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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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平并没想到老乌龟忽然很正式的提出这个问题,转念想想自己也没地方可去,先跟老乌龟一路也不是什么坏选择,“如果没意外的话,还是继续搭伙吧,起码把这个冬天过去再说。”
老乌龟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两人继续前行,路边的破帐篷开始多了起来,偶尔会有个裹着毯子的女人招呼他们:“想来乐乐么?给口吃的就行。”王平听老乌龟说过,这些路边破帐篷都是没什么生活能力的老弱妇孺的住所,只要有吃的,你叫他们干什么都成。
“这年头谁顾得上谁啊,别有什么慈悲心,你给其中一个人吃喝,其它人就会上来抢的,拿好家伙,这段路可不好走。”老乌龟嘱咐道“杀人他们也敢,就看有没有力气和家伙了。明白么?”
王平点点头,表示明白。
走过这些帐篷屋,两个人来到一处铁丝网围栏的出入口处,铁丝网很破旧,到处是窟窿,看来意义大于实用性。这里就算是破铁乡的正式入口了。老乌龟曾经说过,破铁乡没有什么管理人员,谁武器厉害,谁势力大谁就管着破铁乡,本地居民和外地过冬的流浪者只要按照规矩定期交纳一定数量的粮食或者清水就可以在破铁乡里面讨生活了。
老乌龟看看入口处的警卫,悄声对王平说:“半年没来,看服装,又换人管了。”
说完话,老乌龟抢前几步跟警卫套点近乎,几小块肉干塞过去,警卫马上让两人进入乡里。王平注意到警卫手中的火铳有些眼熟。随即他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嗓音。
“我就说早该扫平那个村子,几十杆破套筒就把你们吓唬住了,你看看,扫完村子卖完人,还弄到不少粮食吧。”
第一卷:挣脱桎梏 第六章 兔子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差点“杀死”王平的枪手,史狗,依然是那身帆布裤子黑色衣服,仍然是满脸疤瘌,经过这段时间在老乌龟身边的生活,王平很清楚,穿着正经衣服的人都不要去招惹,荒原上的平民只穿的起兽皮缝制的皮衣,不但味道难闻,还很容易干裂,和这些能穿上正经衣服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比,从另一个角度讲,史狗这身衣服必定也是辗转染了很多人的鲜血才落到他手里的。
王平并不担心史狗能认出自己,毕竟对于他这样一个“大人物”来讲,不可能记得自己随便开枪打中的人长什么样子,何况王平还用草木灰把自己弄的黑漆漆地。
史狗和手下越走越远,眼见着进入了火车站的房子中,并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个穿着破烂兽皮,浑身肮脏,佝偻着背,身上还绑着几块虫甲的家伙在偷偷注视着自己。
就在王平看着史狗逐渐走远的时候,老乌龟也打听完破铁乡的事情来到王平身边,看老乌龟的表情,这次来破铁乡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有一个好消息,永生教刚刚占领这里,所有的税收原样不变,一切照常,”老乌龟叹口气,接着说道:“另一个坏消息估计你已经知道了,方圆几百里内的最后一个村子被永生教攻破了,最新消息是村里的人都卖做了奴隶。”
“对我们来讲这算是坏消息?”王平虽然可怜那些村民,但是还是没弄明白这消息为什么算是坏的。
“那个村子是方圆几百里内唯一能够稳定生产粮食的地方,每年破铁乡都会有人去收购粮食,今年马上要收获的时候永生教破坏了村子,今年冬天就没有粮食可换了。”老乌龟有些懊恼的说到:“现在破铁乡的粮食没有多少,咱们的兽皮还有虫甲就很少有人要,很多乡民都琢磨着跟永生教走,或许还能有出路。”
“我跟你提到过那个村子被人破坏的事情,可是当时你怎么说没事,还问我是不是要报仇,报仇可不管我之类的?”王平到是不担心没粮食吃,毕竟他现在不需要这些东西。
“我也不知道会是永生教的人,以为不管什么地方来的土匪都是冲着村子要收割的粮食去的,而这附近能够拿粮食换东西并且还算安全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所以没担心啊。”老乌龟辩解着说,“谁知道会是永生教的人。”
“永生教到底是什么来历?”王平本来对这些教派什么的不感兴趣,但是既然影响到他和老乌龟的生活还是仔细问问的好。
谁知道老乌龟对永生教也不熟悉,他只知道这个教派追求永生,对荒原的人并不友好,似乎是因为荒原人的血统什么的,但是他们拥有的火力是荒原上的村庄所无法比拟的,所以也没人反抗他们。老乌龟原来的村子就是被永生教的人所毁灭,所有人都卖做奴隶。
“其实卖做奴隶也不坏,听说作为奴隶可以到城市周围生活,只要肯干活,起码不会担心饿死,我是太老了,这帮人看我实在卖不上价钱,路上浪费粮食,连杀我都嫌累,才会把我丢下的。”老乌龟苦笑了一下,拉着王平边走边说道:“这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我竟然能在荒原上一个人活这么久,就算是单独在荒原游逛的小伙子可能也没我这个糟老头能活呢。”
“这个破铁乡也有很多人啊,为什么永生教不把他们卖做奴隶?”王平仍然有许多疑问,老乌龟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把所有人都卖做奴隶谁给他们找东西啊。”两人的身边响起苍老的声音,老乌龟到是没什么反应,王平想反应也来不及,他这具身体有时候比普通人反应还慢一些。
“我就知道你这个老兔子还没死,哈哈!”顺着老乌龟的目光,王平看见破帐篷的阴影处缓慢的走出一个老人,老人拄着拐棍,缓慢的走到两人面前,咳嗽了两声才抬起头。
这个老人和老乌龟一样面脸皱纹,散发着只有那种垂垂老朽才会有的特别味道,身上穿着黑色的,似乎正是油老鼠皮制作的服装,唯一让人无法忘记的是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却没有一丝神采。
“你旁边那个东西是什么?”老人问老乌龟道:“是你拣来的?你个老糊涂总是乱拣东西。”
王平有些惊讶,他不由得握紧手中的木棍。这个老人平淡的一句话就说明他知道自己身体与常人不同。
“这个老瞎子是我的老朋友了,他的耳朵比常人灵敏许多,我们都叫他老兔子,也是我少有的几个没有忘记的朋友,哈哈。”老乌龟并没有着急回答老兔子的问题,先对王平介绍道。“别人都以为他是个耳朵灵敏的老瞎子,靠耳朵在荒原上挖老鼠洞,那是一挖一个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可是破铁乡少有的百事通,你问我那么多问题,我这个破记性是回答不了,尽管问他好了。”
“祝蘑菇丰收。”王平赶紧用荒原礼节打招呼。
老兔子却没有回答,而是摸索着摸了摸王平的手,然后顺着手又摸摸王平的肩膀,就这样将王平的上半身摸索完毕后,叹口气,说道:“别怪我失礼,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更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你。”
老乌龟惊奇地说道:“老兔子,你没事情吧,这么个大活人把你吓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我走这段时间你出了什么事情?”
老兔子转身让两人跟着自己,三个人沿着破铁乡的铁丝网走了大概两三百米的样子,就到达了破铁乡的最北边,王平估算了一下,根据刚才在镇外的了望,再加上镇子里走的这么远,整个破铁乡也就长方五百米左右,换句话说周长两千米左右,以火车站为中心辐射开四个区域,每个区域也就周长一千米,实际上并不大。
老兔子弯腰拉起地上的一块破木头板,钻了进去,看起来老乌龟也经常来这里,先把毛皮和虫甲丢进洞子,然后很熟练的钻了进去。王平迟疑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作为最后一个,他笨拙的把木头板子盖回原位。
老瞎子在黑暗中不需要点灯,老乌龟很熟练的摸出只破碗,借着破木板缝隙的那点光亮很快弄出盏小油灯来,火石将油灯点亮的那一刻起,王平才惊讶的发现,地洞里放满了他熟悉的东西!
虽然离开村庄前,他也翻找过村子里的东西,可惜村民撤离的时候并没有放弃那些微薄的家底,而这些家底多半都被永生教弄走了,在荒原上游荡也能看到残破的路面,掩埋在荒草里的腐朽铁轨,偶尔还能发现个破旧的塑料碎片什么的,却从来没发现完整的生活用品,进入破铁乡后,王平根本就没机会走进那些看起来已经空荡破碎的帐篷里,也更没有可能进入那些所谓永生教的房间,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个地洞是他进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房间。
地洞并不大,也就是不到十平米的样子,一米半高,人在里面只能坐着或弯腰行走,这里有一半的空间被各种杂物堆满了,除了废铜烂铁外,王平还分辨出来起码两个不锈钢锅,一把剪刀,一个残破的塑料电话,甚至还有台打印机!
“好了,老乌龟,你每次来我这里都会问些你早就问过却又忘记的问题,我先说吧,”老兔子坐在地上,先开了口,王平并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遇到这两个老人家而不是奴隶队,还是多听听的好。
老兔子只是简短的说了一下老乌龟为什么健忘,因为他的长寿血统来自他的祖先,而长寿产生的一个副作用就是大脑记忆细胞不能随着记忆的增多建立更多化学连接,所以老乌龟只能无意识的忘记不重要的东西,记得重要的东西。
王平不能分辨老兔子说的是否正确,因为他根本也不知道老兔子说的是什么,这些话是他理解不了的。
至于老乌龟,只是嘿嘿傻笑了几声,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忘记永生教、你、破铁乡还有怎么样在荒原生存。”转头又看看王平接着说道:“能不能忘记你就不一定了,别怪我,我的记性就是这样了。”
王平看老乌龟不说话了,还没张嘴问,老兔子到是先说话了:“很抱歉我用东西这个词来称呼你,既然老乌龟刚才在路上已经保证你不是个贪婪的人,而且还救过他,那我们可以算是朋友,但是在你问我问题之前,我想先让你解答我的一个疑惑,可以么?”
王平本能的点点头,才想起来老兔子看不见,刚要张嘴说话,老兔子却笑了:“你同意就好,别担心,我听的到你点头的声音。你也知道我的听觉很灵敏了,那么我只想问你,为什么我听不到你的心跳声?”
王平将自己的过去讲了一遍,老乌龟的惊讶就不用说了,连老兔子都呆滞了半晌才回过神了,不由得感慨道:“我们失去的太多太多了,这也说明我的判断是对的,世界原来不是这样的!”
“世界,世界,你总说世界,世界在什么地方呢?”老乌龟还是有些懊恼地挠了挠他那油腻腻的头发。
王平没有说话,只是在等待老兔子描述他所知道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你已经讲了你的过去,作为交换,我也讲讲我的往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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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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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 第10节
作者: 随风飘摇
老兔子嘶哑低沉的嗓音让王平了解到一个他曾经设想却刻意回避的残酷现实——他所生活的世界确实已经毁灭了,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毁灭了。
怎么毁灭的,老兔子并不清楚,他也算是破铁乡中除去那些有长寿人血统的健忘者外,最长寿的人之一,六十三岁了。他的幼年是在冰雪中度过的,那时候他并不在破铁乡生活,而是在这里往北的地方,幼年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他只记得和亲人冒着风雪不断向南走,不断有亲人倒下,七岁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了绿色的草、红色的石头、黄色的土、流淌的河水,他的家人就在那里定居了下来,可是问题却出现了,他们住了不到两年,家人中就死的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姐姐是最后一个去世的,临死前嘱咐他一定要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有魔鬼,让家里人不断的死去。而他的眼睛就在那时开始逐渐失明,耳朵却逐渐灵敏起来。
老兔子离开了那个地方开始流浪,他到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各样的人,听过许多千奇百怪的理论、故事,最终他来到了破铁乡,定居了下来。对于老兔子来讲,他的耳朵可以让他根据声音的强弱,在不同距离的听到他想听的东西,打个比方,他可以在五米的范围内听到人类的心跳声,超过五米就必须比心跳声还要强烈的声音他才能听到。
老兔子知道以前的人们把所有地方加在一起叫做“世界”,他所走过的地区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大概是被前人类称做亚洲的东南部,确切来说,叫做中国,而他们所说的语言,叫做中文。破铁乡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中国的北部,曾经被称为内蒙古的地方。
王平听完老兔子讲述的往事后,沉默了一会,问道:“现在还有中国政府么?”
“没有了,听说曾经有个最大的政府叫联合国,也都已经没有了。”老兔子回答说,他的眼睛仍然那么纯净无神,摸索着弄出个破烂塑料桶,又弄出个杯子,老乌龟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到出一些淡水来,王平看到桶上还依稀还贴着蜂蜜两个字。
老兔子喝了口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如果你真的沉睡了很长时间,那么你所在的世界,包括你说的政府,一切的一切都毁灭掉了,别问我毁灭了多长时间,如何毁灭的,我不知道,即使流浪了这么长时间我仍然无法回答你,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六十年前这里应该还是冰天雪地,而现在则是半年冬天半年春夏秋。”
“冬天我明白是什么意思,春夏秋是什么?”老乌龟问道。
“就是咱们常说暑天。”老兔子并没有因为对面这个糟老头的随意提问而懊恼,笑着回答。
王平有的时候真的很想大声喊叫,发泄,疯狂一下!可是他做不到,他没有心脏,身体没有那些可以表示紧张的细微动作,连狠狠握拳头都会被辅助计算机提示出力过大。他能做的只是低下头,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问道:“难道就没有人试图在建立政府或者别的什么?”
老兔子笑了,似乎他今天心情很好,将最后一点水到进杯子里,一口喝了干净,心疼的老乌龟直叫唤,毕竟干净的淡水是雪水以及其它的那些水不能比的啊。老兔子咳嗽了一下接着回答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冰天雪地,几乎没有几个人,第二次来这里也是我打算在这里定居下来,这里已经有了接近三百人,可是二十年后的今天,这里最多的时候也就有一千人左右。人们都在为活着努力,谁还有心思建立什么政府,只有吃的才是最重要的,活着才是最美妙的。文字已经被人们遗忘,文明也早就成为云烟,连历史也不过是面包上的一只苍蝇而已。这段话是我爷爷说的,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想,爷爷临死所说的话总会有一些道理的。”
“好吧,能知道这些事情也很厉害了,我真的很感谢你。”王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来还奢望在某个地方还有自己沉睡前的那种秩序、文明的社会存在,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还不如一直沉睡到死的好,总比来到这个破落蛮荒的世界强。王平这时候才真正明白自己为什么不为那些村民的遭遇生气,见到史狗也不想轰他一枪报仇,因为他从醒来到现在心底都在潜意识的认为这是个梦,都在逃避这一切,认为这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