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9-红碱草-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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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平时我对他印象不好。可他看见你嫁给一个老土,也是愤愤不平。”我说,“这人虽然好色,可有股子血气,看样子挺讲义气的。这些天,他对我态度也变了。”
方怡玫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上工时间到了,还不快上工去。”
我紧紧握着方怡玫的手,恋恋不舍地走出屋。
杜金彪对我改变了态度是在那天的“婚宴”上。那天我醒酒后,杜金彪看我的眼神没有了以往那种霸道的凶光,显得温和了许多。
“小白脸,平时看你挺老实的,没想到跟黄树田发起火来也挺冲的。”杜金彪对我说,“哥们儿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杜大哥,”我惊讶地望着他,“你以前对我不这样啊?怎么忽然又喜欢上了我?”
“小白脸,”杜金彪瞪大眼睛瞅着我,“你知道,哥们儿在营里也是有名有号的。不管好名坏名,咱总是个‘棍’吧。哪个女的不怕哥们儿?哥们儿想跟谁睡觉,谁敢反抗?可就是这个方怡玫不屌哥们儿,哥们儿当时真他妈的来气。大伙那么歧视她,也没人在她身上占到便宜。今天,哥们儿跟你说实话吧,哥们儿就是看上了她,才调到二连的。哥们儿不管她爸是啥,反正哥们儿一见她,心里就痒痒。全营女的,有一头算一头,都赶不上她。可她就是不理哥们儿,却对你那么好。当时哥们儿挺生气。她暗地里跟你来往,可为了你以后的前途,她不惜嫁给那个丑八怪。这样的女人,真他妈的让人敬佩,又让人可惜。你小子他妈的有艳福。可你咋样了?还不是眼巴巴瞅着你的心上人跟了别人。他妈的,一个臭老土,连当地的丑老娘们儿都不要他,可他却得到了咱营里最漂亮的女青年。谁看了不他妈的来气?这不扯起来啦。”
苦涩如潮水般泛上我的心头。我叹息道:“唉,我苦苦劝方怡玫,可还是没能阻止她。”
杜金彪愤愤地说:“这事也他妈的怨黄树山。方怡玫的父母都死了,就是偷着回趟家,干吗要批判人家?不然,方怡玫哪能答应嫁给那个丑八怪?”
我愣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杜金彪好似变了个人。
翌年的盛夏,方怡玫生下了一个女孩。
我跑去看她。孩子尚未满月,红红的小脸上挂着毛茸茸的胎毛。我瞅着这小家伙,对方怡玫说:“怎么长得像个毛孩?”
“小孩刚出生都这样。”方怡玫看着我,“过些日子就好了。”
黄树田耷拉着脑袋坐在炕沿儿上,闷闷不乐地抽着旱烟。
我对他说:“孩子满月时,是不是得庆贺一番。”
“又不是小子。一个丫头片子,庆贺啥呀?”黄树田瓮声瓮气地说。
“丫头片子咋的啦?”我不满地刚要反驳他,突然有人敲着窗户喊道:“哎,黄树田,队长让你出趟车。”
“知道了。”黄树田答应着,瞅了一眼方怡玫,便走了出去。
孩子小手抓挠着,咿咿呀呀叫起来。
“这孩子又饿了。”方怡玫赶紧把孩子抱进怀里,解开衣襟,将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大口大口吮吸着,小手不住地抓着方怡玫鼓胀的乳房。
看着小家伙,我的心头涌起了一股甜蜜。方怡玫曾悄悄地告诉我,这是我们的亲骨肉。看得出,黄树田并不喜欢女孩,尽管他不知道这孩子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在农村,对男孩看得特别重,看来传宗接代的观念在黄树田的头脑中根深蒂固。
可我却深深喜爱这个孩子,毕竟这是我的骨血啊!我真心希望孩子长大后像她的母亲一样漂亮聪慧。但性格别像她母亲那么怯懦,要勇敢刚强。
方怡玫抬起头,目光中充满温情。
我的心头一热,上前激动地抱住方怡玫。方怡玫脸一红,轻轻推了我一下:“没看见孩子在吃奶吗?别吓着她。”
我只好放开手,爱怜地看着孩子,问:“给她起名了吗?”
“还没有,”方怡玫说,“前两天,我问黄树田起什么名,大概他看我生个女孩不大高兴,说你就随便起个吧。既然他不管,那咱俩就合计合计吧。”
“我尊重你的意见。”我说。
“别,这孩子是咱俩的,你也得发表看法。”她说。
“既然这样,这孩子的名字里最好能包含咱俩。”我说,“不过,得含蓄些,别让黄树田看出来。”
“他没什么文化,就怕别人猜出来。”她说,“我想了一下,这名字里应该有个玫字,这玫代表我,为了有所区别,就用梅花的梅吧。”
我点点头:“行。”
“可我想从你的名字里取一个字。”她抬眼看着我说,“我想取‘枫’字,枫叶的枫,与剑峰的峰同音。而且枫叶秋天是红色的,加上‘梅’字,就是红梅的意思,你看咋儿样?”
“黄枫梅……”我轻声自语着,想了想说,“意思倒行,不过念起来不太顺溜。前边两字,容易念成黄蜂,这不成了黄蜂叮梅花了吗?”
方怡玫眉头微蹙,思考了片刻说:“可也是,那就取‘剑’字,或者是‘白’字。”她喃喃地自语着,“黄剑梅……黄白梅……”并不时轻轻摇着头。
我听着也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在脑海中极力搜索已掌握的词汇。“剑”字、“白”字的谐音字,都不恰当。那么能不能用其他的字代替呢?形容白色的字,有玉、云……还有雪。对,雪最恰当了。而且雪字,象征着洁白、高雅、纯净。梅花在雪中绽放,多么美丽的景色啊!
想到这,我脱口而出:“那就用‘雪’代替‘白’字吧。”
“黄雪梅,”方怡玫说道,“好,雪映梅花多美啊!又隐含你的姓我的名,别人也猜不出这里的含意。”
方怡玫又想了想,说:“可名叫雪梅的人不少,你看咱们连就有个东雪梅,死的多惨。是不是将梅字换成芳,带草字头的芳,是美好的意思。”
“黄雪芳,这个名字不错,”我说,“蛮有诗意,又隐含了咱俩的姓,叫起来也上口,小名就叫芳芳吧。”
“行,就这样定了。”方怡玫深情地瞅着怀中的孩子,轻声叫着,“雪芳,芳芳……”
“我的小芳芳。”我激动地抱起孩子,在她那红红的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又一口。
第五部分身不由己(1)
第二十五章
一天,刚吃过晚饭,我又身不由己地溜达到方怡玫那儿。黄树田见我来了态度不冷不热,只顾在炕上盘着腿,抽着呛人的旱烟。
方怡玫坐在炕头上逗着芳芳。小家伙光着屁股手脚乱蹬,咯咯地笑着。
“哎,方姐,”兰桂芳忽然推门进来,径直来到方怡玫跟前。她手里拿着一套花布做的小孩衣服,抖搂着对方怡玫说,“我给咱们的小雪芳做了套小衣服,不知合适不?”
“看,又让你花钱了。”方怡玫说着接过小衣服,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我箱子里剩下的花布,抽空用缝纫机蹬出来,花啥钱?”兰桂芳笑道,“咱那儿就这点儿方便条件。”
兰桂芳用手轻轻抓着雪芳的小胳膊,盯着她的小脸蛋说道:“雪芳真漂亮。大眼睛长眼毛,小嘴一翘,多像方姐,要像她爹可糟了,准保嫁不出去。”
黄树田不满地扫了一眼兰桂芳,故意咳嗽了几声。
方怡玫冲兰桂芳笑道:“你这嘴可真厉害。孩子这么点儿能看出来啥?”
“我说的不对咋儿的?”兰桂芳说着扭头瞅着黄树田,“方姐是全营最漂亮的,怎么让你划拉到手了。你别不知足啊,生女孩你就不高兴?要生个男孩像你似的,以后可咋办?”
方怡玫嗔怪道:“桂芳,不会谈点儿别的?哎,最近营里又有啥消息?”
“消息嘛,倒真有。正好,白剑峰也在这儿。”兰桂芳说,“今天我上营部,听吴大山说,这回沈阳的技校要从知青中招生。要求年龄在二十岁以下,全营就俩名额。听说,只有二连、三连的新知青够这个年龄。肯定二连、三连各一个名额。他不让往外说,就连小队长都不知道呢?不过,我估计也快了。”
“白剑峰,你今年超过二十没?”兰桂芳问我。
我说:“刚二十。”
“这可是个机会呀,别错过了。”兰桂芳看着我说。
“名额这么少,得多大雨点才能掉到我头上啊?”我说。
“多大雨点儿?你好好想想,跟你一起下乡的有几个?”兰桂芳说,“像咱们这样的岁数都过了,我看你还是有希望的。”
“我有希望?”我瞅着兰桂芳,“你可别逗了,除非全营知青都回城,我还差不多。”
“你咋这么悲观,希望不都是争取来的吗?”兰桂芳瞥了我一眼。
“行啦,到时候再说吧。”我站起身,对方怡玫说,“我先回去了。”
方怡玫要下炕送我。我说:“你别下来了,跟兰桂芳好好唠唠嗑吧。”
“对,白剑峰也不是外人。”兰桂芳说着,将方怡玫拽下。
我向外走去。方怡玫趴在窗户上对我招着手说:“有空儿过来玩。兰桂芳说的那事你真得好好想想,啊。”
几天后,技校招生的事传遍了各连。真如兰桂芳所说,咱连只有一个名额。我暗自思忖着,连里不超过二十岁的就我和邱玉明。看来竞争对手只一个,我还是有希望的。虽然因父亲的问题,我受到过牵连,但现在不是重在个人表现吗?我干的比邱玉明强多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我心真的活了,盼望着快点儿评议,没准能改变我的命运呢。
这天夜里,我刚躺下不久,达子在窗外喊我。我钻出蚊帐问他什么事。他急三火四地说:“谢元庭上吐下泻,营里的卫生员看不了,得马上去县城医院,恐怕得住院,马车已经来了。我问谢元庭派谁去护理,他点名要你去,那你就去护理他吧,给你按出工算。”
我赶紧穿上衣服,同郑义平一起扶着谢元庭上了马车。
车颠簸到县医院已是子夜。医生经过量体温验便之后,马上安排了住院。
谢元庭虚脱得厉害,需要人护理,我对郑义平说:“你回去吧,我留这儿。”
郑义平想了想说:“那好吧,过两天我再来。需要带什么东西不?”
我说:“不用了。”他便跟车回去了。
谢元庭病得很厉害,发高烧,又拉痢疾。他的脸本来就长,这回显得更长了,黑瘦的脸上那粉刺愈发突出。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护士给他挂上了吊瓶。那混有药物的葡萄糖和盐水,一点一滴地进入他的体内。
我坐在对面的空床上,眼睛不时地盯着滴流瓶。平时下地干活惯了,冷丁儿这么静静地坐着,真有些不适应。这拉痢疾可真折腾人,他一会儿一趟厕所,我只得高高举着滴流瓶搀扶着他。有时还得帮他提裤子。虽说不下地干活,可夜里也不敢睡觉,扶他起夜,滴流快完了,又得赶紧找护士,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没过两天,我也被感染上了痢疾。我赶紧吃药。如果不及时控制住,没准得躺倒,又怎么护理别人呢?尽管我没挂上滴流,但总觉得肚子咕咕直响,身体也愈发虚弱了。可为了照顾眼前这个病号,我说什么也得坚持。
我刚扶谢元庭解手回来,郑义平跟着到县城办事的马车又来到了医院。
郑义平关切地向我询问谢元庭的病情。他瞅着躺在床上的谢元庭,悄悄拽了一下我的衣襟,我立刻心领神会。
郑义平先出了病房,我随后也跟了出去。他怕说话被谢元庭听见,便将我带到一个僻静的拐角。
他说:“听说三连的技校招生评议已经开始了,咱连明天也要开会评议。邱玉明紧着到各屋转悠,给大伙儿发烟拉票呢。你今晚务必回去一趟,好参加明天的评议。这年头,你还看不出来吗?人不在场谁还替你说话。这可是回城的最佳时机,只有邱玉明一个对手,这机会真是千载难逢啊!”
我想了想,面露难色地瞅着他说:“可我在这护理病号,脱不开身哪。”
郑义平着急地说:“咳,这都啥时候了?你可真沉得住气。你跟谢元庭说说,让他自己先克服两天,等评议会一结束,你再回来呗,他会理解的。”
“可他是我的朋友啊!我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万一出点差错,我咋交代啊?那我怎么对得起朋友?”
“不差这两天,可你要错过这个机会后悔都来不及了。”
“可我真的离不开呀。”我见他急得额头渗出汗珠,便说,“谢谢你给我报信,你先回去吧,让我再想想。”
“哎呀,郑义平,你在这儿哪,让俺好找。”黄树田急三火四地跑过来冲郑义平说,“车要走了,你回去不?”
“回去。”郑义平说着,随黄树田向外走。到了门口他又回过头,冲我喊道,“我说的那事儿,别耽误了。”
“哎。”我挥挥手目送他远去。
第五部分身不由己(2)
我刚返回病房,谢元庭便狐疑地眨着眼问:“郑义平找你有啥事儿?”
“没……没啥事。”我说,心里却忐忑不安。
深夜,谢元庭终于睡着了。刚换的滴流瓶,估计滴完最快也得三个多小时,我这才松了口气,疲倦地躺在病床上。
月光顺着敞开的窗户泻进屋内,地上洒满一片银光。我睁着眼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技校招生的事儿。我何尝不想回去参加评议啊,回城念书是我求之不得的。郑义平说得不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我和邱玉明符合年龄要求,我自信,凭我的实干会赢得大多数人的拥护。在我俩之间,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我想民主评议的天平会向我这一方倾斜。他邱玉明算什么?不就是会溜须拍马,偷懒耍滑吗?全连人看得清清楚楚,我哪点儿不比他强。虽然我父亲被关押着,但黄树山不是答应方怡玫,不再歧视,要一视同仁吗?再说,党的政策是重在个人表现。平时我表现咋样,这是有目共睹的。
可邱玉明能甘心吗?他已经行动了,而且恰恰是我不在青年点的关键时刻。我忽然想到郎晓忻。本来在民主评议会上,她是那么尴尬、那么绝望,可最后她却回城了。看来,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不行,我得回去,我要看看他怎么拉关系,看看评议会上人们对我的看法。
我瞅一眼对面的床上谢元庭正打着呼噜,睡得正香甜。再坚持几天也许他就会出院了。在我的同学中,只有谢元庭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向我悄悄伸出友谊之手。如今朋友有病,我怎忍心为了自己的前途而离开他?他现在还不能自理,他多么需要我的看护啊!
我真的矛盾极了,心里像有一只小鹿在乱踢乱撞,弄得我无所适从。
我睡意全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索性一骨碌爬起来。反正也睡不着觉,不如到走廊去走走,排解烦恼。
我轻轻拉开门,蹑手蹑脚来到走廊,借着昏暗的灯光走向中间的大厅。
只见长椅上坐着一个女青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报纸。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可我却发觉这身影有些眼熟。我站在一边儿默默地看着她。忽然,她将埋在报纸里的脸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