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原来你还在这里-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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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铮没有反应,她手下用了把劲,强行搀起他,趔趄了一下,不远处的宋鸣忙伸手扶住程铮的另一边身体。“谢谢。”韵锦对宋鸣说道:“麻烦跟我一起把他扶出去。”她又转向孟雪:“谢谢你的肩膀,难惯程铮经常说你就像他的兄弟一样。”
孟雪自嘲地笑笑,也站了起来,韵锦跟在座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孟雪不放心地尾随着她和宋鸣走出外面。车是肯定没法开了,韵锦找到路边,正要招手拦车,程铮却慢慢地恢复了一些意识,揉着头问自己怎么在这里。
“你喝多了,我先跟你回去。”韵锦轻声说。程铮迷茫地看了一下她、宋鸣和孟雪,挣脱了她的手:“你先回去,我没醉,还可以再继续。”他挣开的力气太大,整个人站不稳,顿时摇晃了一下,孟雪眼明手快地扶住他,他半倚着孟雪,方才站稳。
韵锦上前几步,拉过他的手,“程铮,别闹了,跟我走。”她的声音有了些许哀求的意味。程铮再度甩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揽住孟雪的肩膀:“说了不要你管,你要走就自己先走。”场面一时有些难以收拾,就连旁观的宋鸣也感到一些尴尬。
韵锦静静看了他一会,随后平静地对宋鸣和孟雪说:“既然这样,我先回去。麻烦你们多照顾他,别让他喝那么多,别让他开车。”她从包里翻出记事本,匆匆写了几个字,“这我们家的地址,拜托等下散了给他打辆车,上车后给我个电话,谢谢。”
直到韵锦坐上的计程车消失在街角,程铮才慢慢地站直,眼里醉意退却,只余失望,他像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孟雪的贴近,连忙将她推离,简单说了声“对不起”,就往刚才聚会的地点走。
“程铮!”孟雪在他身后叫住了他,他疑惑地回头,不料正迎上她扬过来的一巴掌,程铮反应及时地在她的手落下之前一把拦住,愕然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然后他看见了孟雪的眼泪。他和孟雪一起长大,她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假小子形象,这时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泣。
孟雪流泪抬起头道:“这一巴掌,就当是把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感情全部还给你。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不能这么伤害我,你明明知道从小我就爱你,却把我当作你们两人感情游戏的道具,这样很残忍!”
程铮松开拦住她的手,觉得无比混乱,“也许你是对的,如果这巴掌打下来能让你比较好受,那你就动手吧。”
孟雪擦干泪冷笑道:“可是现在我又不想动手了,因为我发现其实你比我更可怜。你不就是想用我来激苏韵锦嘛,可惜呀,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么多年了,你苦苦爱着的是一个你自己也不清楚她爱不爱你的人,你以为你得到了她,其实根本就没有!”
他颓然地用手捂住脸,好像这样就可以听不到她的话,半晌,他对宋鸣说了一句:“不好意思,麻烦你照顾她。”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家已经很晚,灯还亮着,韵锦还在,这多少让他有些安心。她没有换下外出的衣服,平静地看着电视,见他回来,眼睛从电视屏幕上离开。
“回来了。”她随手放下遥控,如同以往无数次的等候。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程铮把手插进裤袋里。
韵锦扬起脸打量他,“我只想说,程铮,你真的很幼稚。”
程铮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在膝上,“我是很幼稚,我天真的以为这样可以刺激到你,以为你会为我吃醋,为我生气,这样才能证明其实你很在乎我。”
韵锦脸上看不出情绪。
程铮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你终究还是不爱我,所以才可以这样平静。”他一直不敢想不敢面对的一件事,如今亲口说了出来,竟有了种心如死灰的释然。
“我们分手吧,韵锦。”
第三十一章
我们分手吧,韵锦……
韵锦从梦中惊醒过来,偌大的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梦里那个声音似乎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旋。她翻身起来,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清晨五点,于是也就没有了睡意,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徐徐坐在梳妆台前。
二十七岁的女人该是什么样子?就像一朵蔷薇,开到极盛的那一刻,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到极致,下一刻就是凋落。韵锦用手轻抚自己的面庞,三年多了,准确来的说是41个月,她有多久没有想起过那个人,那个声音。她拉开抽屉,找出那只剩一个的海兰宝耳环,握在手里,冰凉地,带点刺痛。他给她带上耳环的时候说过的话尤在耳边,可是她终究弄丢了另一只,她和程铮,彼此弄丢了对方。
程铮,程铮……曾经身体发肤般亲密的一个人,原来也会在人海里断了音讯。她已经不怎么记得那晚分离的细节,人的记忆也会保护自己,只知道走出了他的公寓,从此两人就没有再见过面。一个城市能有多大,足以把两个人淹没?老天可以让两个有情人在天涯海角重逢,却在四年的漫长光阴里未曾安排同在一个城市的他们相遇,想必是惩罚他们爱得不够深。
怎样才算爱得深?分手后的最初两个月,他的影子无所不在,她总是在每个街口,每次转身都恍惚看到熟悉的身影,每个夜晚,美梦和噩梦里都有他存在。只是渐渐地,也就淡了,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能抚平一切,将心里好的或是坏的痕迹一刀刀刮去,只留下个面目模糊的疤痕,后来的她越来越少想起关于他的一切,最后连梦也梦不到了。也许程铮说得对,她是个寡情的人,这样应该比较值得庆幸,因为痛楚也会少得多。可有一次郁华却有意无意地对她说:“从医学上来说,痛觉的丧失其实是一种病态,而且相当危险,因为一个人如果不知道什么是痛,那么她就不知道自己伤得多深。”
有时候很羡慕电视剧里的主人翁,感情里受了伤,潇洒决然地一走了之,浪迹天涯,多年后再重回故地,已是别有一番天地。可她不是电视里的女主角,在现实中浪迹天涯也是需要本钱的,大多数人平凡如她,受了挫,泥里水里滚一把,在原地里爬起来,抹把脸,拖着一条腿还得往前走。既然没死,就必须好好生活,她要吃饭、要供房、要养家,没有在悲伤中沉沦的资格。那几年,公司里渐渐也有人知道了市场部的苏韵锦,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平时话很少,与己无关的事情从不肯多说半句,可是事情交到她手上,不管是谁都可以全然地放下心,因为她总会完成得妥妥贴贴。同样一个案子,你给她半个月,她能做得精精细细,但你给她半天,她拼了命也能按时完成,粗粗一看倒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酒桌上,总有恶劣的客户喜欢故意捉弄这样楚楚可怜的年轻女子,一个啤酒杯的烈酒摆在她面前,只等她撒娇投降,她倒也从不张狂,只是站起来静静将酒喝到一滴不剩,再醉也咬牙撑到回家,吐到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人看见。很少这样的女子,平静纤弱的外表下藏着一股倔强的狠劲。凭着做事的专注和这股狠劲,这三、四年来她的职位一路攀升,从市场部企划科的小职员到专项负责人、企划部副科长、市场部经理助理、市场部副主任、市场部主任,在公司中层稳居一席之地,虽然年轻,又是个未婚女子,但没有人可以怀疑她的成绩和努力。25岁那年,她终于在这房价昂贵的城市里按揭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27岁有了自己的一辆丰田。叔叔早已经离开了那个服装厂,靠着韵锦给的一笔款项,在县城里跟人合资开了个小饭店,起早贪黑的辛苦一些,倒也足够度日,与妈妈一起,生活尚算稳定;妹妹考上大学,也是韵锦鼎立支援。所有的一切都如她所愿,平凡的小人物挣扎着走到这一天,多少应该知足,苏韵锦不是贪婪的人,她很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是心里缺了一块,自己却没发现,只知道她在最快乐的时候心中也有寂寥,午夜醒来空落落地。她再也完整不了。
次日早上回到公司上班,案头桌上有足够多的工作,让她没有余力去做于事无补的感叹。上班时间过了三十多分钟,她们部门新来的资料员陆路才屁股着火一样冲进市场部的大办公室,正好碰上出来给自己倒水的韵锦。韵锦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陆路自己感到一阵心虚,忙弯腰低头迅速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韵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透过玻璃落地窗看着陆路,青春飞扬的女孩子,大学刚毕业一年不到,想必是晚上玩过了头或者早上贪睡,这已经是本月第二次迟到。韵锦不是一个严苛的上司,她很少训斥和干涉下属,大多数时候她都保持沉默,可谁勤勉谁摸鱼谁是谁非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在心里,奖惩方面自有她的决断,不过对于陆路这个精灵古怪的新新人类,她下意识地给予了多几分的宽容,只要大的方面没捅什么娄子,偶尔的小失误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羡慕陆路这样无所顾忌的青春,她也有过这样的年纪,可当时的苏韵锦是什么样子的?敏感、晦涩、孤僻,她也不明白当初的自己何以会如此别扭,就连那样一场爱情也没能改变她的自卑,所以她失去了它。
是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无谓的感叹就越来越多?韵锦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也许是那个久违了的梦让她变得易感,她收拾情绪,集中精力,埋首工作中。下午刚下班不久,刚挂断她的主管上司销售总监徐致衡的电话,陆路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就探了个头进来,兴高采烈地说:“领导,我们部门的同事今晚约好一起去搞‘活动’,派我来请你,一起吧。”“不了,你们玩得开心点。”韵锦笑笑,又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发现有些不对劲,抬眼一看,才发现陆路一脸严肃地站在她的办公桌前,韵锦不由觉得有点好笑。“还有事?”陆路义正词严地问:“苏姐,你今晚要加班?……有约会?……身体不舒服?……都没有的话为什么要一个人待着,你知不知道寂寞的女人的大敌,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
“停!”韵锦打断她不伦不类的论调,“告诉我地点吧。”她假装看不到陆路对外边等候的同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也许她真的需要适度的放松。
“在‘左岸’,我们二楼吃饭,三楼唱K,四楼泡吧……等我,苏姐,我坐你的车。”陆路颠颠地追了出去,没有发现韵锦迟疑了一下的步伐。
左岸,其实韵锦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这些年来,她渐渐地也不像跟程铮在一起时那么与世隔绝,下了班之后也会偶尔也会跟几个老同学、朋友流连于这城市各大娱乐场所。左岸是这一两年来比较新锐的一间综合性的娱乐会所,设计颇有格调,价位中高,比较迎合白领新贵一族的喜好,最重要的是,它是章粤名下的产业。
跟程铮分手后,韵锦和章粤基本上也没有了联系,但沈居安还是她的朋友。韵锦很清楚,居安这样的人,爱上他很容易受伤,但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与他交往,他会是最完美不过的一个知己。长久以来,居安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关于程铮分手后的只字片语,韵锦也很少过问他和章粤的分分合合。
吃过饭,一帮人在K厅吼了一阵,韵锦虽然主张下班后可以随和一些,但当着下属,毕竟不便玩得太忘形,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扮演观众的角色,偏偏陆路不放过她,非把她拽到四楼的PUB,说要跟她一起High一把。小丫头才喝了几杯酒,脸就涨得绯红,一双眼睛却比上班的任何时间都要亮,在PUB扎堆的红男绿女中雷达般搜索帅哥的影子,还一惊一咋地摇晃着韵锦,“苏姐,快看,那边有个极品!”韵锦朝她指的方向望去,群魔乱舞地,哪里分辨得出“极品”还是“废品”,便不甚感兴趣地说道:“不会又是你的‘F4’之类的吧?”
陆路想必再看过去时自己也找不到人在哪了,懊恼地说:“真的是帅哥,有型又有气质,怎么不见了?”韵锦暗暗好笑,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居然还可以发现对方很有“气质”。
陆路察觉她的意兴阑珊,不服气道:“苏姐,你才27岁,就对帅哥不感兴趣了,这样是很可怕的,女人不能没有爱情的滋润,你看你,眼圈乌青的,绝对是阴阳失调。”“胡说八道,我昨晚上没有睡好。”韵锦笑骂道。陆路笑嘻嘻地说:“没有睡好,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人?”话说出口,她眼尖地发现韵锦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她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因为韵锦平日待她一向亲厚才敢这么肆无忌惮,这时才想起自己的上司并不喜欢跟人谈论自己的私事,不禁自悔失言,偷偷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地想转移话题。
更让她意外的是韵锦沉默了一会,居然点了点头:“没错。”
陆路愣了一下,顿时感觉到自己可能挖到了什么猛料,忙揪住韵锦的衣袖,八卦地追问道:“苏姐,你想起了什么人,告诉我嘛。”
“以前的男朋友。”韵锦淡淡地说。
陆路更为兴奋,“原来你以前有过男朋友呀,我就说嘛,像苏姐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有恋爱的经历。以前的男朋友的意思是不是你们已经分手了?为什么分手,你那么好,一定是因为对方不好,所以你才离开他对不对?”
“不,他没有什么不好,相反,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男孩――至少在我心中是这样。我想,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爱我,是我没有福分,所以才错失了他。”韵锦也惊讶于自己居然会对一个丫头片子说这番话,也许是昨晚将她从梦里惊起的那一幕勾起了埋藏许久的记忆,让她变得脆弱,需要找个听众。
“那你一定很想念他吧。”陆路专注地听着,还不忘同情地问道。
韵锦摇头,“其实这些年来,我很少想起他。这个城市也并不算大,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他也在G市?”陆路睁大了眼睛。“苏姐,假如你跟以前男朋友重遇,你会做什么?会流泪吗?还是会装做不在乎地跟他打招呼?”
“如果我跟他重遇,我惟一的心愿是――我希望他不幸福,至少不要过得比我幸福。是不是很恶毒?”韵锦晃了晃杯中的酒。
陆路哪里听过这些,呆呆的问:“为什么?”
韵锦垂下眼脸:“因为我还没有放下。很多的时候,我都恨他……可是更多的时候,我爱他。”
第三十二章
“苏姐,我不懂。如果你放不下一个人,为什么不回去找他?不管怎么断了音讯,两个相爱过的人,又在同一个城市里,一定找回对方。”陆路不解地问道。
韵锦说:“前一两年的时候,不愿意去找他,因为忘不了当初的伤害,心想就算两个人重新在一起又怎么样,从来就没有人逼我们分开,是我们自己不知道怎么去爱对方。我跟他分手,不是误会,也不是巧合,迟早的事情罢了。后来,渐渐想通了一些事,但已经不敢去找他,害怕他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害怕他离开了我却找到了幸福。曾经亲密得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的人,在我的视线里,却在我的生活之外,连想像都足够寒心,还不如不见,至少可以自欺欺人。习惯了,没有他也照样可以过得很好,我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总认为相爱的人是应该排除万难在一起的。”没有恋爱过的年轻女孩固执地说。
“也许是的。我是个反面教材,不该影响你对爱情的憧憬。”韵锦自嘲地说。
两人正说着,原本在三楼唱K的同事小莫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苏经理,原来您在这里,让我好找,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