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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瞿 秋白--从书生到领袖-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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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沙砾中的精金,攸游观览,可以忘返”①,也有未来主义的作品。未来
主义出现于19 世纪末到20 世纪初,最先发源于意大利,十月革命前后流传
于俄国。未来主义认为艺术是社会意识的一种特殊形式,它应当完全消失,
成为生产、生活或政治的一部分,实质是对艺术的否定。它的整个反艺术倾
向,使它没有留下有价值的东西。在俄国艺术中,未来主义的作品反映了对
资本主义世界的无政府主义式的反抗和对待文化的虚无主义态度。俄国未来
派的画家,否认古典遗产,反对传统的绘画形式。瞿秋白站在未来派画家的


作品前,看到那“粗暴刚勇的画笔”,似乎觉到它们也有可取之处,“令人的
神意由攸乐一变而为奋动,又带几分烦恼:粗野而有楞角的色彩,调和中有
违戾的印象,剧动忿怒的气概,急激突现的表显,然而都与我以鲜,明,动,
现的感想。”② 

①②同上书,第118 页。

经友人的介绍,瞿秋白在2 月14 日会见了著名诗人马雅可夫斯基。诗
人关切地询问中国文学的情况,并把他的一本诗集《人》送给了瞿秋白。马
雅可夫斯基也参加过未来派。

可是在他的早期抒情诗,例如长诗《穿裤子的云》、《战争与和平》中,
明显地表现出使他超出未来派的人道主义倾向。这些作品反映了他对于破坏
个性的“无冕帝王”——资本的抗议,并充满了革命的预感。他的诗歌作品
中诗句的特殊排列,从所谓“梯形”一直到冲锋式的“爆炸”节奏,都表现
了这种革命的预感。对于他的诗,瞿秋白感到它的形式和内容都有些费解。
他说:“我读他不懂。只有其中一篇〈归天返地〉①,视人生观似乎和佛法
的‘回向’②相仿佛。”③ 

瞿秋白敏锐地觉察到,未来主义在革命后俄国的盛行,“是资产阶级文
化的夜之余,无产阶级文化的晨之初”。这虽是黎明来临的先兆,但黎明毕
竟迟早就要来临的。他怀着极大的兴奋,期待着“万重山谷外‘新曲’之先
声”④,倾听着暂时“还依稀微忽”的“清明爽健的劳作之歌”⑤。他连续
到几个剧院去看戏剧演出。在家乐剧院,他看了未来派的戏剧,感到“一切
旧规律都已去尽,亦是不可了解”⑥。在国家第二剧院,他看了卢那察尔斯
基编剧的《国民》,这是一个历史剧,描写古代罗马贫民的革命,所用布景
虽是未来主义的,但内容并不神秘,而且有些英雄主义的色彩。在莫斯科大
剧院,瞿秋白欣赏了歌剧,觉得“花露润融,高吟沉抑”⑦。大剧院的美妙
华丽的建筑艺术,得以完好的保存,也使他感到由衷的欣慰。事实不正说明:
俄罗斯文化深深植根于伟大的俄罗斯人民群众之中,他们热爱自己的文化,
珍视它的存在和发展,因为它孕育了俄罗斯历史上的英雄,也将孕育着新的
一代更伟大的英雄人民;俄罗斯文化,在新的社会主义制度中,必将更加发
扬光大。

①马雅可夫斯基的长诗《人》中有“诞生”、“受难”、“升天”、“归来”
等标题。
②回向,佛学术语,指以自身的功德,回绝一切众生,愿同往生安乐
国,或使自身及众生皆成佛果,回向于佛道。
③④⑤⑥⑦《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1 卷,第118、119 页。人民文学
出版社1985 年版。
无政府主义者克鲁泡特金,于2 月上旬病故于莫斯科。苏俄党和政府
为克鲁泡特金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瞿秋白参加了送殡仪式。当天送殡的除各
种无政府主义团体外,还有学生会、工人和海员联合会、艺术学会,社会革
命党、社会民主党。俄罗斯共产党、共产国际和红军的代表都参加了送殡行
列。过了几天,瞿秋白经外交人民委员会工作人员纪务立的介绍,同克鲁泡
特金的夫人,一位贵族出身的老人见面。她已经老态龙钟,但听说中国的新
闻记者来访,凭吊克鲁泡特金,非常感动。无政府主义在俄国的深厚影响,
引起了瞿秋白的深思,从而认识到:“无政府主义的俄国性,东方文化性,
在俄国社会思想朴实的农民之中比较的发展,俄国式的智识阶级尤其喜欢空


谈的无政府主义。”① 

①《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1 卷,第123 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年
版。
为了了解苏俄的教育事业和东方文化问题,瞿秋白前往克里姆林宫,
访问教育人民委员会委员长卢那察尔斯基。进入克里姆林宫,看到巍然高耸
的宫墙,古老壮丽的建筑,瞿秋白倍感神爽。宫中地方很大,走了一程,经
人指点,才找到卢那察尔斯基办公的绿色房屋。房中扶梯积了一层灰尘,电
灯残破不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疏疏落落地排着几张华美的锦绣座椅,都
是宫中原物。办公室中,只有卢那察尔斯基一人。他看到瞿秋白一行,热情
地招手请进。瞿秋白向他提出问题请教:苏俄最近教育上的设施和对于东方
文化问题的意见。卢那察尔斯基是苏俄的政治家、文艺评论家,谈吐文雅,
简截了当。

他对记者说:革命胜利后,苏俄政府立即着手进行学校教育上的革新,
扶植无产阶级文化。由于战乱频仍,非共产党人主要是立宪民主党人的怠工,
使文化教育的改革进展缓慢,但在物理学、化学和医学方面都有可喜的进展,
因此欧美各国对于俄国革命后学术文化上的进步,非常之感兴趣,大家都想
来研究。政府曾派出留学生到欧美深造,并在德国印制俄文书籍及印刷品,
以解决国内纸荒和印机缺乏所造成的印刷出版困难。关于共产党人对于东方
文化的意见,他说,这是一个很有趣味的问题。第一,俄国地跨亚欧,和东
方文化素有接触;第二,革命以前俄国境内各民族也处于被压迫地位,对于
东方各民族极为同情。况且苏俄与欧美不同,不妄自尊大,蔑视东方。我们
对于东方各民族极为平等看待,对于它的文化尤其有兴趣。为了促进东西方
民族的互相了解,吸取东方文化,苏俄已经设立了东方学院。卢那察尔斯基
热烈地赞扬了东方文化的古,美,伟大,崇高,并说东方的诗文哲学,兴味
浓郁;不过东方文化中的宗教性,已成过去的东西,应当自然消灭。他兴致
很好,侃侃而谈。只是因为还要去参加会议,不得不结束了这次有意义的谈
话。

过了两个星期,教育人民委员会派车,送瞿秋白一行到莫斯科的几处
幼儿院、劳动学校去参观。这几处设施,规模虽然不大,但人们的精神面貌
都很好。其中一所专为体弱儿童设立的学校,在距莫斯科约二三十里的森林
中间,空气清新,房舍清洁,设备非常完美。当中国客人到来时,活泼的小
学生们,唱歌跳舞,热烈欢迎,拥着客人们问话。

有一位学生,居然学会用汉字写了“中国瞿秋白”五个字,这使身在
异邦的瞿秋白十分感动。

这时,瞿秋白的心境愉悦。他被苏俄的种种新兴的事物所振奋,所激
荡。他看到了新旧两种文化的并行和斗争,但他坚信,新的文化必然取代旧
的文化,而旧文化中一切有生命力的精英,也一定会保留下来,继续为其自
身的发展,和对人类文明事业作出贡献。闲下来,瞿秋白有兴致的时候,仍
然写诗作画。在会见克鲁泡特金的亲戚林德女士时,应林德之请,为她题了
一首题画诗《秋意》。诗中写道:“虽有些纤云薄翳,原不碍,原不碍,他那
果毅沉潜的活力,待些须,依旧是光华万丈。”诗中写出了西风萧瑟,万木
森疏中,秋月当空,光华四射的优美画面和沉潜意境。“一任他秋意萧萧,
秋云暗暗,我只笑,笑君空扰攘。”诗人充满了自信,自豪;那一轮不受纷
扰,自放灵光的秋月,正抒发了诗人的理想和情怀。


教育人民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刘白文纳女士给瞿秋白等送来许多书刊,
其中有卢那察尔斯基的著作。主人以白面包招待客人,她吃了一个面包,又
拿了一个,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两三年没有吃着这样的面包了,我想带
一个回去给我母亲,她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主人赶紧答应,并且又送她两
个面包。女士谈到了家庭和社会问题。俞颂华问她:“共产主义的家庭怎
样?”她笑着说:“柯仑泰女士著书说家庭生活社会化,我们还想不到这一
层。”她临走时,听说李宗武能唱京剧,便同他们约定日子一起到无产阶级
文化部去参加音乐会。

无产阶级文化部,简称“无产文化”,是教育人民委员会设立的文艺团
体。音乐、美术、文学、戏剧界的新作家都可以加入,凡有新的作品可以拿
来讨论。经常举办音乐会或诗歌文艺晚会,有时自编戏剧为工人演出。瞿秋
白、李宗武出席音乐会,受到与会者热烈欢迎。李宗武唱了一段京剧《马前
泼水》,戏文和唱腔都是著名京剧演员汪笑依创作和设计的。音乐会上,俄
国朋友还放了几张粤剧唱片,并请客人欣赏了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所作歌剧
《蝴蝶夫人》的音乐。音乐会会长对中国客人说:“旧文化的音乐人才,革
命中未免凋零,新的还很幼稚,然而假使物质生活不这样困苦,我们的工作
还可以强几倍呢”!

苏菲亚·托尔斯泰女士,是俄国伟大的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孙女。
瞿秋白到莫斯科不久,经纪务立介绍,与她相识。苏菲亚盛情邀请瞿秋白一
行瞻仰托尔斯泰在莫斯科的故居陈列馆,并到她家中叙谈。苏菲亚的母亲很
亲切地接待他们,并赠送了书籍。苏菲亚母亲告诉中国客人:各种社会公共
设施,虽然不是共产主义的,只要不带有政治上的危害作用,如托尔斯泰陈
列馆等,都不受苏俄政府的任何妨碍,有时还能够得到资助。

这是苏俄政府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的又一个生动的证明。

在这前后,瞿秋白为答谢苏菲亚的友好接待,为她写了一首五言旧诗
《皓月——题画赠苏菲亚·托尔斯泰女士》:“皓月落沧海,碎影摇万里。生
理亦如斯,浩波欲无际。”这是一幅充满了哲理的月落沧海的画卷,起伏波
动的万里海涛,使沉落之际的皓月玉碎银分,波光放射,构成了一幅变幻无
穷,苍茫阔大的景象,使人自然联想到人生哲理的无限丰富。

“世间的唯物主义”

革命后的俄国社会经济问题,是瞿秋白考察的重要课题。1921 年春,
俄国仍然是不平静的。苏维埃国家内部的状况非常困难。国民经济只相当于
19 世纪下半叶沙皇俄国的水平,由于缺乏燃料和原料,大部分企业无法开
工。按人口平均计算,生铁的产量每人不到一公斤,棉织品每人不到一公尺。
居民最必需的工业品极度缺乏。工业中心的工人常常挨饿,许多人为了逃避
饥荒跑到农村去。而农村经济也非常困难,1920 年农业产值只等于沙皇俄
国农业产值的一半多,粮食和其它最必需的食品都不够。除了经济上的困难,
还发生了政治性的严重危机。农民不满意战时共产主义的经济政策,因为根
据余粮收集制,农民必须交出全部余粮。这种制度不能刺激他们发展自己的
经济,他们希望自由支配自己的劳动产品,在市场上自由出卖自己的产品和
购买工业品。农民的这种不满情绪,被国内的敌对势力利用,煽动他们进行
反对苏维埃政权的活动。在坦博夫省、顿河、乌克兰和西伯利亚等地,发生
了农民暴动。1921 年3 月初,正当俄共第十次代表大会召开之际,彼得堡
附近的喀琅施塔得要塞发生了水兵暴动,口号是“政权归苏维埃,不归党派!”


企图排除共产党人对苏维埃的领导,以建立资产阶级专政。瞿秋白把这次事
变称之为“革命的反动”。叛变被红军迅速平息,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瞿秋白初到莫斯科认识的一位共产党员,在镇压叛乱的战斗中,英勇牺牲了。

国内政治危机,促使俄共中央和列宁开始研究由适合国内战争的政策
过渡到能够实现和平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新政策的途径。3 月8 日到16 日,
俄共第十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举行,列宁关于用实物税代替余粮收集制的报
告得到代表们的一致赞同。大会建议政府立即以粮食税代替余粮收集制。粮
食税的税额应该大大低于粮收集制的征收额。免征贫苦农民的某些实物税,
在特殊情况下免征各种形式的实物税,优待勤劳的业主,在地方经济周转的
范围内允许买卖剩余产品。新经济政策保证了工人阶级和农民在社会主义建
设中结成牢固的经济联盟和政治联盟。

瞿秋白以记者身份参加了俄共第十次代表大会,并以满腔热情忠实地
报道了大会情况。3、4 月间,他写了长篇通讯《共产主义之人间化——第
十次全俄共产党大会》,全文约三万字,从6 月22 日起到9 月23 日,在北
京《晨报》上连载了二十七次。他向中国人民报告了苏俄政治、经济、民族、
外交等方面的状况,指出苏俄已经“由军事时代过渡于和平时代”。文中介
绍了斯大林关于民族问题的论述,指出苏维埃俄国的民族政策,“确为世界
上开一新纪元”。瞿秋白赞赏苏俄共产党人和苏俄的政治制度,他说:“共产
党严戒党员利用自己的地位作威作福”,“共产党人的办事热心努力,其中有
能力有觉悟的领袖,那种忠于所事的态度,真可佩服。”他称赞苏俄政治“不
失为一种贤人政治”。他热情地宣传共产主义学说,说共产主义是“无国界”、
“自由平等”的社会,“实行共产主义真是伟大,而且艰巨的‘工程’。”共
产主义学说在苏俄的逐步实行,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一桩伟大事业,是世界
第一次的改造事业,“共产主义从此不能仍旧是社会主义丛书里的一个目录
了”。写到这里,瞿秋白不由想到了东方的故国和自己的同胞,他希望“中
国人亦应当用一用心”,走什么样的路才能使国家强盛起来。他意味深长地
写道:“俄国革命史是一部很好的参考书呵”!因为,共产主义已经不仅是社
会主义丛书中的一个目录,而是在苏俄开始“人间化”了。

共产主义唯其不是天上的乐园,而是人间的社会,它的发展过程中就
不免发生各种困难和某些弊病,而克服这些困难和弊病,需要勇气、决心,
也需要流血牺牲。瞿秋白在旅俄通信中,如实报道了所见所闻。1921 年东
俄旱灾,灾区非常大,瞿秋白转述俄国中央及各省报纸上的灾区通信:“一
堆一堆饥疲不堪的老人幼童倒卧道旁,呻吟转侧”,“啮草根烂泥”,“竟有饥
饿难堪的农家,宁可举室自焚”,“还有吃死人肉的呢”!

①这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当时不少外国新闻记者据此百般渲染,
把苏俄社会主义制度描绘成人间地狱。瞿秋白与之相反,他在报道
灾情的同时,也说明苏俄政府救灾的对策:“劳农政府设着种种方法
力图救济。各机关实行赈捐,没有被灾的农村,都派人募收志愿捐
助的食粮。各城市中呢,举行音乐会,演剧,募捐;学生,赤军,
医生,看护妇热心参加。职工联合会组织募捐队,又到灾区去调查。
请外国红十字会来俄考察赈助”②。瞿秋白谴责了借俄国灾荒施展
阴谋反对苏俄的欧洲资本家的行径。他说:“几百万人的性命在文明
人眼光里算得什么!”指出,苏俄国内资产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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