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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碎脸()-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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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播站与其说是在小行政楼三楼,不如说是在小行政楼东角的阁楼。从二楼起,东侧楼梯开始盘旋向上,越向上越窄,过了三楼后继续向上,几乎到楼顶时,现出了一扇小门。 
  叶馨用钥匙开了门,随手将灯打开。广播站小得可怜,叶馨这帮小播音员们常自嘲说,他们的工作是标准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唯一的一扇玻璃窗被一块套着绒布的木板挡上,为的是更好地隔音。这更成为叶馨今晚避难的最佳条件,她可以在室内电灯,外面没人看得见。 
  躲在这里还有一个好处。她到窗前,将木窗向上抬出一小条缝,隔着木窗外的玻璃窗,可以看见不远处一座小楼的黑影,那正是解剖楼。 
  中午遇见了那驼背的老技术员冯师傅,询问“月光”的故事,他显然知道些什么,欲言又止。后来在她追问之下,他语气似乎有所松动。是不是今晚该趁热打铁,再找他问问?他说不定会说出一些秘密。 
  可是冯师傅再次叮嘱她不要半夜去找他,但自己也不知道明天会到哪里漂泊,只怕已经等不起了。 
  木窗一向上抬起,立刻传来了淅沥沥的雨声。 
  又下雨了。每到下雨的时候,叶馨总会想象着窝在家里,感受着一份安全和舒适,要是在宿舍,她会蜷在床上,看书或者听音乐。可是现在,躲在这狭小的广播站里,面对着一堆冰冷的广播器材,沉浸在一个以自己为受害者的迷案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这和她向往的哪种温馨感觉完全背道而驰,不由轻轻叹了一声。 
  如果谢逊这混小子在这儿,我可以让他听我播音。 
  叶馨一阵惆怅:“是啊,好多天没来播音了。”她走到办公桌前,哑然失笑,桌上一张演讲稿,正是下午那位站长师姐念的一段寻人启事。 
  叶馨开了调音台,像模像样地摆弄了两下,又打开功放器,功放器正面有一个小屏幕,每当播音开始,就会有坐标线起伏,表明声音的波长和频率。她又带上了耳机,看着手里那张寻找自己的启事,恶作剧心顿起,揿了台上录音机的录音键,又检查了一下,确保播音不会外传,然后笑着念:“一位名叫叶馨的女同学失踪了……” 
  只念出这一句,她脸上的微笑陡然湮灭,双眼逐渐睁大,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第十四章(上) 

  在耳机里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电磁流声,有节奏地刺激着她的耳膜,那节奏,像是脚步,又像是心跳,每响一声,都让叶馨的心头一颤。 
  她抬起头,身躯不由微微一震:只见那功放器的声频屏幕上,出现了一组声波,有节律地依次前行。 
  只有声音才能显示在功放器的屏幕上,但此刻叶馨几乎连呼吸都极力地压制住了,哪里会发出一点声音?四周一片寂静,木窗将雨声尽数挡在了窗外,这声波又是从何而来? 
  叶馨小心翼翼地将室内扬声器接通,静电波杂音般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只是不同于寻常的电波杂音,这声音极有节律。 
  这节奏比心跳慢,比呼吸快,叶馨突然迈步在小屋里走动起来,一声一步,竟像是迟缓的脚步节奏。 
  但她耳中分明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 
  她随着这声音的节奏一步步走到了门口,猛然拉开门。可门外毫无声响,整个楼静得让人窒息。她向螺旋楼梯下望了一眼,昏黄的灯下,什么都没有。她略略宽心,但眼前突然一黑,下面走廊的灯突然灭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直,但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功放器,见功放器的屏幕上,一个个的波峰越来越高,同时,扬声器里传出的怪声则越来越响,仿佛真的是脚步,越来越近。 
  怎么还傻站着!她暗骂自己一声,紧紧地关上门,将保险也插上,背靠在门上,轻轻舒了口气,仿佛和危险保持了距离。 
  关上门后,扬声器里的怪声先是变低了一些,但随即又逐渐响起来。 
  叶馨心想:“难道真有什么异乎常人的东西要出现吗?” 
  谢逊,你在哪里? 
  即便真是有鬼,为什么要怕,这屋里有灯,有光明,只要有灯…… 
  刚想到这里,屋里的灯就熄了。 
  叶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在黑暗中,如石雕泥像般立着,随后又不由自主地战栗着,想象着谢逊在她耳边说“不要怕”,还是险些哭出声来。 
  扬声器里的怪声仍在缓缓地响亮起来,功放器的屏幕上,暗绿色的电波还在有节律的浮动,波峰越来越高。 
  有没有合乎常理的解释? 
  广播站的电源箱在三楼走廊的墙上,这里别的机器都在正常运转,唯独电灯灭了,说不定有人在捣乱,也许是哪个淘气的学生,在摆弄电源,电流和磁场的改变也有可能使功放器接收到信号。 
  怪声继续在扩大着音量,叶馨摸索着将扬声器的接口拔出,但那怪声仍响个不停。 
  这一切怎么似曾相识? 
  她忽然想起“月光社”档案里的那个日记本的记录,姓萧的男生第一次遭遇“月光社”的群鬼,虽然拔了唱机的电源,那唱机还响个不休。 
  忽然,万籁俱寂。 
  扬声器恢复成未接通前的木匣子,功放器屏幕上的电波消失了,空留一片荧光,黑夜中,能听见的只有她自己的心跳。 
  是风雨过去了,还是暴风雨即将到来? 
  这样的寂静延续了大约十秒,扬声器又陡然响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凄厉疯狂,几乎能将人的心撕裂,功放器屏幕上,原先有规律的电波为大起大落的奇峰异谷取代,像是一名发了癫的画师在蹂躏着画布。 
  她的头忽然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强烈的噪音似电钻般侵袭着她的脑膜,终于在一瞬间,她竟失去了知觉。   
  再醒时她才发现,扬声器里的噪音又消失了,功放器的屏幕上也没了狂乱的信号。 
她的身边,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寂静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极轻微的“吱吱”声,她这才想起,原来刚才手忙脚乱中,竟忘了将录音机关上,刚才的室内的纷杂一定都被录了下来。她心头一动,走到操作台前,对着录音机说:“我是叶馨,现在是五月十一日晚二十二点左右。不久前,一种奇怪的电波出现在功放器的屏幕上,扬声器里也发出了声音,开始是有节奏的,而且越来越响,后来,广播站内外的灯先后灭了,那电波则变得毫无规律,强烈刺耳。我的头很痛,昏厥了大概几秒钟。现在四周很静,但我……很怕,真的很害怕。” 
  她倾吐出心声,稍稍舒畅些,但恐惧感丝毫未减。 
  “嚓,嚓”,她悚然一惊:那古怪的声音又透出了扬声器,开始轻不可闻,却逐渐增响。 
  必须要做些什么。 
  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将那扬声器砸烂,但她知道这于事无补,该采取建设性的行动。 
屋里有个校内电话,可以打电话给保卫科,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住精神病院的结果比在这里担惊受怕能好到哪里? 
  一个念头升起,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摸到窗前,猛然将那木窗拉开,向远处眺望,遥遥看见一座小楼的二楼亮着一星灯光,看那位置似乎正是解剖楼二楼章云昆的小办公室。 
  叶馨暗暗叫了声“谢天谢地”,在一张办公桌上胡乱摸了一阵,摸到几本册子,拿到功放器前,借着屏幕的荧光,找到了“校内电话簿”,又飞快地翻查着,口中焦急地念着“解剖教研室,解剖教研室”。终于,找到了解剖教研室的电话号码。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解剖教研室的电话。铃声在响,一遍又一遍,她心里默祷着“快来接,快来接”,但迟迟没有人接。 
  就在她将要放弃希望的时候,铃声突然断了,有人在问:“喂?” 
  正是章云昆的声音! 
  “章老师,是我,叶馨。”叶馨险些落下泪来,颤声说着。 
  “是叶馨啊,你在哪里,怎么声音这么轻?今天下午开始,全校都在找你。”章云昆显然吃惊不小。 
  “我怕……”叶馨不知该怎样描述自己身处的险境,脱口而出的却只有这两个字。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不要怕,你在哪里?我这就过来接你。” 
  “我在旧行政楼顶的广播站,请你快来,但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他们要送我去精神病院。” 
  “你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会慎重,先让你安顿下来再说。” 
  “章老师,要小心,楼里可能有危险。” 
  可惜,章云昆已挂断了电话。 
  叶馨抱着双臂,蜷在地上,仰面盯着功放器上的小屏幕,眼睁睁地看着“电波”的波峰不断增高,耳中扬声器里的怪声再次逐渐响亮,她的双手双脚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哆嗦起来。 
  她就在这样的折磨中度秒如年,怪声一阵阵地袭来,越听越像是歧化的一种脚步声,步步逼近。 
  终于,扬声器似乎被用足了功率,发出震天的巨响,叶馨紧紧捂住双耳,心想:也许,危险已到了门口。 
  果然,广播站的门被重重地敲响,整个房间的地面跟着震动起来,那敲门的力量之大,仿佛破门而入只是早晚的问题。也许是被惊吓得太久,叶馨忽然又生了勇气,她缓缓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扶着调音台前的座椅,准备一旦门被撞开,就将那座椅扔出去。 
  门被拍得“砰砰”响不停,显然来者执意要进来。 
  “叶馨,是我,章云昆!” 
  叶馨觉得浑身一软,几欲跌倒在地。看来,希望总是有的。 
  她上前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只见门口黑暗中,章云昆拿着一个大手电。 
  叶馨忙说:“章老师快进来吧,这外面有危险。” 
  “什么危险?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章云昆将手电四下照着。 
  的确,扬声器没了声息。叶馨诧异地回过头,只见功放器的屏幕上,跌宕起伏的声波也不见了。莫非,这来的“非人”被吓跑了?也许该归功于手电的亮光,也许该归功于章云昆的虎虎生气。 
  “看来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章云昆也感觉这黑洞洞的楼里绝非久留之地。 
  “好,但要麻烦你陪我去一下解剖楼。” 
  章云昆迟疑了一下:“你是说……我的办公室……?可以……” 
  他迟疑什么呢?叶馨完全可以理解,作为一名青年教师,深更半夜和一个女学生同处一室,的确是忌讳,更何况,自己是名“通缉犯”。 
  她淡淡地说:“不是去你办公室,而是要麻烦章老师你陪我去一下解剖楼的底楼。” 
“为什么?”章云昆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技术员冯师傅既然常常在夜里上班,我想去看看,说不定能遇见他,我有要紧的话要问他。找过他后,我就去一间通宵教室休息一下,一定不连累你,只希望你不要通知保卫处和我们学生办,他们真的会逼我去精神病院住院。” 
  章云昆顿了顿,显然又有些犹豫,终于说:“我不会说的,走吧。”
两人出了小行政楼,同打着一把伞,大概是雨天的缘故,一路来所幸不曾遇见人。 
跨过了高高的水泥门槛,推开楼门。门内是漆黑的走廊,一眼看去,没有一丝光线。章云昆道:“我看我们也不用进去了,冯师傅显然不在。” 
  话音刚落,走廊的灯突然开了! 
  但被灯光照亮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有人吗?谁在那儿?”章云昆高声叫着,显然,他也觉出了异样。 
  叶馨却渐渐明白,危险尾随自己而来。 
  她不想连累了章云昆。 
  “章老师,咱们走吧,这里有蹊跷,冯师傅显然不在里面。” 
“是有人在弄鬼吗?什么人,堂堂正正地站出来!”章云昆朗声叫着,他一介书生外表下的勇气实在令人心仪。 
  忽然,一阵刺耳尖利的声音从走廊顶头传来,这声音叶馨记得,正是驼背老头的电锯声。 
  “冯师傅应该在里面,这是他的电锯声。”叶馨迈进走廊,奔向最顶头那间小屋。章云昆忙叫道:“叶馨,你等等,小心!”也许是鞋底沾了水,一跤滑倒,远远落在后面。  叶馨恍若不闻,转眼已跑到了那标本预备室的门口。 
  门掩着,一阵阵的电锯声的确发自其内。 
  她出手去推那门,手伸出,却凝在空中。她隐隐觉得有大大的蹊跷:门内并没有灯光透出,这是当然,因为驼背老人没有开灯处理尸体的习惯,但今夜阴雨,也没有月光,冯师傅怎么工作? 
  犹豫过后,她还是推开了门。 
  门开启后,她似乎变成了雕塑,她再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自己的双眼,她聪明的大脑里已再也接受不了如此悚人的异像。 
  借着走廊路灯映进小屋的微光,她看见那把电锯,正在那摆放尸体的铁床上剧烈颤动。 
  她看清了,没有人持着电锯,这锋利的电器仿佛突然有了生命,自己在铁床上分割尸体。 
  她看清了,铁床上的确有尸体,已被分割数段。 
  她看清了,那尸体秃头、驼背,正是冯师傅! 
冯师傅的双眼竟仍睁着,似乎看见了叶馨,眼光里透出的,是哀恳、绝望、还有警告。 
  这些天的惊吓、压力、失落、疲累,在此时似乎累积到了难以承受的域值,叶馨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惊叫,叫声划破了校园雨夜的宁静。 
  章云昆赶来时,叶馨委顿在地,浑身剧烈地抽搐着,仍在尖声惊叫。他忙俯身揽住叶馨,温声说:“叶馨同学,你冷静一下。你这样叫,会影响到附近楼里的教工。” 
  叶馨虽已在崩溃的边缘,脑中还是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样惊叫,不是在暴露自己,招来保卫处的人?”她立时止住了叫声和哭声,起身就往门外跑。 
  章云昆在她身后叫道:“叶馨,你要到哪里去?” 
  叶馨猛然站住,心想:是啊,我该往哪里去?心头忽然一片茫然,满面泪水地转过身,凄然无助地望向章云昆,章云昆走上前,柔声说:“这样吧,今晚无论你去哪里,我陪着你。” 
  正说话间,楼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多人奔跑而至,叶馨暗叫糟糕,知道时不我待,顾不上向章云昆解释,飞跑出了楼门。 
  一出楼门,迎面一道雪亮的手电光,照得叶馨睁不开眼,本能地双手护在脸前,只听有人叫道:“叶馨在这里!找到了!” 
  叶馨知道这些一定是学校派出寻找自己的人员,不加多想,拔腿向无人之处奔了起来。但她深知,如果单是在校园的路上跑,追赶者有高功率的手电,一定很容易追上自己,必须要尽快甩脱他们才好。 
  解剖楼斜对面不远就是旧行政楼,她想起那楼里有不少曲折,或许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就一路奔进了大楼。 
  她沿着楼梯跑到二楼,就听楼下已是喧哗一片,有人在叫:“东楼门已经有人守着了,你们两个,把一楼和地下室一间一间地搜,其余的跟我上楼!”正是保卫处副处长于自勇的声音。 
  叶馨的双腿在颤抖:自己这样还能逃多久? 
但她不能放弃,她不能轻易将自己送入精神病院。 
  于是她一步三阶地继续往楼上奔。 
  旧行政楼共五楼,楼梯直通楼顶,楼顶一直开放,上面还有几个水泥桌凳,供人休闲。追她的脚步声一直跟在她身后,无奈之下,她只好一口气跑到了楼顶。 
  细雨打在她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在楼顶上又跑了一阵,前面手电光忽然又亮起,原来有人已经从大楼另一侧的楼梯追上了楼顶。这下,她是前后受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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