也因为渴求和欢乐。是的,
我就在这中间体会着人生,思考着人生,这是有助于我的成长的。而此刻,
我的眼睛又渐渐潮润了。这是一个老人的眼泪,其中饱含世事的沧桑,但也
映照着渴求和希望。
而无论是少年时纯真的泪还是老年时沧桑的泪,都洗涤着我的灵魂? 。
胡子与微笑
今年8月,在艾青作品国际讨论会期间,诗人邹荻帆邀请了上十位与
会的朋友在他家小聚。一位南斯拉夫诗人笑着问我:“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仔细地端详了他,最后还是带着歉意地摇了摇头。
“我是彼德洛夫”,他说,“那年你到南斯拉夫,我曾接待过你的”。
呵,记起来了。1984年我和流沙河到南斯拉夫参加斯特鲁卡国际
诗歌节。在返国的头一天晚上,在贝尔格莱德,曾应邀到他家作客。他当时
是南斯拉夫作家协会的主席。那天在座的还有那一届诗歌节金环获得者印度
诗人阿盖,和好几位南斯拉夫文学艺术界的朋友。
在他那富有艺术风味的宽大的阁楼上,喝着酒,谈谈笑笑,过了一个
愉快的晚上。主人的热情和豪爽也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我怎么竟没有认
出他呢?“我剃掉了胡子,所以你难以认出我了”。是的,当年他是留着大
胡子的。他接着说:“你也显老了些。但我记得你的微笑。我喜欢你的微笑,
我从你的微笑认出了你,我的胡子可以刮去,你脸上的微笑却是刮不去的。”
我又一次微笑——不,大笑着拥抱了他。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祝福和赞美呢?
岁月流逝,风风雨雨,脸上的微笑却是刮不去的。
两本书名
一位朋友曾对我谈到一位德国作家,说他是很有名气的。
但我忘记了他的名字,却记住了他的两本书名:《门渐渐地开了》
《永远不会过去的过去》——两者都给人丰富的想象,前者是动态的,
门打开后将显现的是什么呢?一种惊疑地等候或一种惊喜的期盼。而后者引
起的是难忘的回忆:它或是一次邂逅,或是一次冒险,或是决定一生命运的
转折,或是一道刻在心上的血痕? 。;它或是个人的,也可以是民族的。那
些是不能忘却的,而又形成一种力量、负担或心态,影响到今天,并联结到
将来? 。。
少年时的读物
少年时期,我珍藏有黎烈文翻译的两本法国小说:一是洛蒂的《冰岛
渔夫》,一是儒勒?列那尔的《红萝卜须》。前几年,《冰岛渔夫》重印出版
了,我买到了一册。最近,一位朋友又送了我一本新版的《胡萝卜须》,但
译者不是黎烈文而是徐知免,书名改译为《胡萝卜须》。黎烈文的译本附有
大量生动幽默的插图,这一本却没有,但我还是很高兴,将它和《冰岛渔夫》
放在一起。
这两本书都写得不坏。我是从《冰岛渔夫》开始认识海的性格和海的
魅力的,从而引起了对海的向往。而《胡萝卜须》,我记得在黎烈文的译者
前言中介绍,正像阿Q在中国一样,书中所描写的那个被称作“胡萝卜须”
的小孩,在法国也是妇孺皆知的人物。他受到父母的歧视,受到哥哥和姐姐
的欺侮,引起我深厚的同情。
而我现在还很喜欢这两本书还有这样一个原因,当我重读少年时所热
爱的读物时,总会引起一些遥远的温暖的回忆,而且我也想比较一下少年时
和老年时读同一本书时的心情。相隔五十多年了,其间多少风雨,多少坎坷,
多少江水已经流逝,但一颗布满创痕的心和一颗纯真的心,却被同一本书激
起了同样的波澜,两颗心似乎重叠了起来,似乎岁月在这中间停止了流逝? 。
热爱生命
怀着沉重的心情到医院去看望一位病重的朋友。我们相交多年,都已
进入老年。常常收到一些共同熟人的讣告,感叹之余,有时就不免谈论到
“死”,接触到一些哲学家的看法和一些名人泰然面对死神的例子。这位朋
友说:顺其自然,也就是征服了死亡,从而得到了自由。
现在,在病房中,他的态度是安详的,平静地谈到自己的病情,自知
不起,他说:“那一天终于要来到了”。我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而且,我知
道那也是不必要的。沉默了一会后,他喃喃地说:“说真的,我无力做到那
样超然,我还是有所挂牵,有所眷恋,我还有一些事要做,我还想看看世
界?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沉重地滴到了我的心上。它照亮
了他的心,或者说,我的心。我们终究是平平凡凡的人,对生命的热爱压倒
了他在理智中的哲学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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