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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1957:新湖南报人-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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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决定少说话,只怕节外生枝,让他找出不准我申请的借口。  
他沉默了片刻(这片刻我觉得特别长),才慢吞吞地说:〃老人家要人招扶,倒也是事实。〃    
听了这句话,我提起的心放下了一些。但是我已经判断出统战部那边可能起到了作用,因为我自己申请时正是举出了这理由。    
〃你又钻了我们一个空子。〃他说,同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我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我想,这是在告诉我:〃我老孟是多么厉害的人,你孙猴子还跳得出我如来佛的手心么?〃但我仍然忍着,不做声。    
〃不过确实有这个空子,你可以钻嘛!〃他说:〃我们是严格按政策办事的。你硬要脱离革命(革命两字一出口,他立刻感到失言了,因为我已被开除公职,被逐出革命队伍了),不,要脱离人民,既然政策还允许你作这样的选择,我们就让你这样选择,让你回家。你父亲还写信给统战部,有这个必要吗?姑息之爱,唉,姑息之爱啊!〃    
听孟提到统战部,我的心就完全放下来了,于是尽量装出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以为马上就会放我走了。可是孟又开了腔:    
〃你不接受报社给你的处分,会要吃亏的啊!〃孟忽然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口气说道。我想,看来他还要对我这个顽固不化的右派分子进行最后一次批判教育,我得忍耐着让他把教训的话说完,把胜利者的瘾过足。    
〃钟叔河!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我们也认为你有那么一点点聪明,所以本来还是想挽救你。〃说到这里,他可能发现我神色有点不对,于是加重了语气:〃你不要怀疑,我们是想挽救你,不要以为开除公职就不是挽救。我们只把你定作右派嘛,没有定为反革命嘛!〃那口气,就像定右派定反革命全凭他一句话,恐怕当时报社的事情也确实如此吧。    
〃劳教去,三年五年,总还会回来的嘛!报社把你开除了,以后在别处还是可以做事的嘛!你想到这一点没有?你说说看。〃他说。    
这时不能不开口了,于是我说:〃我想我不可能再当革命干部了,打算去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养活几个孩子。〃这确实是我当时的想法。    
孟听了,微微一哂,说:〃当然也只能如此。但你还要解决一个真正认罪的问题。如今右派个个都认罪,但光从口头上认罪不行,还要从内心深处认罪。认清自己在报社这几年,到底错在哪里,为什么会错的。〃讲到这里,他从桌上拿起一本小册子递给我,三十二开本,一百二十八页,标题是〃继续揭发批判钟叔河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行〃,一面说:〃给你带回去,好好看一看。〃我连忙接了。    
〃你错就错在有思想〃,他继续说道:〃有你自己一套反动的思想。有的人成为右派,是当了邓、苏的骨干,反党。你倒不是邓、苏的骨干。你的家庭没大问题,个人历史也没大问题。我才调来报社时,觉得你还能做事,应该可以用一下吧。可是不行。反胡风,你说胡风是思想问题。胡风当然是思想问题,但思想问题不解决,就会成政治问题,成反革命。你看看你这四十八条,'民主的基础是个人,强调个人服从集中的意见,民主便削弱了。''马克思主义是一百多年前的产物,不修正就会僵化,变成教条,束缚人们的思想。'……这还了得!这样的人谁敢用?邓、苏也不敢用啊!〃他真不忘他的政敌,这时候还要搭上邓、苏。    
〃告诉你吧,就是我们不来反右,蔡克诚来反右,你也是右派分子。肃反不是蔡搞的吗?你不也成了肃反对象吗?所以,你也不要恨老官和我老孟了。〃    
我想,这大概是他画龙点晴的〃睛〃了,只能连声答应道:〃是,是。〃    
其时已快到十二点,孟觉得该吃饭了,于是加快了速度:〃有人说报社右派划得多,这是因为报社的右派多嘛!我们按政策办事,不错划一个,也不放过一个。有多少,就划多少,没有控制数字的。〃最后他还来了点记者笔墨:〃钟叔河你可能没有这样想。你也知道,即使有控制数字,即使只划几个右派,你这个总是少不了的。〃这时他又兴奋起来了,脸上甚至带着一种可以说是快乐的神气。    
当我小心翼翼地向他请示如何办理回家手续时,大概是心情舒畅的缘故罢,孟轻松地一挥手:〃去拿吧,×××那里已经把你的户口办好了。快去拿,他们就要下班了。〃    
孟树德和我的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孟树德给我的那本小册子,我一直收藏着。一九七九年平反后,一位老领导拿去看过,说:〃你这四十八条,可以发表一下嘛!〃其中〃关于社会主义思想和马列主义理论〃的九条,便经一位同志的手,在北京的《人物》杂志上发表过一回。    
这四十八条确实是我自己的话,是我自己〃鸣放〃出来的。虽然孟说〃这还了得〃,我却一直认账,至今仍然认账。                 
萧湘来者可追    
对〃右派〃、〃现反〃往事,我本无意回眸,唯征文信中有关〃惩前毖后〃一语使我动心。国人如不找出曾使神州大地血泪成河的三大浩劫的根源,并除恶务尽地斩草除根,不但自己有份的血泪白流,而且焉知不会〃春风吹又生〃?!     
鸣放反右中,我是新湖南报社最后揪出来的〃右派〃。1979年一次性彻底平反,是非已定。但当时还给我戴上了〃老牌右派〃帽子,无人理会。     
〃老牌右派〃者,鸣放前甚至解放前,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右派之谓也。但1955年肃反审干专案调查证实并非如此:     
初三与进步同学徐克谐合办壁报,驳斥三青团支部出版的壁报上的谬论,徐被勒令退学,我被亲戚校长叫去训斥了一番后留校察看。     
高一转校后,办壁报宣传革命,校方以〃赤化分子〃罪名密告我于特务机关,好心老师通风报警,我连夜逃脱逮捕。     
1945年执教仁化中学,寒假去粤北山区追寻红军游击队,未遇。写诗《流浪者》记述此行,1946年春刊登于韶关《建国日报》文艺副刊。最后两节是:       
他钻过荒草齐肩的山路,  
走进被烧毁了的村庄,  
透过白粉墙上的黑烟,  
标语仍旧闪耀光芒!     
惊喜在他心中激荡,  
他久久地,久久地把标语看了又看!     
长途跋涉使他风尘仆仆,他的步伐仍然坚定;  
艰、险、阻、折使他形容憔悴,  
信念却永远闪亮他的眼睛,  
在那红霞灿烂的万山丛里,仿佛有召唤他的声音……           
当时国共和谈,稍开言禁,我还发表了一些诗文、译诗抨击现实,追求革命。     
1947年初我在白色恐怖窒息中的广州待命,一边为中共地下党组织出版的《地下军》刊物写稿,一边尽可能为党做宣传鼓动工作。如翻译英国古典诗人拜伦为抨击希腊卖国求荣、丧权辱国的反动政府,激励希腊人民奋起革命的长诗《希腊底悲歌》,在广州〃建国日报〃发表,指桑骂槐,抨击与希腊当年政府有惊人相似之处的国民党统治。     
延安沦陷时,国民党叫嚣〃延安大捷〃,我在广州《建国日报》发表《评延安大捷》的时事述评,指出〃共军〃的战略方针只求在运动战中歼灭〃国军〃有生力量,不计较城池的一时得失,使读者了解延安沦陷,并非〃共军〃失败。     
1947年秋,我走到了三岔口:     
一条路通南京。姐夫周策纵国民党政治大学高材生,蒋介石侍从秘书,叫我去国民政府国防部新闻局作上校科员;     
二条路通大学。与我热恋的华侨小姐朱××说:国共胜负未定,我支持你读大学,毕业后再一起参加革命;     
三条路通人民解放军粤赣湘边纵队。党的交通员到了广州,接我去参军。     
第二天我告别恋人,劝她跟我走,未果;第三天我就跟交通员兴高彩烈地参军去了!     
1953年新湖南报从湖南省军区调我去作编辑。1955年肃反审干专案调查证实,我是老牌拥护党和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左派分子,而不是什么〃老牌右派〃。     
为什么我到新湖南报不久却变成〃老牌右派〃了呢?     
应该说,新湖南报当初对我还是重视的:我被安排到重点报道组农村组作编辑后,党支部组织委员易××约我散步,说:〃你的(入党)美好愿望,定能实现。〃(其实我并未表示想入党。)治湖报道记者组的稿件也交我处理。显然,只要我识抬举,做〃驯服工具〃,把对我是游刃有余的工作做好,入党、被提拔重用垂手可得。     
可是我工作了一段时间,翻阅大堆合订本,研究了长期以来的农业报道后,发现其报道方针竟是〃造(生产)气氛,施压力。〃因而头版总被插秧、中耕,除虫、双抢,秋种、护牛……等等生产动态消息挤满。一般除时间地点、名称、数字有所变动外,年年大同小异。农民来信说:〃阳雀子叫三年,一句现(老)话!〃〃我们要吃饭,就会种田,何劳党报叫喊?〃等等。编辑则成了文字技术性的改稿匠。当前无古人的伟大社会主义建设开始,多方面迫切需要创造性的高效劳动之时,我却天天、月月、年年耗费智慧、青春、精力于无效劳动之中,真是难以忍受的苦刑!我便提出书面建议:     
一、党报应建立、健全经常、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制度,作为报道的依据;不应以脱离实际的感想作报道方针;     
二、对各种地区的农业集体典型应进行重点帮助、培养,连续报道,以点带面。     
三、对农村工作中的普遍性的问题,如不从实际出发,只从上级批示出发的主观主义作风,对农民不进行思想教育,以强迫命令手段抓生产等等,应选择典型,由工作组进行长期帮助,培养,总结经验,连续报道其错误的危害,对错误的认识及改正过程,改正错误后的新气象等等。同时对反面典型,进行对比,连续报道。     
四、对调查研究中发现多种新的好、坏典型,有普遍性的新问题应进行连续报道。     
建议上交后,在内部黑板报上张贴一天,受到〃关心集体〃的表扬,完事。但叫现话(老话)的〃阳雀子〃照叫不误。     
不久,总编辑官健平下乡归来,到农村组讲话,我满以为他定会将下乡发现的问题提出来指导工作,不料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竟是东扯西拉,不知所云。头头如此,遑论其馀,绝望之余,请求调外单位工作,不准。我完成发稿任务后,就积极响应党中央关于〃向苏联老大哥学习〃的号召,丢掉英语,自学俄文。不料人人都可拿介绍信进俄语夜校,对我独不准。对此我并不意外,也不在乎,因为我作事一贯高速,夜校教幼儿园似的缓慢进度根本不对我的胃口;志在笔译,不求语音准确更可加快速度。不久,进夜校者有不少知难而退,我这棵得不到〃阳光雨露〃的〃野草〃却在迅速成长,不到一年,我的译文已连续见报。同事夸我〃进步神速〃,却得不到领导的欢心。尽管我发稿见报的不少(平反后一次碰到已调出报社的罗××,对我说了一句公道话:〃其实你当时发稿多〃。潜台词是〃挨批评也最多。〃)虽是〃马后炮〃,也使我心安慰。因当时我不知道发稿谁多谁少故也(这与我从不过问别人工资多少的性格一致)。领导以为我一心钻俄文,工作必有差错。就命同事王××脱产一个月,专职检查我处理过的一大堆稿件。王就坐在我身旁的办公桌上检查我的稿件,我虽有被人紧紧盯梢之感,心却平安,因为我早知〃非法〃学俄文,逆同事们夜夜自动加班的潮流而动,已遭人侧目,如不作好本职工作,自学就搞不成。果然,一个月后,王××提不出一个问题。行政找不到理由处分我,就叫团小组批判我〃对抗党领导,走白专道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严重〃。我想:现在团组织不理解我,等我作出贡献时,还要入党呢!当时,这种种话只能对自己说。在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顶头上司,就是绝对权威的形势下,这种话对任何人都是说不出口的。     
但是,惹不起,我躲得起,我便申请退团。这时,知道我已与出版社签了合同,打算译完《俄罗斯童话集》出版,得一笔稿费就辞职去搞专业翻译工作,同事××向领导打了小报告,揭发了我这一〃罪行〃。真是火上加油,矛盾白热化了!在民主风气初开的今天,这类业余自学成才和跳槽现象,已被当成好事,习以为常了;但在当时,真是无法无天,大逆不道!于是,在编辑部大会上,团支部宣布开除我的团籍,行政宣布给我留社察看两年的处分,不久又降职为资料员,众以为倒霉,我心却大喜。这既解脱了无效劳动的苦刑,又可以博览群书,更得到了自学自由,幸甚!幸甚!     
使我痛苦的,只是另一种处分:我的十分秀美、高雅、温柔的女友,已给我照片,已提出给我绣枕头,来信已署名〃你的××〃的教授之女,因此弃我而去!分手时她留给我的一句话是:〃丢掉个人主义,到哪里工作都好。〃我默然无语,不作解释,因我不能给她幸福、荣耀,只能使她蒙羞、受苦。     
这就是我被戴上〃老牌反党、反社会主义资产阶级右派〃帽子的来由。     
反之,如果我见风使舵,谋求名利,不问领导搞的是官僚主义还是社会主义,不管组织分配的工作是有效劳动还是无效劳动,俯首贴耳,唯命是从,阿谀奉承,唯利是图,则上下和睦,皆大欢喜。必能入党提拔、受奖、升官,以及娇妻美眷、名利地位纷至沓来……。难道这才是拥护党和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左派?而不是货真价实的为个人利益损害社会主义利益的资产阶级右派吗?     
鸣放前夕,我调到新建的湖南日报下属的湖南农民报作时事编辑,此报三日一期,我只要编写好几篇时事通俗讲话,上班学俄文也无人过问。上下相安,天下太平。     
不过好景不常,鸣放开始,各级领导反复动员畅所欲言,帮助党整风。我前车既覆,后车不动,自量人微言轻,不说为佳。但经来湘首长反复重申〃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之诚意,我虽龟缩洞中,仍心存党国,一听斯言,蠢然出洞,表演一番,终成湖南日报最后跳出来受擒的〃老牌右派〃。     
其实,我的鸣放内容,不过是以前曾受黑板表扬的〃建议〃的加工提高而已:     
一、反对农村报道中的主观主义,主张建立健全经常、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制度,作为农村报道的基础。     
二、反对只对上负责,对读者不负责,只要上级无意见,不管读者看不看的官僚主义作风;主张对多种地区、多种先进或后进的干部和集体的典型,进行有计划、有步骤的连续报道,以点带面,推动全省生产。     
三、反对不听干部、群众意见,独断专行的家长式统治作风;主张民主办报,集思广益,择善而从、不断改进工作。     
为求鸣放不像上次〃建议〃一样落空,便越级寄省委转给来省指导鸣放的首长×××。满以为他站得高,看得远,一定识货。不料鸣放书并未经他过目,很快转到报社,随即定性为〃反对党对新闻工作正确领导的一整套资产阶级新闻观点。〃     
我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源于《毛选》的鸣放意见,竟变成了反党毒草呢?想来想去,竟在封建专制传统观念中找到了答案:这就是〃朕即真理〃(我就是党),有权就有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等等因袭了几千年习以为常的统治之道!     
但我最后鸣放,竟也得福:当我每次看到鸣放先行者们因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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