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9-红碱草-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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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上炕吃。”黄来宝说着上了炕,我随后脱了鞋也盘腿坐在炕上。
黄喜凤进来了,她从盆里挑出一只大螃蟹递给我:“白大哥,你快吃呀。”
黄喜凤几年的工夫已出落成大姑娘。她圆脸,梳着俩小辫,额前留着刘海儿。脸红扑扑,两眼水汪汪。她对城市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常向我打听城里的情况。有一次,我向她讲起了城里的高楼大厦,讲热闹繁华的中街、太原街,讲故宫、北陵、东陵……她听得那样专注,仿佛在听神话故事。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对大城市的向往。
黄喜凤就坐在我的旁边,默默地嚼着螃蟹。我心想,以后我真的能抽回城挣钱了,一定满足这位农村姑娘的心愿。请她全家到沈阳多住几日,让她看看大城市啥样。
“哎,白剑峰,俺听说,过两天,连里男青年都到东风农场修大堤。”黄来宝瞅着我说,“今早,达子征求俺的意见。你说,俺去不去?”
这两天,我也听说要出工修大堤。尽管我没去过,但郑义平讲过,那活累得你趴下就不想起来。看来黄来宝没干过这活,心里没底。我想了想说:“出工修大堤工分肯定高,又是白吃,可我听说那活也真累,恐怕你吃不消。”
黄来宝眼睛眨了眨,寻思了一会儿,说:“可也是。那明儿个俺告诉达子不去了,就在家里干零活吧。”
我说:“对,你跟我们知青不一样,在家干点轻俏活儿,没事摸鱼抓螃蟹多好哇。”
“嗯哪,可也是。”他瞅着我,嘴唇嚅动了一下,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我诧异地望着他说:“有啥话你就说呗。”他想了想说:“哎,白剑峰,那天俺看见几个兴城老娘们儿议论方怡玫的女儿黄雪芳。”
“她们都说啥?”我放下正要伸到嘴里的螃蟹问道。我知道这些农村妇女凑在一起就爱张家长李家短地嚼舌头。
黄来宝仔细端详着我:“她们说黄雪芳长得像你,黄树田当了王八。”
“这些老娘们儿没事就爱瞎琢磨。”我瞅着他说,“她们有啥根据?”
我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去方怡玫家看雪芳,黄树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对方怡玫说话也不耐烦。我心里纳闷,这老土咋啦?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这些老娘们儿的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我看着黄来宝,问:“你信吗?”
“谁知道哇?”黄来宝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两遍,“别说,俺看雪芳的眉毛、眼睛、嘴角像她妈,可鼻子、下巴还真有点儿像你。”
“哥,你别跟她们瞎猜,”黄喜凤眨着眼说,“俺听说谁常跟小孩在一起小孩长得就像谁。白大哥常看小雪芳,那孩子就长得像,这有啥出奇的。”
我不再言语,低头默默嚼着螃蟹,心里却忐忑不安。这黄树田难道真对我产生了怀疑?我顿感心烦意乱,草草地吃了一个大饼子,就走了出来。
翌日,达子告诉我们,明天全营的男青年都到东风农场修辽河大堤,任务相当紧迫。真要出工修堤,我心里倒没了底,难道真像人说的那样累吗?
第二天,全营出动所有的马车、“小蹦蹦”,颠簸好长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当地老农家已经住满修堤的人,我们连只能住到附近的小学校。在一个大教室的地上铺满稻草,我们的行李就铺在上面。尽管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但仍能感觉到地上的潮气浸满了被褥。
小学校距大堤有二里多地。我们来到修堤工地,那场面真是浩大。
大堤上下,成千上万的人往来穿梭着。堤上堤下,插着的红旗被秋风刮得呼啦啦乱舞。
我飞步蹿上大堤,举目观望,堤面可以并排跑两辆汽车,足足有二层楼高。堤下是辽河,宽阔的河面,涌动着浑浊的河水,这大堤绵绵不绝,望不到尽头,像长龙卧在河边,抵御滚滚而来的河水,护卫着成千上万亩稻田。
站在堤上俯瞰,远望穿梭的人群,密密麻麻,像爬动的蚂蚁,人在大堤面前变得如此渺小。可正是这些渺小如蚂蚁的人群,一锹一担一车地用土堆成这壮阔的大堤,展示着人类无穷的威力。
为了大堤的安全,我们要到二百米外的地方取土。达子、郑义平、老黑他们推着装满土的独轮车,飞跑着向堤上冲去。我和谢元庭将一个麻袋的四个角用麻绳系紧,拴在长长的扁担上,然后担起向大堤走去。
这土方死沉死沉,将扁担压成了弓形。肩膀生疼,也得咬着牙挺着。到了大堤上,放下扁担,我俩抓住绳子用力一抖,那麻袋里的土便落下来,只有一小堆。在宽阔的大堤上,这点儿土是那么微不足道。这大堤至少要加厚一米多,多少人就这样将一堆堆的土,像蚂蚁搬家似的从远处移到堤上。
第六部分收工后(2)
何小海、魏实俩人抬着土上来了。何小海眼皮耷拉着,紧咬着嘴唇,魏实瞪着眼睛,龇牙咧嘴。他俩刚刚倒下土,一辆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过来。他俩一闪身,推土机从身边碾过,本来好不容易搬上的土,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战,堆起来的土已有半尺,经这个铁家伙一压,剩不到二寸。
魏实看傻了眼,嘴里嘟哝着:“人家费半天劲儿整上来的土,让这家伙一压,没了。这得干到啥时才能达到一米多高哇?”
达子推着独轮车上来恰巧听见,冲他说:“这新土不让推土机压实能行吗?那洪水上来不一下子就冲垮了。”
“这……”魏实瞅着达子,欲言又止。
达子手扶车把,向前一拥,地上立刻凸起一大堆新土。我一看,这些土足够我和谢元庭抬三趟,看来还是独轮车效率高啊。
达子抹了一把汗水,对魏实和何小海说:“你们新知青头一次干这活怕吃不消,不行就少装点。”“嗯。”他俩没精打采地应着,拖着扁担朝堤下走。
“看见没,剑峰,”谢元庭对我说,“这新知青就是不行。咱俩抬的比他们多不少呀,也没像他们那样。”
“别说他们,咱们刚来时,干活也不适应。”我说,“这几年锻炼得啥苦都能吃了,你说怪不怪。”
“哎,你累不?”谢元庭瞅着我说,“要不咱俩找个地方歇会儿再干。”
“大家都拼命干,咱们也不能让人看出落后哇。”我说,“鞍山小青年都管咱叫老青年,咱得干出个样子让他们瞧瞧。”
“行了,别说了。”谢元庭不满地瞥了我一眼,“你干得再多能咋样儿?哼,跟你干活就是累。”
“我不知道累呀?”我说,“一会儿,我也推独轮车,你跟别人担去吧。”
“想把我甩了?”他说。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放下扁担说,“我想试试独轮车,你看他们推得多带劲儿。”
“你?”谢元庭眨眼瞅着我,“那可不是好玩的,没两下子,准得翻车。”
前面正停着一辆独轮车,我过去让人装上了满满一车土。我双手扶住把,往前刚走几步,身体便随那独轮车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脚像没根似的被车带得轻飘飘。谢元庭在后面大喊:“剑峰,快停下,要翻车呀。”
“没……”我“事儿”字还没出口,那车向左一歪,再也扶不住了,哗啦一声,连人带车倒在地上。整车土扣在我的身上,我立刻变成了个泥人。
我爬起来抖搂身上的土,重新扶起车。郑义平过来,拿着桶锹装了半车土,说:“你头一次推独轮车,掌握不好,先少推点,以后熟练了再装满车。”
他自己装了满满一车,扶着车把慢慢走着对我说:“你就像我这样,手把住,身子要稳,别着急,推几趟就好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推车跟在他后边。车子微微有些晃动,我不停地调整两臂的姿势,掌握着平衡,总算将土推到大堤上。
天黑后,达子才吹哨收工。大家低着头往回走,累得不愿吱声。
教室里没灯,吃完饭,没水洗脚,我们都钻进了被窝。
“这黑灯瞎火的,真他妈的没意思。”杜金彪说着捅了一下身边的胡立仁,“哎,狐狸,你他妈的累拉爬了,咋没个动静?”
“扒拉我干啥?”胡立仁说。
“给哥们儿讲段故事,解解闷。”杜金彪说。
“讲啥呀?哥们儿怪累的。”
“你他妈的光装土,也没推车,累个屁?”
“那摆弄土,还不累呀?”胡立仁说,“都赶上了‘四大累’了。”
“啥叫‘四大累’?”魏实好奇地问。
“看样子,你们新知青是嫩哪,这都不知道?”胡立仁说,“这四大累就是打大坯、和大泥、拉大锯、操大×。”
哈哈哈……杜金彪大笑起来,问:“还有哪四大?”
“四大可多去啦。”胡立仁故意显摆起来,“什么四大绿、四大红呀。”
魏实一听来了精神头,他支起身子问:“四大绿是啥?”
胡立仁说:“青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电局。”
“那四大红呢?”魏实又问。
胡立仁说:“寺庙的门、杀猪的盆、大姑娘裤裆、火烧云。”
“那大姑娘裤裆咋是红的呢?”魏实不解地问。
“你这小子是真不懂啊,还是装糊涂?”胡立仁阴阳怪气地说,“你没看见从女厕所掏出的那些手纸是啥色吗?”
“啊。”魏实恍然大悟。
“得了,狐狸,你讲点有意思的。”杜金彪催促道。
“白讲啊?”胡立仁说。
魏实披衣凑过来,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了胡立仁,又甩给杜金彪一支。
胡立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串串烟圈,说道:“这天晚上,侦察科长肖飞来到停尸间一看,那具尸体突然变成了绿色,他惊得赶紧走出去找人。等回来一看,那具尸体不翼而飞。肖飞抬头一看,墙上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道:肖飞,你又来晚了一步。”
“你讲的不是《绿色尸体》吗?”杜金彪大声地说,“再说肖飞也不是这里的,是《烈火金刚》里的,你纯粹是狗戴嚼子——胡勒。”
“你咋这么较真?我看的手抄本上就是这么写的。”胡立仁又抽了口烟说,“得,哥们儿讲个别的吧。话说,教堂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见楼梯闪出一个人影,穿着黑旗袍,脸白得像吊死鬼,光着左脚,右脚上穿着一只绣花鞋,咯噔,咯噔……”
我在被窝里听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惊得直冒凉气。这狐狸黑夜里讲这恐怖的故事,真吓人。
第六部分收工后(3)
“这是《一只绣花鞋》,谁不知道?”杜金彪说,“讲个荤点儿的。”
“对,快讲啊,来个荤的。”绰号叫“二嘎子”、“胖头鱼”、“猴蹦子”的几个老知青一齐催促道。
胡立仁说:“你们这帮人真难伺候,还非得带荤的。这可是你们让我讲的,别说我讲下流故事就行。”
那几个人急得一齐叫道:“行行,快讲吧。”
胡立仁又吸了口烟,讲了起来:
有一天,两个知识分子,看样子是两口子,走进了医院的门诊室。一位男大夫问:“你们看什么病啊?”女的不好意思,直推那男的。男的只好鼓起勇气说:“大夫,我俩结婚都三年了,怎么还不见她怀孕?”
大夫就问女的:“月经正常不?”
女的说:“正常。”
大夫又问:“你俩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
他俩回答:“没有哇。”
大夫又问:“你们同房没?”
他们问:“什么是同房?”
大夫说:“就是在一个床上睡觉呗。”
男的说:“是在一个床上睡觉啊。”
大夫问:“你们身体是否有过亲密接触?”
男的说:“我们亲过嘴。我们俩都是学化学的,觉得只要接吻,双方的分子或原子就能结合到一起产生怀孕。可我们几乎天天接吻,怎么没怀孕?”
大夫说:“嗨,你们真糊涂,接吻怎么能怀孕呢?要靠——看样子,你们根本没办过事儿,哪能怀孕?”
男的问:“办什么事?”
“办事儿就是——”大夫想了想说:“得,光说你们也不明白。这样吧,我给你做个示范。”
大夫就扑到女的身上,女的疼得叫了起来。大夫说:“别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大夫看见女的大腿根上有一丝血迹,说:“还是处女啊!”
大夫对男的说:“你回去就照我的样子做,不出半年,保管她能怀孕。”
哈哈……杜金彪大笑起来:“你真能扒瞎,那两口子不傻透腔了?”
“谁扒瞎了?这是我从报纸上看到的。”胡立仁说。
“哪个报纸登的,哥们儿咋没见过?”杜金彪问。
“你净看手抄本啦,也不关心报纸的新闻。”胡立仁说,“具体哪个报纸,我也记不清了,像是一个小报。”
杜金彪说:“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这小报也是从梁效那儿抄来的吧?”
“这我可没说呀。”胡立仁说,“你可别往我头上扣帽子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达子忽然开了口,“狐狸,别白话了,早点睡觉,明早还得上大堤呢。”
“哎,达子,这狐狸给咱调节空气,你干啥管那么多?”杜金彪说,“狐狸接着往下白话呀。”
“哥们儿困了,明天还得出大力呢。”胡立仁说完打个哈欠,不再吱声。
大堤在一寸一寸地增高,我的身体却一天一天消瘦。大堤上下车来人往,一片鼎沸。我已熟练掌握了推独轮车的技巧,很少翻车。
鞍山的新知青,看见我推着独轮车干得满欢,投来羡慕的目光。何小海、魏实也试着推独轮车,可没推几步就翻车了。只好放弃,继续用扁担抬。
我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自豪感。在他们面前,我已是老知青。
我干得愈发起劲儿。当着新知青的面,我故意让胡立仁多装几锹土。推车时感觉死沉,可我硬撑着。
这天下午,我的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响起来。我心想,不好,要坏事儿。上午干活时渴得要命,不顾一切灌了一肚子大坑里的脏水。这些细菌便在我肚子里大闹起来。我一趟接一趟地上厕所,我知道自己患上了痢疾。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泼稀屎。
郑义平见我眼睛无神,小脸瘦成瓦片刀,过来说:“不行就歇会儿。”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强打精神说:“没事儿。”
郑义平看着我说:“没事儿?瞅你那小脸儿都变成啥样了。注意点,别累坏了身体。”
我点头“嗯”了一声,继续推车,只是腿愈发沉重,速度明显放慢。
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大片灰黑色的云片像一望无际的灰色的幕,罩住天空,直向大地压下来。隆隆的雷声像载重汽车驶过所发出的轰鸣。“咔嚓——”闪电从乌云中蹿出,天空被砍裂震碎了。我一惊,不好,暴风雨要来临了。这时,风骤然刮起,刮得人东倒西歪,刮得红旗哗啦啦乱抖。
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掉下来,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打得脸发疼。霎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