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凰 作者:风浅(晋江金牌vip2014-02-27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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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
好久,谢则容低头笑了,他说:“莫怕,孤不吃人。”
碧城悄悄喘了一口气,却仍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缩在床上,透过面甲上小小的孔缝看着那张在噩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脸,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在成为小越的这一年多里,她幻想过无数次再见他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境,会惊惶无以复加,还是会憎恶得想要提刀杀之而后快,或者是根本吓得不敢看上一眼……可是真见到了,却并不是那样的心情。
人心之复杂,终究并非言语所能揣测。
片刻之后,尹陵笑出了声,他说:“陛下就饶了她罢,九岁稚童,见着尊驾怕是吓傻了……”
谢则容低眉一笑,眉宇间一片柔和。
“她叫小越,是南华府尹越占德的小女,微臣见她天资不错便带回了府。”
“小越?”
“是。”
“小越……”谢则容忽而微微沉了眼。
碧城忽而有些心慌,稍稍动了动,却对上了谢则容探究的眉眼。
他说:“摘下面甲。”
尹陵的脸色一变:“陛下……”
谢则容却轻声道:“尹卿莫不是不愿意?”
尹陵顷刻间白了脸色:“微臣不敢,可这面甲是……”
“怎么,尹卿不同意?”
怎么,尹卿不同意?
这几乎是称得上柔和的话语,却让整个房间顷刻间如逢腊月。
“很独特的眼神。”他冷笑,“孤倒不知,如今的九岁稚童竟然对孤抱着如此分明的……”
谢则容的笑容带了一丝丝凉意,他冰凉的指尖划过碧城的脖颈,稍稍用了些力气按下几许,才轻声在她耳畔接了两字:“恨意。”
碧城浑身僵硬!
“说,你混入朝凤乐府,所为何事?”
“……”
“还是说,你在等孤亲自掀开面甲看一看,你是哪个乱臣贼子后裔?”
“……”
“你还那么小。”谢则容的声音忽而轻软起来,他说,“派你来的人,倒也有趣。”
碧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早该想到的。
谢则容生性多疑,怎会允许一个不在他知晓内的司舞偷藏于此?更何况她的反应如此僵硬……
他总有一种奇异的属性,可以把生杀予夺的事情说的温柔细致,让听者自以为是窥见了他灵魂深处的笑意……可是,他其实是和尹陵全然不同的人,他从一开始在门外发现她,或者更早之前,就已经有了杀心。
可是此时此刻,她能否……
“陛下,小越她……”尹陵的声音终于慌乱起来。
“尹陵,这些年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谢则容冷笑,“你真看不出她的异常?”
尹陵沉默。
谢则容手上的力道更重,目光中俨然有了凌厉杀意,他道:“说,还是不说?”
碧城终于再也喘不过起来,绝望终于战胜恐惧,她颤抖着手拽上了他的手腕——“放……手……”
谢则容眸色沉寂,他道:“神祭之事,究竟是谁泄露的?”
“放……”
谢则容眸色一变,手稍稍松开些许,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不知晓?”
再不挣脱,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碧城吃力地喘上一口气,终于破罐子破摔,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声息:“则……容……”
谢则容果然神色一愣,掐着她脖颈的手一松。她就趁着这简短的空隙狠狠拽开了他的手腕,一口咬下!
一时间,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
“陛下!”“来人——护驾——”
顷刻间,房间里乱作一团,无数宫婢宫人慌乱地上前拉扯,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用力。就连尹陵,他也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傻了眼。
血肉在口齿间的味道凝结成了一股说不出的气息,碧城死死咬着,直到血液涌入咽喉诱发了抑制不住的咳嗽,她才狠狠推开了谢则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腿还在颤抖。
可她不在乎。
她站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面喘,一面死死盯着沉默的谢则容。
僵局。
谢则容才甩了甩鲜血淋漓的手,淡道:“你方才,叫孤什么?”
碧城遥遥看着他,稍稍镇定下情绪,摇头。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不是陛下问我叫什么么?”碧城低哑着嗓音答,“我姓越,我叫……越哲蓉。”
这是一个孩童的声音。稚嫩得像是春日里的嫩草,颤抖,如同寒风中里的灰烬。
碧城的口中是血腥味,腿脚仍然在发颤;几步开外的谢则容托着受伤的手目光深沉,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或细或粗的呼吸,还有无法遮挡的诡异感。
好久,才是谢则容的轻笑。
他说:“好个有趣的越哲蓉,你若摘下面甲,孤倒可饶你一命。”
看来,他是铁了心想要摘面甲了……
碧城防备地朝后退了几步,正僵持,忽然听见一个轻和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陛下安康。”
谢则容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静默片刻,道:“姜梵大祭司逗留朝凤乐府,所为何事?”
姜梵大祭司?碧城有些迟疑,目光越过谢则容死死盯着房门——
片刻房门被宫人恭恭敬敬地打开,一袭白衣在门外闪了闪,飘然入了房门,无名的权杖上系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带来一阵凉风……
那是……大神官!
大神官轻步到床边,柔和的目光落在碧城嘴角的血丝上,又看了一眼谢则容,低道:“神祭所需司舞身份特殊,故而须以面甲遮去容颜,待到神祭那日方可露出真容,还望陛下……海涵。”
谢则容一愣,良久才低笑:“大祭司无须多礼,只是这人来路……”
“我知陛下对神祭之事慎重,不过我神官府行事自有神官府的规矩。还望陛j□j谅。”
“姜梵……”
谢则容的脸霎时阴沉下来。
大神官却置若罔闻,他来到床边,朝碧城招了招手,轻道:“小越,来为师身旁。”
那是一种保护者的姿势。
温厚,宽仁,如同他垂下的宽袍袖摆。
碧城的心一瞬间静得像无风的湖面。她愣愣看着大神官的举止,忽而眼睛干涩得厉害。好久好久,才笨拙地迈步过去,下了床榻,抓住他的袖摆,站到了他身后。
谢则容的脸色变了又变,忽而笑了。他道:“孤登基之日,大祭司方出神官府,相识一年,倒未见过大祭司……如此举止。”
大神官低眉,眉目温和道:“我知陛下关怀皇后安危,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
皇后……谢则容他……封后了?
洛薇?
碧城躲在大神官身后,被这两字吓了一跳,小心地从他身后探出点点脑袋探望,却意外瞥见了他脸上奇异的神色:方才的谢则容冷眼冷面,像是地底的修罗上了人世道。可是此刻……他却忽然像被卸去了所有的力气,折断了所有锐刺一样。
一瞬间,他居然有几分……类似仓惶的神色。
良久,他终究开口,他道:“回宫。”
*
所有的司舞幼徒被尹陵聚集到了正殿之上,恭送谢则容回宫。
碧城站在最末,可是谢则容的目光却透过许多人,落在了她身上。
司舞幼徒中有人红了脸,有人小声地讨论起来:陛下频频往这边看,是不是看上了谁呀?
碧城悄悄拽紧了苏瑾的手往后退,缩到人群最深处才轻轻喘上了一口气:虽然他并未放弃。可是不管怎样,谢则容,终于走了。
谢则容走了,大神官亦是打道回神官府。一场闹剧总算是收尾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尹陵似乎已经从之前的狼狈中完完全全地活了过来,笑嘻嘻地一把摘了碧城面甲,狠狠扭了一把脸:“你啊,差点害死人!”
碧城气鼓鼓抢过面甲戴上,扭头。
尹陵却不以为然,轻轻凑近了道:“小越,你真叫哲蓉吗?”
“……”
“不如,我们交换秘密?我告诉你关于我的,如何?”
“不要。”
“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小越~”
“……”
夕阳,黄昏,朝凤乐府。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终于离去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有一人,却去而复返,含笑妍妍站在乐府正殿门口眉目流光。
她说:“听闻尹大人当年一舞艳惊朝野,不知本宫能否拜个师?”
洛薇
不知本宫能否拜个师?
那声音温婉如水,却又带着一丝娇俏。
碧城终于成功甩脱了尹陵的手回头望,只见着一个身着云罗轻纱裙的女子逆光站在门口,她愣了片刻,忽然发现今天真算是故人重逢的黄道吉日。这人,也是老熟人了。
居然是……洛薇。
殿上寂静了片刻,尹陵不慌不忙迈步到了殿前,朝洛薇抚身行了个礼道:“微臣拜见公主。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失礼了。”
洛薇轻笑起来:“不怪尹大人,是本宫忽然来访叨扰尹大人才是。”
“公主客气了。”
尹陵与洛薇在殿上寒暄,碧城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疑惑渐渐浮起来:南华地处偏远,在成为小越之初她又刻意逃开了外界消息,这一年多来宫中发生过什么她并不是很清楚……洛薇当初明明是谢则容的名不副实的“义妹”,实打实的红颜,怎么就成了……公主?
如果洛薇是公主,那……皇后是谁?
她发愣的空隙,洛薇已经款款入了殿,在司舞幼徒们面前稍稍俯下了身,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个笑来:“这些,就是为神祭所选的司舞?”
“是。”
洛薇静静打量过每一个人的发顶,笑了:“早就听闻朝凤乐府里美人如云,本宫方才这一路已经见了不少天仙一样的美人,这一批想必更是天资聪颖,容貌出众,才带了面甲吧?”
尹陵低笑道:“燕晗建国以来历代君王正宫三妃多半出自我朝凤乐府,陛下乃人中龙凤,我朝凤女姬自然要足够美。”
洛薇一愣,良久才高傲地扬起了下巴:“不过帝王后宫,光有容貌还是不够的。”
尹陵沉默。
等到洛薇脸色稍稍平静了些,他才毕恭毕敬行了个礼,嘴角抿了一丝弯翘。
他说:“我朝凤女姬个个出身公卿家,j□j岁入府,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自然不止是容貌的。多谢公——主挂心,尹陵自当替陛下分忧。”
“你……”
洛薇的脸变了又变,终于黑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临到门口又回了头,道:“尹陵,本宫想要学你的绿腰之舞,你去安排吧,三日之内,本宫要出师!”
这……
碧城站在原地踟蹰,眼睁睁看着尹陵和洛薇你来我往,客客气气的寒暄中的火药味儿越演越烈,手心渐渐起了汗珠。
他低着脑袋,已经十几步开外的洛薇自然看不见他的脸色。
可碧城可以。
她看到他敛在阴影里的脸上刻着显而易见的讽刺和不屑,出口的声音却是恭敬的。
他道:“自然可以。”
他在生气。
碧城瘪瘪嘴看着笑得一脸和煦的尹陵,无比确定这一点。他称洛薇一声“公主”,可是言行举止却是满满的嘲讽。这模样,倒有j□j分像护雏的母鸡。
洛薇运气真是不好,踩着了尹陵这只懒猫的尾巴。
*
洛薇在朝凤乐府中住了下来,府中戒备又森严了不少。
夜j□j临的时候,司舞幼徒被安置到了各自的房中休息。碧城昏昏沉沉,没过片刻就沉沉睡了过去,直到——院落外面响起一阵尖锐的铃声。
叮——叮——叮——
她被惊得倏地坐起身来,茫茫然看向窗户,却在看清外头的一切的时候愣了神——
外头灯火通明,无数盏闪亮的宫灯把寂静的黑夜照射得像是染了漫天霞光。
灯下,尹陵一身宽大的衣袍,正斜斜依靠着他身后一颗大树。在他身旁,伴着两个美人,一个抱琴,一个手里捏着那叮叮作响的铃铛……
碧城的头又隐隐痛了起来:半夜三更,这只幺蛾子打算做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该吵醒的,不该吵醒的,都已经被吵醒得干干净净。
孩童们个个睡眼惺忪,穿戴不整,歪七竖八地出了房门,站到了房前的空地上,呆滞望着尹陵。
尹陵眯着眼一个个打量,清点完最后一人,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当中的月亮,笑了。
他说:“天亮了,昨晚,睡得可好?”
碧城:“……”
“今日阳光正好,光阴不可负,不如我们好好利用?”
“……”
没有人开口回答他,因为没有人彻底地醒过来。碧城是所有人中最清醒的一个,不过她正缩在最角落里,相当识时务地杜绝任何一丝被那只幺蛾子发现的可能性。、也许是她太过鄙夷的眼神被逮着了,尹陵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忽然笑:“小越,你看今天这日头,暖和吗?”
与尹陵计较,是这世上最愚蠢的行为。碧城认真想了又想,干巴巴答,“暖和。”
尹陵一愣,低头憋笑。
碧城:“……”
哼。
显然地,尹陵似乎对眼前人的反应非常满意,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也不知从哪儿捞来了个宫灯,背在肩上摇摇晃晃朝前走,边走边低笑:“姑娘们,跟先生走。”
冷风吹过。
先生二字,让所有人的心狠狠颤了颤,晃晃荡荡像是秋天的落叶。
碧城默默跟在队伍最后,眼睁睁看着前头那一盏灯,忽然有些窘然。她默默抬头看了一眼断后的执铃女子,却见她眼里是满满的……同情。
……
深夜里,“阳光下”,碧城跟着长长的队伍,在漆黑的朝凤乐府中停停走走,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停在了来时的那一片宽广的湖泊前。正是那一日的差点儿被淹死的湖泊。
尹陵把宫灯挂在了树梢上,笑眯眯道:“下去。”
幼徒们相互看了又看,没有一个人动身。
现在虽然不能说是隆冬腊月,可是天气尚未转暖,那一日白天太阳底下无奈下了水已经冻得发抖,凌晨的湖要是贸贸然下去,岂不是要冻死?
“下去。”尹陵的声音轻轻的,快要在风里散成了沙。
这人,是认真的。
碧城站在远处了看着,眼睁睁看着凉风月下尹陵的发梢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卷,僵持好久,终于咬咬牙挪动了脚步,朝着水里缓缓伸出了脚——
“小越!”苏瑾慌乱的声音传来。
那时候,碧城已经半个身子入了湖泊。她不是个旱鸭子,却也并不特别擅长游泳,只能抓着岸边的草,艰难抬起头来看了尹陵一眼。
月光下,尹陵低着头,大约是在笑。
良久,他才从轻微的气喘中挤出三个字来:“乖孩子。”
“……”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不一会儿,所有的幼徒便都下到了水里瑟瑟发抖。
尹陵站在月下提着灯,找了一处低垂的树桠坐了上去,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坛酒,悠哉悠哉灌了一口。
碧城静静缩在水里,纷乱躁动的心跳奇异地平息了下来。
……其实,真下到了水里,时间久了,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冷。
酒香在湖畔上袅袅飘荡开来,不知过了多久,尹陵终于开了口。他说:“从明日起,先生我会亲授‘绿腰’,在那之前,你们记住此时此刻的感觉。”
……感觉?
“舞者,以轻为胜,以巧夺天。”他轻笑,“你们试着触碰到浅滩地面,然后跳上一跳看。”
跳……一跳?
碧城迟疑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