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旧版)-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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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惠道:“就是他们全军都上来,也不过一万五六千人,我这四万多人一下就可建功。”张召重:“大将军这场胜仗是打定的了。只是乱军之中,别把皇上要的那两个人弄死或是弄得不见了,只怕皇上要怪罪。”兆惠道:“你说怎样?”张召重道:“卑职想请令先去把他们擒来,但围困的兵仍旧不撤,装作继续围困的样子,好把维人主力引来。”兆惠道:“好吧,你带五百铁甲军去。”张召重道:“他们不过八九人,我带一百人就够了。”兆惠发下令箭,张召重领兵疾驰而去。
奔到土坑边上,只见坑内连续十馀箭射出,三名铁甲兵脸上中箭,撞下马来。铁甲军攻势稍挫,张召重领头呐喊,又冲了上去。徐天宏惊道:“铁甲军来了,难道我猜的不对?”卫春华大叫:“是张召重那奸贼!”
余鱼同想起恩师惨死,目眦欲裂,手持金笛,纵身出坑,没头没脑向张召重打去。张召重忽见一个丑脸和尚使用本门武术向他猛攻,很是出奇,呆得一呆,卫春华挺双钩也已扑上来。张召重持双剑双斗卫余两人,他武功虽比这两人高得多,但卫春华向来舍命恶拚,余鱼同这次更是甩出了性命,禽*仇人同归於尽。常言道:“一人拚命,万夫莫当。”更何况两人拚命?所以三人在坑边堪堪打了个平手。
这时数十名铁甲军又冲到坑边,陈家洛、文泰来、徐天宏、章进、骆冰、心砚都跳了上去。章进双斧当当乱砍,铁甲军盔甲坚厚,砍不进去,反而险险被长矛刺中,骆冰、心砚、徐天宏三人也只落得拼命抵挡,伤不了人。文泰来一刀砍去,被铁甲反震出来,大喝一声,抛去单刀,空手向一名铁甲军扑去,那兵挺矛来刺,文泰来抓住矛头,用力一拉,那兵那里抵得住文泰来神力,啊哟一声,长矛脱手。文泰来不及轮转矛头,就用矛柄向那兵脸上倒搠进去,直插入脑心,未及拔出,听得骆冰急叫:“留神后面!”只觉背后一股劲风,文泰来左手勾转,把一柄长矛夹在胁下,右手把先夺来的那枝长矛拔出,拿住矛头,回身对准背后偷袭清兵之脸,一矛飞出,如一枝镖枪般插入他口中,从脑后穿出,把这兵牢牢钉在地上。
文泰来手挺双矛,向铁甲军冲来,双矛此起彼落,猛不可当,霎时之间,九名铁甲军被他长矛搠入脸中而死。
陈家洛没带兵刃,手持两条马鞭,大叫:“心砚、章十弟,跟我来。”只见一名铁甲军挺长矛当胸搠来,陈家洛身体一侧,长矛搠空,左手马鞭一挥,缠住他双足一扯,那兵扑地倒了,陈家洛叫道:“心砚,扯下他头盔。”铁甲军穿了铁甲,身体笨重,跌倒之后,半天爬不起来,心砚身手何等敏捷,早已把他头盔扯了下来,章进随手一斧,砍得脑浆迸裂。三人随扯随砍,一时间也弄死了八九名铁甲军。馀兵见文泰来挺矛剌来,心寒胆落,发一声喊,都退走了。
这时卫余两人渐渐抵敌不住张召重的柔云剑法,徐天宏已上去助战,张召重见自己落单,刷刷数剑,把三人逼退两步,退了下去。文泰来挺矛欲追,清兵万箭射来,骆冰忽然惊叫:“你们快来!”首先跳进坑中,众人纷纷跳入,只见周绮披散了头发,满脸血污,一柄单刀左挡右抵,在坑中与四名跳进来的铁甲军苦斗。坑中长矛施展不开,四人都用佩刀进攻,众人大怒,齐齐扑上,一个被骆冰短刀搠死,一个被卫春华一钩刺进脑中,其馀两个都被文泰来左手抓住后心,右手拧住头盔,交叉一扭,颈骨登时扭断。
徐天宏忙去扶住周绮,见她肩上臂上又受了两处刀伤,心中很是痛惜。香香公主撕下衣服给她裹伤,徐天宏道:“兆惠本来想把我们围在这里,引维人部队过来,一定是张召重那奸贼见到了总舵主,所以想把我们擒住。”陈家洛道:“他退去之后必不甘心,还会带兵冲来。”徐天宏道:“咱们快向这边挖,先拿住这奸贼再说。”众人听说可以拿住张召重,无不兴奋,照着徐天宏的指点,在北首冰雪下挖进去。上面冰雪厚厚的冻了将近一尺,下面沙土掏空,丝毫看不出来。除天宏道:“待会这奸贼再来,总航主把他引到这陷阱上面。”
刚刚挖好,张召重果然又率铁甲军冲了上来。他在兆惠面前夸过口,所以不再增兵,仍旧只带领数十名铁甲军过来,这时每人手中都拿了盾牌,卫春华连珠箭射出,都被他们用盾牌挡住,霎时冲到坑前。陈家洛首先跳出坑外,对张召重道:“咱们来见个输赢!”张召重见他手中没有兵器,把长剑往地下一抛,说道:“好,今日不分胜败不能算完。”两人一个展开百花错拳,一个用无极玄功拳,在雪地上打打起来。
文泰来、徐天宏、章进、卫春华、余鱼同、心砚六人也纵出坑来与铁甲军恶战,只杀得众清兵血染皓雪,骨暴黄沙,陈家洛一面打,一面移动位置,慢慢退到挖好的陷阱上面,眼见张召重再抢上两步就要踏入陷阱,那知斜剌里一名铁甲军冲来,踏在下面挖空的冰雪之上,惊叫一声,跌了下去,接着一声惨叫,想是被守在下面的骆冰一刀戳死。张召重呆了一呆。陈家洛见机关败露,蓦地和身扑上,抱住张召重身体,用力推他下去,但张召重双足牢牢钉在雪地,运力反推,两人僵持在坑边,一个挣不脱,另一个也推他不下,谁也不敢松手,两名铁甲军挺矛来刺陈家洛,徐天宏斜地跃来,举单拐挡开长矛,俯身双手一抬,把陈张两人抬入陷阱之中,随即一个打滚,铁甲军两柄长矛刺入雪地。
陈张两人跌入沙坑,各各松手跃起,骆冰一刀向张召重砍到,被他施展空手入白刃功夫反拿手腕,用力一扯,已把短刀抢在手中。陈家洛背后一脚飞来,张召重不及向骆冰进攻,回身一刀,陈家洛侧身避过,举两指向敌人腿上“阴市穴”点来。张召重腿一缩,骆冰飕飕把三柄飞刀向他掷去。沙坑之中无回旋馀地,但张召重在间不容发之际居然把三把飞刀一一避过,骆冰叫道:“总舵主接刀!”把长刀丢去,陈家洛接住刀柄,使开金刚伏虎刀法,和张召重的短刀狠斗起来。陈家洛武功本杂,各家兵刃,全都会使,不似张召重独精剑术,所以在兵器上占了便宜。
拆了十馀合,张召重连遇险招,左手连用拳术助守,才得化解。骆冰暗暗欢喜,这对鸳鸯刀她素不离手,现在? Q两个敌人拿来性命相搏,她以往对长刀短刀并无好恶之分,这时却只盼长刀得胜,短刀失败。周绮则持刀护? 赊诱膝D,以防张召重使奸。两人再打数招,张召重忽然把短刀住坑外用力一掷,说道:“我空手接你的兵刃。”左拳右掌,往陈家洛闪闪刀光中猛攻直进。陈家洛对骆冰叫道:“接刀!”把长刀掷还给她,左手一指往敌人“曲泽穴”点到。沙坑中麬旋转身十分不便,更别说趋避退让,两人用尽平生本事,不敢有丝毫怠忽。拳脚相斗,麹弱易势,数十招之后,渐渐分出高下,陈家洛百花错拳虽然精妙,终不及张召重功力深厚,加之本力没有他大,时候一长,慢慢有点支持不来,骆冰空自着急,两人打得紧凑异常,要想帮助,那有空隙插得落手。
眼见陈家洛愈打愈落下风,张召重飞起一脚,陈家洛向左一让,张召重左掌反击,其势如风,突然坑上一人大喝:“铁胆来了!”张召重左掌倏然收回,护住顶心,果然黑越越一枚铁胆猛掷下来。张召重吃过周仲英铁胆的苦头,心中一寒,暗想:“这老儿怎么也来了?他居高临下,投掷之势更为凶险。”既不敢接也不敢让,猛然向后一拔,退开三尺,身子在沙坑边上一撞,只听见拍的一声,铁胆打落坑心,徐天宏随势纵了下来。原来周仲英自收除天宏为义子后,当天即把称雄武林的绝技子母铁胆教给了他。徐天宏住来奔波,每日总抽出功夫习练,这天是第一次临敌使用,仗着岳父声威,虽然一击不中,但也把张召重吓得倒退。
张召重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纵起,往坑外跃去,刚刚跃上,当头一掌劈来,势劲力疾,生平未遇。他右手一带,把掌力化解了,但这样一来,终究跃不出去,身子随着落下,暗暗心惊:“这是谁?他功夫实不在我之下。”他脚刚点地,一人跟落,声若巨雷,喝道:“奸贼,认得我么?”只见那人身高膀阔,气度威猛,正是奔雷手文泰来。
卫春华、章进、余鱼同、心砚四人已把铁甲军杀散,跟着跳下,这时文泰来与张召重面面相对,陈家洛等各人围在四周。文泰来想起铁胆庄被擒之辱,一路上又受了他多少折磨,剑眉倒竖,虎目生威,大叫一声,一开首就是他生平绝技“霹雳掌”,呼呼数掌,疾如闪电,声逾轰雷,大发神威,要在这丈馀方圆的沙坑之中与仇人拚个死活。
这一番恶战,比陈张两人刚才决斗更为激烈,两人都使用最凶狠招数进攻。香香公主见文泰来大吆喝,风雷般向张召重攻去,不禁有点害怕。陈家洛察觉了她脸上惊惧的痕迹,靠着坑壁走到她身旁,左手牵住她的纤手,向她微微一笑。香香公主凝望他的脸,露出询问的神色,陈家洛知是问他刚才打斗是否很累,缓缓摇了摇头。香香公主伸起手臂,拿衣袖替他揩拭脸上的汗水泥污。
陈家洛摸出三粒围棋子,以防文泰来万一遇险,立时施救。他手中拿到棋子,心念一动:“这真像一局搏杀凶猛、形势复杂的棋局,中间是文四哥与张召重全力厮拚。咱们在外面围住。在咱们外面是一重清兵包围,霍青桐姑娘又在外面设法施救,更在外面又有清兵大军列阵包围。这种局势只要棋错一着,立即满盘全输。”群雄知道文泰来满腔怨气,这次非亲手报仇不可,所以都在一旁观战,防备张召重逃走,并不出手相助。大家素知文泰来武功卓绝,即使不能打胜,也决不致落败,但见一个猛攻,一个固守,就像大海中惊涛骇浪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向一座礁石扑去,但那礁石始终屹立不动,浪头过去,礁石又稳稳的站在海面。陈家洛见文泰来愈战愈勇,但张召重神气内敛,脚步沉凝,也毫无败象,两人厮拚下去,不知如何了局,这时外面敌兵重重围住,必须先去了张召重这心腹之患,方能抵御外敌,在围棋中一片死棋如能与敌人僵持起来,谁也不敢先动,那么外援一到,立即起死回生,反而可制敌死命。陈家洛心想:“别人出手,四哥或许会不快,但四嫂设法帮助,他决不致见怪。”於是向骆冰使个眼色。骆冰会意,想放飞刀相助,怕两人打得正紧,惟恐一刀误伤丈夫,急道:“总舵主,你快出手,我不成。”陈家洛正要她这句话,嗤嗤嗤,三粒棋子向张召重要穴上打去,张召重连连闪避,文泰来乘势直上。
正要得手,忽听得上前喊声大振,马匹奔驰,刀枪相交,一个人冲到坑边,大叫:“陈公子,喀丝丽,你们在哪里?”香香公主叫道:“爹爹,爹爹,我们在这里啊!”陈家洛道:“救兵来啦,大家上呀,先杀了这奸贼!”众人兵刃并举,齐齐向张召重攻去。张召重知道无论如何招架不了这许多兵器,居然不避不让,双掌如风,直向香香公主后心击去,众人大惊,不约而同的抢过救援。哪知张召重这招是声东击西之计,突然一缩,右掌在坑边抓起一把沙土一扬,坑中尘沙弥漫,众人眼睛一花,已被他跃上坑去,只听他“哼”的一声,臀部中了徐天宏一枚铁胆,但终於逃了出去。
群雄纷纷跃出追击,只见木卓伦手舞长刀,一马当先冲到,维人战士跟在后面,众清兵纵马齐上,张召重在人丛中闪了数闪,隐没不见了。文泰来夺得一条长矛,跨上白马,要杀入敌阵追赶,被骆冰一把拖住。维人战士训练有素,木卓伦率领的黑旗队战斗力虽然较差,但他们都知道这次为保卫乡土而战,人人奋勇当先,挺起盾牌,把主帅围在中间。
香香公主见父亲赶到,脸上、胡子上、刀上,溅满了人血,纵身入怀,连叫:“爹爹!”木卓伦揽住了她,轻轻拍她背脊,说道:“乖宝别怕,爹爹来救你啦。”徐天宏站上马背,观看四周形势,只见东首尘头大起,雪地之中,尚且踏得尘土飞扬,知有铁甲军隐伏,叫道:“木老英雄,咱们快向西面高地上退却。”木卓伦知道除天宏十分机智,上次可兰经就是他用计夺回,很信任他的话,发下命令向西疾驰,清兵随后赶来。众人奔了一阵,西面斜刺里又有一彪军马杀到,将维人夹在中间。木卓伦和文泰来双马并驰,大呼冲出,被清兵一阵箭射了回来。木卓伦心想:“青儿的话果然不错。刚才我是错怪她了。她现下一定十分伤心。”除天宏见形势危急,率领众人奔上大沙丘,凭势固守,以待后援。维人居高临下,清兵一时倒也不敢冲上来。木卓伦把゛的干粮拿来给陈家洛等吃了,众人在沙坑中困守了两日一夜,身上带的干粮早已吃完,,这时吃了一些干羊肉面饼,精神为之一振。
且说霍青桐率领战士到离敌阵十里处屯住。这天中午,各队队长和传令骑兵纷纷来报,红旗各队长道:“大泥淖旁深沟已经挖好。”白旗第一队队长道:“叶尔羌城中居民撤得一个不留,隐僻处已藏好柴草石油。”白旗第二队长道:“城里水井已下大量毒药,大漠上的毒蛇萝草已被咱们采了几百斤投在井里。”哈萨克、蒙古各队队长也回报均已依令办理。霍青桐道:“很好,各位辛苦了,现在咱们主力在东首大泥淖旁集中。”她拿出令箭,说道:“红旗第二队队长,你率领五百名兄弟,在黑水河南岸固守,不许清兵冲过河来。对方至少有一万人来攻,你切不可与他们硬拚,只求拖延时间,有一名清兵渡河,你别来见我。”那队长接令去了。霍青桐又道:“白旗第一队队长,你带领本部人马,逗引清兵向西追赶,一路上战斗只许败不许胜,逃入大漠,越远越好。”那队长素来凶悍好胜,昂然说道:“咱们维人只会打胜仗,打败仗我可不会。”霍青桐道:“这是我的命令。你把携带着的四千头牛羊一路丢弃,引导他们抢掠。”那队长道:“干么把咱们的牲口送人?我不干!”
霍青桐一张小嘴绷得紧紧的,低沉而威严地问:“你不听号令?”那队长扬刀大呼:“你领我们打胜仗,我听你号令,你叫我打败仗,我拚死不服。”霍青桐道:“我是领你们打胜仗。你先败退,再反攻。”那队长红了眼睛,叫道:“连你爹爹也不信你这套鬼话,还想骗得过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是甚么心思?”霍青桐对身旁亲兵道:“把他抓起来。”四名亲兵抢上去把那队长双臂抓住。那队长并不抵抗,只是冷笑,霍青桐大声叫道:“清兵来欺侮咱们,咱们要全军一心,才能打胜仗。你到底听不听号令?”那队长大叫:“我不听。你能把我怎样?”霍青桐道:“把他砍了!”那队长自负勇猛,以为霍青桐不敢罚他,听了这句话,吓得面如土色,亲兵抽出长刀,一刀将那队长首级割下。霍青桐下令把他首级传观三军。全体战士看了无不凛然。
霍青桐令白旗第一队副队长升任队长,引清兵向大漠追赶,看见东首狼烟升起,绕道赶回。那新任队长接令去了。霍青桐下令已毕,一人骑马向西,下马跪下,泪流满面,低声祷祝:“万能的真主,我是要使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