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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8章

读者十年精华-第19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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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有“死于非命”这样的成语。所谓死于非命,就是不该死的,却突然死去,也就是非正常的死亡。那些自杀者,大概也可以算是这一类。

  “文革”中,我曾经看到很多自杀的人,那是一些不幸夭折的生命。就像在暴风雨中突然被折断的树木,这种惨烈的死,真正是对生命的摧残。

  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的注视下死去,那种印象是永远也不会淡漠的。“文革”中的一天,经过一幢高楼,正好遇到一个人从很高的窗户里跳下来。当时的感觉,仿佛是一件蓝色的衣裳从空中慢慢飘落,当那件蓝衣裳“砰”地一声沉重地摔在离我不远的地面时,我才知道,这是一个人!这个人仰面朝天躺在离我几步远的地上,是一个30来岁的年轻人。他还活着,我走到他面前时,他的眼睛微睁,嘴里在大声地喘气。那脸色,还是正常人的脸色,仰望着天空的目光中流露出痛苦的光芒。大概过了一两秒,他的脸色便转红,继而紫,接着灰黄,嘴里的喘息越来越微弱,那微睁的眼珠也逐渐失去光泽,变得空洞而灰暗。当他终于停止了喘息时,脸色顿时变得灰白如纸,暗红色的血流出来……就这样,我看着他在我的面前死去。这过程是那么短促,又是那么漫长。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我一时慌乱得想不起该做什么,只是被他临死时的表情所震憾。当时的感觉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这样惨烈的死法,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悲。一个人即将死去,我却无法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死的过程在我的面前展开。生命的毁灭,竟是如此简单迅疾。

  死和生一样,是生命的一个事件,是大自然的一个奥秘。在人生的旅途中,死是最后一个环节,谁也无法逃脱这个环节。然而这个环节似乎并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生死由命”,孔夫子如是说。“不知将白首,何处入黄泉?”这“命”是什么?“黄泉”又是什么?是无常?是无奈?是飘忽不定的风?是变幻无形的影?难道真有一种在冥冥之中安排着一切操纵着一切摆布着一切的神秘力量?

  没有人能对这个问题作出令人信服的明确答复。

  不过,把死神的缰绳牵在自己手里的人,生活中不是没有。

  在报上读到过一则令人难忘的新闻:一位女医生,患癌症,发现时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女医生将病情瞒过了所有的人,一直工作到耗尽所有的体力,躺倒在床上。这时死神正迈着悠闲的步子在她的身边游荡。然而她非但不躲避,反而主动向死神伸出了她的手。她选择了速死。她决意用自己的死,为人类的医学作一次试验。她在自己身上注射了致命的针剂,然后非常冷静地打开笔记本,记录注射之后身体的感觉和精神的变化,记录她生命中最后一刹那的感觉。翻江倒海的绞痛、天旋地转的昏厥、抽搐、幻觉、黑暗……她用颤抖的手,记录着她感受到的一切,一直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要用自己的死,为世人留下一份科学的档案。也许,她的试验在医学上没有多少价值,但是,面对着她颤抖歪斜的笔迹,谁能不怦然心动?

  对女医生这样的行为,后来有些人提出质疑,认为这样做违反常规,违反人道。对死亡的认识,所谓的常规和人道,就是尽一切可能保护生命,延续生命在人间的每一分每一秒。然而这样的常规,是不是对所有人都是人道的呢?当你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求生无望,求死不能,你祈望平静安然地离开人世,抵达生命的终点,很难说不是一种解脱,一种幸福。现在很多人在争论,是不是可以对在痛苦中等待死神的病人和永远失去意识的“植物人”实行“安乐死”,我认为这样的争论最终会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结论,这结论应该是允许被痛苦折磨的垂危者安然地走向他们的归宿。既然死神的拥抱已经无法避免,那么,与其慢慢地被折磨至死,使自己受罪,也使旁人痛苦,那么,加速死亡的来临,大概不能算不人道。

  “上帝将夭逝作为礼物献给最亲爱的人。”这是拜伦的诗句。

  而朗费罗的诗更美妙:从来就没有什么死!表面上的死实际是一种过渡;活人生存的世界只是天国的郊野,天国的大门就是我们所谓的死。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画出上帝的模样,也没有人能描绘天国的景象。然而世世代代的人们都在流传着上帝和天国的故事,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这种流传,因为生命中存在着神秘的死。

  死像一条宽广的河流,缓缓地在大地上流着,在人群中流着,它的浪花每时每刻都在我们周围翻卷,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将无声无息地被它卷走。

  死也像一座沉默的山,生时所有的欢乐痛苦和哭笑喧闹都埋藏在其中。没有人能够越过这座山。

  死是无穷无尽的黑洞,这黑洞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再活泼再美丽再强悍的生命,最终也要被它吸进去,吸得无影无踪。

  死像一朵白色的花,在寂静中不动声色地开放,并且把它的花朵凝固在黑暗里。世界上,只有这样的白色之花是不会凋谢的。

  死,其实是生命在庄重地宣告:请记住,我曾经活过!

  1995年初春于四步斋

 

Number : 9153 

Title :海念

作者 :韩少功

出处《读者》 : 总第 175期

Provenance :韩少功散文——海念

Date :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满目波涛接天而下,扑来潮湿的风和钢蓝色的海腥味;海鸥的哇哇声从梦里惊逃而出,一道道弧音最终没入寂静。老海满身皱纹,默想往日的灾难和织网女人,它的背脊已长出木耳那倾听着千年沉默的巨耳——几片咬住水平线的白帆。

  涨潮啦,千万匹阳光前仆后继地登陆,用粉身碎骨欢庆岸的夜深。

  大海老是及时地来看你。

  大海能使人变得简单。在这里,所有的堕落之举一无所用。只要你把大海静静看上几分钟,一切功名也立刻无谓和多余。海的蓝色漠视你的楚楚衣冠,漠视你的名片和深奥格言。永远的沙岸让你脱去身外之物,把你还原成一个或胖或瘦或笨或巧的肢体,还原成来自父母的赤子,一个原始的人。

  还有蓝色的大心。

  传说人是从鱼变来的,鱼是从海里爬上岸的。亿万年过去,人远远地离开了大海,把自己关进了城市和履历表,听很多奇怪的人语。比方说:“羊毛出在狗身上。”

  这是我的一位同行者说的。这样说,无非是为了钱,为了得到他一直所痛恶的贪污特权。他昨天还在充当沙龙里玩玩血性的演员和票友,今天却为了钱向他最蔑视的庸官下跪。当然也没什么,他不会比满世界那么多体面人干得更多,干得更漂亮。

  你陷入了谣言的重围。谣言使友情业兴盛,是这些业主的享乐。你的所有辩白都是徒劳,都是没收他人享乐的无理要求。他们肮脏或正在筹划肮脏,所以不能让你这么清白地开溜,这不公平。他们擅长安慰甚至拉你去喝酒,时而皱着眉头聆听,时而与服务员逗趣说笑,没有义务一直奉陪你愤怒。或者他们愤怒的对象总是模糊,似乎是酒或者天气,也可能是谣言,使你在失望的同时继续保持着希望。他们终于成了居高临下的仲裁者和救助者,很愿意笑纳你的希望,为了笑纳得更多便当然不能很快地相信一加一等于二。

  你期待民众的公道,期待他们会为他们自己的卫士包扎伤口。不,他们是小人物,惹不起恶棍甚至还企盼着被侥幸地收买。真理一分钟没有与金钱结合,他们便一哄而散。他们不掺和矛盾,不想知道得更多而且恐惧得哆嗦。他们突然减少了对你的眼光和电话甚至不再摸你孩子的头发,退得远远的,看诽谤与权谋从眼前飞过,将你活活射杀在地鲜血冒涌。他们终于鼓动你爬起来重返岗位捍卫他们的小钱——你怎能撒手丢下他们不管?事情就是如此。你为他们出战,就得牺牲,包括理解和成全他们一次次的苟且以及被收买的希望。

  你是不是很生气?

  现在想来有点不好意思。你真生气了,当了几天气急败坏可怜巴巴的乞丐,居然忘记了理想的圣战从来没有贵宾席,没有回报——回报只会使一切沦为交易,心贬值为臭大粪。决心总是指向寒冬。就像驶向大海的一代代男人,远去的背影不再回来,毫不在乎岸边那些没有尸骨的空墓,刻满了文字的残碑。多少年后,一块陌生的腐烂舷木漂到了岸边,供海鸟东张西望地停栖,供夕阳下的孩子们坐在上面敲敲打打,唱一支关于狗的歌。回家罗——他们看见了椰林里的炊烟。

  人是从海里爬上岸的鱼,迟早应该回到海里去。海是一切故事最安全的故乡。不再归来的出海人,明白这个道理。

  你也终归要消失于海,你是爬上陆岸的鱼,没有在人世的永久居留权,只有一次性出入境签证和限期往返的旅行车票。归期在一天天迫近,你还有什么事踌躇不决?你又傻又笨连领带也打不好,但如果你的身后有亲情的月色,有友谊的溪流,有辛勤求知和拍案而起,你已经不虚此行。你在遥远山乡的一盏油灯下决定站起来,剩下的事情就很好办。即使所有的人都在权势面前腿软,都认定下跪是时髦的健身操,你也可以站立,这并不特别困难。

  同行者纷纷慌不择路。这些太聪明的体面人,把旅行变成了银行里碌碌的炒汇,商店里大汗淋漓的计较,旅行团里鸡眼相斗怒气冲冲的座位争夺。他们返程的时候,除了沉甸甸的钱以外什么也不曾看到,他们是否觉得生命之旅白白错过?上帝可怜他们。他们也有过梦,但这么早就没有能力正视自己儿时的梦,只得用大叠大叠的钱来裹藏自己的恐惧,只得不断变换名牌衬衫并且对一切人假笑。

  你穿不起名牌,但能辨别什么是用钱胳肢出来的假笑,什么是由衷而自信的笑——这圣战者唯一高贵的勋章,上帝唯一的承诺。

  你背负着火辣辣的夏天,用肩头撞开海面,扑向千万匹奔腾而来的阳光。你吐了一口咸水,吐出了不知今夕何夕的蓝色。有一些小鱼偷偷叮咬着你的双腿。

  这是一个宁静的夏日。海滩上并非只有你一个人。还有人,一只黑影,在小树林里不远不近地监视着你。终于看清了,是一位瘦小干瘪的老太婆,正盯着你的饮料罐头盒耐心等待。旅游者留下的食品或包装,都能成为穷人有用的东西。

  你有点耻辱感地把易拉罐施舍了她。她抽燃一个捡来的烟头,笑了笑:“火巴。”

  你听不懂本地人的话。她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火”?什么地方有火?她是在忧虑还是在高兴火?这是一句让人费解的谶言。

  她指着那边的海滩又说了一些什么。是说那边有鲨鱼?还是说那边发生过劫案?还是请你到那边去看椰子?你还是没法明白。

  但你看到她笑得天真。大海旁边一切都应该天真。

  你将走回你的履历表去沉默,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什么也不用说。你拣了几片好看的贝壳,准备回去藏在布狗熊总是变出糖果的衣袋里,让女儿吃一惊。你得骑车去看望一位中学时代的朋友,你忙碌得在他倒霉的时候也不曾去与他聊聊天。你还得去逛逛书店,扫扫楼道,修理一下家里的水龙头——你恼人地没看懂混沌学也没有赢棋甚至摇不动呼啦圈,难道也修整不好水龙头?你不能罢休。

  你总是在海边勃发对水龙头之类的雄心。你相信在海边所有的偏差都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一定都是海的馈赠,是海的冥隐之念。

  大海比我们聪明。

  大海蕴藏着对一切谶言的解释,能使我们互相恍然大悟地笑起来。

 

Number : 9154 

Title :买票

作者 :林太乙

出处《读者》 : 总第 175期

Provenance :海外星云

Date :1994。36

Nation :中国台湾

Translator :

  

  小时候,我和家人住在上海,5岁的时候,第一次和父母亲去看电影。对我来说,那是件大事,因为姐姐已经有资格看电影了,妹妹太小,还不能去看。我不知道看电影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大人认为我可以去看了,所以觉得非常神气。爸爸说,在戏院里我要乖乖的,不许讲话。我答应了。

  到了戏院,爸爸去买票。要入场的时候,我看见每人手里拿一张票,要交给收票的,让他撕一半才能进去。轮到我们的时候,我向爸爸要我的票。他却说:“你不要票就可以进去。”

  我觉得非常不公道。为什么人人都有一张票而我没有?爸爸既然带我来,为什么不给我买票就要拉我进去?“我也要一张票。”我大叫,大哭起来。

  “你这孩子真不讲道理,”爸妈同时说,“你不要票就可以进去,还在吵什么?”

  我继续大哭大闹。我要的只是平等待遇,人人都有票,我也要一张,这有什么不讲道理?我们挡住入口,别人都在看我,很不耐烦,有的摇头,和父母亲一样,说:“这孩子真没有道理。”

  他们愈说我没有道理我愈生气。爸爸拿我没办法,只好买一张票给我。我这才像别人一样,把票规规矩矩地交给收票的,让他撕掉一半,跟父母进了戏院。放的是什么电影我完全没有印象,只在黑漆漆的戏院里静静地流眼泪,情绪还没有平复。

  回家后,父母亲又教训了我一顿,说6岁以下的儿童不必买票,这么不讲道理,以后不带我去看电影。我听了才不在乎。5岁的时候,我对金钱毫无认识,所以对白花钱替我买票也不觉得是冤枉的。一个人,无论是什么年龄,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感觉,只能凭当时的知识。我认为我为自己争取平等待遇,绝对有道理。

  过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忘记这件事。现在我对金钱是什么东西多多少少有了认识。我也买过不知道多少张门票。但是我不知道,假使再遇到5岁时同样的情况,以为自己没有受到平等待遇,会不会再冒大不韪,大吵大闹,还是会静静地免费入场?

  我希望我还有那股蛮劲。

 

Number : 9155 

Title :文学家轶事

作者 :盛子潮

出处《读者》 : 总第 175期

Provenance :火花

Date :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娜拉引出的人间恩怨

  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是最早译介到中国的西方戏剧之一,在“五四”时期曾引起过巨大的轰动,许多青年女性都是在娜拉的影响下,离开家庭,摆脱束缚,走上自立自强之路的。但人们一定想象不到,作为娜拉形象原型的劳拉·基勒,却因此剧而遭受了莫大的委屈,这里面的恩恩怨怨,倒是别有兴味的。

  劳拉·基勒是挪威的一位女作家,出生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据她后来回忆说:“我从小就认识易卜生……当他的《布朗德》出版时,我亲眼看到它在当地像挪威的其他地方一样发生了很大影响,它使得许多人变得疯狂了。那时候我虽然只有18岁,竟然写了一本书,叫作《布朗德的女儿》,较详尽地讨论了《布朗德》中的宗教问题。我将这本书献给了易卜生,这就是我们认识的开始。”

  1874年夏天,易卜生约劳拉到丹麦去,在首都哥本哈根见面。易卜生原以为劳拉是个渊博的女学者,见面才知道她不过是个20岁的姑娘,很是惊喜,还给她起个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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