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新湖南报人-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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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蔬菜班搞了三年后,又调到饲养班。饲养班比蔬菜班还要累些。早上四五点钟就要起来煮潲。晚上将红薯藤和其它猪菜,用机子打成浆。饲养班最多的时候饲养了两百多头猪。在饲养班三年里,吃得比较好一点。我们那个排长,江西人,经常想办法打点牙祭。我们喂了一条母狗,生了一窝小狗。小狗长到半大时,就打了吃。吃了狗肉后,人就一个个的身体好些了。不过我的肾盂肾炎并没好,因为劳动强度太大,总是浮肿,肿得脸都变了形。
在五七干校劳动了六年,看到好多人都在这里丢了性命,有病死的、摔死的,有被雷打死的,有上吊的,有一个自杀的用刀子把肚子剖开,肠子都切断了,拉到县里缝好后,他自己又再一次剖开。我们经常看到、听到这些事,提心吊胆的,不知哪一天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1974年,干校分配了我的工作,到邵阳公路局去。我就向上面反映说我已五十多岁了,我的老头子身体又不好,有心脏病。我不想去那么远,要求回到长沙。校部一个副连长对我吼起来说:〃你晓得你是什么人?一个右派分子,今天有工作分配给你,这就是对你的宽大了。你不感谢党,还要在这里讲价钱。你还想回到长沙去过你那资产阶级生活吧?〃
他们给我开了去邵阳公路局报到的工作关系和转户口的证明。这时,我想起报社的一位右派,被分配到涟源矿务局的,去报到后被分到煤井里挖煤。我想:我如果到了邵阳公路局还不是分配到养路班捶石头?我不能去!我把这两个证明收起来,买了一张火车票,回到了长沙,住在家里(邓钧洪因为严重的心脏没有下放,所以好歹我们在长沙还有个窝)。就这样,干校和邵阳两头都不管我。我在家里呆着,天天看小说,等了半年。
九、落实政策
1_9_7_5_年初,听说中央有个政策,说是五七干校的学员,哪里来的到哪里去。我马上到省委宣传部去问,他们说是有一个这样的政策,你是湖南日报的,可以回湖南日报社。不过湖南日报现在还不能去,因为是造反派掌权,正在搞派性斗争。你在家里等一等,等平息以后再说。
我回去等了几个月。有一天听人讲,报社现在是蔡海清当人事处处长了。我又跑到宣传部去,宣传部给我写了一个介绍信,介绍我回报社。我走到报社里一看,蔡海清还没有掌权。人事处处长的位子上坐的还是那位工人造反派,叫龚司令的。他看了省委宣传部开的介绍信后,打着官腔说:〃你这个问题嘛,我们还要研究研究。你把这个调令拿回去吧。〃我说:〃调令是命令,我必须服从,我不能拿回去!〃说罢,我就坐在那里不作声,看他怎样处理,另外我想等一等蔡海清。龚司令也不理我,嘻嘻哈哈地跟别人开玩笑,好像我不存在一样。我坐了半个小时后,龚司令走出了办公室。另一个秘书一样的人对我说:〃你还坐在这里搞什么?龚司令已经说了,你的事还要研究研究。〃我说,省委宣传部要我来找蔡海清,现在蔡海清又不在。他说,蔡海清在家里写检查。你到他家里去找他吧!
于是,我找到蔡海清的家里,一直等到中午吃饭时他才回来。听了我的情况后他说,你回去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说,我已经八个月没有拿工资了。不光生活费成问题,我今天回去连过河钱都没有了。当时他把口袋里所有的零钱都掏了出来,给了我。
第二天,我又去了宣传部。在楼上看到一张大标语:〃省委宣传部把李茵分到报社工作是支持右派翻案!〃落款是〃湖南日报革命造反派〃。
我找到宣传部干部分配科严科长,他对我说:〃现在造反派还在掌权,你的工作问题还要等一等。至于生活费问题,你可以到省委行政处财会科借点钱用。〃就这样我在省委行政处财会科先后共借了八个月的生活费用。1975年9月底,当我再次找到严科长借钱时,他说:〃不用借了,蔡海清上台了,你带着这个调令回报社吧。〃
回到报社,蔡海清对我说:〃考虑你的健康情况,我们与社长张时杰同志研究了,分配你到资料室去剪报。〃我心里很高兴。第二天就到报社上班了。又发给我一个工作证,上面写着〃编辑部干部李茵〃。
在报社资料室工作了一个月后,听说又有一个政策,可以退休顶职。我心里一阵高兴。因为我自己的工作问题解决后,儿女的问题又成了我最大的心病。因为家庭问题的连累,几个儿女都在乡下,大的都去了十多年了。男的还好一点,最不放心的就是女儿。女儿下乡也八年了。我想总不能让她老在乡下吧。在生产队靠劳动工分吃饭,每个劳动日只有二三角钱,一年下来,要买鞋、穿衣的钱都没有。一个大姑娘二十五六岁了,穿着补丁迭补丁的衣裤,每次她回来,我都要心痛一阵。现在我可以退休,让她顶职回来了。但是,因为我退休还不到年龄,退休工资只能按60%计算,每月只有24。60元,这点钱,以后怎么帮助乡下的那些男孩子呢?想来想去,我还是下狠心办了退休。只要女儿回来了,就了却了我最大的一块心病。
女儿顶职回来后,先安排在食堂里烧锅炉。每月工资29。50元,她在食堂干了五年,直到1979年我的右派得到改正,她又凭着自己自学的外语,帮图书室做了一些工作,最后被调到图书室工作(当时还有人对这事很有意见,说右派的子女受到重视)。
后来我儿子晓芒也病退回到了长沙。回城后,他先在土方队挑土,后来安排在水电安装公司搞搬运。他利用空余时间自己看书,学习,1978年报考研究生,当时因为我们的右派问题还没改正,所以政审过不了关。直到第二年改正后,他才考上了武汉大学的研究生。
最小的儿子这年也从农村考取了武汉大学外语系。小女儿高小毕业后就失学了,在一个街道工厂里干了十来年,后来又做个体裁缝,最后走上写作的道路。
受苦最多的是我的大儿子,1957年他14岁时从湖南师院附中初中毕业,考取了武汉中南美术专科学校。在学校读了几个月书后,校方发觉其父母已经打成右派(据说报社给学校去了函),便以〃色弱〃的理由将他退出学校。回长沙后,同样也被剥夺了学习的权利。他在长沙呆不下去,只好回到老家零陵。
1958年中考时,他考取了零陵师范专科学校。在学校读了几个月书后,学校发觉其父母均是省城的大右派。他本人又比较自由散漫,因此将他作为典型,发动同学揭发、批判他,还在学校大操场向全校师生宣布,将只有15岁的他打成小右派。此后,三年的学习生活,都是在侮辱和监督下度过的。
直到1979_年,我的问题得到改正以后,他还没有落实政策。这一年他因血吸虫病由农村病退回长沙,一家三口人靠他挑土搞搬运为生。1981年时,他要求零陵师专为他落实政策,但下面拖着不办。我为这事找了当时任省教育厅长的李世唏(他就是当年报社的党总支书记),希望他看在当年曾亲自错打右派的份上,为我那受牵连的儿子落实政策。没想到,李世晞根本不予理睬,他大概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打错了吧。
直到1982年,省政协落实政策办调查组的杨树业同志,到零陵地区调查时发现此问题,才督促零陵地委给我儿子落实了政策,恢复教师籍,安排在长沙市井湾子中学教美术。
我的这些儿女,因为受父母问题的牵连,从小在艰难中生活,长大后又处处受压制,幸亏时代及时发生了变化,才让他们有了机会,凭着自己的努力,在社会上立住了足。
杨德嘉遭 遇 革 命我和我的家人
一九五八年春天,我任《新湖南报》(现改名为《湖南日报》)农村部副主任时被划为右派,当年二十五岁。在报社众多的右派分子中,我算是〃罪行〃较轻的一个。虽然开除了党籍,撤销了职务,工资级别却未动。时隔半年,我正在衡山县岭茶乡(现划归衡东县)农村劳动改造时,接到组织上的通知:摘掉右派分子帽子,改开除党籍为留党察看两年,由于留在了党内,行政上则需加重处分,工资由十六级降为十九级。和我同样重新处理的,还有张雨林、袁家式、严伯嘉等人。张雨林的岳父是毛主席的同学周世钊;我父亲杨树达早年曾和毛主席共同参与驱逐军阀张敬尧的事件,解放后与毛也曾多次见面并有书信往来。据说这是我们两人重新处理的重要原因。戴上半年就摘掉帽子,又还留在党内,据说这在全国都是罕见的。党内减轻处分,行政上又加重处分,也从未听说过。当时有人悄悄对我说:〃你这张党票,是花三级工资买来的!〃
〃左派〃一下子变成了右派
说我本是个〃左派〃,一点也不算夸张。解放前我在长沙市清华中学(解放后和省立一中合并)读高中一年级时,班上的语文、生物、音乐老师刘云雁、魏泽颖、宋扬都是中共地下党员,我也参加了地下党的外围组织新民主主义研究会。我们举办夜校,以读书识字为名,对附近农民及其子弟讲解〃谁养活谁〃的革命道理;在学校之间进行串联,组织和参加省会反饥饿、反内战的游行示威;如饥似渴地学习《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等主席著作,阅读《李有才板话》、《洋铁桶的故事》等解放区的小说,一心盼望解放,盼望民主,盼望光明。
一九四九年八月,我怀着极度兴奋的心情,迎来了长沙的和平解放。受组织上的派遣,到省团校第一期学习了三个月,分配到湘南的零陵(即永州)县工作。开始,在新民主主义青年团零陵县委会任干事、部长,后来入了党,又提前转正,担任过团县委副书记及中国共产党零陵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宣传部长、农村工作部部长,是经县党代会选举出来的、为数很少的县委委员之一(当时没有县委常委)。在这期间,多数时间在农村搞中心工作,在机关时则日夜上班,从来没有什么节假日。记得一九五二年秋天,我和当时的县委书记王守仁一同下乡搞查田定产,这个工作不受农民、农村干部欢迎,无人接待。晚上,我们就和衣睡在门板上,找些稻草盖在肚子上过了一夜。一九五五年春我和我爱人尤淑贤结婚时,晚上九点多还在开会,开完会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第二天早饭后又下乡到蔡家铺(原武汉大学李达校长的家乡)搞初级农业社的试点去了。
据后来了解,当时的湖南省委特别是省委常务副书记周惠,认为报社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小资产阶级疯狂性严重,不听他的话,不好领导。为此,他采取了两项措施:一是把报社原领导邓钧洪等调走,把自己的亲信官健平以及孟树德调入报社担任领导;二是从基层抽调一批有一定实际工作经验的干部,到报社掺沙子。由于我在县里喜欢写点稿子,一九五五年就被调到报社衡阳记者站当负责记者,大约半年后调回了编辑部。没有想到的是:掺沙子的左派没有把〃右派〃们改造过来,反而被〃右派〃们拉了过去。当时建立的七个记者站的负责记者,就有三个当上了右派(除我以外,还有黔阳记者站的刘华山,自治州记者站的宋梧刚。宋先调至报社文教部任副主任,后又调至《新苗》杂志任副主编,是在《新苗》打的右派)。
调到报社工作以后,无论是在记者站,还是在编辑部,我都写了大量肯定粮食统购统销、肯定农业合作化的巨大成就、歌颂党的领导、歌颂社会主义制度的新闻、通讯。记得有一条新闻的题目就叫〃千颗心、万颗心,心心向着合作化〃。一九五七年大鸣大放期间,我未参与什么鸣放,当然更谈不上鸣放什么〃右派〃言论了。那末,我又怎么成了右派分子了呢?
一九五六年到一九五七年,报社编委会围绕一九五六年三月份的农村报道,开展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一九五六年年初,官健平、孟树德(主管农村报道)认为:这年春天的农村报道,只要抓住农业社的定额包工和双季稻的栽培技术这两条,就是成功的。这年三月份的农村报道,整版整版的都是上述两个方面的内容,重复枯燥,令人生厌。在整个社会,在编辑部,以致在编委会内部,都引发了不同的意见。以当时的副总编辑苏辛涛为首,加上其他编委,强调报纸的主要任务是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从政治思想上教育、提高人民群众,认为三月份的农村报道是不成功的。两派争论不休,僵持不下。随着报社改进报纸工作的讨论的展开,编委争论集铅印下发,又引起了整个编辑部内部的争论。实际上,则是以省委特别是周惠为后盾,官健平、孟树德两人和整个编辑部多数同志的争论。反右派一开始,就把苏辛涛等多数编委以及编辑部的业务骨干,几乎是通通的打成了反党宗派右派集团。我就是这个集团的成员之一。
我的罪状之一:资产阶级新闻观点。争论开始时,我刚调编辑部不久,对如何办报可谓一窍不能。一方面,我在农村搞过多年实际工作,觉得下面也还需要一些经验技术;另一方面,又觉得苏辛涛等人的意见也颇有道理。因此,我发言时重复了其他一些同志的论点:经验技术,不可不登,不可多登。这样几句折中的话,就被定性为资产阶级新闻观点。
我的罪状之二:猖狂反对省委。在报社改进报纸工作的讨论中,以读者来信部为主,举办了一个大展览会,农村部的同志则主办了一个小展览会。在这个小展览会中,把长达一万多字的《长沙县合心农业社进行分季分级定额的作法》一文,加了一条按语,其中有一句是:〃难怪人们说它是'大地主'〃。〃大地主〃的提法是胡乔木在《短些,再短些》一文中首先提出来的,只是形容那些占据大块版面的长文章。而官健平、孟树德则加以歪曲,说:合心农业社的经验是省委交来的,把它当作大地主,就是要把省委当作大地主加以打倒!我当时是农村部的党员副主任,按语是我看过并同意的,当然就罪责难逃了。
我的罪状之三:反对报社党的领导。报社编委争论集印发以后,我看了官健平、孟树德的发言,觉得他们讲的很多内容不符合事实,就写了一个千多字的重要说明,刊登在报社改进报纸工作的争论意见(第二辑)中。报社反右派斗争一开始,官健平、孟树德就成了报社正确路线的代表人物,成为报社党的领导的化身,对他们两个提出批评,当然就是反对报社党的领导了。这条罪状我把它列为第三条,其实,我之所以成为右派,这条〃重要说明〃是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现在,就把这一说明全文刊登如下:
重要说明
《新湖南报关于改进报纸工作的争议意见》第一辑编委的发言中,很多涉及到小展览会问题,其中有些不符合事实的地方,特作如下说明:
孟树德同志的发言中说:〃最露骨是把合心社的经验当作恶霸大地主,并在一条小稿子旁边加上按语说:'让早就应该打倒的恶霸大地主横行到几时呢?'……就是被编辑部许多人认为'早就应该打倒的恶霸大地主'长沙县合心社定额三包经验,当时省委书记和农村部长作了广播要在全省推广,我们如果真的把它打倒不登,那还能算是省委机关报吗?……〃。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在开始展览时,我们考虑到合心社的经验是省委交来的,并未加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