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1)-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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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真真假假(1)
公孙左足连声怒骂,连声冷笑,手中铁拐,更如狂飙般向白袍书生击下,不但招招快如闪电,招招狠辣无情,而且有攻无守,尽是进手招式,果然是一副拼命的样子,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刹那之间,林中树叶,被他的铁拐掌风,激得犹如漫天花雨,飘飘而落。
那白袍书生却仍满心茫然,他搜遍记忆,也想不起自己以前究竟是做过什么事,是以公孙左足骂他的话,他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过没。“血腥……血腥……”他心中暗地思忖,“难道那些尸身是被我杀的?”
身形飘飘,带管宁从容地闪避开这公孙左足的招式,却未还手。
公孙左足冷笑一声,力劈华岳、石破天惊、五丁开山,一连三招,招风如飙,当真有开山劈石之势。
君山双残虽以轻功称誉天下,但他此刻使出的,却全是极为霸道的招式,一面连连冷笑,他见白袍书生只守不攻,心中越发认定他做了亏心之事,是以不敢还手。
管宁身不由主,随着这白袍书生的身形转来转去,只觉自己身躯四侧强风如刀,掌风拐影,不断地擦身而过,只要自己身躯稍微偏差一点,立时便有骨碎魂飞之祸。
他虽非懦夫,但此刻也不禁吓得遍身冷汗涔涔而落,心中寻思道:“难道这公孙左足竟误认这白袍书生便是四明山庄中惨案凶手?”
目光抬处只见公孙左足目眦欲裂,势如疯虎,不由心头一凛,高声喝道:“老前辈,请住手,且听小可解释……”
公孙左足冷笑一声,刷的一招,竟向管宁当头打来,口中大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哼哼,我只当你是个正直的少年,却想不到你竟也是个满口谎言的无耻匹夫。”
他悲愤怨毒之下,竟不给一个说话的机会。
管宁只觉耳旁风声如啸,眼看这一招势夹千金的铁拐,已将击在自己头上,心中暗叹一声,还来不及再转第二个念头,只觉自己臂膀一紧,脚下一滑,身躯又不由自主地错开一些,这根眼看已将击在他身上的铁拐,便又堪堪落空。
直到此刻,他还弄不清这公孙左足怎会向自己也施出杀手,微一定神,大喝道:“公孙前辈,此事定必有些误会,待小可……”
哪知公孙左足此刻悲愤填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大喝道:“我公孙左足有生以来,还从未被人愚弄,想不到今日阴沟里翻船,竟栽在你这小子手上。”
他身为一派宗主,以他的身份,本不应该说出这种江湖市井之徒的话来,但此刻他已认定四明山庄的凶手之事,普天之下,除了这白袍书生的党羽,方才对自己说的话,不过是来愚弄自己,让自己始终无法查出谁是真凶,因此心中不禁将管宁恨之入骨。
这恨痛之心,激发了他少时落身草莽的粗豪之气,此刻大声喝骂,骂的语声,虽快如爆豆,但这几句话间的工夫,却又已排山倒海般攻出七招,只可惜这白袍书生身法奇诡快速,犹如鬼魅,招势虽狠虽激,却也无法将之奈何。
白袍书生身形闪动,心里根本毋庸去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只是顺理成章地去闪避这些招势,犹如水到渠成,丝毫没有勉强之意。
他茫然地望着眼前这犹如疯狂一般的跛足丐者,忍不住皱眉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公孙左足牙关紧咬,手中铁拐所施展出的招式,虽仍如狂风骤雨,呼啸不绝,胸膛起伏,却已远较先前急遽。
这以轻功名满天下的丐帮帮主,此刻不但将自己一生武功的精华都弃之不用,而且也摒弃了一切武学的规范,招式大开大阖,非但不留退步,而且不留余力,这数十招一过,他真气便难免生出不续之感。
管宁心中正自寻思,该如何才能阻止他的攻势,哪知这丐帮其人突然大喝一声,后掠五步,漫天拐影风声,亦为之尽消。
白袍书生双眉一展,飘忽闪动的身形,也倏然停顿下来,静如山岳般挺立着,生像是他站在那里从来没有移动过似的,这一动一静间的变化,当真是武学中的精华,管宁虽不甚了解,心中亦不禁不胜企慕地暗叹一声,然后才发觉自己的身影也突然停顿下来,几片枝叶,飘飘从林梢落下,几点沙石,静静落到地上,然后这林间又归于静寂。
却见公孙左足铁拐一顿,在这已归于静寂的树林中,又发出砰的一响,白袍书生又自茫然地望了他一眼,缓缓问道:“你到底是干什么?”
公孙左足本来微垂的眼睑,此刻突然一开,数十招一过,他已自知自己纵然拼尽全力,却也无法奈何人家,自己死不足惜,但自己一死,这件秘密岂非永无揭穿的一日。
因之他垂下眼睑,一来是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悲愤,再者却是调息体内将要溃散的真气,此刻双目一张,便冷冷说道:“你到底是干什么?”
白袍书生为之一愕,却听公孙左足冷冷接道:“你明知我已揭穿你的秘密,还站在那里?哼哼,若我是你的话,便该将我一刀杀死,说什么你武功虽高,难道高过天下武林?”
第二部分真真假假(2)
白袍书生仍是满面茫然,管宁却已知道他言下之意,忍不住脱口道:“公孙前辈,四明山庄中的凶杀之事,小可虽未亲眼目睹,但却可判定另有他人所为,老前辈如何这般武断,岂非要叫真凶讪笑?”
公孙左足双目一凛,突地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之中,尽是凄厉悲愤之意,一面伸出他那一只干枯黝黑的手指,指着白袍书生狂笑道:“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将君山双残、罗浮彩衣、终南乌衫一起杀死,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让你受伤——”
他惨厉地大笑三声,又道:“此次四明红袍飞柬邀我弟兄和乌衫独行、罗浮彩衣这些老不死的出山,说是不但真的如意青钱已有着落,而且还要商量另一件事情。我就奇怪,为什么这其中竟少了黄冠老儿、翠袖夫人这些人,尤其是四明红袍夫妇和这两人本最要好,这种事却为什么偏偏不找他们。”
他语声微顿,像是又在强忍着心中的悲愤,瞑目半晌,方自狂笑道:“现在我才想起,这红袍原来还没有忘记五年前泰山绝顶和我们几个结下的一点怨毒,竟是和你勾结好了,想把我们全都诱到这里来,布了陷阱,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哈哈,哪里有什么如意青钱,哪里有什么机密大事。人道四明红袍最最狡诈,先前我看他夫妇两人一副风神俊朗的样子,还不相信,直到此刻——哈哈,只是他两人虽然奸狡,却还比不上你的凶狠,他们也万万不会想到,你竟连他们两人也一起杀死!”
他连声狂笑,连声怒骂,只听得管宁心中亦不禁为之所动。
“难道此事果真如此?”
转目望去,只见那白袍书生目光低垂、满面茫然地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我干的?我是谁……难道真是我干的?……”
公孙左足双眉一轩,仰天厉啸,道:“公孙老二呀公孙老二,我叫你不要轻信人言,你偏偏不听。”手指一偏,指向地上那串青钱:“偏偏要带这串东西赶到这儿来,好好,现在,你总该知道了吧,想那四明红袍如果真的知道了如意青钱的下落,又怎会告诉你?”
他低声叹息一下,目光突又转向白袍书生狂笑道:“你武功虽然高绝,心计虽然狠辣,却忘了世上还有比你更强的东西,那就是天理,那就是报应。今日我公孙左足既敢揭穿你的诡计,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若是聪明的,趁早将我杀死,否则我就要扬言天下,说出你的恶行,你不但做出这等凶恶之事,还要利用个年轻小子将罪名推到峨嵋豹囊身上。”
目光一转,转向管宁,又道:“你若是以为你帮这个恶魔做下移祸之事,这恶魔便会多谢于你,那你就大大地错了,有朝一日,哼哼,你也难免要死在他的掌下。”
管宁失神地伫立着,这公孙左足所说的话,听来确是合情理,他方才亲眼看到武当四雁、罗浮彩衣,以及少林木珠和这公孙左足的身手,知道这些人俱都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而此刻他再以这白袍书生的武功和他们一比,便觉得他们的武功虽高,但在这白袍书生面前,便犹如茧火之与皓月一样,相去实在太远。
是以一时之间,他心中不禁疑云大起,又是许多新的问题在他心中说出:“这白袍书生虽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但武功仍是如此之高,看来也只有他能将那些人一一击死,而他自身所受的伤,自然是在和别人交手时不慎被击的,这伤势使他丧失了记忆,因此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否被他杀?”
一念至此,他不禁暗道:“那么……难道他便是凶手,但是……”
他脑海中掠起在六角亭中所见的那怪客,以及那突然而来的暗器。“但是,那两人和那些暗器却又如何解释呢?这公孙左足虽然以为这些事都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但我知道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呀!”
目光抬处,只见公孙左足和白袍书生四目相对,公孙左足面上固然是激动难安,目光中是要喷出火来,白袍书生的面上,亦是阴晴不定。
他心里,似乎也在寻思着这公孙左足所说之话的正确性。
“这些话是真的吗?难道我真的做下那种事,无论此事的真假,这跛足乞丐既然说了出来,便一定会扬言天下,找人对付我,那么……我该一掌将他劈死吗?但是……我究竟是谁呢?”
管宁呆呆地愣了半晌,突地转身奔上山去,他想将那些落在地上的暗器拾起一些,让公孙左足看看,这些暗器究竟是谁的?
这些暗器如真属于峨媚豹囊,那么此事便要窥出一分端倪。
公孙左足、白袍书生两人,四目相对,目光眨都未眨一下,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的离去似的。
他急步而奔,越奔越快,只望自己能在这两人有所将动前赶回来,而他亦得知这两人的心性不可以常理衡量,因之他没有解释自己突然走开的原因。他轻功虽然不佳,但终究是曾经习武之人,此刻虽然是劳累不堪,但跑得仍然很快。
山路崎岖,他渐渐开始喘息。
第二部分真真假假(3)
但是,前面四明山庄的独木小桥,已隐隐在望,于是他更加快脚步。
到了绝壑上,他定下神来,让自己急速的喘气平息。
然后小心地走过小桥。
林木、石屋,仍然是先前的样子,地面上的沙石上,还留着他凌乱的脚印。
但是……
除了沙石之外,地上却是一无所存,他俯下身去细细察看着,地上哪里有先前那些暗器的影子。
他失望地仰天长叹一声,最后一点线索,此刻似乎又已断去。
天上阴霾沉重,厚重的乌云将升起的阳光一层层遮盖起来。
他长叹着,踱回桥畔,一滴雨,顺他脸上,他伸手拂去,心中思潮如涌,几乎忘记了,一滴雨之后,一定还有更多滴雨会随之落下的,他纵然擦干了这滴雨水,却会有更多滴雨水落在他身上。
等到他走到小桥的时候,他身上的雨滴,已多得连他自己都无法数清了,山间的骤雨,随着漫天的乌云,倾盆落了下来。
冰凉的雨珠,沿着他的前额,流满了他的脸,他希冀自己能为之清醒一下,是以他没有放足狂奔。
但是他失望了,心如乱丝,雨滴虽清冷,却不能整理他紊乱的思潮呀!
于是,他再狂奔,湿透了的衣衫,紧紧贴在他身上。
他伸手一摸,那锦囊仍在怀中,不禁为之暗叹一声,忖道:“这锦囊中的其他东西,是不是也像那串青钱一样,也包含着一些秘密呢?”
转过山弯,前面便是那片山林,那条山道,迷蒙的烟雨,给这本已绝佳的山影,更添了几分神秘而妩媚的景色。
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些了,他匆忙地奔过去,转目一望——
只见山林之中,那白袍书生正失魂落魄地独自伫立着,林梢泄下的雨水,将他白色的长袍也完全打湿了,而他却像是仍然没有感觉似的,一面失神地望着远方,一面喃喃地低语道:“难道真的是我?……”
管宁叹息一声,目光一转,不禁脱口道:“公孙前辈呢?”大步跑过去,遥远的山路上,烟雨蒙蒙,那公孙左足已不知何时走了,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雨势越来越大,但站在骤雨下的管宁和白袍书生,却仍然呆呆地伫立着,倾盆的大雨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生像是谁都没有感觉似的。
尤其是管宁,面对着白袍书生,他可能是曾经杀死多人的凶手,也可能是全然无辜的,管宁问着自己:“到底他是谁呢?我该对他怎么样?”
哪知——
他心中正自思疑难决的时候,这白袍书生峙立如山的身形,突地摇了两摇,接着便“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等到管宁口中惊呼着箭步蹿来的时候,满地的泥泞,已将他纯白的衣衫染成污黄了。
这一个突然生出的变化,使得管宁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武功莫测的异人,怎的竟会无故地晕厥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