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毒药-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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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我刚到一会儿。”
冯娆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房门,骆羽跟着她走了进去。匡小岚不知是继续待在客厅练习电脑好还是应该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不定主意,但她瞥见冯娆没把房门关上,心想不会碍事吧,就坐在电脑前没动。大约只过了半个多小时,骆羽就从房间里走出来,说是要走。匡小岚礼貌地站起身,说:“走了?”骆羽说:
“是的,我还有事。”冯娆跟着他一起朝大门那儿走,匡小岚重又坐下,操着鼠标在网页上点来点去,她以为冯娆要和骆羽一起出去,没想到她只是在送他,他登上电梯她就转身折回了。
“没跟他一起去?”
“嗯。”
“你男朋友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电脑公司?”
“他那公司是专门搞软件开发与设计的。你问这干吗,想去他的公司上班?”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那公司你去了没用,没你干的事。”
“我知道。”
匡小岚不无尴尬,她想她本不应该问这些。自从学起了电脑,她就对这方面的任何东西都开始感兴趣,因此她才问他那电脑公司具体是干什么的,然而话一出口就遭到冯娆的误解。冯娆这人快言快语,有什么话总要立马说出来,她奈何不得。好在冯娆并没注意到她的心理变化,她在某些方面总有些大大咧咧,这着实令匡小岚困惑,她看上去长得很细致,怎么总在某些方面像个粗人呢?
“说起来他也算是一个有点经历的人,”冯娆自顾自说道。“他的电脑公司已经开了好几年了,但他在大学里并非学的电脑,他的电脑知识都是自学的,因为他当初读的是医科大学。他爸是医生,叫他读的医科大学,但他讨厌做医生,只读了两年就不肯读了,找人合伙开了电脑公司。为此他爸气他不轻。电脑公司举步维艰,弄得只剩他一个光杆司令。他爸就更是恨他没出息,不成料。好在几经失败,他的公司终于见到了光明。为了这个电脑公司,他把头发熬白了许多,怕难看,便剃得几近光头。”
匡小岚本来不想去听,只是听着听着,她的气就消了。“看来男人也生活得挺难,”她由衷说道,“他们总得干点事,总得为事业拼搏。”
“那是肯定的,男人要想有所作为,就总得付出一定的心血和汗水。”听得出,冯娆总觉得自己比她知道得要多一些。
当匡小岚把电脑学得差不多的时候,冯娆说:“你可以告一阶段了。”匡小岚没听清,问:“你说什么?”冯娆说:“我是说,你可以出去找工作了。”匡小岚说:“可我还是觉得不熟练,还有很多地方不懂。”冯娆说:“你即使学上七年八年,也还是会有地方不懂的,电脑知识是永远也学不完的。但就你目前的状况而言,进行一般性的电脑操作应该不会成问题。”匡小岚有些踟蹰,说:
“可我心里还是没底。”冯娆说:“真的不会有事,我想很多工作你已经能够胜任了。这样吧,等过几天我有空了去给你找找熟人,看能不能帮你介绍个工作。”
匡小岚说:“那当然最好,谢谢了。”
匡小岚和冯娆同居一屋已经过了一个月,两人早就不再有陌生感,已从最初的磨合期中走了出来,似乎有了一层友谊。很明显,冯娆已不再像最初那样对她心存戒备,她不仅肯把电脑给她无限制地学用,慢慢地竟连卧室的门也不再锁了。
匡小岚倒是希望她还像以前那样天天锁门,免得发生什么意外说不清。再有就是她已不止一次地说要帮她找工作,似乎挺关心她。但是匡小岚清楚,她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培养出真正的友谊。这是因为冯娆对她的鄙夷是根深蒂固的,她能够感觉出。
“你在我这儿长漂亮了,比刚来那阵子胖多了,也漂亮多了。”
“真的吗?我可看不出。”匡小岚听了这话尽管不舒服,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不信你照照镜子,的确漂亮多了。”
“那是因为我一个多月没工作了,又吃又睡,能不胖吗。”
“你原先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做的工作很杂很多,像一些小饭馆里擦桌拖地端菜洗碗这类工作我也做过。”
“那你原先在老家是干什么工作的?”
“在粮站工作,做会计。”
“那不是挺好的吗?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工作的?”
“我妈原先就在那个粮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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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等于是接你妈的班。”
“不,我进去的时候她还年轻着呢,离退休的年龄还差得远。”
“你妈在粮站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跟我不同,她是负责过磅的,有人来卖粮,她就负责过磅。”
“她现在还在干那工作?”
“早就不干了。”
“退休了?”
“她死了……去世了。”
“哦是这样。”
小岚小初跟妈一起蹲在水井边上刷洗土豆,土豆一个个都很大,像香芋。妈两手提着竹篮在水池里不停地旋转,洗去表皮的污泥,然后把洗干净的土豆倒在塑料盆里,小岚小初则忙着撕土豆皮。在竹篮里一颠簸,土豆皮都绽开了,很好撕。小岚小初经常这样蹲在边上帮妈妈撕土豆皮。小初没耐心,碰到有的皮粘着撕不掉,就扔给小岚,再拣容易撕的撕。小岚说:“撕不掉你就还放在盆里好了,别扔来扔去的。”小初说:“你不是叫我撕不掉给你撕的吗?”小岚说:“对呀,可你别扔来扔去,反正我会撕的。”小岚觉得自己作为姐姐就理应撕弟弟不肯撕的土豆皮,但她讨厌他扔来扔去,他有好几次扔过来的时候碰巧砸在她手上,很疼。
“撕不掉的就放在一边,等一会儿我来撕。”妈说。
“不,我撕得掉。”小岚说。
小岚觉得自己有时候跟妈讲话就像个大人,尽管她只有9岁。当然这取决于她妈,妈几乎就把她当大人看待,妈经常跟她谈心,把一些不想说给爸听的话说给她听。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像个大人了。否则妈怎么会把她当做大人那样谈心呢?
一个头慢慢地升上来,摇摇晃晃地升了上来,踏着山坡上石头铺成的一个个台阶,那个头越升越高,先是看见一绺黑发,不一会儿就是整张脸,然后是脖子是肩膀……直至整个人都显现眼前。小岚小初一惊,瞅着爸匡云龙趔趔趄趄地朝他们走过来。小岚老远就闻到他那熏人的酒味,知道他又喝醉了。凭借以往的经验,小岚赶紧拉着小初的手朝屋里跑去,边跑边回过头对妈说:“妈,快跑。”
但是妈没来得及,妈有时候的反应特别慢。小岚带着弟弟跑进屋里躲在床底下,没顾得上妈。“别出声。”小岚叮嘱弟弟。匡云龙又在打妈了,妈没有叫,但小岚听见匡云龙在断断续续地骂脏话,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打妈了。那脏话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后来像是就在堂屋,小岚猜想他肯定是把妈揪到堂屋来打了,果然,她听到了妈在堂屋痛苦的呻吟声,可是爸还在打,往死里打。小岚拼命流泪,不敢上去帮忙,可又担心妈会被打死,非常焦急。
“等你长大了,力气比他大了,一定要帮妈。”小岚说。
“噢。”小初说。
匡云龙长相猥琐,听妈说他在外面胆小如鼠,经常被人欺,可是一回到家却像皇帝老儿似的发尽淫威。小岚对他从没有“爸”的感觉,以前好像有过,可是当他发酒疯也开始打她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一个爸爸呢?她经常痛苦地想。
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是打累了,听不见匡云龙的打骂声了,小岚才胆敢从床底下爬出来,和弟弟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口,探过头,见匡云龙已倒在躺椅上呼呼大睡,而妈则趴在地上正试图站起身。小岚赶紧跑过去搀她。妈妈块头很大,长得很胖,虚胖,打不过爸爸,经常是这样被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浑身上下一片青紫。
“妈你疼吗?”小岚边搀她起来边说。妈龇着牙,没做声,小岚便知道她肯定是疼得厉害。
妈拿着毛巾去水井那儿洗脸和手,她给匡云龙打得在地上滚,弄得全身脏死了。小岚和小初也跟了去,看见塑料盆给掀翻了,那些土豆滚了出来,弄得满地都是。小岚和小初只好动手一个个拾起来。
在冯娆的介绍下,匡小岚来到一家公司做职员。那是一家彩印公司,专门承印各种精美画报以及时尚类杂志。公司规模不大,刚开办没几年,在张杨路西段一幢写字楼里租了两间办公室,印刷车间则离得很远,在南汇区,匡小岚暂时给安排在车间做校对,每天上下班要倒好几趟车,这和她原先的设想有些出入。原先听了冯娆的介绍,她以为就是在写字楼里工作,不知道公司和车间是分离的。
但她也还是挺满意,挺珍惜这个工作,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第一天上班回到家,冯娆问:“怎么样?还行吗?”她愉快地回答:“很好。”
冯娆则有些不自然,她以为那老同学肯定会给她面子把匡小岚安排做个文职人员。
“我没想到她只肯安排你做个校对。”
“校对不是蛮好吗,我很喜欢。”
“可我原先是想叫她安排你在公司总部的。”
“这只能怪我,我学历这么低,总部都是些大学生,要真安排进去了,别人也会有意见。”
“可是校对挺累也挺枯燥的。”
“我倒感觉还好。”
“等过上一阵子,我再找找她,叫她至少给你安排个打字排版的活。”
“我无所谓。”
“你这可是小农思想,怎么能够如此轻易就满足于现状呢?”
匡小岚傻笑笑,人心总是向高的,可要不顾实际一味把心里话说出来反会招人耻笑。类似情况她已经历过多了。她还不敢说与冯娆有什么实质的沟通,冯娆肯帮她寻找工作,仅仅是想表示一下善意而已。为此她也并没有从内心生出多少感激,她们彼此待在一起总会热和地聊上一阵,但两人之间的陌生感依然像坚冰一样牢不可破。匡小岚清楚,这是因为两人的地位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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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打算住到这儿来的时候,她看中的是可以免交房租,这对她构成相当大的吸引力,当冯娆提出要她打理家务等等的交换条件时,她想也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下来。可日子一住长就有些后悔,因为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简单美好。
她发现自己实质在扮演着佣人的角色。她必须打扫卫生,必须买菜做饭,而冯娆回到家是一动不动,处处要她服侍,从来也没洗过一次碗筷,每每在家吃过晚饭,就把碗筷一丢,由她收拾,自己心安理得地看起电视或是看起书。更有甚者,偶尔把同事或朋友带回家,同事和朋友惊讶,“你几时找了个保姆?
”她竟含糊地说道,“她已经住过来好多天了。”那些同事和朋友便错以为匡小岚真是给找来的保姆,不屑与她搭讪。而冯娆从不解释一下,看来是存心要让那些人误解。
有一次骆言姬来了,骆言姬是她男朋友骆羽的妹妹,她跟她说起过,骆言姬一来就开始打量她,她想她差不多可以愤怒了,可惜没能从骆言姬眼里看出那种明显鄙夷的神情,她的愤怒便找不到理由。但是骆言姬说的一句话还是气她不轻,没当面说,而是等她走进厨房忙活,才轻声对冯娆说,“这可是比找个保姆还划算,找保姆不仅要供吃供住,还要付她工资。”冯娆没吱声,但她相信冯娆肯定在笑,与骆言姬会心地笑。这种笑不管形式与内容如何,对她来说都是嘲弄。于是当她走进客厅时,就没正眼瞧一下骆言姬。
她当初一味考虑着可以借此省几个钱,免交房租四个字给无形地放大了,遮住了视野。如果想到会因此贬低到佣人的地步,被人瞧不起,她就说什么也不会搬过来住。至少现在她已经有心搬走了,特别是去那家彩印公司上班以后,她就更想搬走,并且已经准备了充分的理由,“我离上班的地方太远了,要是能近些就好了。”问题是眼下她还不忍提起,怕冯娆说她不仁不义。毕竟这个工作是冯娆给她找的。
当然,她不想再待得过长,她必须离开这儿另租房子住,只要时机成熟,就一定会搬走。
就这样她又住了下来,每天下班回家,她总要特地去菜市场买些菜回来,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她都得去。回到家她就忙着做饭。和冯娆一起吃过晚饭,她要忙着洗碗洗锅,而冯娆则自顾自走进卫生间洗澡,等她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走出来,冯娆已经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边喝饮料边看电视了。这时候她还不能洗澡,得先拖完地再洗,尽管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挺难受。
冯娆从不拖地,对她的要求却很严,只消什么地方没拖干净,把她的脚弄脏了,那脸色就会很难看。以前,她没住过来的时候,冯娆最多只拖一下卧室,只在卧室赤脚,后来用不着自己拖了,就总爱赤着脚在整个屋子跑来跑去。她那爱在屋里打赤脚的毛病迫使匡小岚每天回到家都不得不拖上一遍。拖完地,匡小岚才得以疲惫地走进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她也还是无法坐下休息,因为接下来要洗衣服,洗两个人的衣服。
起初冯娆的衣服倒是自己洗,后来就不了,原因是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放那儿我来洗,反正是用洗衣机洗,多一件少一件无所谓。”她当时想客气一下,因为是用的她的洗衣机,可从那以后她竟真的把换下来的衣服统统丢给她洗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
一天,她下班回到家,发现门虚掩着,一般情况下,冯娆总比她晚回。她推开门,看见骆羽待在屋里。
“你好。”骆羽很是友好地跟她打招呼。
“冯娆呢?”她问。
“她还没下班。”
她一愣,说:“那你怎么进来的?”
骆羽说:“她给了我钥匙。”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冯娆不在家,她想最好别跟他单独待在一起。然而她必须做饭,她还有很多事要干,于是从房里走了出来,去厨房做晚饭。她正准备淘米,骆羽走了过来,说:“晚饭就不用做了,等冯娆回来我们一起出去吃。”
她说:“不,你们出去吃吧,我还是在家里吃。”
骆羽说:“你一个人还做什么饭呢,真的别做,我们三个人一块吃,好吗?”
骆羽讲起话来慢条斯理,脸上没有一点虚假的表情,这让她有些动摇。
“那好吧,我就偷个懒去吃现成的。”她笑着说。
她坐到电脑前,不用做饭她便练起了电脑。“学电脑有多长时间了?”很明显他在找话和她说。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还是住到这儿来以后才学的。”
“那你进步蛮快的。”
她没做声,因为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在那彩印公司上班感觉还好吗?”
“蛮好的。”她不忘补上一句,“多亏冯娆帮忙,要不我可能至今还没找到工作。”
她以为他会替冯娆说上一句客套话,然而他什么也没说。他似乎根本就没想到要替冯娆说几句话。过了片刻,他又开口了,“在上海待得习惯吗?”
“能不习惯吗,已经这么多年了。要叫我回到老家可能反而会不习惯。”
“那你想家吗?”
“要说不想是假的。”
“你可真不容易。”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有什么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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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应她的不解。但看得出他对她挺感兴趣。上一次他来这儿,也是这么总要找出话来跟她说。不同的是这次他没再提起那天夜里她慌慌张张搭车的事。
对此她又多了一分感激。
“在你们镇上出来闯的人多吗?”
“也挺多的,不过跑到上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