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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新发现的鲁迅-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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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先肯定后否定,而是同时既肯定又否定。”(《佛教文化》)鲁迅在此处也是运用了先肯定后否定,或者既肯定又否定的表达方式。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    
    “静穆”,犹“敢有歌吟动地哀”,暗喻社会黑暗。    
    “不能大笑而且歌唱”,犹“因为那时难于直说,所以有时措词就很含糊了”。    
    “大笑而且歌唱”,即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处在黑暗的时代,鲁迅当然不便这样做。鲁迅认为,现在的中国“还不是披沥真实的心的时光”(《我要骗人》)。“我自然不太想欺骗人,但也未尝将心里的话照样说尽,……我的确实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发表一点,酷爱温暖的人物已经觉得很冷酷了,如果全露出我的血肉来,末路正不知要到怎样。”(《写在〈坟〉后面》)鲁迅的话似乎没有人理解,笔者没有看到谁把这话当真,或者不理解就是理解?鲁迅接着又说,自己不能全部说出真话,“还有一个小缘故,先前也曾屡次声明,就是偏要使所谓正人君子也者之流多不舒服几天,所以自己便特地留几片铁甲在身上,站着,给他们的世界上多有一点缺陷,到我自己厌倦了,要脱掉了的时候为止。”那些“文氓”与“正人君子也者之流”对于鲁迅的这场“文坛韵事”批评说,鲁迅“讨姨太太,弃北京之正妻而与女学生发生关系,实为思想之落伍者。”《鲁迅、许广平所藏书信选》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88页。鲁迅为了避开冷箭,自然要“沉默”。这自然很好理解。在“静穆”时代如此,那么,为什么“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呢?这似乎有些费解。很可能,鲁迅对于“北京之正妻”朱安也不愿意伤害,所以在上海“不能大笑而且歌唱”。这又是一个既肯定又否定的表达方式。    
    “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意谓鲁迅生命进入了一个转折点。“过去”的是“暗”和“死”;“未来”是“明”与“生”。     
    “献于……作证”,犹孔子所谓“必也正名”。鲁迅既要为自己的自由恋爱在“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这两种人之前纠正名分,也要为这两种人活着和写作。最可悲的是鲁迅的“爱者”也不愿意听到鲁迅解剖自己的真话,这正是鲁迅的最大的悲哀。至今仍然如此。真话往往是令人“觉得很冷酷”的。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死亡与朽腐,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    
    “仇”、“兽”和“不爱者”,可以与“正人君子也者之流”“互训”。    
    “友”、“人”和“爱者”,可以指朱安、志同道合者和许广平。    
    “我先就未曾生存”,犹“我先就未曾觉醒”,《野草》是“梦醒了之后却无路可走”时的悲哀。如果这无路可走的悲哀状态不结束,自然也就等于自己并没有觉醒。由包办婚姻入死灭,犹如“未曾生存”,这当然就“比死亡和朽腐更其不幸”了。    
    去罢,野草,连着我的题辞!    
    “去罢”,犹《我的失恋》的结尾句: “由她去罢”。“野草”是性压抑痛苦的象征,鲁迅从此是不想再写这些以曲笔表达性压抑的东西了。


第三部分枣树与小红花的梦(1)

    《秋夜》写的是现实之中的“秋”与梦幻之中的“春”的矛盾,以及梦与醒的矛盾。开篇很美,令许多人都赞叹。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可也有人说这是“恶趣”,李长之就是这样就看的。其实,这正是由于他没有理解其中含义的缘故。这枣树是借喻,第一棵枣树可以理解为是鲁迅的象征,“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就是借喻朱安,他们只是“形式上的夫妇,既然全不相关”,自然就分开说。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目夹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天空”,喻中国的传统文化。“天空”即“天理”,是中国哲学的核心和根本,在中国哲学中,“天”是主宰,此处的“天空”与后面《淡淡的血痕中》所说的“造物主”都是既借喻中国文化,又借喻母亲,因为母亲就是鲁迅包办婚姻的主宰者和制造者,包办婚姻也就是天理的体现。古代中国人对天极为敬畏,天是人格化的神,也被道德化了: “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左传?襄公十四年》上天是很热爱老百姓的,怎么能使一个人肆虐于民众之上,以放纵他的淫威而弃天地爱民之性于不顾,绝不会是这样。天又是制约天子的一种道德力量。后世儒家据以引出“存天理灭人欲”之说,可是却被某些浅薄的文人歪曲,甚而至于成了戕害人性的工具。可惜这类历史常识早就不时髦了,一般人都不愿了解,也无从了解。在此处,“天”就表现为制造包办婚姻的封建礼教。    
    “奇怪而高”鲁迅认为,中国哲学的“天理”是违反人性,不近人情的,同时天理也是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玄虚之理,所以称“奇怪”。    
    “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意谓“天理”不符合人性。天与人的关系是中国哲学的重要问题,就男女恋爱来说,“存天理灭人欲”就不免包办婚姻,所以是远离人情的。又喻中国传统文化太长久,已经穷途末路,快要灭亡了,“天理”,将要“离开人间而去”了,即将消亡。    
    “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意谓人们不应该再受到传统文化的摧残了。    
    “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意谓传统文化暂时仍非常顽固,天的本色——“蓝”——依然如故,礼教依然存在。虽然打倒了周公孔子,“然而现在”天理对我的损害却非常利害。    
    “星星”,借喻传统性文化的各色代表人物,除了“少的”去嫖妓和“老的”来纳妾一类人物外,热心包办婚姻的母亲也算一个。鲁迅在《自题小像》诗中说: “寄意寒星荃不察”,就是指母亲不理睬他的痛苦。    
    “他口角上现出微笑”,意谓中国文化的体现者和拥护者们对鲁迅的痛苦不以为然。《狂人日记》中的吃人者听了狂人(不妨视为鲁迅)的话,也是“抿着嘴冷笑。”狂人知道,“他们的方法,直捷杀了,是不肯的,……最好是解下腰带,挂在梁上,自己紧紧勒死;他们没有杀人的罪名,又偿了心愿,自然欢天喜地发出一种呜呜咽咽的笑声。”    
    “大有深意”,意谓传统文化的貌似博大精深;或母亲为自己的包办婚姻所提出的理由很长远,无非是说,人总是要老的,将来过平安日子才是长久之计。    
    “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喻中国传统文化以及母亲对鲁迅自由恋爱的压抑,如繁霜摧残野花草。    
    “我的后院的野花草”,借喻常来访问鲁迅的女学生们,尤其是许羡苏。“野花草”象征不为世俗承认的爱情。即鲁迅向往中的自由恋爱——不是世俗社会包办婚姻的“明媒正娶”,当然是“野花草”了。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喻鲁迅希冀的爱情不同习俗,没有必要求名分。而人们固守封建礼教对此必然不会有好名称。言下之意是不必管他。小说《伤逝》中那位“我伯父的幼年的同窗,以正经出名的拔贡”向涓生谈起子君,冷冷地说: “——你那,什么呢,你的朋友罢,子君,你可知道,她死了。”人们总是重视形式——花草的名字,而忽视本质——花草所象征的爱情,鲁迅则更重视实质的内容。    
    “极细小的粉红花”,喻理想中不确定的年轻的情人,并非是象征革命青年,因为在北方的深秋,除了少数野菊花,不会有其他野生的小红花。如果是象征革命青年正好借用现实中的野菊花,何必用超现实主义的小红花?小红花深秋而不凋零,不但不凋,而且有性欲的春梦,都寓意着渺茫的爱情。后来向培良就借用鲁迅的借喻指许广平为“广州有红的花”。此处,似应指许羡苏。为什么是“极细小”的呢?鲁迅不过是想把他与许羡苏的关系中性含义的内容压低到最小程度,大概这就是萨特所说的潜意识转变为意识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自欺”吧。


第三部分枣树与小红花的梦(2)

    “冷的夜气”,借喻封建文化。天空代表旧的性文化,花园代表的是新的性文化。天空与花园,梦与现实,秋与春,都是借喻新旧性文化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小红花在做梦,隐喻对爱情的憧憬,但是希望很渺茫。    
    “瘦的诗人”,鲁迅自况。    
    “蝴蝶”,借喻爱情。    
    “蜜蜂”,借喻性本能,蝴蝶是褒义,蜜蜂有贬义。暗喻性本能的勃勃生机。这在中国古典文学中是常式。古典小说中常用“采花”一词,就是借喻婚外性行为。元代王和卿有《咏大蝴蝶》曲一首曰: “勘破庄周梦,两翅驾东风,三百座名园一采个空,难道风流种,唬杀寻芳的蜜蜂,轻轻地飞动,把卖花人搧过桥东。”以后在《雪》一诗中,鲁迅又提到“蝴蝶”与“蜜蜂”,都是隐喻性本能与爱情的矛盾。在《希望》中则以“僵坠的胡蝶”借喻某一个“身外的青春”;在《风筝》中又以“蝴蝶风筝”借喻夫妻性爱。    
    “她于是一笑,……”,意谓虽然小红花受到“繁霜”的袭击,在封建的性文化的寒冷气氛中,“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但是她敢于以梦幻来对抗封建礼教。这“一笑”与后文“我”的“笑声”相呼应,表示有“希望”。几个月之后,鲁迅又写了《希望》一诗。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目夹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他们”,指鲁迅与朱安。后面的“他”,指鲁迅,以长枝刺向天空喻反对封建礼教。不提另一株枣树——代表朱安,表示朱安不反封建礼教。    
    “他知道……”,意谓鲁迅很清楚,自由恋爱不易实现,即便实现亦恐难长久。    
    “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犹《希望》中“我”知道“身外的青春固在”,“青年们很平安”。隐喻鲁迅对爱情的渴望。鲁迅与许羡苏之间只有朦胧的爱,与许广平的关系不同。许羡苏的“梦”鲁迅是“知道”的,可是鲁迅没有勇气。只有在许广平的“相当的刺戟”下,鲁迅才实际步入爱河,沐浴一爽。    
    “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正所谓好梦不长,“落叶”的借喻与隐喻似乎是指自己的性欲和性压抑,犹萨特所谓潜意识是自欺。反映了鲁迅内心的矛盾。这种矛盾心理从始至终贯穿于《野草》之中。后面《腊叶》以及《一觉》中都有树叶的描写,似乎都是在暗示性欲。而花则借喻爱情。《野草》一书里,这两种事物所象征的,各有前后一致之处,有规律可循。    
    “一两个孩子”,暗喻周作人和他的日本老婆。打枣,暗喻他们对鲁迅的剥削和欺辱。    
    “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现在,鲁迅的财物都丧失了,因买新房,还欠一些债务。    
    “脱了……弧形”,暗喻自己在八道湾与周作人夫妇生活是总是委屈自己,现在已经离开了那里。    
    “舒服”,暗喻现在自己不再受他们的剥削了,不必委屈自己,压力小多了。    
    “皮伤”,暗喻被周作人夫妇诬陷打骂,内心受到的伤害。也暗喻包办婚姻对自己的伤害。    
    “而最长的几枝……”,鲁迅仍然把包办婚姻视为根本大敌,最深的伤害来自于此。因此要把封建礼教这个敌人打倒,这才是正题。    
    “圆满的月亮”,喻包办婚姻。世俗文化在常以“花好月圆”象征包办婚姻美满。枣树把枝刺向天空的星星、月亮,喻鲁迅不断地在反对封建文化和包办婚姻,使传统文化受到极大的打击。    
    “月亮窘得发白”,喻自己对包办婚姻的态度,使母亲、朱安都受窘了。    
    鬼目夹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目夹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天空越加非常之蓝”,象征中国传统文化虽然很顽固,蓝是天的本色,“越加非常之蓝”就是越加顽固之意。但是受到枣树的“直刺”,毕竟也有些“不安”了,后退了,只剩下象征包办婚姻的满月,也淡化了。革命者不要包办婚姻,当然必须“直刺”中国传统文化,非将其置于死地不可,而不可受传统性文化中许多麻醉人的东西的诱惑。前者是“解放了社会”,后者则是“解放了自己”。    
    “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意谓鲁迅的包办婚姻将暗暗地淡出鲁迅的生活,“躲到东边去”即躲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后面。顺便说一句,满月应该是由东方向西边移动的。鲁迅显然是以“东边”暗喻中国文化,所以创造了满月自西向东移动的超现实的意境。    
    “蛊惑”,其内容显然与性有关,即蛊惑鲁迅去“犯他们少的老的的罪”。封建文化受到鲁迅的刺击,“不安了”,一边逃遁,一边要以旧的性生活方式——宿娼、纳妾或传宗接代等来蛊惑鲁迅。鲁迅一意要反封建,不受蛊惑。


第三部分枣树与小红花的梦(3)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恶鸟”,即猫头鹰,鲁迅自况。鲁迅说过: “我的言论有时是枭鸣,报告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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