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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中国证券市场批判-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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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的一位朋友曾经在君安总部的财务部门任职。当时君安一位高层人物曾非常神秘地托付这位朋友保管一个他的个人股票账号。于是,这个账号便成为这位女士观测老鼠仓动静的一个重要窗口。但奇怪的是这个账号很少有动作。有一天,这个账号终于有了动作,这位女士马上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们。但让诸位老乡扫兴的是,这只股票不仅不动,而且每天放量小跌。其时,97年的行情已经接近尾声。这个时候大家才最终明白,君安高层以一个当时最翻新的方式让大家吃了套,老鼠仓变成了老鼠套,而真正的老鼠仓是决不会让你看见的。虽然君安在当时的券商业务上有不少创新,但君安在私下的创新也实在不遑多让。    
    不过,最能体现君安创新意识的,还是张国庆在处理产权方面的技巧。如果说管金生犯的还是纯粹国有企业的错误的话,那么,张国庆的失误,就更加具有某种与时俱进的特征——一种在管金生之后越来越流行的“公私合营”企业的错误。导致君安出事的直接原因是,张国庆及杨骏等君安高层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股权操作,将君安装入了自己的口袋。这最终引爆了“君安之变”。然后,张国庆失踪(一说为被捕),杨骏及多名君安高层被捕。不知张先生今日无恙否?如果他今天能够重战江湖,他一定是中国证券市场大大的红人,因为他当初对君安的操作,正是现在中国证券市场如火如荼的MBO。不仅有人做了,而且还有更多的国有企业正准备做。在这一点上,张国庆绝对是中国吃MBO螃蟹的第一人。可惜的是,张先生这一口吃早了两三年。短短几年,政策已经面目全非,张国庆有一万个理由感叹自己的运气太差。一位张国庆早年的司机曾经告诉本人,张国庆很相信面相,也凭面相提拔过君安的多位高层。相信经过君安之变,张国庆恐怕要“灵魂深处爆发革命了”,对体制无常之痛也当刻骨铭心。    
    在写作此文时,有朋友告之,张国庆等人已经出来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君安高层出事已经多年,一直不见正式的审判或释放的消息,倒是颇为蹊跷。看来,中国证券市场依然在黑箱中徘徊。    
    如果张国庆真的获得了自由,那么他曾经的同事,湖北证券董事长陈浩武的命可要差得多。陈在2001年6月已被检查机关提起诉讼,罪名铁板定钉:受贿。不管金额多少,这个罪名一旦成立,陈浩武恐怕都很难翻身了。虽然20—30万的金额与陈浩武对湖北证券的贡献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也因此有内部员工将陈比作红塔的褚时健,但既然拿了钱,陈只能自认倒霉。    
    与中国证券市场许多第一代创业者不同,陈浩武具有典型的学者形象:儒雅、斯文,在湖北当地是一位颇有影响的经济学家,以著作等身、廉洁奉公、思想新进而著名。据说,正是由于这些原因,陈在证监会也颇能搞得掂,吃得开。更有意思的是,陈还是中国第一位提出要追求阳光利润的人。以此观之,陈大概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博士。然而,就是这样一位1991年39岁时就担任湖北证券董事长,已经成功规避了种种凶险的读书人,也最终蹈入了陷阱,不能不让人感受到这个新兴行业无所不在的高风险。    
    管金生、张国庆、陈浩武代表了中国证券市场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路数,但却不约而同地踏入了同一条河流。那么,他们的后来者呢?    
    中国很有智慧的经济学家谢平先生曾经将1997年之后划分为中国金融改革的第三阶段,并将此阶段的核心内容明确定义为整顿金融秩序,防范金融风险。但仅从证券市场的情况看,这个风险似乎越防范越大,公正和透明的秩序离我们还非常的遥远。亚洲金融危机虽然使我们半夜惊醒,但我们却服下了一颗安眠药。显然,我们并没有因为危机而早起。“5·19”直到今天的事实表明,中国证券市场还远远没有走出混乱的年代,在这个乱局中冒险闯荡的老老少少的金融家之中,恐怕还会出现更多的管金生、张国庆、陈浩武。而今天中国券商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艰难时世,实际上已经充分暗示:中国金融家的失踪和“阵亡”名单还会成批量地增加。    
    体制内:政治的金融朱小华出事后,一位在港的红筹公司老总称:我们活在刀锋上。    
    1996年11月,朱小华赴港履新,出任光大集团第三任董事长。


第三部分 我们得了什么病第62节 金融家命运启示录(4)

    对这位年仅47岁,但已经具有中国金融系统完整履历的技术官僚来说,光大可能是他更上层楼之前的最后一次外放。虽然他还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体制内官员,但香港毕竟给了他更大的个人发挥空间,所以,他要利用在光大的机会,放手一搏。然而,朱小华没有料到,光大之任,竟成为他仕途及职业金融家生涯的最后一程。    
    1999年7月,朱小华回到北京,一下飞机即被中纪委“双规”。其时,朱在光大董事长任上不足三年。此后的朱小华如人间蒸发一样杳无音讯。    
    2002年8月,事隔3年之后,朱小华失踪之谜终于尘埃落定。一则2002年8月15日发自新华社的消息称:“近日,中央纪委、监察部通报了中国光大(集团)总公司原董事长朱小华严重违纪违法案件的查处结果。经党中央、国务院批准,中央纪委、监察部决定给予朱小华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随后的几天中,朱小华案以超级速度开庭审理。朱小华被控犯有受贿罪,且“数额特别巨大”。    
    有知情者描述庭审情景时称:朱小华在法庭上神智清楚,表情平静,并全力反驳对他的指控。但起诉书上的一句“数额特别巨大”已经明确无误地显示,朱小华已无回天之力。这意味着,中国金融界又一颗耀眼新星就此陨落。当然,他并不是最早陨落的一个。    
    朱小华,浙江鄞县人,1949年出生。1966年17岁时下放北大荒。1977年回上海,进入上海银行系统,正式开始他的职业金融生涯。与当时所有被耽误了大学之梦的年轻人一样,朱小华一边工作,一边开始进入上海财经学院夜大上学。朱小华这个不起眼的夜大学历,在博士如林的中国金融新秀中,显得格外奇特。不过,这也显示了朱小华与众不同的基层经历。的确,朱小华是从基层一路打拼上来的。他曾经做过人行上海分行金融研究所的副所长(实际上最初只有3个人),然后是处长,再然后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成为上海人民银行的副行长。正是在这个副行长任上,朱小华时来运转,开始了他从一个地方官员跃升为中央级官员的关键转折。此后,朱小华进入了他作为一个候补阁员必要的储备及快速升迁时期。他先是出任新华社香港分社经济部副部长,以增加必要的海外阅历(朱曾经担任过上海人民银行外汇管理处的处长),然后于1993年7月直接升任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并于1994年年初开始兼任外汇管理局局长。很显然,取得这个位置意味着,朱小华已经成为当时政府中最重要的成员之一。    
    朱小华的噩梦始于光大任上。光大,作为最老牌的红筹公司之一,其人事关系之复杂、资产质量之低下,可谓水深浪急。本人一位在光大任职的同学,曾经参与过光大内部一个资产及人事摸底的临时小组。在了解过一些情况后,他非常坚决地放弃了后来的机会。在问到其中原因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光大这个地方,水太深。由此可见,虽然在香港,朱小华面对的环境约束,一点都不比他呆过的其他地方好。其风险程度甚至远甚从前。而对于香港这个市场,朱小华虽然也有出任新华社香港分社经济部副部长的短暂历练,但这毕竟还是一个陌生之地。但朱小华还是出手了。    
    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中,朱小华在光大展开了一系列的并购活动,扩张势头十分迅猛。其势汹汹,颇有让光大脱胎换骨的味道。时值香港回归前后,炒家借势发力,光大系股票扶摇直上,成为红筹股中最热门的炒作对象。一时间,朱小华变成红筹公司当之无愧的形象代言人。有香港媒体更直接将此归纳为所谓“朱小华热”。一个事实可以证明朱小华当时在香港炙手可热的显赫。九七前后,笔者一直呆在深圳,印象中经常可以在香港各大电视台节目中看到朱小华和光大系的新闻。    
    从专业角度讲,无论是快速并购还是股市热炒,朱小华已经卷入了一场很不理智的亢奋。而从政治角度看,朱小华这种惹眼的出镜活动就更加不合时宜。有趣的是,在内地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朱小华一直是以克己、低调著称。虽然他思想活跃,但决不激进和张狂。一个真实的故事可以证明朱小华这种谨慎作风和良好的风险控制意识。90年代早期,上海股市初创,但已经相当狂热。就在即将离任之际,朱小华在《上海证券报》上发表文章,直指股市市盈率过高。文章一经发表,股市即告大跌,惹得当时主管的副市长直接询问此事。一位亲历过此事件的朋友回忆说,直到现在他还叹服于朱的理论说服力。而在那个时代的上海股市,能够保持如此清醒头脑的人恐怕就更加少见。据说,在光大的朱小华变得十分霸道,这种形象与他早年同事印象中的谦和、平易,似有天壤之别。然而,经过多年艰苦跋涉,险峰在即的朱小华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很明显,在香港,朱小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们很难判断,朱小华在香港的高调作为,究竟是出于一个金融家的金融理念,还是出于一个政府官员的政治理性。不过,在中国,哪怕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官僚,大概也很难把持住自己的政治冲动,而这种冲动,已经彻底淹没了朱小华作为一个职业金融家应有的稳健立场和风险控制意识。    
    现在已经非常清楚,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朱小华在光大的冲动表现,都是他整个人生中的一个致命的败着。在这里,我们仿佛又看到了管金生的影子。于是,同样的灾难刹那间降临。不过,从朱小华的灾难中,我们看到的,更多的不是一个优秀金融家的夭折,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关于人的悲剧。朱被“双规”之后,其妻任佩珍在逃往美国后自杀,其在美国念书的女儿朱蕴受到极大打击,精神几近崩溃。一封我们认为可以采信的家书,可以更真切地让我们感受到这个个人悲剧的彻骨。下面是朱小华在狱中给女儿的一封信。    
    朱蕴:    
    我想你是收到了我的传真。圣诞节到了,马上又是千禧年,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今天通过传真算是寄张圣诞卡,和你说上几句话。总之,我是十分想念你的。希望你能愉快地度过节日和休假。你也应该向长辈们问候一下。利用假期,你应再把功课好好温习一下,以迎接最后一个学期的学业。什么也不要多想,最后的冲刺要抓好,不要半途而废。我一直强调,自己的前途在自己手里,不是别人的恩赐或受谁的庇荫。我不会再给你压力,只要你能以正常的状态投入,问题是不大的。    
    我的身体和精神均好,请不要挂念。    
    圣诞节和新年快乐!爸爸    
    以朱小华狱中度日、生死茫然的绝望境况,尚能对女儿的学业督促得如此严厉,看得出朱的确是一个事业企图心极强的人物。但惟其如此,我们才更能够感受到人性伟大和温暖的力量。一句“我是十分想念你的”,虽然充满克制,但却悄悄流露出了朱小华作为一个人的、难以泯灭的舐犊之情。而这,可能已是维持朱小华及朱蕴父女在这个世界上继续走下去的惟一精神脐带。这当然是一个悲剧,一个关于人的悲剧。无视这个悲剧,一个民族的精神、制度离开文明的距离就相当遥远。    
    将朱小华与十恶不赦的腐败分子联系起来是非常简单的,但这只能表明我们民族的健忘。因为朱小华这个名字所隐喻的,是一个异常庞大的群落。且不论这十几年中国金融系统如过江之鲫的失踪、入狱人员,仅与朱小华同一级别的年轻高官,就还有王雪冰、李福祥、段晓兴等多人。    
    王雪冰,1993年出任中国银行行长时年仅42岁,比朱小华升任同一级别时还年轻两岁。虽然出身工农兵学员,但风云际会,使王雪冰有机会很早就来到纽约这个世界金融中心。由于其在纽约表现出了杰出的交易员才能及长袖善舞的交际能力,遂得以步步高升,直至中国银行行长。在2000年转任中国建设银行行长两年多之后,王雪冰被撤职。无疑,王雪冰的人生已经就此断送。    
    李福祥,曾经与王雪冰在中国银行共事,1998年45岁时即担任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2000年在北京一家医院跳楼自杀。虽然官方对李的死亡事件未有任何公开披露,但绝大多数观察家认为,李的自杀与某些复杂的经济案件有关。    
    相信,随着中国严重金融问题的逐渐暴露,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添入这个名单。    
    与我们前面列举的所有人物不同,朱小华、王雪冰、李福祥代表了这十年来中国金融家中另外一批截然不同的人。他们身在体制内,决定性的人生经验都在体制内完成。这就决定了,虽然他们都有某种专业背景,但本质上仍然是官员,而不是金融家。所以,这批人的腐败,就绝不仅仅意味着金融家的腐败。在绝大部分时候,我们看到,他们的失足与其他官员并没有什么两样。赤裸裸的贪污、受贿和渎职成为他们身陷覆辙最具标志性的原因。虽然在某些特殊场合,我们不能排除这些金融人才倒霉的其他因素,但无论如何,他们总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许多外国观察家在对中国金融家表示同情的时候,总是认为导致这些人最终掉进陷阱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作为金融家的收入太低。但他们究竟是金融家,还是政府官员?这显然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在中国,很多规则都是模糊不清的,微观到鉴别一个金融家的身份。这经常被许多人称之为中国人在20年改革中所表现出的独特智慧。然而,看看这些金融家们的悲剧,你能相信,这是真的吗?    
    导致这些金融官员翻船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虽然身为金融官员,但这批体制内的金融人实际上相当缺乏必要的市场磨炼。一旦进入真正的市场,他们的许多理论错觉就会经受到市场的严峻挑战,作为一个行政官员对市场的极度不适应症状随之而来。朱小华在香港的失败,就是一个生动的例证。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很难将朱小华们看作真正的金融家。如果朱小华们不是真正的金融家,那中国还有金融家吗?是的,只要你去看看中国国有银行的现状,你就会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诞生金融家的土壤。在那里,中国的银行更像是一个行政机关,而不是一个商业机构。它们的行为更多的是出于政治考虑,而不是商业考虑。这种尴尬实际上也深刻反映了,中国核心金融体系的改革,在十多年中,并没有取得明显的进展,完全不值得认真评价。其中所蕴含的巨大风险,并不是牺牲一批甚至是一代金融人所能够化解的。当然,我们愿意相信,金融改革的迟滞并不是金融本身造成的,隐身于金融体制之后的,还有更具压迫性的体制力量。但愿,朱小华、王雪冰等将是中国金融改革拂晓前的最后一批罹难者。而实际上,朱小华们——这批因改革而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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