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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3859-得不到 已失去-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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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从小镇走出来的少年,走到今日,自然是吃了苦,生受了许多冷眼,对于生长在大都市的同龄人,陈籍有着固执的敌意。    
    伊汀隐觉陈籍狭窄,自私,对于很多人事都保持着距离与仇视,或者说,陈籍是一个生活在阴暗世界里的人。    
    他眼里没有爱,就算有,也一件件一桩桩藏了起来。    
    他们同居3年的家,伊汀只回过一次,很简单地收拾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将钥匙放在桌上,伊汀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放下行李箱,将脖子里的钻石项链解了下来,同钥匙放在一起,在幽幽暗暗中,项链散发着迷离的光,伊汀凝望着凝望着,眼前模糊了起来。    
    她终于坐了下来,听着客厅里时针滴答,她想,等等,再等等,等陈籍回来,也许事情还会有改观,她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改观,是想在陈籍怀中哭一哭,是想问他为何这样对她,还是想与陈籍重新开始。    
    如果陈籍爱她,如果真有爱。


第四部分 偶遇的缘分都欠奉得不到已失去(5)

    一直等到11点,陈籍都没有回来,倒是保罗来了电话,问她在哪里,她声音哑哑的,带着些哭腔,让保罗来接她。    
    伊汀与陈籍没有见最后一面。    
    陈籍凌晨归家,看到钥匙与项链,怔了怔,他拿起项链,这是他送给伊汀最贵重的礼物,就算分手亦不打算追回,他甚至想给伊汀一些物质补偿,可是,伊汀将这条两万多的项链放在了桌上。    
    陈籍整晚都捏着那条链子,第一次,3年来,他觉得悲伤。    
    他回想与伊汀3年来的一幕幕,伊汀的温柔,伊汀的好,都真实而生动了起来。伊汀事事都会迁就他,有一次欧锦赛,他因为生意太忙,顾不上看,伊汀就帮他一场场录好。有一年他生日,自己忘了,伊汀却悄悄约齐了他所有的朋友,躲在家里给他惊喜。他有胃病,伊汀总是备好了很多种胃药,即使他出差,也不忘记在行李里放上胃药。    
    从前,他总是武断地认为伊汀俗气,跟了他,无非是觉得他今时今日的成就足以带出手炫耀,但,女人不都愿意以心上人为荣的吗。从前,他偏执地认为伊汀市侩,总跟他说,哪里房产会升值,总希望他载她上班,而不是挤地铁,但,如今回想起来,3年来,伊汀又真正花了他多少钱呢。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再想,便是思念。    
    陈籍与伊汀没有再联络,陈籍知道是自己亏欠了伊汀,他迷恋上了这种深深的自责与内疚,有时候,他会想,伊汀现在在做什么,还在伤心么,午夜梦回,会流泪吗。    
    陈籍曾经将车开到伊汀公司的门口,在五点半的时候,看伊汀从那里走出来,在他眼中,伊汀总是憔悴的,即使与别人边说边笑,也不过是强颜欢笑。    
    偶尔,他觉得伊汀还会回来,某一天,她也许会打电话,向他哭诉思念,那么,他到底要不要与她重新开始呢。    
    陈籍皱起眉,他不欲再回到过去。关于内疚与思念,只是叶公好龙。他希望伊汀离开他后,能够快乐,但不希望她太过快乐。    
    他希望伊汀能够嫁给某个人,过上安稳的生活,但在她拖地时,洗碗时,烧菜时,总会一阵心痛,强烈地,强烈地思念起一个叫陈籍的名字。    
    陈三到底没有与陈籍同居,大多数时候,陈籍留宿她处,偶尔几次,她去陈籍处。关系温和地维系着,某一日,他们躺在床上,陈三问他,你爱过几个女人?    
    陈籍一时迟疑。    
    陈三笑,那好,你喜欢过几个女人?    
    三个,陈籍说。    
    伊汀?我?陈三问。    
    陈籍嗯了一声。    
    那,还有一个呢,是谁?    
    你不认识,陈籍说。    
    叫什么名字?    
    陈籍犹豫了一会儿,沈名。    
    待陈三再想问什么时,陈籍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是拒绝进一步交谈的表示。    
    沈名。    
    陈籍闭上了眼睛,想起了沈名,想起那张清淡的脸,头发短短的,穿着白色的衣服,手插在袋子里,站在学校门口等陈籍。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生活就像预想地那样顺利,沈名考入同济,他们欢欢喜喜地在一起,可是,一切都在他想像之外。    
    沈名怀了孕,无论谁问,她都不肯说孩子是谁的。沈名的母亲跪在地上求她,求她说出来,然后去把孩子拿掉。沈名紧闭嘴唇,倔犟地一言不发。    
    全镇风风雨雨。    
    沈名突然间长大了,她在这些嘲讽的轻视的目光里平静地走来走去,甚至自己去医院作检查,这种从容对全镇人来说,都是一个打击,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发生了丑闻的18岁的女孩子,能够如此泰然自若。    
    沈名被勒令退学,她安静地收拾东西,在书声朗朗里离开了校园,无数人凝视着她的背影。    
    沈名的父亲拦在了门口,说不再认这个女儿。沈名掉头就走,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奔跑着将她拉了回来,她终究不想女儿就这样走投无路地死去。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沈名的母亲哭得惊天动地,而沈名紧紧搂住母亲,轻拍她的背。沈名整个人都变了。    
    还是有人站了出来,那个曾经怯懦的男人被沈名的勇气给撼动了,他23岁,才从师范学校毕业,刚刚分配到镇上教书。    
    他辞去了公职。    
    陈籍回来时,风波已经渐渐熄灭了,陈籍在街上看到了沈名与她的男人,沈名胖了,头发有些蓬乱,脸上生出了点点的雀斑。    
    18岁的沈名已经有了男人,很快,就要做母亲了。    
    那是一个极平常的男人,比沈名略高些,脸上有捉摸不定的表情,他们这一对,有些滑稽,若不是沈名微隆的小腹,陈籍便觉得一切都是谣言。    
    沈名才18岁,怎么会,怎么会。    
    陈籍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许多环节他都想不明白,他明明与沈名有了默契,可沈名怎么会和别人在一起,沈名明明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怎么会成了眼前的妇人。    
    沈名的人生难道不应该是去大城市么,可她怎么会亲手破坏掉自己的前途,甘心地沦为平常。退一万步,即便沈名出了事,为什么不想解决,反而一力承担了下来。


第四部分 偶遇的缘分都欠奉得不到已失去(6)

    陈籍死活都不能想明白,他一把拉过沈名,眼里全是沉痛。    
    在树阴下,路人扫来好奇的目光,阳光淡淡的,对面是镇上的税务所,沈名穿着淡黄色的孕妇装。    
    陈籍不知怎么说,不知怎么将内心的巨大翻涌陈述给沈名听,他几乎软弱地哭出声来,久久,才吐了一句,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沈名笑了。    
    她说,不是,陈籍,我很好。    
    不,你不好,你不应该是这样的,陈籍握紧了拳头,他在心里说,你应该是我的女友,我们一起在同济,将来会过得很好很好。    
    沈名说,陈籍,我真的很好,虽然不是我本意,但既然命运给了我这些,我也心怀感激。    
    沈名,你在说谎,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强迫?陈籍痛苦地问。    
    沈名又一次笑了,抬头看陈籍额头上细密的汗,轻轻地叹道,陈籍,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愿意。    
    陈籍终于落下了泪。    
    这些年来,陈籍一直不曾忘记沈名当时的样子,穿着淡黄的孕妇装,眼神平静,有些许的,些许的苍老。陈籍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许多许多事,都不再为陈籍所知,沈名的挣扎,沈名的徘徊,沈名的坚持,沈名的悲哀。    
    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无论有没有所谓的真相,沈名确确实实与陈籍无关了。    
    在同济的陈籍没有了期盼,一心向学,发奋努力,毕业时,以第一名的成绩进了家一流的装潢公司,并在半年后,升到了项目负责人。    
    两年后,他辞职与别人合开公司,对方出资金,他来管理具体事务,他占3成股份,又过了4年,陈籍转让了股份,脱离了这家公司,开始自己创业。    
    30岁的时候,陈籍拥有了一个男人全部的梦想。    
    陈籍对于过去自己的奋斗不愿提及,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海里奋力往岸边游的人    
    ,呛过很多水,几次都以为自己将要葬身,但到底命硬,挺了过来,手搭上了岸。    
    他现在已经在岸边了,过去的动力是活下来,活得好,可现今,他已经越来越没有力气,公司的业务早已上了轨道,运作良好,有没有他,都不重要。    
    也就是说,他的事业没有他,仍然能蒸蒸日上。    
    这是一个悲伤的发现。    
    那天,他看到陈三,死水般的生活有了些不同,陈三清淡的容颜让他想起沈名,他想对陈三好些,温柔些,犹如在照顾沈名般。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沈名必定吃了许多苦,一厢情愿地认为,沈名有许多的苦衷,待他回去时,一切都已来不及。    
    他与沈名擦肩而过。    
    我与沈名擦肩而过。    
    我思念着沈名,亦思念着伊汀,因为一个是得不到,一个是已失去。    
    曾经听过一个禅宗故事,故事很长,说一只蜘蛛在佛祖的点化下,终于知道,世上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已失去,而是把握现在的幸福。    
    但,我觉得这不是真的,对于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庸常世人来说,最珍贵的仍然是得不到,已失去,所谓把握现在的幸福,是一句虚言。    
    幸福是一叶障目的事,人们都会对自己的拥有视而不见,对于那些从指缝里流走的,却辗转反侧,梦寐求之。    
    永远不要奢望人们能够对当前的一切知足,能够不去企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劣根性是不可能消除的东西。    
    生活终将不可逆流,而回忆,使人完成追溯。    
    我与陈三淡淡地来往着,我不同她说爱,她亦不来苦苦地问,即使是这样,我仍觉厌倦。    
    我们熟悉对方的身体,就像熟悉手提电脑上的鼠标与键盘。    
    后来,陈三养了一条狗。    
    后来,我养了一条狗,是京巴的品种,全身纯白,眼睛如桂圆般黑亮,我叫他繁,陈籍问,为什么叫繁呢,我笑笑,不为什么。    
    陈籍永远不会知,在我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虽然他背叛了我的爱,但我不曾忘记他。    
    商繁是我的已失去,而眼前的陈籍,是得不到,我抱着繁,看着面前这个冷漠自私不言爱情的男人。    
    或者,这个偌大空虚的都市,充塞着这样的男女关系,彼此慰藉,不言内心,用两个人的寂寞,去抵抗一个人的孤单。


第四部分 偶遇的缘分都欠奉之臣嘱我重新开始

    在最初的时候,我泪水簌簌地落不停,就像天上的雨,时时刻刻落不停。    
    之臣,我不想去,我说。    
    之臣手握方向盘,略侧了侧头,英离,你要重新开始。    
    已经半年过去了,这样的话之臣不断地同我说,她带我去购物,做脸,按摩,还介绍许多人给我。    
    之臣嘱我重新开始。    
    我已渐渐平静,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悲恸,我多么悲恸,发不出声音,只懂得垂泪,我将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夏日午后。    
    我不停地颤抖着,控制不了从脚底传来的凛冽寒意,哆嗦着哆嗦着。    
    我未曾见及他最后一面,他脸蒙白布,躺在那里,像一个与我无关的人。    
    我将颤抖的手搭上去,慢慢移至他的脸,隔着白布,抚摸他的唇,他的眼,他的额,我知,确切无疑。    
    他多么挺拔的鼻,他那无数次吻过我的唇。    
    一布之隔,阴阳永分。我迟迟不揭开那一层薄薄的布。我想一直这么坐下去,手搭在这一层模糊上,这一层由触觉而肯定的答案上,我的眼睛,我怕眼睛经不起突如其来的悲恸。    
    宁可即时盲了,亦不要见他真的合上了眼。    
    午后的时光,风中有叹息的声响,窗外是一片明朗的蓝,是谁说,天蓝若空,即是虚无。    
    我俯下身,搂住这一身的凉,越来越凉,我多么熟悉的身体,熟悉的身体在我的臂弯里一动不动,他再不会坐起来同我说话,再不会叫我名字,再不会裸着上身剃胡须,什么都不会了。    
    我视他为惟一,相识相知相恋。婚期亦有考虑,虽如大多数情人般有争执,有悲哀,亦有满腔的怨怼,可一个爱字抵消了种种分离的念头。    
    我便只有哭,沉默地落泪,小声地抽泣,大声地号啕,痛彻心扉的撕裂,哭至喑哑的挣扎,渐渐地,眼泪没有了,就像一孔翻涌的泉眼,终有一天被掏空了。    
    在何处,他会灵魂不死,含泪地看着不欲存活的我。    
    我不欲存活,很想躺在他边上,用碎裂的眼一遍遍流连他的面容,很想用心地记住,记在心上,此后每一天,都仔细复读,使之如生。    
    我此生都将反刍着关于他的种种,以此为生的勇气,希望自己可以作为他在这世间的一种延续,希望自己可以替他活下去,可以从某种程度证实他的存在。    
    他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他的喜爱他的憎,他的习惯他的衣,他的衣由我继续穿,宽宽大大,由此回想他的拥抱,闭上眼睛,幻想他的衣便是他的环拥。    
    他的环拥,我不寂寞。


第四部分 偶遇的缘分都欠奉回忆由我来完成

    关于他的事,对于旁人来说,不过一场寻常可见的车祸。在某个路口,一辆车撞了另一辆车。    
    死去的那个很年轻,28岁,帕萨特也是新买的,他所有的一切都在美满地进行着。建筑公司刚刚中了一个很大的标,投资的房产半年涨了一倍,上个月随手买的彩票还中了3000块,他的女友最近也没有同他闹,门前坏了很久的灯莫名地亮了。一切都很好,看起来很好    
    。他中午在朗朗西餐厅吃了很喜欢的三文鱼,打算过两天带女友来吃。    
    他死在那一个点上,危险的时空密密缝合,他在转弯处撞上了属于他的命运。    
    轰一声,结束了。    
    他没来得及看这世间最后一眼,带着满目恐惧,惊恐地消失,他没来得及回顾自己过去的28年。    
    回顾由我来完成。就像下一盘棋,忽然地,身为对方的他中途离场了,于是我孤独地对着这盘残局,回想过去的交锋。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下完这盘棋,于是我将自己的左手当作他,来与右手对弈,寂寞地对弈中,回念他。    
    我只懂得回顾他,将自己反锁在记忆的橱柜里,慢慢整理着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他的后事由之臣料理,在悲伤的境地里,我没有办法撑起什么了。所幸,还有之臣。她一身缟素,沉静地指挥着众人,一桩桩一件件,井井有条,所有重要的琐碎的事都是她拿主意,包括出殡的时间,墓地的选择。    
    她还经常腾出手来抚慰我,彼时的我已摧枯拉朽地毁去了,不梳不洗不眠不休不言不语,整个人被沉痛事件击倒。    
    就算对着他的遗照,我都怀疑自己只是身在一场恐怖的噩梦中,期望有人来推醒我,告诉我,不是真的。    
    但,这是真,我永远地失去了他。    
    再也看不到听不见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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