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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4269-红碱草-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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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震那么厉害,你没感觉到呀?”我瞟了他一眼,“你现在有家有孩子,你还有点责任心没?我要是你,就是爬也得爬回家。你咋能这样?”    
    “俺都喝趴下了,你让俺咋回家?”黄树田瞥我一眼,“俺不在家,不是有你陪着方怡玫吗?俺要在家不碍眼吗?”    
    “你说这话是啥意思?”我腾地站起来,大声说,“她是我姐,你扔下她娘俩不管,还不行我看看哪?”    
    “什么姐?她姓方,你姓白,怎么是你姐?”黄树田也不示弱,“俺早看出来,你俩关系不一般。”    
    “当然不一般了。”我故意气他,“我们是知青,是战友,是姐弟,你是什么?老土。”    
    “老土咋啦?”黄树田说,“俺是贫下中农,你们要接受俺的再教育。”    
    “呸,”我气得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啥样,你别给贫下中农丢脸了。”    
    黄树田气得眼睛翻了翻,不知说啥好,他的手有些颤抖。“你,你敢埋汰俺,”他突然攥紧拳头,“别说俺不客气。”    
    “小样,你还想动手咋的?”我手指着他的鼻尖,“你动我一下,我看看。”    
    方怡玫急忙上前横在我们中间,冲着我说:“剑峰,你咋变得这样没涵养,好歹他是我丈夫,你咋能这样?”    
    “这是俺的家,又没请你来,你逞什么凶?”黄树田手指着我。    
    “这是方怡玫的家,我来看我姐,你管得着吗?”我瞪着他。    
    “你,你给俺出去。”黄树田手指着门口。    
    “要不是方怡玫在这儿,你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来。你以为我来看你呀,哼。”我怒气冲冲地向门外走去,回头甩过一句,“有方怡玫在这儿,我愿意啥时来就啥时来,你管不着。”说完砰地摔门而去。    
    方怡玫慌忙跑出来,喊着:“剑峰,剑峰。”    
    我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    
    回到宿舍,我将自己扔在炕上,靠着被垛呼呼地直喘粗气。本来满心欢喜去看方怡玫,没想到却跟这个老土憋了一肚子气。    
    靠炕梢的房山墙也震出一条缝,冷风飕飕地从缝隙挤进来。我拽过大棉袄,盖在身上。整趟宿舍空无一人,格外安静,这些人都上哪去儿了呢?    
    一会儿,门开了,杜金彪、何小海、魏实走了进来。杜金彪见我闷闷不乐地蜷缩在炕上,问:“你刚才上哪了?全连到伙房开大会找不到你。”    
    “没上哪儿。”我说。    
    “没上哪儿,准跑到方怡玫那儿了吧。”胡立仁此时跟进屋,阴阳怪气地说。    
    “是又咋的?”我说,“刚才开啥会?”    
    “这会可重要呀,你没参加太可惜了。”胡立仁诡秘地说,“关系到咱知青的前途。”    
    “别卖关子啦,到底啥事?”我不耐烦地问。    
    杜金彪瞪了一眼胡立仁,说:“什么他妈的重要会议,不就是外地有一个知青,下乡还未到一年就提出了‘扎根农村六十年’的口号,上了报纸,全连人到伙房就是学习报纸上宣传这人的事迹。营里让咱们也要向他学习,扎根农村干革命。你说,这小子还不是想出风头吗?你愿意扎根六十年就扎根呗,干吗整这西洋景,这不扯起来啦。”    
    “哎,这小子可是咱们学习的榜样。”胡立仁冲着杜金彪说,“连里不是让每个人都表态,写扎根申请吗?你写不写?”    
    “写那屁玩意儿干啥?哥们儿在这都扎根好几年了,不比他进步哇。”杜金彪瞪着大眼珠子,“你愿意写你写,反正哥们儿不写。”    
    “你不写让哥们儿写,”胡立仁说,“你以为哥们儿是傻狍子呀?谁爱扎根谁就写呗。”    
    望着胡立仁那张狐狸脸,我心里翻腾开了,那提出“扎根农村六十年”的人确实有勇气。这想法多大胆,扎根六十年,不等于这辈子扔在农村了吗?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决心。    
    何小海翻了下总像睡不醒的眼皮,没精打采地说:“咱刚下乡半年多,让写就写呗。”    
    魏实倒挺爽快:“写就写,有啥了不起,不就是扎根农村吗?”    
    “哎,这就对了。”胡立仁说,“看,鞍山来的小青年还挺响应号召的。你们刚来还觉得挺新鲜,过不了两年就知道农村是啥滋味了。”    
    “嗨,崔指导员真行,”魏实羡慕地说,“她成是进步了,当场就表态,要扎根农村一辈子。”    
    “看见没?”胡立仁一指魏实,“一说话鞍山的铁■■味就出来了。跟盘锦老土似的,张口闭口成是成是的。”    
    “你们沈阳人说的话多好听,一口苣荬菜味。”魏实故意拿着腔调,“你干啥啊,上哪圪垯去呀。这天贼黑贼黑的。”    
    “行啊,你小子学得挺像啊。”杜金彪哈哈大笑着。他指着胡立仁说:“平时,狐狸就是这样说话。有一次,咱俩上街,他对哥们儿说,这街上的人贼多。旁边的人直瞅他,心里话,贼这么多,谁还敢上街?”    
    胡立仁眼眯缝着说:“哥们儿可没这么说话。哥们儿说话绝对标准,跟那个播音员夏青差不多。”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阴阳怪气的调,还不把大姑娘吓一跟头。还什么夏青,我看你下道还差不多。”杜金彪大嘴一撇,“这不扯起来啦。”    
    “哥们儿不跟你们扯了。”胡立仁说着一摇脑袋,向外走去。


第六部分地震的“硕果”(2)

    崔红英说到做到,第二天,营部门外的墙上,赫然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是她用毛笔写的扎根农村申请书。标题是大大的黑体字:“扎根农村六十年,不死再干二十年。”犹如一枚重型炸弹,在全营炸响。    
    人们被这份大胆得有些出奇的扎根申请书所吸引,像发现新大陆,眼神流露出惊奇,悄悄地议论着崔红英这大胆的举动。    
    我裹在人群里,见到醒目的大标题,不禁一怔。看来这儿又掀起一股扎根农村的浪潮。    
    当天营里就发出通知,要求人人学习崔红英,立志扎根农村干革命,每人都要写出申请书,由连里集中报到营里。    
    回到宿舍,见何小海、魏实正趴在炕上写申请书。我犹豫起来。平心而论,我真的不想写什么扎根申请。尽管方怡玫在这儿已经扎根,让我牵挂留恋,可我真不情愿将自己的一生都扔在这儿。写了申请就要实践啊,究竟写不写呢?我有些犹豫不决。    
    我想起了郑义平,应该问问他,再看看谢元庭写没写申请。在连里他俩算是最知近的了。    
    我推开门来到隔壁,杜金彪正坐在炕上跟胡立仁扯淡。    
    杜金彪说:“这母猴子可真能出风头,真他妈的猪鼻子插大葱——装相。别人提出扎根六十年就不短了,她又加上‘不死再干二十年’。是不是让小地主操迷糊了?她也不算一算,她能活到那岁数?”    
    “是啊,崔红英也太出奇冒泡了,”胡立仁眨着狐狸眼说,“她这么一贴出去,叫别人咋办?本来不想写扎根申请的也得跟着写,她这不是坑人吗?”    
    杜金彪说:“管她呢!哥们儿就不信那邪,哥们儿就是不写。本来哥们儿就没打算回城。回城当徒工,每月十八元,天天大饼子就咸菜,时间又看得紧,还不如在这儿随便。愿干就干,不愿干就歇着,还一天三顿大米饭。”    
    “既然你不想回城咋不写扎根申请?”胡立仁问。    
    “哥们儿是看不惯那套。扎不扎根是个人的事,用不着别人强迫。”杜金彪说,“你还是写吧,要不挨批评咋整。”    
    胡立仁说:“你不写,哥们儿写啥,有你陪伴,哥们儿怕啥!”    
    郑义平抬起头冲我递了个眼神走向门外。我跟了出去,随他来到房山头。    
    郑义平问我:“是不是关于写申请的事?”我点点头。    
    “我看呢,你还是写吧。”他瞅着我,“你别跟那俩人学。杜金彪没人敢惹,狐狸油嘴滑舌。别人不写能行吗?更何况你。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可你要不写对你今后更不利啊。”    
    “写倒可以,”我说,“反正几年之内回城轮不到我,可我不甘心哪。邱玉明都能回城念书,我咋就这么点儿背?”    
    “现在就是这个潮流,谁能不跟着?”郑义平手摸着满脸的胡子,想了想说,“我看哪,今后招工还能有。写的不一定不走,不写的也不见得能走。”    
    我看着郑义平:“那我写吧。”    
    回到宿舍,我从箱子里翻出方怡玫送给我的那支钢笔。手握着这支钢笔,只觉得沉甸甸的。我又想起方母的临终遗言,想起了与方怡玫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内心泛起一阵阵酸楚。方怡玫没写什么申请,却实实在在地扎根了。哎,这年头——扎不扎根由不得自己。我提笔写了扎根申请。    
    第二天,召开全连大会。达子说:“别的连人人都写了申请,咱连就胡立仁等个别人没写申请,扯了连里的后腿。对胡立仁要批评教育,提高认识。”    
    达子没点杜金彪的名,算给他留个面子。胡立仁却小声嘟哝着什么。    
    这些天下地干活,就是清理上下水沟泛上来的沙子。这沙子真细,真密实,一桶锹下去,只能撮上来一小块,比挖土方可费劲多了。每人一天分二十多米,累得胳膊酸痛。    
    胡立仁拿着桶锹,边挖边发牢骚:“这破活,真他妈累人。这地震要不然震大点,地都陷进去,就不用清淤了。”    
    杜金彪瞅着他:“震大点?不把你也埋地里啦,那你可就彻底扎根了。”    
    “埋里更好,省得成天清这破沙子。”胡立仁说着操起桶锹向下一挖,忽然大叫一声,“哎呀,什么玩意儿,这么硬?”    
    我一看,胡立仁从沙里挖出一块石头,再瞧他的桶锹,当时就卷了刃。    
    胡立仁气哼哼地说:“谁这么缺德,往沟里扔石头,这锹还能用吗?”    
    “嘟——”上午收工的哨音响了,达子大喊着:“收工啦,今天下午全营在俱乐部开会,不许缺席。”    
    俱乐部内,集中了全营的知青,台下黑压压一片。    
    水泥砌的台子上挂着横幅:“扎根农村干革命,誓叫卫红换新颜。”    
    台上摆着一张用红布蒙着的破桌子。台子的一侧坐着崔红英等几个人。    
    吴大山站在桌前,清了清嗓子说:“今天我营在这里召开扎根农村誓师大会,农场革委会对这次大会高度重视,牛主任在百忙之中参加了这个会。让我代表全营的贫下中农、知识青年对牛主任的光临表示热烈欢迎。”    
    掌声过后,一个长得像个地缸子似的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挥了挥手。    
    吴大山说:“你们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为改变盘锦落后面貌,出大力,流大汗。现在又响应号召,主动提出扎根盘锦,特别是崔红英同志提出了‘扎根农村六十年,不死再干二十年’。对你们的革命行动,我代表营里表示热烈的支持。非常荣幸的是,崔红英被农场树立为扎根典型,这不仅是她个人的光荣,也是我们全营知青的光荣。”    
    呱唧呱唧的掌声再一次响起,只是参差不齐。    
    吴大山摆了下手说:“下面请牛主任为崔红英颁发奖状。”    
    牛主任来到桌前,崔红英随之跟过来。牛主任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盖着农场革委会大印的奖状递过来,崔红英郑重地接过奖状,向牛主任敬了个礼。    
    牛主任紧紧握着崔红英的手说:“你是我们农场的骄傲,我代表农场革委会向你表示祝贺。”    
    牛主任随即转过身,面对台下大声说道:“这个啊——今天这个会开得很好,非常成功。知识青年到农村去,这是反修防修的必由之路。这个这个啊——你们自愿扎根农村,这很好嘛。我没什么准备,只是希望,这个这个啊——大家都能说到做到,用行动去实践扎根农村的诺言。这样嘛,你们会有更光明的前途。这个这个啊——我们国家才能永不变色。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下面是不是让小崔表个决心啊?”    
    吴大山朝牛主任点点头,牛主任迈着八字步回到台侧的椅子上。    
    崔红英精神抖擞地站在台中央,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慷慨激昂地宣读了她的扎根申请书。    
    会后,崔红英同牛主任等人一起来到了营里的小食堂。有人看见崔红英坐在牛主任身边,频频向牛主任敬酒。    
    崔红英喝得小脸通红,一直陪到深夜。    
    胡立仁跑到我屋,对杜金彪说:“母猴子这回可出风头了。跟那个什么牛主任坐在一起喝酒,脸喝得像猴屁股。你行吗?”    
    “跟地缸子喝酒算啥,说不定还陪着睡觉呢。”杜金彪说,“你真他妈的少见多怪,这有啥出奇的?”    
    “啥出奇?人家这是能耐。”胡立仁眼珠一转说,“能跟农场革委会主任在一起,以后办啥事不痛快?”


第六部分收工后(1)

    第二十八章    
    这天收工后,我顶着西斜的太阳往回走。已过了立秋,天仍很热,火辣辣的太阳不愿下山,再有一个多月又开始挥镰收割了。    
    黄来宝从后面赶上来,悄悄对我说:“白剑峰,今晚到俺家去吧,昨晚俺照了成是多的螃蟹啦。”    
    “行啊。有些日子没上你家,正好看看你爹。”我兴奋地一拍他的肩头。他的妹妹黄喜凤在后边跟着,偷偷瞅着我。    
    黄来宝跟他爹黄树川秉性相近,耿直憨厚。他瓦刀脸,皮肤黑黄,小眼睛黑亮黑亮的。他与我同岁,个头比我稍矮。他们家人都在二连干活。他上工时愿意跟我一起干活,彼此混得熟了。他母亲驼背,身体不好,在家呆着。每次知青来,她都格外热情,像自己的子女一样对待。    
    我简单洗了把脸,甩掉潮湿的水田靴换上布鞋,到小卖部买了一瓶地瓜酒,径直来到黄来宝家。    
    这是土坯砌成的三间房,低矮昏暗,炕上的破苇席有几处用旧麻袋打着补丁,比青年点条件还差。我头一次进他家时,就感到不解,黄树川好歹是队长,家里咋这样?有人去过黄树山家,三间红砖房,好大一个院落。城里人羡慕的“四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一应俱全,烟酒不断。两相对比,黄树川家实在寒酸。而黄树川与黄树山两家几乎没什么来往。    
    我环视这屋问:“黄队长呢?”    
    黄来宝说:“你问俺爹呀,刚出去,听说三连有个知青病了,他赶马车送医院去了。他一天到晚长在连里,不到半夜不回家。”    
    “黄队长可真忙啊!”我感慨着,从心底里钦佩黄树川。    
    黄来宝递过旱烟,我卷了一支。刚抽一口,就呛得受不了。这烟可真冲,原来是吉林的蛟河烟。我说:“抽这烟得抱电线杆子,不然得呛个跟头。”    
    黄来宝因与兴城迁来的农民住得近,口音上受其影响,他操着兴城与盘锦混杂的口音说:“这烟冲逗(就)是好,一支顶两支。烟卷抽多了咳嗽,这旱烟抽多少也没事。抽习惯就好了。”    
    “小白呀,快来吃螃蟹。”黄母驼着背,端来满满一盆冒着热气的螃蟹放到炕桌上。    
    “来,上炕吃。”黄来宝说着上了炕,我随后脱了鞋也盘腿坐在炕上。    
    黄喜凤进来了,她从盆里挑出一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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