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兵书峡-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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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真险极,敌人暗器打法特别,第一杖由下而上,成一直线斜打过来,另两枚左右并飞,无论左右均难闪避,当中一枚更难招架,并且一击就散,化为乱针,四下飞射,凶毒已极。黑摩勒脚刚站地,看准燕贼二次来势,冷不防一个“黄鸽冲霄”,改后为前,手舞宝剑,目光看定下面敌人,一纵三四丈高下,竟由燕贼头上飞越过去。
燕贼本因上来受挫,并将师传多少年、珍贵如命、仗以成名的寒铁宝杖上的月牙斩断了一半,又惊又急又是痛惜之下,看出敌人虽得高明传授,身手轻灵,并具神力,到底年幼,全仗天赋,功候尚欠精纯,心中一狠,竟将多年未用的师门绝技旋风二十八杖施展出来。这类兵器已极厉害,轻功又臻绝顶,加上独门师传,手中铁杖一经施为,人和飞鸟一般凌空纵起,上下追逐,如影随形,一杖紧过一杖,越打越急,当地立在杖风人影笼罩之下。休说迎敌,便想纵逃也办不到。人和蜻蜓一般,刚一扑空,点地便起,势子越来越急,多高本领也禁不住几个飞扑,并且敌人越往后纵越糟,休想有那回手招架之功。
燕贼原因荒淫多年,这类武功最耗真力,本领又高,向无敌手,用不着再费这样气力,平日轻不施展,已有多年未用,为了恨毒仇人,不加残杀难出胸中恶气,又看出黑摩勒本门真传所得无多,以为全是天赋和聪明,见他连展轻功纵避,正合心意,立下毒手。正待紧逼过去,做梦也未想到,敌人小小年纪,跟随葛鹰日浅,本门真传所得虽是无多,所有师长却均是剑侠异人,竟将七禽、乾坤、飞鹰三种最厉害的掌法全数学会,突出奇兵,改退为进,冒着奇险,乘他将落未落、其势已衰的瞬息之间,迎面凌空飞来,再用铁杖改变招数往上打去,一则无及,又恐敌人宝剑厉害,身尚临空下降,双方势子都急,微一疏忽,手中兵器难免不被斩断,只得挥动铁杖护住头顶,往地下纵去。双方一上一下,恰巧对面错过,并未偏出多少。这一来,相隔都远出了两丈。
黑摩勒落地转身,立将势子缓过,一面把气沉住,剑指前面,笑骂:“老狗强盗休不服气,以为我有一口灵辰剑,欺你老弱无能。你既会轻功,再好没有。索性大家放下兵器,各凭拳脚,看是我活还是你死。实不相瞒,我因葛师说我狡猾太灵,不肯多传本门心法,知道你是本门叛徒,想看看你的本领。我这口宝剑有好几丈长的芒尾,比你那根哭丧棒要长得多,如非另一位师父娄公明不许轻用,早将你和那根哭丧棒一齐斩断了。”
燕贼不知黑摩勒因见敌人兵器大长,宝剑虽可将它斩断,敌人武功高强,不易成功;又知方才一镖业已见血,对方无形中吃了大亏,不能再用内家真力伤人,另外还有一种用意,所说是诈。因听许多人说起灵辰剑的妙用,剑尖芒尾舞动起来能伸长好几丈,方才微一疏忽,便将心爱兵器的月牙斩断,闻言信以为真,误认敌人年轻狂妄,学了一点轻功,便想逞能,葛鹰不肯传授,想在对敌时偷学本领。这样胆大的孩子实在少有。暗付:旋风二十八杖虽极厉害,敌人宝剑威力更大。此剑神妙曾有多人目睹,决非虚语。已被毁伤,再要斩断,人再为他所伤,更是冤枉。方才怒火头上,竟会忘却,差一点吃了大亏。难得对方自寻死路,想要偷学轻功身法,再好没有。心中一惊,又想起对敌不该如此气浮,忙把怒火按住,纵到面前,冷笑答道:“无知小狗,为了葛鹰老贼恨你狡猾,不肯传授,想从我偷点巧妙么?休看我恨你入骨,如肯拜我为师,万事皆休,什么本领都肯传授。”
话未说完,黑摩勒接口骂道:“放你娘的屁!小爷向不以强凌弱,怜你此时孤苦伶仃,年老无靠,想取你的狗命要凭真实本领,不愿仗着好剑杀你,污了我的剑不算,你做了鬼还喊死得冤枉,不是本领太差,吃了兵器的亏,就便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变的。小太爷的师长,不是剑侠便是异人,全部正人君子,凭你这样不要脸的老淫贼,做我徒孙也不配,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要动手,快将哭丧棒放下,否则你那兵器太长,又和跳蚤一样满地乱蹦,我嫌多费手脚,反正落个欺老,我将剑上芒尾放出,扬手就取你的狗命了。早晚总是臭块地,我省点事也好。”说罢手挽剑诀,假装准备。
燕贼心有成见,又见说得如此把稳,越料是真,心生毒念,闻言也不发怒,冷笑答道:“不知死活好歹的小狗!老太爷平生曾遇不少会剑术的高人奇士,如怕此剑,也不会非取你的狗命不可了。如不依你,当我用长兵器欺你黄口小儿。你拜葛鹰老贼一场,本门真传毫未得到。且教你学点本领,再去做鬼也好。”黑摩勒笑嘻嘻道:“骂人无用,不管我做人你做鬼,终是胜者为强,你说话算数么?”燕贼怒喝:“当然说完便算!你那宝剑怎不收起?”黑摩勒笑道:“我是防你闹鬼。大家退后两丈,收好再打。可是要用真实本领,什么破铜烂铁都不能用了。”说罢当先纵退,将剑收好,故意摆了一个身法。
燕贼见他蹲身缩体,双手环抱,斜立地上,双目气足神完,注定自己,用的是个“神雕展翅,振羽欲起”之势。看出是七禽掌中第一招起势之一,才知名不虚传,果有拿手,如非多年功力,休想占得上风,那口宝剑尤为可怕,方说:“小畜生的话也要算数。我连兵器都不用,各凭一双空手分个死活。”边说边将铁杖叠好还原,想要收起,插向身后。不料此杖制作精巧,通体均有机簧,月牙乃是关键,已然斫折,不能复原,再插身后,必要散落,拖着老长一段,如何与人动手?一则话已出口,又想对方宝剑厉害。正在为难,黑摩勒早已看出,笑骂:“老狗强盗,你那哭丧棒还不放下?带在身上有多麻烦。这样破铜烂铁,无人会用,又没第二人会要你的。你如得胜,真有本事,连这一口宝剑也为你所有。这样小气作什?莫非你做惯了贼,还怕别人偷去么?”
燕贼闻言,怒火贪心全被激动,暗忖:小狗必死我手,此时无人在此,就有人来,凭自己的轻功,临时抢取也来得及;手要下得快,将他打死,休说此杖不会失落,连那宝剑也为我有。念头一转,怒喝:“你那宝剑也要放下!”
黑摩勒笑道:“我那宝剑又没有坏,为何放下?你跑得比我快,乘机偷走,我找谁去?我没做过贼,不比你积年老偷儿,我不能不留点心。要动手,就来,各凭拳脚,一对一打个明白,如不信服,再用兵器也行。你那哭丧棒已被我斫碎,禁不住我两剑,被我斩断,再比拳脚,我却不能。”
老贼立被提醒,想起铁杖妙用已被敌人看破,再想暗算,便非容易。最气人是上头月牙一破,失掉好些用处。对方宝剑虽未施为,不如传言之盛,剑上芒尾也只听说,不曾眼见,就那断钢削铁的威力已曾见到。小贼如此狂妄,所说当必不假。真要闹鬼,身边还有好些毒药暗器,凭自己的轻功,也来得及避那一剑。反正敌人决无生路,怕他何来?为防万一,见对面崖坡的树最高,口答:“依你小贼,等我放好兵器就来。”声完人起,一纵好几丈,便往对崖飞纵过去。不料黑摩勒早有准备,刚将铁杖就势挂好,落在地上,耳听脑后风声和一声“好”字,一条黑影已背着日光跟纵飞来,落向身旁。心中有气,未及喝问,黑摩勒已先笑道:“你想逃么?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燕贼不知黑摩勒另有用意,又受高明指教,将新学会的飞鹰爪与七禽掌相合变化出来的巧招隐而不露;见他口发狂言,神态滑稽刁巧,专一想法弄人,并无别的奇处,以为只是身轻力健,人本聪明,所识高人又多,师长更是名家,不知从何处偷学了两招,听他方才想偷学自己轻功的口气,已可听出真意,其实限于年龄,并未学会,只有一知半解,即此已是难得,天资既好又肯用功的美质平生少见,如能收为自己的徒弟,岂非绝妙?心中一动,忽生怜才之念,竟将前念稍微改变,不肯上来就下毒手,打算相机行事,不能够制服再下毒手。主意打定,冷笑说道:“你这小狗,天不知多高,地不知多厚。你明想取巧激我。你不过仗着一点聪明,人小鬼大,以前所遇敌人欺你年小,又无真才实学,以致中你诡计。你遇人不多,经历尚浅,便敢胆大狂妄,以为没有敌手。今日遇见老大爷,除却跪下认罪,跟我回去,休想活命!”
黑摩勒看出燕贼爱才,乘机笑答:“老头儿,我的各位师长虽极高明,可惜他们嫌我淘气,好些真功夫都不肯传授。全仗随时留心,偷学一点,常时想起气闷不出。你把我师父当作仇敌,又要杀我师徒。今日追来,本非要你的命不可,只为你以前与师父原是同门,想借比武学你一点轻功。将你打倒,不必说了;如打不过,我便逃走,好歹也学了两手。既是这等说法,反正跟谁学本领都是一样,你只比我真高,便拜你为师何妨?不过你是一个老淫贼,名声大臭,只能偷偷地喊你师父,不能使人知道。你还要把师祖所传轻功全数施展出来,我看才行。尤其师父那一套飞鹰爪,必须借着和我对敌演习出来,我看值不值得。如你不会,我还是照样要你狗命。你看可好?”
燕贼见他生得瘦小枯干,又穿戴着一身皮衣裤和皮面具,都是紧贴身上,肩头上被暗器划破一块,看神气似已受伤,竟未中毒,若无其事,看去小活鬼一样,偏是动作轻灵,摇头晃脑,神态滑稽,使人又好气又好笑。闻言方觉敌人偷学武功,可以摇动,及听未了几句越说越难听,不禁又惊又怒,略一寻思,冷笑道:“你这小狗虽然可恶已极,这样灵巧用功可也难得。我的轻功比你师父还高,本门几种掌法我也全会。一则年纪老了一点,不愿用那大力;二则我不骗你,别的功夫都比你师父高,只有内家罡气我不如他。你只将我轻功学会,便无敌手,何必定要飞鹰爪呢?”
黑摩勒早知燕贼贪淫太过,内家罡气已不能用,方才又中了一镖,少掉好些凶威,再听出不会飞鹰爪法,心中越定。如换平日,早已急不如快,抢先出手,因近来连经大敌,长了经历,知道对方不是易与,又是一个极恶穷凶之徒,既想毁掉他的寒铁杖,又想自己杀贼尚无把握,打算多耽延一些时候,等到江、阮等四人赶来,合力下手除此大害。难得燕贼妄想收徒,正好取巧,闻言先不动手,暗中戒备,表面装作天真,笑嘻嘻说道:“不学飞鹰爪也行,但我方才见你起脚和蜻蜓点水一般,看去轻浮,真力不够,如何动作?偏是那样灵巧轻快。我也是吃了真力不够的亏,你用什方法补救呢?”
燕贼一听大惊,暗忖:这小鬼真个眼快心灵,人又那么刁钻灵巧,此时全是幼童天真,连口气都逐渐改过,不由越看越爱,心想此是仇人传衣钵的爱徒,如被我收服,气也把他气死,意欲以恩相结,笑说:“你这小鬼真个刁得有趣。我轻功已臻绝顶,不肯拜师,怎能看出?这且不去说它。月牙尖上有毒,按说此时应该周身冷颤,痛痒难忍,再有三个时辰必死无救。你肩头受伤,好似还能支持。不是月牙尖头所伤是那断角,便是事前服了纯阳之药。这类灵药最是难得,你事前又不知道,当然不会。我又看出是那尖头划破,也许你人虽瘦小,皮肉坚实,受伤不重,暂时还能忍耐。时候一久,休说见血必死,只有血痕浸出,六个时辰之内也必发作,早晚送命。我那伤药最灵,专解奇毒。在未看明心意以前已无杀你之心。我赏你一块解药,先将性命保住,免得久了难治。真个执迷不悟,杀你不迟。”
黑摩勒早就听说师祖当年炼有各种解毒灵药,但未见过,葛师每次相见都是匆匆,无暇询问,只知红如朱砂,带有极甜美的异香,又知六阳丸不特御寒,服上一粒,三月之内百毒不侵。初受伤时颇痛,也未细看,此时痛已渐止,必是灵药之力。难得老贼痴心妄想,自送上门,心中一喜,立时笑答:“我想杀你,倒送我东西,这多不好意思呢?”随说,将药接过。
燕贼正说用法多少,黑摩勒已接口笑说:“早晚是我的东西,此时总算好好相赠。如其你本领还不如我,只将人头切下,留下尸首,算报答吧。”燕贼听他又出恶言,怒喝:“小鬼,怎不会说人话!”黑摩勒笑道:“你已叫我小鬼,如何会说人话?你教我的轻功,不是还没有施展出来了么?真要合我心意,再赔不是也来得及。算起来你已年老成精,怎么这样大的肝火呢?要动手就打吧!”
燕贼见他带笑带说,好在又是同一心理,想等冯、宫二贼赶来,表示自己不是溜走,没料到说打就打,出手这快,未一字刚一入耳,黑摩勒已飞身纵起,一掌迎面打到,来势又猛又急,骤出不意。伸手一挡,觉着对方那只小手斫在膀上坚如钢铁,功力稍差决吃不住。就这样,还觉斫中之处隐隐作痛,心中一惊。再看,人已借这一挡之势,借劲使劲,倒纵出去两丈来远,占了便宜,并还笑说:“老头儿果然本事不差。如换别人,早已被我打死。你不要急,我这是偷学本事,不这样,如何学得成呢?”
燕贼被他闹了一个啼笑皆非,没法和他生气,只得强笑说道:“小鬼不要大意,以为便宜,你未服输以前,虽不杀你,多少也吃一点苦头。各自小心,我动手了。”
燕贼做梦也未想到敌人小小年纪,会学会那三种最负盛名的掌法,又连受水云鸿、壶公前后指点,加以合用,悟出许多巧妙身法变化。如非日浅,功力不够,内家罡气尚未炼成,不必再等人来,早已吃了大亏。一心还想软硬兼施收为徒党,话一说完,便飞身纵起。
黑摩勒料定燕贼不会伤他,上来一味引逗取巧,满口便宜话,等到看清对方虚实深浅,除轻功极好,解数精奇,不用险招无法近身,真要相拼,不冒奇险难于进攻而外,内家真力比师父相差甚多,连劈空掌都轻易不用,固然毒念已变,一半也是有心藏拙,恐人看轻之故,不由宽心大放。一面惜着偷学为名,双方此起彼落,在崖前十丈以内纵跃迎敌,追来扑去,想使敌人力乏,抽空下手;一面看准崖前那株大树,待机而动。
燕贼本多疑忌,先见敌人狡猾刁钻,颇有戒心,后见黑摩勒闪避时多,专一留心自己身法步法,时前时后,或左或右,猿跃鸟飞,在当地往来飞纵,目光老注定自己身上,敌意不多;偶然纵到树下,几次只一伸手便可将那铁杖抢去,自己心慌赶去,人已飞走,始终头也未抬;内有两次赶得太急,还被嘲笑了两句,心生内愧,不愿显出小气,故意给他空隙,暗用全力准备,只等敌人的手一伸便即飞身纵过,猛下毒手。
哪知黑摩勒纵到树下,仿佛料定自己不放心,必要追来,打算在未落地以前抽空反击。脚才沾地,立时双脚一绞,“惊龙掉首”,倒纵起来,全身凌空扭转,当头扑到,身法灵巧已极,并还刚由自己这里学去,先并不会。幸而这次没有再追,又有准备,否则还要吃他的亏,暗中赞好,心更喜爱,连那毒手也未施展,稍微一架,两下便自分开,笑说:“小鬼真个聪明,可惜起得太猛一点,转身时脚尖用力稍重,以致前重后轻,落时成了强弩之末。我如想伤你,以逸待劳,你已吃亏。凭我老人家,怎会上你的当?还是快些服低,我那轻功妙处好些还未施展呢。你不拜我为师,如何能学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