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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梦断关河 作者: 凌力-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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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细想想,总是一片好心呀!……俗话说,长姐如母,咱家就你这么个独子,父母又都去了,我不心疼谁心疼,我不管教谁管教?”
        天寿一动不动,仍不出声。
        英兰像男人那样对着小弟打躬作揖,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还不成吗?那日实在是气头上,下手的时候就后悔了,可已经收不住了!知道你的脸蛋儿金贵,从小儿到大连爹妈都不敢碰一手指头的……看你到定海以后这么吃苦拼命,没人不夸,姐姐甭提多高兴了,也总算是放心了!……哎呀,看你衣裳剐破这么些口子,我给你补补……”
        英兰拿起搭在床头的外衫,天寿突然起身要夺,英兰玩笑地闪身一躲,拿那外衫抖了抖,竟抖出一张白绫。英兰一把拾起,展开一看,白绫上血迹斑斑,两个血写的大字赫然在目:砺志!
        英兰脸色大变,盯着早已干得呈褐色的血字,手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她轻声地问:“是你的?”
        天寿扭开脸,点点头。
        “你的血?”
        天寿生气地回脸瞥她一眼,复又躺下,不说话。
        “什么时候?”
        天寿气呼呼地说:“从状元坊回来那天!”
        英兰立刻想起那些日子天寿的右手常包着手绢,问他不回答,谁看也不许。此时她一把扯过小弟的手,凑近灯烛,中指上咬痕宛在,伤口已呈白色。
        什么都不用说了,英兰拿着血书,颤声叫道:“我的好兄弟!……”她呜咽着热泪横流,啪嗒啪嗒,好几滴落在天寿脸上。她赶紧用手去抹,使袖去擦。
        今天姐姐主动来和解,天寿心里本已软了,只是嘴上还不肯服软。此时,他怒气全消,慢慢回过头,轻声说:“你待我千好万好,我都心领了;就是打我骂我,我也悟得过来。我是恼你出口伤人!……十多年分离,老天爷开恩让咱们巧巧地碰上了重逢了,你可好,又使大棒子硬给打散了!……她再贱再不好,终归是亲骨肉呀!想一想,咱们在这世上,还有多少亲人可疼?……”
        说到这儿,天寿心酸难忍,赶紧住嘴闭眼,以免哽咽落泪。
        英兰白如串珠的小牙咬住了丰腴的嘴唇,望着幼弟轻轻叹气摇头,静默片刻,说道:“我知道我做得过了头,太绝情,可当时不得不如此。天寿,你得明白,”英兰越发认真地加重语气,“年少人血气方刚,所戒在色。那日在状元坊,我看你心醉神迷,样子古怪,本来就挺担心;媚兰那卧室那床那屋里的迷魂香,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岂不是火上浇油?你要是把持不住,陷进去怎么得了?所以得下狠心快刀斩乱麻!再说,媚兰也实在会蛊惑人心,实在是坏人心术呀!……”
        天寿心想,英兰发火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媚兰瞧不起做妾伤了她的脸面,而她原本自认为比媚兰身份高,对富丽堂皇的状元坊气不忿儿。这话他当然不能说出来,只翻身坐起,替大姐姐辩解:“也许她就是性情如此呢?你早先在城关卖身葬母,若遇到的不是姐夫,是青楼妓馆要买你,你怎么办?”
        英兰想了想,说:“待他们出钱安葬了母亲,我便去做他们的婢女还债就是了,决不肯卖身接客的!”
        天寿点点头:“这也是你的性情了。……那你为什么又肯卖身给姐夫呢?”
        英兰红了脸,嗔道:“看你说的是什么话!”
        天寿笑道:“话虽难听,却是实情。若是感恩图报的话,也好去他府上为奴为婢几年还债的嘛。是也不是?”
        英兰红着脸沉吟片刻,终于一摆脑袋,豁达地说:“我到他身边快两年了,你如今也不是个孩子,这儿也没旁人,姐就对你实说也没什么……媚兰说得不对,男女间并不像她说的‘都是那么一回事’,全然不是!只有有缘分的男女,才有真情爱,那份心头感受,岂是媚兰这路人能够知道!她也不配!”
        天寿好奇地问:“你跟姐夫是有缘分有真情爱的了?”
        “是,”英兰目光闪闪,回答得毫不迟疑,“我愿为他赴汤蹈火!”
        “那他呢?他对你也一样吗?”
        “是,我们心意相通。他不用多说,我都明白。”
        “可他还有那么多别的女人呢!”
        “我不在乎。他的心在我身上。”
        天寿呆呆地看着英兰,好一会儿,故意一笑,说:“要是我也是个女人,要是我也想嫁给姐夫……你愿意吗?你会不会吃醋?……”
        英兰也笑了:“可惜你不是呀!不然,倒真想我们姐妹做一对娥皇女英,共同辅佐大舜呢!”
        “哼,只怕不是真心话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两个月以来横在姐弟间的嫌隙也就渐渐消融了。英兰正待多给兄弟几句鼓励,门外脚步匆匆,几名仆妇在门前躬身禀告:老爷马上要出城回营,请奶奶过去,请小爷赶紧收拾跟着一起走。
        出了什么事?仆妇们说不清楚,只说营里有紧急公文送到。
        英兰天寿赶到中堂,葛云飞已经整装待发,他望着姐弟俩,沉声说:
        “英夷来了。”
        天寿忙问:“是从广东,从香港来的吗?”
        葛云飞看定天寿:“给你的听泉居签发证书的那个义律,被他们的朝廷革职,新派了钦差大臣,叫做璞鼎查;还有新派的水陆元帅,新增的船舰兵员,加上广东香港原有的英夷船舰水陆兵员,比去年可不一样了。日前他们已攻破厦门,正向我浙江进犯呢……”
        天寿心慌,说:“比去年还要多好些吧?……”
        葛云飞笑笑,拍拍天寿的肩头,说:“我们也跟去年大不相同了吧?……我等候已久,这下要让逆夷尝尝我葛云飞的厉害!”
        葛云飞说话如平日一样平静安详,声音仍然低沉厚重得令人心颤,但他黑红的脸膛上跃动着虎虎生气,炯炯目光里闪烁着坚强和自信,他的整个身姿令人想到一张待射的强弓、一只展翼将飞的大鹏。被突来的意外搅得心跳如鼓、手指微微颤抖的天寿,站在葛云飞身边,气息渐渐平稳了,面色也跟着庄严起来。
      第三十一章
        暴雨狂风整整十天,今天傍晚终于现出了晴意。
        英夷兵船的炮击和进攻时断时续,进行了五天,此时也退到离海岸很远的地方停泊,悄悄地没有了动静。
        五天五夜来,在风雨泥泞中随时应敌、随时开炮轰击、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的葛云飞和他的部下以及守定海的所有官兵,此时都精力耗尽,一个个疲惫不堪。所幸寸土未失,令这几日共同奋战的弟兄们感到欣慰和自豪。
        除了哨兵还在强打精神守着营帐和炮台,官兵们都顾不得满脸硝烟和浑身淋漓的泥水,在帐篷中横七竖八地倒地就睡。所以,当葛云飞在土城上巡营的时候,满耳都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鼾声。
        葛云飞也是一身泥水满脸硝烟,头上不戴官帽,只系一块青布首帕,身上不着官服,穿了因泥溅烟熏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麻布短袍,束在腰间的带子上,悬着他心爱的双刀“昭勇”和“成忠”,脚下一双专为在泥泞中便于行动的铁齿靴也糊满了烂泥。同样浑身泥污又湿又脏的天寿,仍像过去了的五天五夜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葛云飞身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又黑又瘦,面容突然苍老了许多,已看不出他是一位总兵大人了。但天寿很清楚,他正是凭着与兵勇们同甘共苦,凭着这几日的身先士卒,激发了守军的大无畏气概,顶着生平未曾经历过的猛烈炮火,英勇抗击,吃苦受累、洒汗流血在所不辞。
        天寿随着葛云飞刚刚从震远炮城巡视下来,风雨虽停,土城上的路依然泥泞难行。各炮位上只有一名兵勇当值,葛云飞也不想惊动正在酣睡的弟兄们,他走到一个被英夷大炮轰塌的土牛边,默默朝南远望。
        西天的云层此刻裂开一道窄窄的浅蓝色长缝,橙色和粉色的光芒从那里斜斜地投射下来,照着土城,照着岸边汹涌的潮水和大海上翻滚的波涛。远处大五奎山岛上的英夷炮兵阵地和帐篷清晰可见,更远处数十艘英夷的舰船也隐约从暮霭中显形。
        “大人!”在营中,天寿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地称呼姐夫,“明天英夷还会来攻吗?”
        “难说,”葛云飞沉思着说,“英夷狡诈诡秘,不可以常理揣度的。”
        “真是奸诈!”天寿很愤慨,“自古以来,哪有不打战表不下战书的道理?就是两军阵前,也要约定何时何地交战,才好见个高低。他们这算怎么回事?说战,不像真战;说不战,又没完没了地打一阵儿停一阵儿的。这叫什么话?”
        葛云飞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遇到这样不明不白的对手,他觉得很窝火,有力使不出来。
        五天前,趁着雨大风静的节骨眼儿,英夷的两艘轮船拖着两艘大兵船驶近竹山门海岸,葛云飞立刻督兵从土城上开炮,轰了一阵,他们便退走了,却又绕到土城东头青垒山下,土城东段的东港浦守军也给了他们一顿炮火,英夷就退出战场,不敢再进。他们十分小心,总在守军炮火射程之外游弋,所以葛云飞部下炮火虽猛,总也打不到他们。
        次日情况大同小异,打打停停,敌船并不靠近。
        第三天,算是正经地交了交手:英夷轮船三艘、三桅大兵船一艘的火炮向晓峰岭猛烈轰击,并用小船载了夷兵在竹山门登陆,被守在该处的总兵郑国鸿率兵使用抬炮抬枪,集中火力一气猛打,夷兵抱头鼠窜而去。
        第四天,英夷的大小船舰驶往大小五奎山岛,并登上大五奎山岛上支搭帐篷,设置火炮阵地。葛云飞率土城守军向大五奎山岛开炮遥击,相距太远,皆不能及。
        今天一天,仍是互不照面,不过英夷又开来好多艘船舰,先后向东岳山震远炮城和竹山门一带开炮轰击,葛云飞率守军猛烈还击,仍是够它不着。英夷船舰毫发未伤,却又退回远处了。
        这叫什么战法?
        葛云飞长于军事,熟读兵书,实在弄不明白,这五天英夷是在干什么。但他很恼火,觉得英夷在耍弄他。这五天里,他和他的部下人人都像绷得很紧的弓弦,英夷的每一举动都被当成正式进攻而猛烈反击。五天下来,白费了许多火药,既没有重创敌方,还把自己累得趴下了……想到这里,葛云飞问道:
        “天寿,广州之战,英夷也是这样打法?”
        天寿想了想:“听十三行里跟夷人相熟的汉奸说,英夷善水战,每次开战前都要专用什么测量船量水道深浅,以防他的大兵船搁浅;还要由大兵头侦察对手的兵力和炮火,才好选一处最弱的地方攻打,一打一个准儿!”
        葛云飞一惊,自语道:“难道这五天逆夷并不算是开战,只是在侦察我们定海的兵力炮火?……定海防备固若金汤,没有弱处,不怕他!”
        落日的余晖竟从云缝里洒了出来,海面金光点点,耀得人睁不开眼,几只鸥鸟翻飞着,格外洁白,仿佛雪点儿在飘扬。天寿轻声说:“怎么这么静呀?……只有风声海潮声,白鸥那么远叫声都听得见!哪里像是打仗呢!……”
        葛云飞却凭着他老军旅的直觉,知道这宁静正预示着大战在即,而且会是一场非常惨烈的大搏杀。
        这五天里,他领略了英夷的火炮,那决非总督大人所断言的“我炮皆能及彼,彼炮不能及我”,事实恰恰相反。而且对方落地就爆炸的炮弹已经把晓峰岭上尚未完工的炮台完全摧毁,其威力是葛云飞此生所仅见。那日夷兵登岸进攻,其快速和勇猛,也使总督大人断言“夷兵不善陆战”变得可笑和可怕……对此,他感到十分沉重,一股说不清的悲壮从心头涌出,滚滚热浪在胸臆间往还萦绕,直令他鼻翼翕张,眼角发烫……
        他闭目片刻,使自己平静后,闪目望定在海天背景上更显得单薄的孩子般的天寿,微微点头示意,天寿便径直走到他身边。他一伸胳膊搂住了天寿瘦小的肩膀,天寿不由得一哆嗦,却毫不退缩地仰望着葛云飞的眼睛。葛云飞照直接住天寿的目光,轻声说:
        “要是明天就打仗,打大仗,打恶仗……你怕不怕?”
        “明天就打?明天就能打吗?”
        葛云飞点点头。
        天寿坚定地说:“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我还要取夷人的首级报功哩!”
        葛云飞又盯着天寿看了片刻,说:“好!”他转身要走开,天寿叫道等一等,葛云飞停步回身的时候,天寿凑上去,踮起脚跟,用他热烘烘的小手很认真地抹掉葛云飞眉毛和面颊上沾着的许多泥点子。葛云飞心里一软,做了一个从未做过的举动,搂住天寿,拿自己的面颊与那柔软年轻的小脸紧紧地贴了一阵子,好像这是他心爱的小弟弟,是他心爱的儿子。
        第二天清晨,大五奎山岛上英夷炮兵打响第一声炮的时候,依着葛云飞,天寿服侍他换上一套特别的衣服:黑头帕系首,上下黑衣黑裤,脚着黑色铁齿靴,两把宝刀紧贴腰间。全身皂黑使得葛云飞一扫沉重疲惫,显得格外年轻精干洒脱;这一身黑也让天寿格外兴奋,豪情满怀:将军是要大战一场,给英夷颜色看看了,必定如赵子龙再世,杀出一番大英雄的威风!天寿也要借将军的威势,在战场上为国立功,挣一个大好前程。
        谁知,全然不是这样,一切都逆着天寿的心愿,逆着人们熟知并相信的理义,按照必然发生的律则,发生了!迅速,短暂,就像是一场噩梦……
        和前五天完全不同,英夷一开始就用猛烈的炮火集中轰击,轰击的目标想必已在这五天中侦察得一清二楚:大五奎山岛上英夷野战炮队瞄准了守军火力最强大的震远炮城;英夷轮船及军舰连樯而进,以他们每船每舰五十门到七十门不等的大炮,从近处炮击土城的各个炮位。葛云飞督率守军以土城上的岸炮和震远炮城的大炮还击。双方大炮的怒吼震天动地,大海也被烧红、被震荡,火光烟尘水柱,连同水中的倒影,在狂暴地沸腾。
        最初的那一阵,天寿只觉得天崩地裂,劈头盖脑而来的英夷炮弹,落地就炸,仿佛立刻就会把人同着周围的一切轰成齑粉。他双腿一软就摔趴下了,炸飞起来的泥团土块如雨落下,掩住了他的半边身子。他吓得捂着脸伏在地上好一会儿哆嗦。抬头一看,葛云飞挥动着长刀,镇静自若地高喊着“开炮!”他身后的旗手持着绣了“葛”字的长宽八尺的大旗一同挥舞,根本没把震天动地的炮火放在眼里。天寿勇气陡增,跳起身,加入奋力奔跑的兵勇队伍,为岸炮搬送石弹和火药。
        可恨英夷的炮全都打到了他们要打的地方,打到哪里就炸开一大片,毁坏城墙炮台,炸坏土牛火炮,使守军伤亡惨重;而守军的火炮却怎么也够不着夷船,炮弹纷纷落到海里,偶尔打着几发,也因是石弹,遇到坚固的夷船竟无所损伤。
        大五奎山岛上英夷的野战炮特别猛烈又集中,竟把守军火力最强的震远炮台压制住了。葛云飞大怒,亲自点燃大炮引火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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