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璧良人-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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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姓埋名,默默一生,也不是他的性子。
九宗五正
绀云分翠拢香丝,玉线界宫鸦翅。露冷蔷薇晓初试。淡匀脂,金篦腻点兰烟纸。殢人须是,亲手画眉儿。
好一幅美人晓妆图!
侍女捧上水银镜:“梳妆已毕,请国夫人过目。”
略侧粉腮,坐在镜前的女子看看面前银镜,点头表示满意。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玉知。”
捧银镜的侍女慌忙站起,退至一旁。镜前女子回身,明若秋水的剪剪双眸看着刚进门的华允徽身上,浅浅一笑:“你来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华允徽上前两步,将一双柔荑握在手中:“这一去,艰险重重,千万小心。”
芮玉知笑得轻松:“我应付得来,你放心。”
见她如此镇定,华允徽有些疑惑,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是什么让这个普通的村姑变化如此之大?
玉知用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容颜娇美,仪态端庄,已完全是国夫人的风仪。
侍女送上出门的披风。华允徽亲自接过,要为玉知披上。玉知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允徽,这于礼不合。”她虽然今非昔比,已经被封为国夫人,是堂堂三品女官,终是比不上允徽天皇贵胄的身份。
华允徽却不容她拒绝,双手抖开披风,将她围裹在了中间,口中道:“你现在是太后特使,我为你整衣,也是对太后的敬意。”
两人出了王府,玉知上了官轿。见轿帘慢慢放下,华允徽硕长的身影,被隔阻在外。玉知无声的叹了口气,心中隐约感到,这薄薄一层轿帘,注定她与他此生咫尺天涯。
万里无云,天气正好。举目望去,一片草场连天接地,着实壮观,一群骑马的士兵正在狩猎。
“少主,皇帝的钦差已经到了。”一乘快马飞奔而来。马上士兵传来一个重要的消息。他那边话音未落,周围已经欢呼声一片。一个士兵策马奔出一箭地,在马上一探身,捡起两支大雁。这两只雁被一支箭穿胸而过。一箭双雕,也难怪众人如此欢呼。
被众将簇拥着的金色人影看看捡雁士兵手中的雁,脸上却没有笑容:“射偏了。”回头看看来报信的士兵,手中皮鞭猛地抽了下来,怒道:“臭小子,你早不来晚不来,我正张弓你跑来了。”
报信士兵灵巧的躲过这一鞭,脸上并无太多惧色:“齐将军请少主马上回城。”
华允宥不在意地道:“这回还没猎到一个大家伙。等猎到再回去。”
报信士兵上前一步,拉住“闪电”的缰绳:“尚希,既然已经决定不与朝庭翻脸,就不能授人与柄。”
华允宥的眼中有一瞬间的阴沉,迅速滑入眼底,想了一想,问道:“钦差何人?”
“赤正华伯。”那士兵面上的表情很严肃。
华允宥的表情也郑重了起来:“居然惊动了九宗五正,看来皇帝是怕我反悔。”
士兵微笑,眼瞳里两团温暖的火苗:“所以,你一定要亲自迎接。”
华允宥抬眼看了看远方,道:“今天真是个打猎的好时候。”高喝一声:“回城。”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不到最后永远没人知道。
齐周城上下,旌旗飘扬,两旁是虎虎生威的将士,前面那有一群仕女在翩翩起舞。周围则是闻迅赶来的百姓们。看来齐周城已是全城出动来迎接。相比从京中出来的排场,眼前并不是最华丽。但,手持兵器站成两排的士兵,却个个都有以一当百的威风。华伯暗暗点头,果然是名不虚传,这般出色的军队,全国估计再找不出第二支。想想一路上经过之处所见到的那些军队,军心涣散,士气不振,疏于训练。和齐周的军队一对比,就是绵羊对猛虎。
玉知一身盛装,站在赤正华伯身右,脚下的红毯长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头顶的金冠十分沉重,压得她头转动不灵,长长的裙裾,在她身后拖出有一丈多远。走起路来,就像有人在拽着她的腿,仅能小步慢移。
半年前她静悄悄乘着马车离开,而如今,却是享受最隆重的贵宾之礼被迎入城中。一切若梦境虚无。人世的荣辱竟然是如此变幻不定。
城门就在眼前,玉知已经看到前面站着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他披一件宽大的斗蓬,手按宝剑,神色仍然是那样的目空一切。
华允宥大步向两人走来。披风上沾着一层浮灰,脚下虎头战靴上,仍留有青草的痕迹。看样子好像刚刚从外面回来,都没来得及回去更衣,就来迎接他们。
他有力的步伐令脚下的地面微微起伏,玉知的心随之颤抖了起来,第一次见到盛装正服的他,如日正中天,令眼前众多的人物尽数黯淡。她呆呆的看着华允宥走近,与华伯互致问候。从未见他神色如此温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虽淡,却若冬日暖阳,让看见的人身心都万分舒畅。
华允宥与华伯说了几句,这才转眼打量芮玉知,女官服饰大多朴素。因为她们常在皇后,嫔妃身边当差,若是装束过于明艳,会分了后妃的风光。即使贵为一等女官,官居三品,玉知仍然着一袭深绿色深衣,只是因为她现在是皇太后特使的身份,头上戴着一顶繁复的金冠,身后加了一个长长拖裾。
华允宥微微皱眉:“谁把你打扮成这样?”玉知一惊,只觉头上一轻,金冠已经被他脱去。盘在金冠中的长发,立即失了约束,如瀑布般纷纷滑落。
在如此庄重的场合,披头散发,玉知大窘,一时手足无措。
他这般举动出乎意外,华伯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华允宥却拍手道:“果然还是这样好看。”随手将金冠丢在地上,就像随手丢掉一块石头。华伯顺着他的话向芮玉知看去,摘去金冠的女子,宛若夏日水面亭亭玉立的荷叶,让人一看,胸中烦闷尽消。雾鬓风鬟,更为她的美丽增色不少。
华伯心中赞美,口中却低斥道:“允宥,国夫人是三品女官,太后特使,不可无礼。”
“哦?”华允宥有些惊异,低下头端详着芮玉知,眼中露出半是探究半是戏谑的神色来。玉知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尽量从容一些,显露出些太后特使的威仪。但略一抬眸,看见他这般神色,所有从容都化了个干净,把一颗臻首,埋得更低。
华允宥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似乎非常愉悦。他身后的齐将军上前一步,道:“赤正大人,国夫人,香案已经备好,请进城传旨吧。”
华伯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华允宥,来时已经听说允宥疯了。现在看来,脑子的确有些不清楚。但看看周围的将士对他真诚敬爱的样子,又看不出半点虚假。华伯有点糊涂了,难道一个疯子,竟有这样的魔力,让国中最精锐的军队为他效力,忠心不二。
宣读圣旨时,华允宥不肯下跪接旨,反正他有疯病是尽人皆知之事。华伯也未勉强,由他站着听旨。华伯带来的圣旨有两个内容,一是赦了华允宥的罪,恢复他王子的身份;另一个就是接华允宥回京养病。
芮玉知站在一旁,一边听着华伯宣旨,一边紧张的注意着华允宥的表情。华允宥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时,背着双手,两眼望天,谁也看不出他有没有在听。
华伯读完圣旨,将圣旨合上,递给华允宥。按理此时华允宥应该叩首谢恩,双手接过圣旨。没想到,华允宥根本没有理睬,既未谢恩,也未接旨。华伯的手就僵在了那里,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华允宥的手下唯他马首是瞻,自然也是一言不发。华伯身为九宗五正之一,平日地位十分尊崇,这般难堪,还是第一次遇到。冲芮玉知使了个眼色,玉知会意,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从华伯手中接过圣旨,捧到华允宥面前,柔声道:“大王子,请接了圣旨吧。太后娘娘命人在黄龙湖边给你建了一座精美的庄院。让你好好养病。王爷,王妃也天天盼着你回京呢。”
华允宥终于看了玉知一眼,眼中一抹精光闪过,突然一指芮玉知,对华伯道:“要我接旨。把这女人给我。”
华伯用力点了下头:“好。”玉知还未反应过来,华允宥已将她一把抱起,扛在肩上,随手将圣旨夺过来,丢给一旁的齐将军:“明天上路。”
芮玉知不记得自己挣扎了几次,却始终倒在华允宥怀中。这疯子当着众人的面,把她一路扛回了卧室。现在晚饭都用完了,他一直未曾松手。这期间,无论她是低声软语的央求,还是咬牙切齿的斥责,他都充耳不闻。天色已晚,屋内只剩下她和华允宥两个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玉知只得开口:“大王子,我想回去休息了。”
“去吧。”华允宥一扬头,手里酒杯见了底,另一只手依然没有松开。
“能不能放开我?”玉知低头咬牙。
“不能。”吧唧又吃了一口菜。华允宥不动声色。
“你不松开我没法回房休息。”玉知抓狂。
华允宥半眯着眼:“好吧。我带你去休息吧。”不顾她的挣扎,将芮玉知强拉进合欢帐内。芮玉知这回再顾不得端庄风范了,手抓脚踢。华允宥也不多说,一双铁臂,将她牢牢困在身前。芮玉知见打不痛他,急得额上香汗淋淋。
华允宥低下头来,在她额前发上亲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好香。真个风来暗香满。果然销魂。”
口是心非
听他越说越轻薄,玉知有些恼了,但用尽全身力气,仍推不开他。她眼珠一转,试探着道:“尚希。”
听她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出自己的字,华允宥答应了一声,抬头看着她:“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字。我只当你心中只有那个大王子的称呼了。”
玉知伸手轻轻抚上华允宥棱角分明的脸,声音酥到人骨子里:“尽说傻话。哪有人能忘得了你?分别半年,我时时想着你。”她这语调,是跟江妃学的。想来对付华允宥这样的男子,应该更有用处。但不知为何,话一出口,玉知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些话句句是从她心底发出来的。指尖滑过他脸颊,竟舍不得移开。
华允宥神色一变,松开双臂,半撑起身子,问道:“谁教你说这番话的?是姓江的那个贱人吗?”
玉知的手指从他脸上滑落,明明华允宥已经放开了她,心中却像突然开了一个空洞。空得莫名其妙,没注意听他的话,随口嗯了一声。下一刻,她就被华允宥狠狠的压在身下,看他眼中有火苗窜动,这才觉出不对来。
华允宥恶狠狠地道:“难怪不到半年,你就能官居三品国夫人,想来江娘娘教了你不少东西吧?”
玉知后知后觉的想起,好像华允宥身受的这些磨难,正是从这江妃娘娘告他非礼开始的。见适才带着几分邪气暧昧的脸庞忽然被严霜覆盖,那种唯有对他才会产生感觉荡过她的心尖。
心痛怜惜,她竟然对一个男人生出这样的感觉。玉知暗暗责怪自己的荒谬,但心中的感觉却不曾淡去。这回是她主动抱住了他,他的胸膛可以轻松容纳她,包括她羞红的脸,低声道:“没人教我。你不喜欢,我再不这么说话了。”
若说华允宥对玉知搂搂抱抱,当日在齐周也是常事。但这却是玉知第一次主动抱住华允宥,紧张过后,竟然觉得感觉不赖,就心安理得的不再松手。
华允宥也没有再说什么,伸手将她的一缕秀发绕在手腕上玩了起来。屋里很静,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却一起选择了沉默。
“尚希。”最先坚持不住的终究还是玉知。那魁梧若天神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虽然他四肢有用力,只是略略压住了她一些,她也没法长时间忍受,不得不先打破沉默:“你能不能让开一些。我压得受不了了。”
“没用的丫头。”华允宥的声音仍是如此狂妄,一翻身,成了她趴在他的身上。但她并没有觉得轻松,华允宥开口了:“叫你来,是我母妃的主意还是太后的主意?”
“是太后和王妃一起的主意。”玉知听着他的心跳,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流飒,他还没死吧?”很臭的语气。
“他被关在天牢,没死日子也不好过。”
“便宜他了。改日我要将他抽筋剥皮。”恶狠狠的声音,让伏在他怀中的女子抖了一下。
玉知轻轻道:“你不会的。你若要他死,就不会想方设法保全他了。”这其中的交易让步,她虽不全然了解,也略知一二。九宗,是皇族九大分支。五正之职,由五位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担任。这五人平日并不管事。但一旦出面,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的职责是维系宗族利益。若是君王无道或是争位夺权不可开交时,才会共同出面。五正一起发布的驳誎,比圣旨的威力都大。而这回来接华允宥进京养伤的,正是五正之一:赤正。
“你不应卷进来。”拉着她青丝的手一紧,玉知痛得轻叫了一声,俏灵灵的眼珠里却多了几分怒意。
她冲口道:“你当我愿意吗?不是你把我卷进来的吗?”若未遇到他,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她有意在心中忽略掉,若未遇到他,会发生的事情。
华允宥未答,过了片刻,冷笑道:“三品女官,不过一宫婢尔。只我一句话,还不是沦落来给我暖床。”伸展开四肢,他冷冷的命令:“给我宽衣。”
玉知没有生气,手轻轻抚过他皱紧的眉峰。难得如此俊美的五官,笑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眉间总有两道印,口中道:“你眼里能放下几个人?就算你得天独厚,龙血凤髓,我们这些俗人,也总要活的。”
颤着手去解他领上的扣,虽然嘴上说得轻松,这手终究不听话,那颗滑滑的墨玉扣在她指尖游来游去,就是不肯老实让她解开。华允宥伸手按住她的手:“天晚了。睡吧。”
两人相安无事的睡了一晚。翌日醒来,立即就出发回京。
齐周全城出动,送别的场景让京中来的众人都看呆了。沿着他们出城必经的那条路,一眼望不到头,全是一张张桌子。桌子上,无一例外,都摆着一碗上好的米酒。百姓早早就守在那里,每经过一张桌子。桌前的男女老少,就齐齐跪下,家中最尊的长者,将手中的酒碗高高举起,捧到华允宥面前。华允宥也不含糊,接过来一饮而尽。走到下一家,依然如此。这一碗一碗灌下去,虽然他体魄健壮,酒量惊人,终还是落得个玉山倾倒的下场。
没有敬上酒的百姓堵着路口不让一行人出城。一定要大王子饮下自家这碗敬酒才肯放行。华伯无奈,悄声问齐将军。齐将军道:“殿下在齐周多年,齐周百姓敬爱殿下,如草木眷恋着太阳。如群鸟仰慕凤凰。听说殿下要回京养病,都万般不舍。殿下律已极严,从不受百姓分毫财物,唯美酒一碗,来者不拒。所以百姓们家家备上美酒,在殿下离开时奉上一杯送酒。”
华伯看看烂醉如泥的华允宥,皱眉道:“醉成这样,这路还未走出多远。这可怎么办?”
齐将军也为难道:“百姓送别之意拳拳。若是殿下不喝了他们的酒,他们定是不肯放行的。今天怕是走不了了。只好先回府,明天再走。”
华伯无奈,只得应了。一行人又折了回来。
第二日再走,又和第一天一样情景。这一来二去,华允宥日日大醉,众人却连齐周城都没出去。
华伯有些急了,找来芮玉知商量。叫芮玉知的亲信去了半天,芮玉知才姗姗而来,进门行礼如仪:“参见赤正大人。”
华伯一摆手:“免了。坐吧。”
玉知谢过,在一旁坐下,静静等着华伯开口。华伯看着眼前的女子,容貌只是中上而已,难得的是那份泰然从容,难怪太后娘娘将这件关系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