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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3878-隐形伴侣-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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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清晰,似用刀子小心地切出一半,而把那另一半甩进了浩茫的宇宙……    
    月亮也许是太阳的孩子?太阳用自己的光亮抚养它,一个月便长成一个。太阳一年有十二个孩子,长大了就远远地走了……    
    这稚嫩的小东西,真同她有那样一种血肉的联系?她用什么养活他?那像她又不像她、像他又不像他的小小的眼睛鼻子,恍恍惚惚,迷迷离离,再也分不清哪儿是她、哪儿是他。即使世间的万物可分,生命却难以分割,他是一道铁锚,把他和她,从此牢牢地拴在一起……可是,每天每天,每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奄奄一息了,那个伟大又可怜的母亲……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外屋敲门。    
    她又辨别了一会儿,确是有人敲门。会是谁呢?在这个地方,敲门是一件很稀罕的事。    
    “进来!”她尽量大声喊。    
    有个人轻轻走进来,手电筒光闪着亮。但看来他不熟悉这屋子,碰在了外屋的水桶上,又撞在炕沿上。    
    “是我。”他站在地中间,用一种生冷的口吻淡淡说,“来看看你。”    
    她戴着棉帽,穿着大棉袄,像个男的。但肖潇听出来,是郭春莓的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再不像南方知青那样互相用家乡话对话。她总是说一口东北话。    
    她愣了一愣。全分场就是郭春莓没回家。可她前几天一直没来过……    
    “你坐……”她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边披上棉袄,坐起来。    
    “我刚从省里讲用回来。不知道你……”郭春莓把一包东西放在炕上,“这包饼干,给你小孩吃。”    
    肖潇想说,孩子太小,还不会吃饼干。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说:“好久没看见你了……”    
    “担子越来越重了。今年要养五百头育肥猪。”    
    “你就是因为猪,才没回家吧?”


《隐形伴侣》 三年夜饭(8)

    “嗯哪。还要开会,总场、管局、地区的会,太忙。家里的事小,革命事大呀!”    
    “你……不想家吗?”    
    “不想,想也能克服。”郭春莓的口气很严肃,“肖潇,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同你谈一个问题。嗬,这儿没有蜡吗?”    
    “在桌上,你自己点吧。”    
    郭春莓点亮了蜡烛。肖潇发现她的脸红得发亮,眼睛越发地细了。其实她并不好看,可以说一点也不好看,眉毛那么粗,衣服上有一股猪圈的气味。    
    郭春莓远远地瞟了孩子一眼,问道:    
    “他叫什么名字呀?”    
    “陈离。”    
    “是犁地的犁吗?”    
    “嗯。”她含糊其词地应了一声。    
    孩子哭起来,让他哭一会儿吧,可别在她面前换尿布。哭声大了。不理他,别抱他。哭个没完没了,她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去。在郭春莓那审视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像抱着块烧红的煤。    
    “我想同你谈一个问题,”郭春莓又说,“就是,我想,你结婚生孩子以后,应该继续革命,千万不能放松世界观的改造,千万不能放松政治理论学习,这是最重要的问题啊。”    
    肖潇低头“嗯”了一声,解释说,成家以来,他们一直是坚持读书的,就是最近才……    
    “一天也不能中断。”郭春莓着急起来,好像肖潇马上就要因此断裂了似的,“我给你带来了几本学习材料,都是最新的。你要跟上批林整风的革命形势,否则你会掉队、落后的……”    
    批林整风?肖潇茫然睁大眼睛。她至今闻所未闻。一个与她隔绝了的外部世界。    
    郭春莓从她的大黄棉袄中,掏出几本新的学习材料,递给肖潇,站起来说:    
    “我走了,你有什么事,要多依靠组织解决,不要……”    
    不要什么?她没说出来。她在门边停了停,意味深长地看了肖潇一眼,说:“你要多帮助陈旭……”    
    外屋的门砰地被撞开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哗啦倾倒在地上,陈旭气喘吁吁地嚷道:“抢到了,真不少呢!”    
    他一步跨进屋来,差点踩了郭春莓的脚。    
    肖潇吓了一大跳——    
    他的脸颊、嘴唇、牙齿、鼻尖,全是黑黑的。衣服帽子上落满了煤屑,也是黑黑的。只有帽须上的白霜,灰秃秃,昏暗的烛光下,就像一只刚从树洞中爬出来的大黑熊。    
    她咧开嘴笑笑。她想哭。    
    “……你还不知道多紧张呢,车刚一停,四面八方的人都跳上去了,你死我活的,亏我个头大,力气又大,左一拱右一拱,就把人都挤一边去了……”他兴致勃勃地给她比划着,“我还得去一趟——儿子怎么样?”    
    他凑过身子去看儿子,又怕身上的煤屑弄脏了他,离得老远,伸长了脖颈,肖潇隐隐地闻到了一股酒味。    
    郭春莓开口说:    
    “哎,陈旭,我正想问你一件事……”    
    陈旭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冷冷说:    
    “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哪个家属呢,真难得。”    
    郭春莓勉强笑了笑,说:    
    “……我们猪号的木槽,少了好几个,不知你……看见了没有……”    
    “没看见!”陈旭没等她问完,就迅速地用杭州话回答。好像他早就知道,她将要问的是这个问题。    
    郭春莓朝外屋张望了一下,又说:    
    “我想一定是谁偷去当子烧了。”    
    “你不会换上水泥的嘛,就偷不走了。”    
    说完,他一甩门,走了出去。    
    肖潇有点过意不去。正想同郭春莓说句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外屋的门响了,闵姨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边走一边高声嚷嚷:    
    “肖啊,奶下来没有?”    
    她昨天刚来过,教肖潇如何把最开始流出的浓黄的乳汁挤出去。她这几天最关心肖潇下奶没有。    
    “我走了。”郭春莓说。不等肖潇回答,几步跨出了门。    
    “这闺女,是猪号的排长吧?”闵姨问,“听人说,她可能干了,一人干五六个人的活儿,下黑就学毛著,能背下好几百条语录,我就能背一百来条……比她可差远了。毛主席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噢,奶咋样?”    
    “还是胀疼,可又没多少……”    
    “我瞧瞧。”


《隐形伴侣》 三年夜饭(9)

    闵姨用一只手轻轻拨开她的衬衣,忽然“啧啧”了两声,大惊小怪地嚷道:    
    “哟,这么大个奶子呀,奶子这么大,咋会没奶哩?”    
    肖潇脸红了。    
    “嗨!”她重重拍一记大腿,“准是你着急上火得憋住了,没事,上哪整几条鱼,炖鱼汤,管保下奶……”她揪着自己的围巾角。“哎,你们连队那子,从鹤岗回来了,昨儿个还向俺老徐借工具去水库凿鱼哩,我同他说说去……”    
    “别……”肖潇一把拉住她的衣角,恳求道,“我……不爱吃鱼……腥……再说,子……”    
    “他咋啦?人有难处,他还能不帮?……你还记着头年那些打架的事?年轻轻的,哪有舌头不碰牙?趁早别往心里去。人哪,处长了就有感情,啥南方北方的,人说他还看上了个三连的南方闺女哩。你有啥抹不开的?一生气上火,奶就下不来,得乐呵,得多喝点汤汤水水的。要我看呀,你的奶少不了。我年轻时生头一个嘎子那咱,唉,就那么个小奶,”她用两只手拢成一个圈,做着手势,“那么个小奶,奶还不老少,吃不了地吃。人这一辈子哪能都那么顺当。毛主席教导我们……”    
    她顿住了,大概是没能想起一段有针对性的语录,便叹口气,弯腰拍拍孩子,忽然问:    
    “你昨儿说,起了名儿,叫啥来着?我又忘了……”    
    “陈离。”    
    “噢,这是大名儿。小名儿呢?”    
    “没,没有小名儿……”    
    “我给你起一个咋样?就叫:小狗剩儿……哎,你乐啥?”    
    狗剩?狗崽子?而不是小豆豆小松鼠……    
    “小狗剩儿哟——”她亲亲热热地逗他,“狗剩狗剩,没人要。好养活……”    
    孩子睁大了眼,一声不吭地盯着天花板出神。    
    他的眼睛大而圆,像一片浅蓝色的海湾,明澈而宁静。即使狂风大作,也吹不起浪涛波纹。在这恬适而单纯的蓝色里,有一种天生的沉着与安稳,总使肖潇觉得不安——那里头似乎透出一种与他的婴儿面孔极不相称的老于世故的神情。当他转动着那小小的浅褐色的玻璃球时,明明白白地流泻出饱经人生沧桑的漠然与厌倦……    
    她熟悉这神情,她在这里头看见了他父亲。    
    可当初,在红卫兵报的大字报堆里,在万人大会的讲台上,那双眼睛不是这样的。    
    “小狗剩儿哎,吃饱就睡哎……”闵姨还在不厌其烦地逗着孩子。一伸手,触到炕上那几本郭春莓留下的学习材料。    
    “啊——”她恍然摇摇头,顿时来了气,“我说你咋不下奶,成天念这玩意儿来着!告诉你月子里不兴看书,眼作病,一辈子……”    
    “那是批、批林……”肖潇伸手去够书。    
    “批啥也不行!”她一扬胳膊,把书撇在了地上,“啥玩意儿,就不怕孩子没奶吃?我下回来,要再瞅见你看书,全给你扔炉子里去!”    
    她气呼呼地走了。    
    肖潇从此不敢看书,不敢掉泪,不敢生气。她尽量让自己相信,只要服从当地的这些土规矩,她就会像这儿的年轻妈妈一样,有喷泉样的乳汁,从胀疼的乳房里涌溅出来……    
    可是,许多天过去了,孩子吃完奶,还是哭。    
    他哭的时候,张开着小嘴,白白的小脖子扭动着,向左边寻着什么,啧着粉红色的舌,焦急地搜寻,终于失望了,便又扭过来,向右边探去,嗯嗯地哀求着,企望得到那个温暖柔软的胸脯,那个生命的泉。    
    她看得心酸,就又抱起他来。他死死咬住了她的乳头,再也不肯放开,他像一只小壁虎,把脸紧贴在乳房上,久久地,狠狠地吮吸,那小小的嘴,抽水机一般,似要把她的胸腔抽干,吮得她乳头发疼。她只要稍稍一动身子,那细嫩而坚韧的牙龈,便慌慌地跟踪过来,牢牢地攫住她不放。她若耐心好,喂一次奶,便得坐上一两个小时,坐得她腰酸腿乏,困得睡过去,手臂一斜歪,一阵钻心钻肺的疼痛,活活把她扯醒。她若心狠,硬把乳头从那撅撅的小嘴里拽出来,接着就是一阵撕肝裂肺的哭,似要掀去低矮的茅屋顶盖,而且理直气壮、没完没了。她又去抱他,抱了便放不下……    
    如此循环往复。    
    一个永远是饿,一个永远是困。    
    她越是着急,就越没奶,奶水像山崖石壁的渗水,积上好半天,叮咚一滴泉。抽水机一上来,便把下一回的,也预付了。    
    陈旭给他喂糖水,他喝得津津有味。可是换过一块尿布,还是哭。家里的托运,走七千里铁路,不知在哪一站……    
    肖潇常常在睡梦中听见孩子的哭声。那是个梦,她醒不来。醒来时,孩子哭累了,哭哑了,睡过去了,睡得好沉。她又怀疑那哭声,只是梦……    
    陈旭里里外外地忙,黄棉袄变成了黑皮袄。牙倒黄了,面孔也黄了。头发长胡子密,整个人看上去灰蒙蒙一片。    
    这天早上,天刚亮,陈旭就忽地坐起来,急急地穿衣服,套上鞋,在炕沿上发一会儿愣,说:“我想今天到镇上去买买奶粉看,家里……还有多少钱?”    
    “人家都说没有卖的。就剩……最后五块钱了。”    
    “再去碰碰运气。它总不会自家送上门来。”他从箱子里拿出钱。塞在衬衫口袋里,“锅里有小米粥,你自己热了吃。”    
    他把腰间的草绳系紧,在肖潇脸颊上亲一口,走了。


《隐形伴侣》 三年夜饭(10)

    是个干冷干冷的晴天。晨光把积满晶莹的冰凌霜花的窗户,染成一块块绚丽的彩色玻璃。那第一次萌发了柔情的教堂,怎么会是个教堂呢?是个教堂。楼梯边上有一扇圆形的七色拼花玻璃,像朵七色花。那花可以实现七个愿望,可惜都让他浪费了,只剩下最后一个花瓣,那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怎么是最后一个?当然是最后一个,那六个花瓣都飞走了。最后一个会是孩子吗?不,那是自己的秘密。不,连秘密也没有了,最大的秘密是没有秘密。谁说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奶粉。但愿他不会空手而归……不,不是,是春天,是在竹林里看竹笋破壳,去植物园闻含笑花香……不,不,种向日葵,栽茄子辣椒……不不不,没有愿望,没有愿望。她不渴不饿不疼不累也不困,她周身麻木,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躺在这空荡荡、冷冰冰的炕上,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她还有什么自己的愿望可言,还有什么资格愿望呢?坐月子一定是闷死过人的,只是人们不说出来罢了……    
    小屋很憋闷,闷得透不过气。她一想到还将在这里百无聊赖地躺上二十天,坐上一个月,便无比沮丧绝望。时而心里暴躁得想要发狂,时而又默默垂泪……    
    冬天的天气越来越冷,非常的冷!小鸭不得不在水上游来游去,好使水面不至于完全冻结成冰。不过它活动的这个范围一天晚上比一天晚上缩小了。水正在结冰,人们可以听到冰块的碎裂声。小鸭只好用它的两腿不停地游着,免得水完全被冰封住,最后,它终于昏倒了,躺着一动不动,跟冰块完全冻结在一起。    
    满月以后呢,又怎么办?从此从此,就在这小屋当娘,当老婆,当……    
    她在一条大河里游泳。    
    大河正涨水,漫过了家门口的柴禾垛。    
    河水是乳白色的,冒着热气,河面有几处泉眼,在咕咕地往上喷水。    
    陈旭趴在河岸上大口大口地喝着。    
    他喝着,河水就一点点浅了下去。他抬起头,说:这不是水,是奶。    
    我有一只……奶羊……你看窗外……    
    她朝窗外看,雪地上果然站着一只奶羊,一对通红的乳房,一直垂到地上。奶羊的乳汁一直源源地流淌出来,变成了一条大河。羊咩咩地叫,像叫妈妈。儿子也咩咩地叫,像只小山羊。    
    陈旭用一只奶瓶,舀了一瓶奶,喂给儿子吃。儿子啧着嘴,吃得很开心,吃得小肚子都鼓了起来,还眨眨眼睛笑了笑。    
    你看,他会笑了。她也笑起来。    
    是喝羊奶喝的。陈旭说。这只奶羊是我从老乡屯买来的,五块钱。镇上没奶粉,我看就吃羊奶吧,也挺好。    
    会不会变成羊呢?    
    大概不会。外国人喝牛奶,也没变牛啊。    
    一个衣衫褴褛、穿着光板皮袄的老乡突然闯进他们家门,揪住了陈旭的胳膊嚷嚷道:    
    好你个小子!骗子!骗我家的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余指导走过来。    
    他骗我的羊,说我的羊有病了,不治会死了,说他会治,就给牵走了。那老乡哭哭咧咧的,说了一个很奇怪的病的名字。    
    陈旭,是这么回事吗?余指导问。    
    陈旭不理他,用奶瓶从河里舀起水来喝,那水冒着一股呛人的酒气。    
    把羊牵走!余指导命令。马上召开大批判会,写横幅——批判刘少奇一类骗子。    
    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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