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因着即将到她母亲的祭日,心里一定难平静,所以抽空先来探望探望她的。想想亏得是被这山石挡住了,才没叫风吹走,于是灿宜仍是把这纸放回到墓碑脚下,找了一块石头压在上面,又采了几枝干花草一同摆上,略坐一坐才起身下了山。
路谦添到了祁府,急急的冲了进来,直往祁佑森房间去。
此刻祁佑森因为赶他父亲留给他的几篇作业,正趴在桌上偷懒的,不防备房门突然被推开,撞上他堵在门口的一只圆凳,凳子喀啷一声倒在地上,把祁佑森惊了起来,站起身惺忪着眼睛大叫一声:“父亲!”
路谦添反倒被他给吓了一跳,以为他父亲来了,转身想喊声“伯父好”,却四下没看见人,于是跨进屋里,回身关上门。
祁佑森揉一揉眼睛,才看清楚原来并非他家老爷子,当下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干嘛使这么大劲。”
路谦添犹豫半刻,上前一步问他:“……那画,你送出去了?”
“……什么?”祁佑森仍旧坐下来,不明不白的。
“你托我画的荷花,送出去了么?”
“哦,那个,”祁佑森想起来,脸上浮起笑意,“还要多谢你了。”
“……那么,送给谁了……?”心里忐忑着这个问题。
“……唔……”对灿宜的心思,还不太好意思同他讲,只是笑道:“……一位小姐。”
“哪家的小姐?姓什么?”路谦添越发着急起来。
“……”祁佑森自然是不知道路谦添同灿宜的事情,如今他当真喜欢灿宜,只是怕路谦添知道了笑他朝三暮四,并不曾往别的方向想,因而小声道:“……姓宁……”
“……那又叫什么?”其实心里早明了了答案,再怎么期盼巧合的发生,都是徒劳罢了。
“……算了,”祁佑森以为被他知道了去,只好自己全说出来,“……告诉你便是,送了宁灿宜了,就是同你一起演戏的宁灿宜。”
是真的了。
路谦添沉下头去,半晌,缓缓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送她……?”
“……因为……”祁佑森咬一咬嘴唇,说到这份上,别的也没什么好藏掖的了,干脆说道:“……因为我很喜欢她。”
听见了这句话,路谦添直直的出了门去。
也不知道让司机往哪里开,在车上坐了半天,想起刚刚祁佑森的话。
自己头一次听见他说“喜欢”两个字。细细想来,即便是对乔思苏,从小这么些年,祁佑森对她万般好,也从没听见过一个喜欢。如今偏偏是灿宜了。他想都没想过。
他总是觉得灿宜一直是山谷对面的那个翩然的少女,只存在于他的视野里。在他与她之间所发生的全部,都是旁人不可见的美好。他拿不准她心里的想法,怕惊扰了她,只好安然的等在旁边,没有打算过把自己的心意这样直白的表露出来。
而今,只怕不行了。
方才少年一脸不同于以往的表情,说出一句“我很喜欢她”,仿佛是在自己心里压上一团棉絮,闷闷的叫人透畅不起来。
即便是喜欢,也该自己先喜欢上她才是。
于是突然冲司机道:“去宁家!”
灿宜隔了一个路口喊车子停住,付了钱,下来沿街慢慢走着。
心思碎碎的,不知不觉就晃到一家店门口。橱窗里一色精致的小盒,玻璃展窗上贴了彩色的广告画,穿着旗袍的美女旁边写着美丽牌香粉。
很难不想起那次车内的同行。暖光里的画面飞扑不散,叫人流连。
于是走进店里去。
扑面而来笼出一股迷迭的香气,柜台里满满的码着各色各式的盒子,标着名称味道和价钱。
每一只都斑斓无比,每一只都可以幻化成任意一个少女心里的一段心事。
老板笑着介绍了半天,灿宜只是想着她自己的故事,并没有认真听进去。看了一会,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呆太久,便略微点点头致意就打算出门了。
脚即将踏出店门的瞬间,猛然想起什么,兀的转回身四下打量一番,问道:“老板,为什么没有镜子?”
“镜子?”老板给问的不明就里,侧身指指墙上,道:“那不是镜子。”
当然不是,她说的是少年连同胭脂一起送她的那柄镜子。
“旧银的,”灿宜抬手比划比划,“这么大小的镜子,雕了很好看的花。”
“我们卖的是胭脂,”老板见灿宜没有买胭脂的打算,懒懒道:“又不是银器店,哪里来的银镜子。”
“可是明明他是在这里买的啊。”灿宜仍不甘心,问道。
“小姐,”老板皱起眉头,“从来我们店里除了胭脂就是胭脂,哪里卖过那种东西,你怕是记错了地方,还是换别处打听打听,免得耽误我们生意了。”
灿宜闻言只好出来,站在路边失了神。
清楚的记得少年扬着一脸笑意,下车去买回来带给她的两个小物件,怎么会搞错呢。
若不是这里买的,那么,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镜子原是少年特意送给自己的。
路谦添在车里远远的看见灿宜,停了车,打开门下来。
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少年双手拢在嘴边,冲着前面的少女喊道:“宁灿宜!我喜欢你!”
【折子】云 样天
喜欢
是远天的疾云
翻腾成无数繁复的形状并且柔软质感的水气
神奇而美好
浮生在空旷而辽远的天色里
卷积出莫测的形态折转着光路
层叠
之后叠映出婉转的边缘线
百转千回
凹凸里画不尽的那一点心事
凭留此生谁与谁之间爱情的形状
淡然静远
馥郁沉香
云下的世界是苍凉背后的影子
影子里干净的沉重
沉重的无法飞翔
可是你看
臆想中苍绵而辽远的天空
卷积起世界无边琐细的气息
蔓延遮覆苍生
磅礴而感人
黯然而绝望的永远不会是这样浩淼的色块
呐
谁来呐喊给你听
【22】借书
清冷的秋天里让人觉得温暖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路边干草在空气里酝酿出一股颓萎的芳香,悠然充满世界。
不是开春里的相识。不是春末五光十色间,笼上濛濛一片水气,翩然雅致的一幅画。不是暧昧暖光下,轻盈盈略微卷带痒感的一句戏词。不是戏里的故事,盘剥了层层无奈或奋勇,坚定到天涯。
不是彼时夏至浓郁时分,越过四方的一面车窗,填进全部空间的光线,缠绕不尽弥漫的香甜那般,叫人一点点心慌。亦不是他提笔造就她眉脚那朵工笔朱花,暗色舞台上一眼炽亮的光芒下,如同蝴蝶振翅飞进他们心里去。
疾云下不远处,少年简单一句话,化解开她心里所有不安的缘由。
原本那面小巧的镜子,在灿宜得知来处后,即将成为让人生气的另一条证据,如今却被路谦添几个字打破先时的暧昧氛围,反而佐证了他的心意。
总归合了时机。
少年站在几米开外,毫不犹豫的告白后,并没有近前。
对这举动的后果,他没办法做丝毫揣测,况且也并非因为预料了结局才来做这样一番行动,只是为着将自己的心意抢先告诉给她知道。
至于她会接受或者否定,他说不准。
时间顺着耳边的风一同渐行渐远,相隔不足十米,路谦添看的清楚,灿宜依然没有表情。倘若等下去,也只有等来焦急,少年干脆朝她走过去。
他走了没几步,站在马路中间的时候,看见灿宜抬起头,面孔上散开一片明朗的颜色,冲他笑开来。
如同把所有不安沉了底,心里仿佛听见它们破碎消散的回音。
是了,清冷的秋天里让人觉得温暖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干燥的风色里,眼前明媚的笑颜。
于是少年也没了话说,直直站在马路上,扬着眉头,勾起嘴角。
我就是这样喜欢你。
浅浅的入了冬,更是满眼萧索起来。
下学后,祁佑森将要上车了,转眼瞥见前面灿宜裹了一条浅杏色的围巾,把头发梳了两条辫子,一左一右搭在身前,自己慢慢走着。少年打量一下旁边,不知为何没见何云宛同她一路,于是撤回迈进车里的一只脚,关了车门,朝灿宜走过去。追了几步,缓下速度来,始终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不曾上前,远远的跟着她。
福生一扯脖子,见了灿宜的背影,便也下了车,追上他少爷,鬼笑道:“爷,您又要出马了……”
祁佑森并没在意福生的话,只是静静跟在灿宜后面,随着她转过拐角,一路前行,她却没有发现他。
灿宜路过那家结了缘的胭脂店的时候,停住了步子。橱窗里各色小巧的胭脂盒子仍是码的整齐,玻璃上的月份牌年画广告又换了一张,原先的夏装旗袍美女也变成着了厚厚的裘皮冬衣,可是依旧美丽动人。
灿宜仔细一瞧,橱窗里一只粉彩瓷胎小盒同路谦添送给自己那只一模一样,图色斑斓别致,只见盒子便如同能闻见内里的花香一般,叫人陶醉。直直的就想起许多过往。
比如她额角的图案,他与她想到一处,不约而同是一朵恣然的桃花。
再比如不久前店门外的街口上,她因着一把镜子隐约忖度出少年心意的时候,他却站在对岸直落落的把七个字喊进她的心里去。让她管不住自己般的笑开来。
宁灿宜。我喜欢你。
少年扬眉微笑的表情,沉进她的心里去。
兀然抬头,发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上,灿然挂着笑,于是不好意思的转过头离开。
身后祁佑森却是完全搞错了状况,见灿宜对着橱窗里的胭脂看了半天,最后低着头又走开,还以为她是没有那么多钱。于是立马转头吩咐福生道:“去,把新近的胭脂各式各色的都给我买一份,挑最好的。”
“得令!”福生铁了心帮他家少爷讨佳人芳心到底,跟着笑开了花,道:“爷可瞧好吧!一定给您挑顶好的!保管宁姑娘一高兴脸上胭脂擦的跟桃儿是的,比天仙还好看!”
“屁话!”少年瞪了福生一眼,脸上却浅浅的笑开道:“胡说什么!快去!”
福生赶紧自己掌了自己的嘴,嬉皮笑脸的就朝店里跑去。
看着灿宜越来越走远了,祁佑森没有再跟过去,在店门外面略站了站,走进店里。
福生已经挑好了一大包东西,盯着店家给他包起来,祁佑森走上前,犹豫一番,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向老板讨了支笔,在反面写上“宁灿宜同学,画外有话,请务必要来”,也没署名,便夹在包裹外侧的绳子底下。
同福生出了店门,也不再去追灿宜,直直的往停车的地方走回去。福生抱着一包胭脂,莫名其妙的跟上来,问道:“少爷少爷,这些您不是要给宁小姐的么……?”
祁佑森仍是往前走着,半晌才说道:“你便悄悄放在她家门口就是了,不必送进去,她要肯来,只见了东西也自然是会来的。”
“这……”福生拿不准祁佑森的意思,再要犹豫,他却早已经走开,只好抱了东西转身往宁家去。
只是许久前灿宜伤到脚的时候,随车送过她一次,隐约记得位置罢了,福生转了半天才找到宁家,把东西放在大门下,便拍拍衣服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妈起来开了院门,才转脸瞥见门口的东西,端详半天,包的整整齐齐蹲在那里,也不知是谁送的什么物件,只好抱进屋里去。
正巧灿宜洗了脸出来,看见沈妈,便凑上来道:“这是什么?”
“谁知道这是什么,”沈妈摇摇头,“才我去开门,看见不知是谁放在咱们门口的,我寻思着别是谁预备给老爷的,就先拿进来了。”
灿宜跟着进了屋,接过东西放在桌上,瞧了瞧外面勒着银红线绳,顶上还打了个别致的结,多半不像给她父亲的东西,因此便小心打开来看。
包裹一开,哗啦散了满桌的胭脂盒。
大小不一,各式各色精致时髦的小巧瓷盒,零落进冬日早晨凛冽清冷的阳光里。
“这是怎么说的!”沈妈怕它们掉下桌子去,便挡在桌子边上,诧异道:“也没留个名啊姓的,怕是送错了人家罢?”
灿宜也满心疑惑,这不像是路谦添的举动,即便那只胭脂盒在他两个眼里有些涵义,他也不会一下子送这么些个来,泛滥不说,亦没有先前那一只所含的意思,实在叫人体会不明白。眼下自己拿不准来历,只好道:“沈妈,仍是原样包好了先收着罢,若当真是别人家的东西送错了地方,再找到这里来我们也好还给人家的。”
沈妈听了灿宜的话,也只好点点头包好放进柜子里去。
隔天晌午,灿宜正在屋里看书,听见有敲门声,便走出来。刚进了院子,见沈妈过去开了门,让进来一位少年。
“您瞧,老爷还没回呢,”沈妈笑道:“路少爷仍是进书房稍坐坐罢。”
路谦添站在门口望见灿宜,先冲她浅浅的笑起来,然后低头朝沈妈笑道:“麻烦您了,我今天是来找宁小姐取一本书的,片刻就走,您忙去罢。”
“那便叫小姐同您聊聊就是,”沈妈转脸笑道:“小姐,我做饭去了。”
灿宜听了少年的话愣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应承他什么书,可也只好先走上前跟沈妈说:“沈妈,你先去忙就是。”
待沈妈进厨房去了,灿宜转过身,看见路谦添扯着嘴角笑开来。
“也不知路少爷在笑些什么。”灿宜拿腔跟他客套起来,说完转身朝她屋里走去。
“宁灿宜。”少年却站在院内朗声叫住她。
灿宜见他省了“宁小姐”的称呼,停住步子,转回身看着他。
身穿灰白细格纹西装的少年,围着一条象牙色的围巾,整张面孔在清泠的阴天看来格外俊朗,挺拔笔直的站在面前,直插进灿宜眼睛里。
少年温和的笑着走上前,打量一番四周,俯身贴近灿宜耳边,轻声道:“我若叫你灿宜,你可别不高兴。”说完径直进了屋里去,回身见灿宜仍旧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便在灿宜桌前坐下来,拧了眉头冲她笑道:“可是换作你,随便喊我什么都好,只是,若仍管我叫作路少爷,我便把‘我喜欢你’四个字告诉给全天下知道。”
灿宜看着少年暗影里带笑的表情,化在桌边窗户透进来的一片浅光里,干净而俊朗。
于是隔了半晌,低头浅浅的笑起来。
少年转眼看见墙上的画,便故意起身走上前,细细打量一番,道:“……是佑森的?”
“那个么?”灿宜见他问画,便说:“上次去买颜料,看见在店里挂着的,原不知道是祁少爷的画,刚巧他去买纸笔,见我喜欢,便送我的。”
“……好小子……”少年闻言轻轻自语,半刻,转脸冲灿宜笑道:“你喜欢这画?”
灿宜看了他一眼,疑惑的点点头。
“真喜欢?”
她又点点头。
“不管谁画的都喜欢?”
“……是,”灿宜莫名其妙的看着路谦添,“……你觉得不好看么?”
“不不,”少年突然松了眉心,明朗的笑起来,“那就没什么了,我也很喜欢的,这画漂亮得很,又潇洒,真不知道佑森这小子怎么画出来的……”
后半句属实,只是灿宜蒙在鼓里,并不质疑祁佑森的实力,仍当这是他的杰作罢了。路谦添只要灿宜喜欢这画便好,也就不再说什么。
“行了,”少年靠在书桌边上,笑道:“既是说了片刻就走,待到老师回来就不好了,还麻烦你找本书给我。”
“什么书?”
“随便你了。”少年仍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