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6-醉花打人爱谁谁-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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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再想改行来不及了,我不幸,浪费了美妙的青春年华去相信什么“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之类的鬼话。现在怎么办呢?
没关系,我有猪宝贝。我们之间承诺过“苛富贵,勿相忘”。早在中学时代,憧憬未来,我以为有钱就是床前放着两罐糖,一罐红糖,一罐白糖,想吃红糖吃红糖,想吃白糖吃白糖。我对猪宝贝赋诗以证,上阕是:“君住红糖罐,我住白糖罐,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红糖水。”下阕是:“君住白糖罐,我住红糖罐,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白糖水。”
所以,今天的猪宝贝是我的吃饭买单人,索礼承办者,无偿借贷方,耍嘴皮子时给我捧哏的,兼绯闻男主角……这些功绩的累加并不能抹去他最重要的身份:他是我的语言摧残对象。我经常教育他,个人成长过程中,靠的不仅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我乃贫困弱女子,既没钱又没力,但是我有气,能做的贡献就是有气的出气了——也是对他的巨大帮助呀,如同让禾苗成长的,除了阳光,还有阴天的雨。我就是那“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
只有对猪宝贝,我才能克服妒意,自己草衣木食,亦能允许他肥马轻裘。我说:“你就是我的感情投资。我看好你会发财,才肯忙着给未来的马良买毛笔。你说过‘苟富贵,勿相忘’吧?让我恶狠狠地补充一句,‘苟相忘,勿富贵’!”
猪宝贝说他最喜欢我的坦率。他说我们之间的友谊颠扑不灭。多少恩爱夫妻半路分手,不如我们之间,像一条缆绳,行走时看不见,其实始终追随。我们之间不可能出现爱情风暴,却是云涌过后,细雨收尘。
他重新工作的前一天,晚上十点猪宝贝接我出去。他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我从表情上看得出来,但他没有吐露他的秘密。他跟我说,明天重新出山,要上班了。他开着车,去酒吧。途中,听着那首《无需再争论》。猪宝贝突然泪流满面,他的右手离开方向盘握住我。一直握着,只偶尔离开换挡。
猪宝贝说:“你我之间,结的是死扣。”
他还说:“你本质上是个温情且深情的人,只是出于自我保护,才伪装刻薄,故作冷淡。”
猪宝贝叹气:“我们好像不会用正常的口气表达了,我还是承认吧,不管你怎么说企图占我便宜,其实,你让我感动。”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把脸别向窗外,霓虹闪动,都市的不眠夜。我知道自己的眼圈在危险地发红,所以我顽强反抗:“呸呸,骗谁呢?你的肉老得咬都咬不动,一颗老心谁还敢动,老牛似的,谁还赶得动?!”
我们坐在哈瓦那酒吧,浅酌慢饮。是夜,月朗星稀,花香浮动,人影交晃,我心荡漾。烛火下的朱墨浓眉皓齿,星眸熠熠。他在对面,拉住我的手,透过明亮酒液,他凝望我……终于对我说出那个多年来从未吐露的那一个字。
他说:“喝。”
第四部分青梅竹马猪宝贝(9)
2003年,我过生日那天没人给我送花,没礼物,没人想起来,连我爸妈都忘了。做个老处女就这么不威风吗?我寂寞地给猪宝贝打了电话。
“今天老子过生日,你是准备陪我吃饭呢,还准备陪我睡觉?”
“那我哪儿干呀?!我又得出油水,又得出汗水,不划算。”
“那你拿什么奉献给我呢?”
“请人吃饭,不如请人出汗。我请你健身吧。”
“换成我自己出汗,不干!那我什么也没捞着呀!”
我后来还是被猪宝贝拽到了青鸟健身俱乐部。满屋的电动人,我能嗅到空气中那种隐隐的汗味儿,我眼晕。各种机械和踏板上,我见到那些勇于折磨自己的人们,脸涨得猪肝色,穿着衣不蔽体的几块小布,呼哧带喘地喷着粗气。
巧了,我还碰见了金闪闪。早年她通过远嫁日本的方式得了一笔可观的赡养费,她直接享受着奋斗的成果,无需付出奋斗过程中必然付出的汗水——她把汗水省下来,都花在这儿了。她在健身房里流着汹涌而高级的汗水。金闪闪是一个高雅的女人,她定期去美容、健身、SPA——享受热盐、海泥和芳香精油对她的精心养护。验证高雅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是否能够浪费在兴趣上,而不是利益上。我怀疑,健身是当时的金闪闪唯一参与的劳动。
在金闪闪的建议下,我在跑步机上小试了身手,没跑出多少米,就感到头大,需要吸氧,腿软得像刚做完爱。我丢盔卸甲地下了跑步机,话别金闪闪,在暴露的胸大肌和肱二头肌之间,跌跌撞撞地寻找我的亲人猪宝贝。
我不能埋怨猪宝贝让我等了半个小时才亮相,因为,他旁边出现了一个与之关系格外亲昵的女性。她是青鸟的健美教练。我在一旁参观了她的课,也参观了猪宝贝手脚笨拙的体操表演。健美教练肢体柔软,能把腿踢得老高老高,我想她不用低头就能检查出脚气的进展情况。
猪宝贝和健美教练结婚的时候,没让我当伴娘。他说,让我当伴娘会降低婚礼的档次。婚礼车队鱼贯而过,汽车的后视镜上一律外挂两个红气球,远远看去,跟金鱼的水泡眼似的。那些鼓胀的气球,让人回想起六七岁时,我和猪宝贝一起没心没肺吹起许多的避孕套——我们不知道它们的实际用途,只当作白气球,吹挂了一屋。猪宝贝因此还让他爸打了屁股。竟然快三十年过去了。
第五部分狼狈为奸顾小猜(1)
上大学不久,我想过一次自杀。原因很可笑,因为我爬得不快。胳膊和手掌蹭得通红,肘部还破了皮,留下硬痂——可这不能换取班长的同情,匍匐练习中,他斜着从下眼角看又是最后拱到终点的我,鼻子里喷着冷气。我恨窦天颖、侯靖和王伟琪,一听令下,她们豁出命地往前爬,不知为了什么——军训成绩又不计入学分,害得我每每吸入她们解放胶鞋蹬起的滚滚尘土,在众人耻笑的目光中,独自展示笨拙吃力的爬行。
军训未及一周,我的劣势更明显——大家熟练掌握了叠豆腐块的技能,我的被子却总是窝窝囊囊地没个造型。这怪不得我,别人的被薄,很容易折出边角;我妈心疼我,怕我远离家门不会照料自己,怕我着凉生病,初秋也偏让我盖厚被,这下好了,那么庞大的棉花垛,我怎么有本事把它压缩得方正?内务检查,我们宿舍扣分最多,好在不是由我独立承担责任,还有一个人和我面临同样问题,我们共同分担灾难。这个人,就是对床的小猜。
窦天颖之流对集体荣誉看得简直比贞操还重,听说成绩落后于六班,吃包子都食不甘味。不想连累别人,我和小猜后来想出了解决办法。每晚把床单下的薄褥撤出来当被盖,把自家厚被——班长帮我们示范叠好的,恭恭敬敬,请到一旁——房间里没凳子,我们只好在地上铺张报纸把被子放好。如此一来,我和小猜早上整理内务的时间大大节约,只需把褥子铺回去,把被子模型请回来就成——它们日复一日,横平竖直。唯一坏处在于,晚上睡得极不舒服,我们和硬硬的床板之间只隔一层床单,加上褥子又薄又窄,侧睡两边都有点漏风。一个星期下来,小猜和我都低烧、咳嗽,活像《简爱》里孤儿院中孤苦伶仃的俩姐妹。
晚上轮流值一个小时夜班,我和小猜一组。睡得正香,黑幕中伸过一只摇动的手,有时它是凉的,鬼一样轻拍你的脸:“该值班了。”懵懵懂懂地起床,穿衣服,摸床洞里的书夹在腋下,拎起马扎,有时是小猜有时是我背着那支没子弹的步枪,做梦似的晃到楼下,在营房大门里坐下来。温度挺低,灯光偏暗,寂静里传来几声远远的狗叫。我们翻开各自的书,不说话。有时她干笑两声,有时我流下一滴分泌过盛的眼泪,互不引以为怪。也有聊天的时候,因为夜深人静,不得不低语,增加了密谋般的亲近感。两个星期的繁重体力和差劲饮食,没几个不想家的。怀乡是一种让人脆弱并胡乱信任的情绪。脆弱之中,我和小猜提及了各自的初恋秘密——称之为秘密,理由并非是其中有多少不可告人的内容,而是,我们交流时的复杂表情……有羞怯,有迷离,有紧张,有犹豫,以及说出以后轻微的愧悔。黑暗消化着那些秘密,变得品质柔软。
历时一个月的军训即将结束,校方要求每人写篇作文,赠别军营。身着军装的我脸色阴沉,像条菜青虫,而我的这段时光亦如菜青虫的卑微……终于熬过去了,我涌起逃生的侥幸,哪里还能怀有学校暗示我们作文里要表达的感谢和敬意?字里行间,我指东道西,净是不着边际的比喻,炫耀了自己的修辞能力,死也不提窦天颖她们说的什么“舍不得离开”——窦天颖这种人,天生适合做军嫂,建议把她选出来留到部队,战士们出操,让她边从窗子里遥望边一针一线纳鞋底,高兴了就扔下针线,围着操场飞快匍匐向前,“一骑红尘汉子笑,无人知是天颖来。”直立行走是灵长类动物的伟大进步,我不愿弃优良传统于不顾,以摸爬滚打为乐。军营里没有零食和自由,总是伤害我敏感的自尊心,我巴不得快走,变正步为奋蹄,一路逃出岗楼去。我收齐作业,随手翻翻,对小猜的文字惊鸿一瞥,大为赞叹。她不仅没有歌颂,没有习见习闻的溢美之词,还胆敢探讨对“自由”的价值重估。小猜的结尾短而强悍,七个字,手起刀落。她写:“我们握手。我们走。”那是我首次见到如此精彩干脆的落幕。
小猜必是性情中人。只有性情中人才这样了无心机、直言直语,才在可撒谎可不撒谎的时候尽量不撒谎——如果必须撒谎,性情中人撒的谎一般要比需要量小,谎撒得不够用,露出显而易见的破绽。完美无瑕者让人紧张,因为担心他会在突然之间碎掉;活得不周密的人我喜欢,自身缺少设计,他不查漏补缺——然而,正因为有了七个孔窍,人才从一团混沌变得灵动,说来说去什么是七窍?还不是身体上的漏洞。
锻炼中成长的友谊始于军营。一晃,十多年过去,我和小猜目睹对方由少女而妇女,由往脸上抹一块钱一包儿童用的“宝贝霜”,变得一起交流去皱乳液哪个品牌管用。唉,地老天荒,你不年轻,我也够凄凉。
第五部分狼狈为奸顾小猜(2)
我有时沉默寡言,并非性情文静,只不过是挑剔谈话对象,如果对方言语乏味、想法单调,我一点问候的热情都没有。席间假设坐了一个讨厌的人,他又不能激起我的攻击欲,在毒汁四溅中享受作恶快感,哪管他是谁,懒得捧场,两次看表之后我起身告退,留他嘴角两端的白沫向别人汹涌。我像大衣扣子无法配合衬衫上小巧的锁孔,但如果尺寸相当,我是不介意填入任何一个空缺的。
用小猜的话说,我们都是典型的“情趣型势利眼”,和人交往的原则,不在于对方是否有益于自己前途,而是看他是不是“好玩”。我的朋友大多个性特异,其中尤以语言尖酸刻毒者最得我心,因为刻薄需要急智,它能够敏锐发现对手的练门,一招制敌。一个好人总是宽容的,凡事不必思考,他闭起眼睛点头就是了——笨蛋也能胜任的角色通常乏味。
我特别喜欢小猜,她符合种种我的欣赏趣味,而且把这些特点发挥得更加明显。小猜能把偏见说得特别像真理,嘴损得俏。她对亲人一视同仁,所以我们见面也是刀光剑影。亲人相见,分外眼红。不了解的以为我们有仇,其实交往乐趣正在于此,只有棋逢对手又相互信任,才能一起切磋武功……既长几分功力,又在乱剑之中不伤毫发。
我和她基本每星期都见面侃山,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打嘴仗。我经常糊里糊涂,脑汁像果冻一样缺乏流动,是小猜的锋利,使我在自卫还击中仓促建立些许似是而非的观点。我必须应战,否则坐以待毙。虽然对攻结局总是她痛打落水狗,但落水狗难道不比叛徒更有英雄气概和个人尊严吗?别看它湿漉漉的爪子扒在泥土已经松动的岸堤,别看它疲惫的后腿挣扎着蹬水找不着落点,别看它的身体像高位截瘫般被冷水冻得越来越没有知觉,别看它的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恳求与哀婉……可一旦爬回岸上,抖抖皮毛上的水,复仇的火苗重燃它的眼底。我从刚才忍住呼救的嘴里露出深藏的獠牙——獠牙刷了两面针牙膏,不怕酸冷,硌了沙子也结实。
有人说我和小猜存在某些相似之处,我把这评语视作对我的表扬。因为在智商和情商方面,我远不及她,我只是在能力所及的狭小范围内,对我的偶像进行了盗版的模仿。
如果说我们狼狈为奸,那么事实真相是,坏主意主要是她拿的,我只是慑于她的淫威,略加扩大声势而已,作用相当于语尾助词的那个“啊”。
如果有谁听了我们夹枪带棒的话气得犯病,那么见效的字词都是她组织的——她是咖啡,我是伴侣,我还起到了缓解作用哩,离了我,它更让受用的人苦不堪言。
如果说我们说话全都带刺,那么小猜是个刺猬,天生就这品种,我顶多像刺猬而已,我是条借箭的草船——那些针全是别人先扎在我身上的,我是个受害者呀。
小猜的性格哪里像我这般柔情似水?我受到攻击,是需要时间来制造武器的,总是耽搁不少时辰才能出手,坏人呢,早就脱身到别处逍遥了,我空把武器和武艺砸在自己手里——该出手时不出手,哼,现在拿不出手了吧?小猜能做出迅速反击,擅长利用一切现有材料制作凶器,给她一块面包能当砖头使,给她一根面条能当长矛用。我喜欢的正是小猜咄咄逼人的锐气。
想小猜与我年纪相仿,家庭环境、教育背景、成长过程、审美趣味等等都极为相似,也曾剪过刘海覆眉的童花头,也经历过年少迷恋《大众电影》上明星的早年时光,对刘晓庆、张金玲、李秀明等人如数家珍,也曾为母亲对弟弟的偏心而痛楚,也曾因上厕所时想到了某个喜欢的男生而深感愧疚并轻微地仇恨自己……那为何,光阴荏苒,我依然进步徐缓,而小猜却练就一双法眼,含火喷毒,化铁铄金?
第五部分狼狈为奸顾小猜(3)
多数人把朋友的概念理解得很功利,什么“甘苦同当”,翻译出来就是:倒霉的时候拉个垫背的,享福的时候,所有的好处五折降价——人家当初做了感情风险投资,如今当然要分走红利。最怕借钱的人右手拿走现金,左手紧搂我肩膀,嘴里掷地有声地肯定:“你真够朋友!”其中“朋”字,说得最用力,双唇塞擦音送气,像手榴弹爆炸,还溅飞沫呢!他一旦这么说,我就开始担心他不还钱,同时担心自己不好意思向他要钱。“谁让咱们是‘朋友’呢?!”让“朋友”占便宜好像合情合理,不应计较,因为两人之间缔结了超乎寻常的关系。这就像结婚成了夫妻,你被老公强奸,法律都准许他无偿无期地享用你的身体,你告他什么,有几个同情你?人家都觉得你事多,谁让你当初在结婚证书上签字的,后果自负。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过上好日子啦,我替你高兴呀,说话可得算话啊,你往哪儿跑哇!
我和小猜是“朋友”,但之间关系绝非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