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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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间出水,坚强不染尘色,在一片泠珑里恣然飘摇。
于是心里一下有了主意,笑一笑,转脸冲福生道:“备车,我要去找谦添。”
【20】讨欢
车子进了路公馆,祁佑森急急的打开门跳下来,刚进门,就看见路希窕同她母亲坐在客厅里,于是先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伯母好,”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怎么也没出去走走?”
“原来是佑森,”路太太转脸也看见少年,笑吟吟问道:“曼芝最近可好?”
“母亲一向安好,”祁佑森笑笑,“她时常惦记着,想来看看您,可是眼下家里事情太多,总是不得闲。”
“我也想着常去你家里探望探望她,”妇人又笑道,“却也顾虑着她的时间。”
“佑森哥哥,”路希窕递上一只苹果,知道他来找路谦添,便笑道:“哥哥在书房里呢。”
“那好,”祁佑森笑道:“伯母,我上楼去找谦添了,你们接着聊。”
路太太点点头,见他将要上楼去,又嘱咐道:“佑森,今天就留在这里吃饭。”
少年应了声,便也上了楼。
见书房的门开着,路谦添在里面找书,祁佑森便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笑着走进去道:“你在找什么?”
路谦添转脸看见他来了,冲他笑笑,仍是继续着,答道:“《山海经》。”
“得了,”祁佑森坐在书桌前坐下来,随手把玩起桌上的一个镇纸,笑着说:“我有件正经事想拜托你。”
路谦添找到了书,关了书橱的门,转身走到他面前笑起来:“你几时拜托我事情的时候不说是正经事的。”
“这次不一样,”祁佑森合手抱了拳,“路少爷人慈面善,帮我这一回罢。”
路谦添见他的样子,无奈的摇一摇头,笑道:“去我房里聊。”
于是两人出了书房,在走廊里,路谦添拍一拍祁佑森的肩膀,玩笑道:“你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我多半也是逃了学没有事情做,再不就是拜托我‘正经大事’的,这些年的交情了,可不叫人心寒。”
“路兄!”祁佑森闻言也同他玩笑起来:“回回逃学这样危难的时刻我都不忘来探望你,为的就是若给我家老爷子捉住了,不知下次要几时才再得逃脱,所以即便他老人家早摸熟了我的套路,我仍是必得来见你一面道个别的,哪知你竟这样误解我,这才真是叫人心寒。”
“少来,”路谦添笑起来推了他一把,“行动了这些年,如今福生连跳墙都不含糊,却总是慢你半拍,赶不上你,你说你这安危问题我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抬举我了,”祁佑森也嘻嘻哈哈的,“功夫不都是练出来的么。”
进了路谦添的房间,看见他桌上铺开一张宣纸,上面画了半面未完的画,便凑上前去,拿起旁边展开的一把折扇端详起来。
“这是谁画的,”一边看一边赞道:“好精致。”
原是路谦添在临摹灿宜那幅扇面的,总是画不如意,不防被祁佑森看见了,于是上前一步把扇子抢进手里,笑道:“别人画的,”合起来收好,又道:“你要拜托我做什么?”
“正是了,”祁佑森仰着脸笑起来,“要拜托路少爷帮我画一幅画,这可是正经事?反正你也喜欢做的。”
“画画?”路谦添想了想,笑道:“莫不是伯父又给你出了作业罢。”
“不是不是,”祁佑森摆一摆手,半晌,反倒腼腆起来,鬼笑一下,“是要送人,所以烦劳少爷给画一幅好画。”
见他这样,路谦添也忍不住笑起来,认定他不知又要讨好哪家的小姐,便也不问了,只道:“那你要画什么?”
“荷花。”心里浮起一张面孔,祁佑森浅浅的笑着,“没开的荷花。”
隔天近中午了,路谦添正打算去拜访宁家,也为的顺便瞧一瞧灿宜气消了没有,想起祁佑森这差事,便吩咐一个丫头道:“你去我房里取了桌上那幅画,叫阿四一会儿送到佑森那里去。”
说完便匆匆的走了。
到了宁家,同他老师宁逸白聊了许久了也不见灿宜回来,半晌,才见沈妈进来道:“老爷,饭已做得了,小姐同云宛姑娘一块去她家里吃饭了,您也快吃罢。”
宁逸白闻言招呼路谦添一起吃饭,却不知他心里失落,见他推脱半天,也就不强留了,笑着送他出了门去。
路谦添又在巷口停了半晌,仍是不见灿宜出来,便也只好讪讪的回去了。
祁佑森吃过饭正打算老老实实往学校去的,刚上了车,见路谦添遣人送了画来,便赶紧展开来看。一水墨色的荷叶,巨大的边幅卷积出苍郁,厚重里穿插出一支纤细的荷,松散开一两片浅红的花瓣,清透出细致的纹路。
沾染了水色,遗世独立。
“少爷,”福生从前座探来个脑袋,笑道:“路少爷可真够厉害的。”
“要不怎么是谦添呢,”祁佑森也高兴起来,“真个漂亮!”
福生又嘻嘻哈哈道:“这下保您马到成功了。”
“那自然,”转眼瞥见画脚上并没有落款,又笑道:“真是体贴我到家了,便连这也想到了。”
福生费劲的扭着头,还没瞧明白,祁佑森便卷起画来,道:“收好了,这可极贵重的。”
下午上学,同往日里一样,课上所学什么也没在意。倒是去隔壁跟云宛套了半天近乎,打听明白了许多重要问题。
其一,灿宜的笔墨纸张及颜料什么的最近也该要更换补给一番了。
其二,她时常光顾一家叫做怡墨轩的铺子。
其三,这怡墨轩兼营卖画的生意。
打听清楚以上三条,计划要实施起来,把握便多了许多成。
祁佑森当晚回去,便在画上写了他的落款,吩咐福生道:“快送去裱了,弄好了给我挂到秦明路那家怡墨轩去。”
听了安排,福生也紧紧的办妥了这差事,无话。
隔了有三五日的功夫,这几趟下了学天天跟在灿宜身后,终于等到她要去买颜料了,便停了车在怡墨轩外头马路对面等着。祁佑森窝在车里,开了车窗,见灿宜在店里选来选去,就是不肯抬头看一眼墙上的画,着急起来。
“若是她看也不看,买完了便掉头出来,我就白忙活了……”
“……路少爷才白忙活了呢……”福生缩在前座里,跟着嘟囔起来,半晌,又自言自语道:“不能够啊,明明白白我嘱咐过老板的,叫他若是见了宁小姐来光顾,一定别忘了介绍介绍那幅画的……”
祁佑森也没空听他,一门心思盯着那店里,见灿宜付了钱,就要出门了,便一下灰了心。正失落着,却又见她停了步子,转回身,冲老板指着墙上那幅画。
少年突然高兴起来,笑道:“全中!”
于是急急忙忙的打开门跳下车,朝对面走过去。
灿宜倒真是被那画吸引了。极好的写意,没有水,却让人感觉叶下有鱼;没有风,又让人看见茎叶在飘摇一般。
因此又走过去,细细的欣赏起来。
“宁小姐?”听见有人喊自己,转过脸去,瞧见祁佑森站在门口,周身裹进夕阳的一片光色里。
“祁少爷也来这里……?”略感吃惊,微微一颔首,打了声招呼。
“我刚巧来买几支笔,”见云宛在一边,怕说得太过惹的她和福生这小子笑出来露了陷,便浅浅笑一笑:“宁小姐在看什么?”
灿宜让了让步子,给他指道:“这幅画。”
正中祁佑森的心思。少年忍住笑,只是低头轻微扯了扯嘴唇,深沉起来,没有说话。
福生跟在身后冲老板一眨眼睛,他才记起先前的托付,赶紧跟灿宜笑道:“巧得紧,你猜这是谁的画,不是别个,正是眼前祁公子的呢。”
灿宜听了一愣,抬头看一看落款,真是“祁佑森”三个字,便转过脸来,冲他笑一笑:“祁少爷这画,很漂亮。”
少年心里自是很得意,见灿宜真喜欢,那正好,于是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罢。”
原本还觉得不妥,老板却直接把画取下来了,递到灿宜面前,道:“无妨,既是祁少爷本人都开了口,你就收下好了,他的画自然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又推脱了一番,祁佑森总归是有法子叫她收下的,加上云宛也看出些故事来,在一旁笑道:“这样好的画,人家肯送你怎么倒不肯收了,平日里你自己的画得了旁人欣赏,不是也愿意送人的么。”
福生见他少爷即将得手了,便也凑上来道:“宁小姐,真真这画我们少爷费尽了心思才……”
话没说完,被祁佑森瞪了回去。半晌,少年浅浅的一笑,道:“之前若是有惹得你不快,就请收下这画罢,权当平一平我的内疚,不然可怎么再作你的同学呢。”
灿宜见他这样说了,只好收下,道了谢跟云宛回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少年站在门口笑起来,他把那画当作一支花送了出去,她喜欢他便高兴。
前番大大小小的错处,不知从此可否一点一点都补回来。
见他心里慢慢明朗起来,福生也靠近了笑道:“少爷,您可真是无往不胜了!”
少年闻言推了福生一把,同他玩笑起来,道:“臭小子,你还敢说,差点给我露了陷。”
“我哪敢坏您的好事,”福生涎笑着,“我不过就是想说那画是您费尽心思呕心沥血之杰作罢了……”
“你几时学了这么些个四字成语的?”祁佑森见他又是“无往不胜”又是“呕心沥血”的,便开起他的玩笑。
“瞧您说的,”福生撇撇嘴笑道:“天天在教室门口守着,便是连唐诗三百首我都背的八九不离十了,谁又在乎这些个……”
“好小子……”祁佑森抬手就要收拾他了,福生赶紧撒腿往车上跑,他也跟着追上前,两个人又玩闹半刻,才钻进车里,回了府。
皆因少年此番讨灿宜的好成功,心里高兴,福生体贴自家少爷,也跟着欢喜,才一个劲同他玩笑,让他乘兴更畅快些罢了。
灿宜回了家,展开画轴,端详了半天,心里着实喜欢,便取了墙上一条银红的绦子,把那画挂了上去。
【21】表白
一层秋雨一层凉,深秋里已是丝毫没了暖意,风里凛冽的夹带着些许冬天的味道。
灿宜收拾出厚衣被,又整理了一下房间,便在书桌前坐下,原本打算认真读两本书的,可总归难以静下心来,便想要再整理一下抽屉。一打开,看见了之前放在里面的胭脂盒以及那面小巧的镜子。
愣愣的看了半晌,想起前番许多事情。
或许她那天晚上的气生的很没有道理,可是少年的所为以及表情和语气总是很容易让她不平静。她不愿意而且也并不擅长主动揣测他的用意或者初衷,然而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种种温暖的遗迹。先时他淡然的笑,和和如玉,带着一身水气兀然插入她的心思。在漫长的时日里,一折一折拉扯开他们两个人的交集。搅和了局促的光影和颜色,又在暗角分派出点点甜腻。
或许始终只是她自己惶惑而无措的停留在原地罢了,少年的言语是出于他的暗示也说不定,毕竟不肯随之猜测他心意的人是自己。
她的确没什么胆量,又何必埋怨别人。
可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如若不明就里的踏进旁人织造的一团暧昧里,该凭什么来猜测他对自己的用意呢。心怀半分期待。另外半分是不敢这样抬举自己的魅力。
说到底,无论他是出于怎样的用意,她的焦躁都是徒然罢了。
那上了釉的小盒在虚暗的一格里安安稳稳的泛起柔和的光,进了眼底,变得软下去,在心里打成了一个结。
灿宜咔啦合上抽屉,瞥见月份牌上的红色圆圈。
离十月二十四她母亲的祭日还有四天,想起那个山谷,更是理不清楚心思,不如散散心去。于是自己进厨房煮了一碗面,早早的吃了,跟沈妈说了一声,便出了门。
一路进了山谷。
秋天是只有一个颜色的。
煦暖的色调,却生不出柔化人心的温度。凉成一片干草,冷风里幻化为地上的波涛。
萧条。
路谦添用过午饭,仍是往宁家来。
这回不说灿宜,便是连宁逸白也不在家里。沈妈知道这位公子是宁先生的学生,便让进屋里,请他稍候。
少年一门心思猜度着不知此番能否等到灿宜,不知她心情可好些,不知她近来的很多琐事,也急切起来,若再错过,只怕他立刻要决定从此天天上学了。
等了半刻,刚刚起身出了房门,遇上莫觉回来,只好上前打声招呼。
“原来是路公子,”莫觉看见他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我在你大学里倒见过你几回的,”路谦添也笑一笑,“只是你周围许多同学,没好叫住你。”
“无妨,下次打个招呼,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他们都是很熟的朋友。”
“那还要谢谢了。”
“你在等老师?”莫觉见他一个人在这里站着,便问道。
“……是。”给他这样一问,路谦添自己倒略微有点不好意思,说是来拜访老师的,心思却不在此。
莫觉见他的表情,想起他和灿宜隐约有点故事,便浅浅的一笑,也不再问了,只道:“何苦在这里等,来我屋里,我们聊聊天。”
他这般热情,路谦添便也跟在他后面去了。
路过一间房,见窗口挂着一条小巧细长的粉色穗子,上面两只莲子大小的铃铛,飘在风里碎碎的响着,心想一定是灿宜的房间了,便不由自主的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望,却倏然停住步子。
窗棂上那细碎做声的粉红色,一点一点恍进他的眼睛,沉进心里去。
隔了半扇窗,清清楚楚看见墙上挂着自己那一幅荷花。
不久前祁佑森去拜托他画的,自己又认定他是要送去讨好某一位小姐的,于是同往常一样没有放在心上,为了他的方便甚至还特意不留落款,照他所说描绘的,未开的那一片荷。
如今明明白白在几米之外,灿宜的墙上。
从没觉得暗灰和薄红原来这样刺眼,直直插进他的心里去。
也从没想过,有一天祁佑森所想要讨好的女孩子里,会有灿宜。
“……路公子?”莫觉站在他房间门口,疑惑的看过来。
“……那……那画是……”少年失了神,抬手指着灿宜屋内的画。
莫觉听了走过来,透过窗户望了望,笑道:“你说那个,那是灿宜一位同学的画,见灿宜喜欢所以送她的。”
“……是谁送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莫觉想想又道,“倒真是很漂亮,想必灿宜大喜欢着呢,她自己的画都不曾挂过几幅的……”
话没说完,路谦添早就大步跑出门去了,直直冲进车里,冲司机道:“去找佑森!”
灿宜在山顶上坐了坐,便绕到后面,来看看她母亲的坟。
半山上,傍着棵老树,孤零零一座石碑,后面一段土冢,四周散散的生了些花草,如今时节,皆是枯色了。
她就近捡了块山石坐下,却瞥见脚下翻着一张写满字的纸,于是又俯身捡起来,细细看了一番。
只见纸上行楷一首祭辞: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一定是她父亲了。
因着即将到她母亲的祭日,心里一定难平静,所以抽空先来探望探望她的。想想亏得是被这山石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