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春风-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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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民间文人吟诗作对,盛赞君于远的广阔胸襟与气量。不计前嫌,且唯才是用,有此君王乃明国之福。
苏言听闻此事,不由暗暗好笑。
朝臣没有非议,自是因为广谏院虽与内史平起平坐,高居三品,却根本没有任何实权。
且向帝王谏言,若言词不甚,必有杀身之祸。若知晓得太多,妄图猜度帝王的考量,亦难逃一死。
伴君如伴虎,君于远有足够的理由,将这些曾助谢家逼宫的谋士一一铲除。
当然,如果其中有聪明之士,自是会立身保命,少说少做。以君于远的气度,也不至于会难为他们。
但是若果不知进退,曲辞谄媚,好大喜功,就别怪新帝不客气了。
如此,朝臣利益好无损伤,恨不得高举双手赞同此事,又如何会反对?
此刻,苏言轻轻一叹。
往日此地门庭若市,不知多少官员和商贾来往其中,谢府之门日日敞开,来人络绎不绝。
如今,府前冷冷清清,人烟稀少。谁也不敢打此处经过,免得惹祸上身,有所牵连。
苏言眼眸一抬,小日子会意,上前迅速撕掉了封条,推开了谢府大门。
沉重的府门慢慢打开,发出一道低哑的声响,似是暗藏着不甘与寂寞,又仿佛印证了谢府世家的兴衰。
踏上青石小径,苏言慢悠悠地前行。
入宫不久,她为省亲而进谢府,如今主人早已离去,此地美景亦大相径庭。
没有了仆役静心修缮,亭台楼宇染上了薄薄的尘埃,奇花异草亦多了几分凌乱。却更为生机蓬勃,悠然恣意。
原先满满一池的美丽泪荷,也因为失去了悉心的照顾,断了雪山冰块的延续,枯萎殆尽,不留半点昔日的风采。
没有了扑面而来的芬香,反倒是阵阵腐烂灰败的气息。
小月掩鼻而过,苏言却瞅着这一汪荷池,暗暗惋惜。
谢府池底的密室,并不难寻。
纵然谢家兴盛不在,子嗣争相逃离,那位独眼的谢府管家,却仍是留守在此。
想必亦没有人担心这样的一个病残孱弱的管家能够兴风作浪,也便默许他独居在后院。
亦是这位忠心的管家,当初替谢昊换衣梳头,又遵照他的遗愿,亲自放火烧毁了尸首,将骨灰洒在了谢府院内。
谢昊曾言,他一生替谢家呕心沥血,死后也只愿回到这个出生之地。
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老管家跪下再三恳求。君于远闻言并未为难他,当夜命人将谢昊尸首送入谢府,也算是成全了一个手下败将最后的心愿。
逝者已逝,又何苦跟他计较?
谢府被抄家,已是数日前之事。
苏言以拜祭为名前来,并未告知君于远,那一夜谢昊最后跟她说的话。
她不肯定,这池底密室里有的是什么。
若他知晓,定不会让自己亲身而来。
老管家默默得在前头带路,手执油灯,白发苍苍,脚下步伐却是极稳。
在苏言看来,谢府藏龙卧虎,这么一个年迈的管家有一身好功夫,亦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两名伺候的宫侍被她留在了谢府前厅,苏言知晓身边有君于远的暗卫,对安危并不曾担忧,大大方方地跟在后头。
再者,当夜谢昊有数次机会置她于死地,没必要在此时才设陷阱下手。
走下一条满是青苔的石阶,呈现在苏言跟前的是一座宽敞昏暗的地下室。
老管家突然将油灯高举,眨眼间围绕地下室石墙的火把俱是一亮。
明亮的火光中,苏言看清了地下室的真貌,不由一惊。
地下室的正中有一汪深潭,隐约飘来阵阵恶臭,谭中却被拳头粗的铁链困住了一人。双臂被缚,低着头,凌乱地长发垂下,遮掩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
苏言皱起眉,此人的衣饰被潭水浸泡太久,已有些残破,却仍能看出布料不菲。
她瞥了老管家一眼,见他神色冷漠,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迟疑一瞬,苏言抬步上前,在潭边细细观察着那人。
这一睇,她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此人虽不曾亲眼极爱你过,苏言却曾看到她的一张画像,印象深刻。
这便是苏府一手遮天的主母,害死苏家大小姐的罪魁祸首,以及在背后操控苏贤的幕后之人——秦颜!
刑部广发画像,却始终未曾擒获这人,没想到,竟然被谢昊率先发难,囚禁于此。
若苏言猜测得不错,此地便是谢府用作私刑的水牢。
谭中的人似是听见了声响,身躯一抖,慢慢地抬起头,茫然地朝她这面看了过来。
苏言注意到秦颜的双眼黯然无色,唇色白中带青,心下了然。
她必然中了毒,且中毒的时日不短。
居高临下地望着谭中狼狈之极的人,苏言心底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忿然。
苏家大小姐或许会恨,会心痛。一直以为这位苏家主母体恤她,关心她,没想到到头来,不过是一番口蜜腹剑的虚情假意,暗地里却是要谋害自己性命。
苏言心绪复杂,若非秦颜动手,她又如何能附身在苏家大小姐身上,重临人世,跟君于远再度相遇?
这一点,她还得感谢秦颜的心狠手辣,成就了自己。
若说苏贤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此妇人之手。
即便她城府再深,野心再大,此时此地,秦颜亦不过是一个落魄的普通妇人。
瞅见她隐在衣袖下的手臂隐隐的青黑,带着点点腐烂的迹象。苏言默默地垂下眼,并不想再跟秦颜计较先前之事。
“此妇人服下之毒,与苏小姐无异,且加大了药量,提早毒发。浸泡于毒虫池中共一十三日,谢公子交代老夫留守此处每日送来清水与饭食。”老管家的声音突然在空荡的地下室中响起,似是硬物研磨,沙哑且刺耳。
听罢,苏言略略蹙起眉。
谢昊倒是懂得以牙还牙,让老管家按时喂食,就是避免秦颜在毒发之前饿死了。
一天一天被体内的毒素折磨,还得被池中的毒虫啃噬……
显然,谢昊颇费了心思,要狠狠惩治这位曾谋害她的秦颜。
苏言想起那一夜,在火光中消逝的人。
念及生前与谢昊的多番较量,一场场无声地搏斗。
还有便是在宫中的几次相遇,谢昊近似于无赖地试探,直白坦然地表明心意……
其实,将谢昊视为对手的她,从未相信过此人的一字一句。
只是,当他将自己心爱的白玉琴恍若珍宝的藏起;
当他辗转打听自己的喜好,耗费人力物力种下的一池泪荷;
当他为求她的安危,不顾一切地闯入守备森严的深宫之中;
当他仓促起兵,在“天雷”的烈焰中冲入琼华殿欲护她周全;
还有,便是他早早将秦颜困住,用作赠与她的一份厚礼,直至在临死前亦念念不忘……
苏言胸口一颤,有种说不出的惆怅涌起。
在这一刻,她陡然相信了这些时日以来,谢昊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或许,这里面的确有真情实意。
可惜,他们两人注定站在敌对的一边,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苏言垂下头,嘴角微微上扬。
也罢,只此一次,她便承了他的情。
这份厚礼,她苏言便收下了……
没有再看秦颜一眼,苏言径自离开了地下室。
谢府门前,老管家定定地站在院内,神色平静,低头朝门口的女子微微躬身作揖。
苏言顿足回首,任由清风拂面,吹散了肩上的黑发。
往后,她怕是再也不会踏足此地。
只是,这一生苏言都不会忘记,曾有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一个被情所累的傻瓜……
姓谢名昊。
大婚
十月初六,宜嫁娶。
明国新帝大婚,举国盛典,天下臣民同庆“天喜”。
这日为初秋之际,晴空万里,凉风习习。
皇城内外喜庆洋洋,承永殿,毗邻的帝后寝宫坤宁殿都用绸缎搭成彩架,大红喜字抬头可见。
自南门到坤宁殿的青石御道上,铺满了红地毯。御道两侧有彩灯数百盏,仿若牛郎织女相会时的鹊桥。
苏家本因牵扯谢家之事获罪,新帝怜苏言爹娘早逝,便没收了苏府多年来的财产,免去了苏家上下的罪责。
苏和感恩戴德,此次亦作为苏言的长辈,参与了大婚。
按理,新皇后该从娘家被迎娶。只是苏府在江南,离洛城甚远。于是君于远降旨,将她安排在皇家在洛城西郊的别院。
大婚前两天,宫中两位老嬷嬷特意前来皇家别院,教导需要注意的闺房事宜,又料理苏言的起居饮食。
这天清早,她们便开始伺候新皇后沐浴净身,换衣梳发。
她们口中念着庆贺的字句,满脸笑容,眼角细纹起了褶,手脚麻利,服侍得妥妥贴贴。
原本这些该有身份尊贵的福晋亲手来办,可惜新帝兄弟尽亡,旁亲又少,几近被流放之偏远之地。两位年长的老宫女便被新帝特意封为命妇,前来侍候新皇后,两人一时身份不凡,自是愈发小心翼翼,免得惹怒了这位被皇上最为宠爱的,从八品采女晋升为皇后的苏言。
镜前的苏言双颊微红,眼底流露出点点羞涩,艳丽的面容比平日更是多了几分妩媚,少了些沉静。
皇后出嫁前仍是少女的发式——双凤髻,乌发上一边插了一支碧玉簪,寓意双喜如意。
皇家嫁娶与民间近似,苏言穿上内务府命数十名绣女七日七夜赶出的金丝绣线的凤冠霞帔,衣摆绣有赤红凤凰,美丽的凤尾,骄傲地仰着头,似是要展翅高飞。
金线绣边的宽袖与束腰,令苏言尽显端庄华贵。
梳妆完毕,苏言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将装扮了两个时辰的妆容以及齐整的发髻弄乱了哪怕一点点。
没有哪位新娘子不想给新郎最美好的一面,她亦不例外……
远远隐约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响声,其中一位老嬷嬷笑眯了眼,低声贺喜道:“娘娘,看怕迎亲的队伍就快要到了。”
苏言微微颔首,任由她替自己将殷红盖头覆上。
丝丝缕缕的喜悦自胸口涌起,想到不久之后,自己便能成为君于远的妻……
她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丝欢喜的浅笑。
两人扶着苏言慢慢地走出后院,前厅的苏和已经接过皇帝命迎娶大臣送来的征礼,急急叩首谢恩,又忙不迭地躬身领着两位册封使臣到后院。
院内,苏言已是等候多时。
两位使臣向其行礼后,取出圣旨扬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册江南苏府庶女苏言为皇后,命卿等持节奉册宝,行奉迎礼。”
“谢主隆恩——”苏言在嬷嬷地搀扶下,福身行正礼,又缓缓跪下,双臂举高于头顶,将皇后金印、金册尽数收下。
礼毕,两位嬷嬷将一柄金如意放入轿中,使臣恭恭敬敬地请她上了十六人凤舆,御前侍卫在左右护卫及开路,使臣及宫侍跟随在后,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朝皇城进发。
皇城内,在正南天喜方位早已搭起了一处圣台。
君于远身穿一袭绣有五爪金龙盘旋飞腾的明黄龙袍,墨眸略显不耐,负手而立,等候着迎亲队伍的到来。
身侧的李唐甚有眼色,早早便派了几个机灵又腿快的小太监守在前殿,一有消息便及时来报。
这厢小太监在他耳侧低语几句,李唐立马上前禀道:“皇上,凤舆这就要进宫了。”
话音刚落,南门钟鼓齐鸣。
新帝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略略一松。低头看了看一身装束整齐无异,这才抬起头,目光紧紧锁住了远处而来的一众人等。
原该老嬷嬷送苏言至圣台,将她交在新帝的手中成礼。
君于远却率先走下台,抬手撩起凤舆的幕帘,握住了苏言的手,扶着她缓步走下了凤舆。
即便于礼不合,可是新帝大婚之日,谁敢提出异议扫了君于远的兴?
两位老嬷嬷连连退后,大内总管则把一条大红绸缎恭谨地递上前。
苏言一路端坐在凤舆中,只觉这条不远的官道,比往日要长得多。
渐渐的,她听着车轮的轻响,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焦急。
往日多少杀伐决断,她都不曾如此。
苏言低下头,抿唇一笑。
已经等了这么久,那人便在前方等着自己,这一点点路又有什么好心焦的?
想到她与君于远经历了一番死别,重生后好不容易相知相认,如今彼此间又解开了心结。
此时此刻,苏言的胸口溢满的是难以言喻的幸福甜蜜……
凤舆进入了宫门,钟鼓鸣声中,一人背着光,伸臂而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苏言胸口一窒,缓缓的,坚定的反手亦握紧了那人,一步步地走下了凤舆。
熟悉的气息在身侧萦绕,掌心的茧子略显粗糙,略略在她指尖擦过。
待红绸呈上,君于远的手又握了她一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高台之上,内监司恭恭敬敬地宣读祖礼,再引两人相对而立,朝天九叩祭拜。
欢快的鼓乐声中,君于远和苏言执着红绸一起下拜。
之后,内监司躬身地呈上一把巴掌大的金剪刀。两人分别裁下一小束发,一道放入台上早已备好的锦盒之中。
内监司净手后,恭恭敬敬地朝天一拜,这才用明黄的束带将锦盒封好。
自此,“结发”之礼已成。
君于远接过檀木细杆,轻轻挑起她的红盖头,流苏微动,盖头缓缓飘落,露出苏言精致明艳的容颜。
他眸底闪过丝惊艳,重新牵起她宽袖下的手。
两两相看,执手相顾无言,却在对方眼中只看见了彼此。
即使不开口,也能感受到那份幸福与喜悦在两人之间萦绕……
李唐适时上前,低声提醒道:“皇上,城楼下的百姓各个翘首以待,正等着目睹明国新后的风采姿容。”
君于远点头,唇边噙着浅浅笑意,侧头看向了苏言。
从这一刻起,身侧的女子便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他明国唯一的皇后,往后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
君于远何其庆幸,上苍怜悯,将苏言送回了自己身边。
他暗暗下了决心,自此之后,定要倾尽所有,令她远离腥风血雨,替她遮风挡雪,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过上平静快乐的生活……
一阵阵难以形容的愉悦自胸口涌起,君于远甚至觉得,比之他站在同样的高台上接受万民与朝臣叩拜,比他荣登帝位,接受国玺与印鉴之时更甚。
念及这些年来的分分合合,两人心意相似,却每每若无其事地擦肩而过。
又想到那一日的死别,君于远用力握着苏言的手,更是不愿放开。
此生此世,他再也不会松开手……
回过神,君于远在她耳边低语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言儿这便随朕火速前往南门城楼,免得耽误了洞房的吉时。”
苏言被他调侃得脸色酡红,撇开眼不吱声,掩在袖下的手轻轻在君于远的掌心捏了捏。
见她羞得真有些恼了,君于远微微一笑,不再打趣,抬步便要相携走下高台。
骤然间,身后的苏言脚步一顿,他疑惑地转过头。看见的便是那纤瘦的身影略略一晃,红衣翻飞,毫无预警的,犹若落叶般坠落。
“言儿——”君于远脸色骤变,疾步上前伸臂接住了苏言,将其紧紧揽在怀中。只见她面无血色,双唇发白,两眼已是紧闭。
他心下猛跳,指尖微微颤抖,迟疑着,忐忑着。
君于远害怕,会像上一次一样,这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他的怀中渐渐冰凉,再也不会醒来……
好不容易探至苏言的鼻下,微弱却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