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原来你还在这里-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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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陆路,我送你。”韵锦苦于找不到理由离开,现在如何肯放过几回,跟程铮和郑晓彤简单告别,立刻追了出去。
直到两人坐在车上,各自都怀着心事,就连一向聒噪的陆路也没了言语,韵锦了解她,看她刚才的表情是真的慌了。
“你认识陆笙?”韵锦问她,虽然只是刚才匆匆一眼,她还是认出了那名看进来的男子的身份,泰华集团的负责人,章粤母亲,也就是程铮舅妈的堂弟。
陆路少有的缄默,过了很久,才雪白着一张脸说:“他是我叔叔。”
韵锦讶然,但无意探人隐私,将她送到住处,叮嘱她上楼小心,便打算返回,她倒车的时候,已经下了车的陆路忽然对着她说:“苏姐,程铮就是你放不下那个人,对不对。”
韵锦没有说话,一踩油门离开。
第三十七章
苏韵锦,不要再想,不要想陆路,不要想郑晓彤,更不要想程铮,想得明白或者想不明白,结果都不会让你好受一点。韵锦在这样的念头中挣扎着睡去。
半梦的边缘,手机响起,她接起来的时候顺便看了看时间,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他这么轻易罢休,那他就不是程铮。
“韵锦,不好意思,你睡了没有。”他说。
“没有,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今天早上不小心把一个资料袋忘在你的车上了,我现在就急着要,能不能麻烦你拿给我?”他说得理直气壮。
韵锦叹了口气:“是不是一个黄色的纸袋,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把它放在小区的保卫室,你想要的话可以直接去取。”
他果然长时间地沉默。
“没什么事,那我先挂了,谢谢今天你请的那顿饭。”韵锦尽量客气地说道。
他不买账,“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程铮,我们现在这样再见面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管,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该说的我们早就已经说到了尽头……”
“下来,苏韵锦!”
“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不会下去的,如果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你挂了试试看!”
韵锦合上了手机,然后取出电池,躺回床上,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陆路没有来上班,打了个电话给韵锦,只说是感冒了。韵锦确定她并无大碍之后,也由了她去,她如果是陆笙的侄女,这份工作对于她来说也并没有这么重要,韵锦只是担心,看见她遇到陆笙那如同见鬼一般的害怕表情,只怕其中另有隐情。可世界那么大,有几个人心里没有一段不能示人的过去?
她在办公室给郁华打个电话。郁华今天正好轮休。
“上次你不是说你们医院还有几个‘优秀’的未婚男医生吗?有空的话是不是可以给我介绍一下。”
郁华昨晚上是夜班,声音明显有刚清醒的沙哑:“你想清楚了?”
“你不是常说,想要忘记,只有重新开始。我必须彻底忘记,越快越好。”
郁华一向是实干型的人,一个半个月不到,便为韵锦安排了一次正式地见面,虽然事情仓促,可对方居然条件也相当优越,三十出头,五官端正,业务精湛,难得的是相当风趣幽默。即使是原本没有抱多大期望的韵锦,也不得不承认吴医生是一个值得交往的对象。
吴医生年届三十至今单身,一方面早年耽于学业,一方面条件不差的人眼光自然也不低,苏韵锦跟他年龄相当,相貌气质俱无可挑剔,事业方面也完全可以跟他匹配,最重要的是性格沉静娴雅,虽然偶尔低头敛眉瞬间,眼里藏着过往,可到了这个年龄,谁又是一张白纸?吴医生学医多年,对这种事情看得很淡,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相濡以沫的伴侣,这点跟韵锦不谋而合。两人见面后,也单独出去吃过几次饭,彼此感觉都很好。人在年轻的时候追求激情狂爱,最后发现,男女之间也不过如此,无非寂寞的时候想要个人陪,累的时候有人给你端杯水,就像韵锦和吴医生,说不上多爱,可如果淡淡相处下去,谁又能说那不是感情?
跟吴医生关系慢慢向前发展的那一个月里,韵锦很少见到程铮,就连他的车,也许久不在停车场见到,有一两次遇见,他淡漠得如同路人。
12月24日,西方传统佳节的圣诞平安夜。这些年来,中国过洋节的气氛也越来越浓郁,其实不需要深究圣诞节后的宗教意义,现代人需要节日,需要有这样的日子让他们理直气壮地相聚、开怀、欢庆,恋爱中的人更需要。
这一天也恰是韵锦和吴医生相识一个月的纪念日,两人在约在一起共进愉快的晚餐,两人各自聊起工作生活上的趣事,许多观点不谋而合,相谈甚欢。饭后,又一起到影院看了场电影,圣诞是影家必争的档期,铺天盖地都是“黄金甲”,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伤城》。影片很流畅,爱情、悬疑、凶杀交织在一起,九十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两人一起走出剧院,这一晚也不算虚度。
吴医生笑道:“很少见你看什么那么认真。”
韵锦说:“我没有料到这样的一个结局。”
“料不到梁朝伟会死?”
“不是,我料不到他会那么爱对方。”
影片的最后,徐静蕾的眼神让韵锦莫名地战栗,“你没爱过我……”片里那个叫金淑珍的她最后看着丈夫说,不是责问,而是心如死灰地陈述。
梁朝伟饰演的丈夫回报她的是射向自己眉心的一颗子弹。
韵锦在风中微微一抖。
“谁心里没有一座伤城。”吴医生淡淡地说,“韵锦,你很冷?”他解下自己的薄呢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她今天没有开车,他用他的凌志送她回家,影院到她家的一段路途,可以看见这城市的夜晚到处张灯结彩,一派狂欢气象。
他将车开到她家楼下,下车送她。韵锦脱下他的外套,递回他手里,今晚她穿得不少,可她觉得冷,很少像现在这样,觉得需要个人依靠。
“再见,今晚我很开心。”她笑着跟他道别,转身向楼里走,每一步,她都觉得心里的虚空在蚕食她。留住我,别让我一个人。
“韵锦……”他叫住她。
她转身,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他几步走上前来,用手抓住她的手,“我也一样,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夜凉了,你上去吧,小心着凉。”
他的吻落在她额上。这是他第一次吻她,他的唇有一种柔软的冰凉,他跟她一样,本质都是个凉薄的人。
韵锦告别他的怀抱,继续往前走,他毕竟给不了她温暖。
“是不是很遗憾,他没有留住你?”
“是,你猜对了。”她不做任何思考。
“他就适合你?”程铮倚在电梯门边笑笑,“只怕他也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不过是想要一个男人罢了,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怎么能慰籍你?何苦要装清高,不肯对他说出来呢?”
韵锦笑了起来,“难得你了解我。”
他走到她身边,轻轻圈住她的腰,用唇在她耳边说:“如果你只是想要个男人的话,我倒是可以将就。”
韵锦提不起力气来对他生气,在他怀里抿嘴笑笑:“今晚这么有空,不用陪女朋友?”
“这个你不用担心,第三者你也不是没有做过。”他的话已经在她唇边,然后用力拥吻她,用他独有的热度烫得她发疼。
韵锦喘息着将唇微微离开他,“可是如果我宁可做第三者,也不愿意吃回头草呢?程铮,我们已经分手了。”
程铮将手抚上她的脸,半真半假地说:“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可是我没有。”韵锦一字一句地说,她将他的手慢慢拿开离开,心上某个地方也在寸寸冷却。
韵锦转过身去不看他,胸口却因急速的喘息而起伏。
“韵锦,你教我,怎样才可以爱上另一个人,而且是一次又一次。”程铮在她身后无限哀伤,“真的,教教我吧,怎么样才可以像你一样绝情。”
韵锦背对他说,轻轻说道:“我教你,其实很简单,所有的爱都可以生生掐掉,只要你足够绝望。”
“绝望?四年了,我以为我一定可以忘得了你,我告诉自己,是我不要你的,没有你,我再也不用猜测你究竟爱不爱我,不用小心翼翼地生怕失去。我不去找你,不去联系你,不想听到关于你的任何事情,直到在左岸遇见你。我想过无数种重逢的情景,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苏韵锦,我恨死你,我更恨我自己一边鄙视你,一边忘不了你!你不配跟我提绝望,你试过豁出去爱一个人结果什么都得不到吗,你试过在最无望的时候还想要等的感觉吗……”
“可你也没试过生生失去身体里血肉的感觉!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等,我想等你回来后告诉你,我们好好过吧,因为我怀孕了……刚知道有了孩子的时候,我很怕,但是,慢慢地,越想越开心,因为他是你的,是你和我的。可是我等来了什么,我等到你说分手,你说我不爱你!”
程铮如泥塑一般站在原地,“孩子?”他的话如同梦呓。
“是呀,我不爱你,可我偏要那么贱,明明已经分手了,明明知道这种情况下生下他是全世界最蠢的事,还是舍不得不要他。郁华说我疯了,徐致衡也说我疯了,我就是疯了,我放弃渴望了很久的培训机会,不管孩子的爸爸要不要我,我就是要生下那个我不爱的人的孩子。可是老天都要罚我,两个月的时候,我痛到休克,被送进医院,才知道是宫外孕,他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就死在我肚子里,医生把它取了出来,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第三十八章
“……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韵锦说。
她身后一片寂然。
为什么要说出来?她已经做好准备,让这段往事烂在心里,若干年以后跟随她一同腐朽。他永远没有必要知道这段过去的存在,没有必要知道她曾经在黑暗冰冷的海水里,看着那点光渐渐熄灭。她的孩子,她跟他的孩子,才在她的腹中存活了几十天,尽管它还是一个没有成型的胚胎,尽管它错误地着床在她的输卵管内,并导致了她腹腔的大流血,但它毕竟是她和他在这个世界上惟一不可分开的骨肉联系。它跟它父母的感情一样,来了,也错了。
可是现在,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她说了出来。她还是那个努力让表面平静,可又轻易被程铮激怒的苏韵锦。他说过,她不爱他。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能从这句话中释然。韵锦没法预期程铮的反应,但她知道这必定可以伤到他,并且,一击即中。这是她心里的毒。
陆路说得对,将一个秘密埋在心里是多么难受的事情。现在她终于没有秘密了,心里那个空洞无限放大。
程铮还是没有说话,良久,韵锦听到了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程铮蹲坐在地上,把脸深埋在膝头,像个孩子一样地哭泣。
他从没有在她面前哭过。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他踢球时候伤到了腿,胫骨裂了,真疼啊,韵锦半夜醒来,看到他扭曲着一张脸,上面全是冷汗。她就对他说:“程铮,实在疼的话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他却嘴硬地说道:“我又不是女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那么丢脸。”所以,就连亲口说出分手两个字,看着她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流泪。
程铮并不喜欢孩子,很多时候,他自己都像个大男孩,像他这样年纪的人,还很难真切体会到父爱的感觉。可是,在韵锦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眼泪是从他心里涌了出来的,没有什么可以抑制,如果说当初的分手和四年的等待的感觉是绝望的话,现在他心中只有悲恸。
韵锦走到他两步之外,停住了脚步。低下头,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着脆弱如婴儿的程铮,她反倒没有流泪的欲望。多么奇妙,在看着他痛时,她心中的伤在减轻,原来不只快乐需要分享,痛也需要。她的痛只有他可以分担,因为其中有一半亦属于他。
再度相遇,他的不依不饶为的是什么,其实她心里清楚,他装作疏离也好,恶言相对也好,其实他都爱她。程铮在她面前从来就是透明的,一喜一悲都清晰可见。她之所以选择了回避,是因为在这四年里,她渐渐发现一个事实,程铮固然不成熟,然而她的自卑怯懦和把自己藏起来的习惯,何尝不是两人分离的最大原因。她和程铮这样两个人,其实都不会怎么去爱对方,或许他们在最初各自遇上了别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是他们偏偏在一起,彼此性格中的阴暗面都被对方催化得表露无疑。她害怕重蹈覆辙。
期间有相熟的邻居陆续步入或走出电梯间,看到这原本不相干的一对男女如此诡异的一幕,纷纷疑惑走开。韵锦看到程铮哭累了,将脸埋在手掌心,不肯抬头,她往前走了一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开了上行的电梯。
程铮感觉到她的脚步离开,在她身后站了以来,满脸泪痕说道:“苏韵锦,你什么都不说,你为什么不说!你这个自私的女人,凭什么只能是我去找你,而你就不可以来找我,四年了,我一直还在这里,可是你在哪里?”
电梯缓缓闭拢,也隔断了韵锦的表情。
从那天起,程铮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他大概是搬出了这个小区。韵锦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奇怪的是,没有了他,她和吴医生的关系反而淡了下来。期间,吴医生给她打过两次电话约她,她两次找了理由推脱,慢慢的,也就疏于联系了。郁华说得对,现在的男女之间,也就那么回事,大家都很忙,谁也没有时间在一段情感上耗费太多的精力,感情也有成本,如果成本太高,收益又不确定,这样划不来的事情谁会去做呢,都说烈女怕缠男,可锲而不舍,越挫越勇的“缠男”到底在哪?还好现在的女人也习惯了,谁没了谁不能活?
周子翼离婚了――四年前,他在上海,有一次深夜喝高了,开着车在公路上蛇行,然后撞到隔离墩上,不但他心爱的保时捷撞成了一坨废铜烂铁,自己也基本上成了个破败的玩偶。送到医院特护病房后,他那有钱的老爸老妈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和特护,给他最贵的药和治疗,但却只来看了他两次。他的未婚妻倒是常从国外给他打越洋电话,但是这并不能让他的状况改变分毫。
旧时的同学也都去医院看了他,唯独郁华没有去。她在他住院的第六天,丢下手边实习的工作,跟导师交待了一声,也不管得不得到同意,就只身飞往上海,在周子翼病床前衣不解带地伺候,周子翼当时觉得不好意思,可不能否认,在那种情况下,他需要她。
在上海的时候,郁华得知了韵锦的事,打电话过去给她,韵锦在电话里也无法理解。周子翼是什么人,连她都忘不了高三那年,他拒绝郁华的表情是多么让人难堪,就算旧事不提,可充其量他也就是个不怎么联络的高中同学,他事业爱情双丰收,多么风光得意,一朝有难,凭什么一个被他当初视若洪水猛兽的人,要为他这样。
她替郁华不值,女人有时就是那么傻。
就这样,郁华伺候了周子翼两个月,直到他可以下地行走。她的专业知识和任劳任怨对于那时的他而言不啻是天降救星,他如此依赖她,半夜醒来病床边不见了她,都要心急如焚;不是她端来的饭菜,都没有吃的欲望。
可他的伤终于好的,他出院的那一天,来接他的父母、朋友、下属将病房挤的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