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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欢天喜帝-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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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是退皆为罪,肯率部倒戈,非因臣惧乱臣之名,实是不忍见无辜者受无妄之灾。”

    她微微晗首。勾了勾唇,脸上却是不置可否之情,看他道:“今日一言既定,断不可有悔。”

    他点头,不再多言,行过礼后便朝殿外退去。

    临推殿门之刹,她又忽然将他叫住。

    “为了一个女人,”她慢声道,“值得否?”

    他顿了顿,侧身抬眼。眉目逆光模糊,半晌才低了头,开口时声音微不可闻:“此言……陛下当去问皇上。”

    她乍然怔住,看他出殿。脑中空了一片。

    殿门开合之间雨丝被风吹入,微凉潮润,暴雨骤急之声转为淅沥碎音,将她一颗心溅得湿乎乎的。

    良久,才垂眸。

    为了她,值得否?

    大历十四年五月七日,诏江平麾下将校入京,委军于副将田铭及龚明德代掌。

    十一日。宫中言帝醒疾愈,诏文武重臣入宫觐见,摆宴乾阳殿,令两军诸将共赴。

    是夜大宴甫开,不见帝幸,或有问者。皆为谢明远所安。

    有顷。上至乾阳殿,军将集殿门。宣言策上废帝,上大骇,速止之,不听。

    时朝中自中书以下三品文臣皆列于殿,军中有谢明远、江平等,闻言亦惊,未及有对,江平起而斥曰:“违负天地,今至于此!”

    邰诸将自方恺以下皆露刃于庭,见江平谋御之,遽伤其于殿上,余等皆骇不能言。

    谢明远见之,弃剑而叩,言愿奉上,其麾下诸校皆罗拜,呼万岁。

    诸将遂拥宰相宋沐之等进,上见之欲却,未及对,列校有人按剑厉声谓宋沐之等曰:“我辈今日须得上为新主。”

    宋沐之等相顾,计无从出,乃降阶列拜。

    遂召文武百僚,令翰林承旨古钦出帝禅位制书,不从。方恺按剑迫之,仍不从。上嘉其忠,释之,曾参商出已备制书于袖中,有司引上就庭受拜,宣书于殿,上即帝位。

    迁帝于西角偏宫,易其帝号曰平王,仍尊太后为皇太后。

    十二日,废皇后为颍国夫人,赐宅宫外。诏告后宫诸院,有愿出者赏百金,不咎其节,余者皆入祈业寺为尼,自是宫中粉黛尽散。

    十六日,上诏诸将曰:“……平王、太后,汝辈皆东面事之,不得惊犯;降臣皆汝比肩,不得侵凌;朝廷府库、士庶之家,不得侵掠。用令有重赏,违即孥戮汝。……”诸将皆载拜,遵上旨意。

    夜里湿气重重,皇城内外铁甲层层,天幕闷扣,压抑非常。

    嘉宁殿中烛火通亮,浴后花香随荡其间。

    曾参商手捧一叠薄折,自外入殿,步履放轻,待看见英欢并未歇息,才快步走了过去,轻声道:“陛下。”

    英欢微乏,抬睫瞧了她一眼,口中轻应,半倚在案后,身上淡色宫衫滑垂,于腹部隆过一弧,如薄翼般分落而下。

    曾参商抿抿唇,将折子搁在案上,“……陛下身子今非昔比,还是应当早些歇息才是。”

    英欢眉头小动,“城防今日如何?于宏及林锋楠二部……”

    “陛下,”曾参商开口打断她,眼底略暖,“这些事情方将军自有分寸,陛下不须多虑。”

    她长睫卷垂,勾了下唇角,瞥了眼最上面的折子,“谢明远仍旧不受封赏?”

    曾参商点头,眉微皱,“陛下诏命三出。他都抗而不受。依臣所见,陛下不必再动这心思了。”

    英欢斜眸淡眄,知她心中瞧不起卖主叛臣,又不便多言解释,只是挑眉又问:“古钦如何?”

    曾参商摇头。道:“仍是称病不出。”

    英欢唇角上扬,弯甚如虹,“朕当年倒没看出来,他竟是个如此有骨气地人。”

    本以为邺齐朝中最顽冥的当属宋沐之这等老臣,谁料唯一劝仕不动地竟是颇为年轻的古钦。

    遥想当年初见……

    她低笑,微一摇头,复又抬眼去看曾参商,停了半晌。忽而道:“发诏往遂阳,国中诸事委于廖峻,叫沈无尘来燕平。”

    曾参商陡然一怔,眨了眨眼睛,略有不信道:“陛下……?”

    英欢指了下桌上摞起的折子,看她道:“军中本无文臣,这几日全仗你在这里撑着,邺齐朝臣们反心尚存,如何能信得过?”微一吁气,淡笑了下。又道:“朕如今身子不便,往后数月都得留在燕平,须得有能臣为伴才是。”

    曾参商心一下跳得飞快,小声道:“是。”

    英欢盯着她。“叫沈无尘来燕平,你不乐意?”她慌忙摇头摆手,又连忙点头,口中乱道:“……臣乐意。”

    英欢微笑,双手撑着椅侧,慢慢起身,轻声又道:“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朕回头要好好赏你一番。”

    曾参商上前扶她。脸有些红,“谢陛下,都是份所应当之事,臣不须赏赐。”

    英欢斜瞥她,抿了抿唇,“现下说这话。到时休要后悔。”

    曾参商嗫喏不答。陪着她往殿门走去,几步后忽而挑眉。问道:“夜已深,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去?”

    英欢脸上笑容淡了些,纤眉轻攒,待走出殿外,吸了一口夜风,转身望向西面,才道:“……朕去陪陪他。”

    厚重殿门在后被轻轻掩上,一室药香涤荡。

    她拨开垂帘,走进内殿,一路吹灭了几盏宫灯小烛,只留了外面一角两支,散着淡辉,斜映一屋清影。

    雕花木床柱成玄色,床幔亦冷。

    她走过去,坐下,低眉垂眸,望着床上之人,心底一点点冰下去。

    月余来只进粥汤,人瘦得早已不复当初清俊之态,徒留一把硬骨在身,却仍是悍挺迫人。

    她伸手,抚过他脸庞,眉峰,鼻梁,最后压在他薄唇上,轻轻摩挲了一阵。那时他说她不够狠、不够强。

    现如今她能狠之处皆为狠,身负天下尊位之巅,再强,强不过此。

    她勾住他地长指,攥在手心里。

    ……够狠够强,他却看不见。

    眼底淡淡有水流过,却无痕。

    她侧过身子,宽衣解带,长睫微微颤了几下,任薄纱大袖滑滚于地,转身挨着他,轻轻躺了下来。

    外面烛光轻曳,在她眼下投现一小片阴影。

    她拉起薄被,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才阖了眸子,双手移下去,轻抚腹部,眼角忽而有些潮润。

    脑中纷纷忆起从前许多零碎片段。

    她笑,她嗔,他揽着她,褐色眸子里火光跳动频频,深深看着她。

    明知自己伤重难愈,他却能倾尽一心来给她那般美好的日子,如今忆起,那时她有多欢欣,他心中……便该有多苍涩。

    费尽心血骗她瞒她,为她铺尽夺己江山之路……

    到头来,阖眸在卧,居于偏宫,帝位葬失,后宫尽散,一家天下终归她掌……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否?

    夜深之时,殿外忽起淅沥雨声,潮气氛杳。

    她双眸沉沉,梦里漫山遍野都是粉嫩野花,香飘数里,她坐在青骢之上,看他纵马驰来,飒爽风行惹飞一芳蕊。

    明明笑得那般明媚……

    心中却起阵阵钝痛。

    她胸口一悸,腹部忽起一动,瞬间触至百骸神梢,令她蓦然转醒。

    掀睫,深吸一口气,手在腹部轻轻抚动了几下。

    这么多月来,这还是头一回……

    她挪动了一下身子,唇角淡划一抹笑,这若是个男孩,定会如他一般英悍有力……

    想着,便又偏过头,望向他。

    一望便撞进一双寒潭似地眸子里。

    深深地,奇冷。

    她的呼吸瞬间停止,作不得丝毫反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静静地望着她,眸底无光,可又极其摄人,目光利直,好似他已看了她许久,亘长如天荒地老。

    她眼底干涩得紧,仍是呼吸不得。

    然后便见,他慢慢地阖上了眼,良久都未再睁开。

    她喉头一哽,急急喘过一口气,一把掀开薄被,猛地坐起身来,半侧过去,手撑在他身旁,俯身望向他。

    他闭着眼,就如平常一样,容色淡稳漠然。

    好似先前那一触只是她的梦。

    她开口,红唇不停在颤,想要唤他,可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来。

    抬手,手指疯狂在抖,就将触上他脸侧之时,他陡峭剑眉略略一皱,眼皮动了动,又睁开了眼。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红唇轻启,盯着他,看他眸底黑雾尽绕,不带一丝情。

    心重重向下一坠,跌得整个胸腔都开始震痛。

    她突然恐惧起来,万般惧意如海浪般排天倾来,将她溺于其中……

    他望她半天,缓缓阖了眼,隔了一会儿,才又睁开。

    仍是洞彻深邃,褐色混着缁黑。

    她心似被撕裂,连同往日旧疤一起被掀,一片血肉模糊,一时间满腔恨意齐齐涌上喉间…

    “我杀了你地兄长。”

    她声音轻轻,却是极冷,极力抑制后仍然在颤,于深夜中听起来格外摄心。

    他看着她,眼底黑沙掩光,寒如先前。

    她目不转睛地盯住他,颤声又道

    “我拆了你地后宫。”

    他硬睫落下,复又抬起,眼底黑雾散去了些。

    她泪水骤涌,盈满眼眶,终是克制不住,哽咽道

    “我废了你的帝号。”

    他眸光沿着她地脸一路而下,划过她地颈侧、锁骨、娇乳,最后落在她高隆的腹部上。

    一双褐眸中火苗陡然窜起。

    瞬间驱散寒冰黑雾,萃灿星点横涌其间。

    她低眼看他,长睫一动,两滴晶凉泪珠便滚了下来,落在他嘴角。

    他艰难地偏了偏头,泪珠一滑,滚进嘴里。

    咸,苦,涩。

    他闭了下眼,再用力睁开,搁在身旁地手轻轻动了动,试图抬起,却是无力。

    她会意,伸手去握他的指,牢牢攥起。

    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同殿外雨声交缠在一起,越涌越多。

    他眸光拢着她的脸她的身子,看她泪眼婆娑,看她体态丰腴,似刀薄唇终是一弯,刃利犹甚。

    我希望所有看了这一章地大家,都能幸福。:)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四十九

 夏夜银雨如梭落凡尘,剪行入幕。

    声声剔透。

    他微弯薄唇慢慢滑平,眼底落落一黯,眉紧一刹,被她攥在手心里的长指轻轻屈起几分。

    她瞬时从寂静情氛中转回神来,撑在他身旁的胳膊已是极软,稳着心神转身下榻,欲去唤人。

    心中凝血一方,整个胸腔都紧涨着。

    情切生颤,无处可置。

    只是眼角泪干,面上霜色重铺。

    他手指骨硬,忽然在后扣住她的手,力道不大,却极悍戾。

    她稍顿,回身转望之时动作迟滞,略显艰难,高隆腹部撑起薄纱晕光,晖映一榻。

    他看着她的身子,黯下去的眸子又渐渐亮起,目光移上她的脸,盯住她双眼,瞳中漆黑湛明,闪闪耀动着外面轻烛之光,又缠了她隐约影。

    斜眉削鬓,消瘦面庞如刀斧凿刻出来一般,棱角刚毅。

    她对上他久久不移的目光,看他眸底忽涌急动之情,一念知他意,不禁侧眸,眼底寒气陡升,声色凉侵雾拢,轻轻道:“这孩子,不是你的。”

    嫣唇一点惊艳,赤朱之色在殿夜烛摇中愈发凛心。

    他瞳中缩了一瞬,黑雾腾升,阖眸片刻,才又睁眼看向她,面色清萧渲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掌劲渐松,放开了她的手。

    薄唇竟又缓缓一弯。

    她被他嘴角此刻那抹似笑之容搅得心神惶然,一下敛回目光。抽手而出,迅疾下榻,边披外袍边高声叫殿外宫人进来。

    宣苏祥觐见。

    殿外雨声渐歇,轻灵夜气中淡蒙氤氲水珠,一挥一袖潮。

    廊间砖滑。青石之上金纹散光,湿漉漉一片,苏祥官袖广垂,抱臂躬身,自从殿中出来之后便候在一旁。

    英欢身立于廊柱边,目望宫墙远天,墨夜泛白,朱色连际。雨后清尘之气淡淡升来,心底融水。

    有晨鸟起落,无雨时分终能听见清脆鸣声,似碎粒晶珠落盘,甚是悦耳。

    “什么叫……”她低声开口,并不回望苏祥,“无法说话?”

    苏祥低头,额纹略皱,“……平王旧疾毒深,寝疾多时能醒。当属天眷其命,然体脉不豫,声滞不言,无法说话。”

    她吸一口潮气。撇眸回头,看他道:“何时能得痊愈?”

    苏祥默然,半晌才微一摇头,低声道:“陛下恕臣医无回天之术,平王之疾乖戾由天,旦夕复发亦不可知,至于能否痊愈……臣实难断。”

    英欢心口闷窒,轻袖一摆。着他退下。

    独望天际,待夜色全褪,苍白出日,金边乍现之时……

    才缓缓转身,重又走入殿中。

    内殿之中宫灯全亮,黄白之光跳动频柔。映透她一脸润泽。

    他已被人扶起。进过药食,此时此刻靠立于床上。身上披了玄锦薄袍,闻得她入殿之音,头一偏,剑眉斜斜扬起,一双褐眸涸渍冷硬。

    喉头缓缓一滑,刀唇轻启,却是无言。

    她看他一眼,走去床头椅旁,抬手撑了把腰,悠悠坐下来,妃红纱袖曳落于侧,淡声道:“当真无法说话?”

    他眸底冰痕愈重,只望着她,一动不动。

    “既如此,也好……”她慢声又道,转头看向他,红唇微颤,“我说,你听。”

    他嘴角一扯,落了眸光。

    她亦撇眸不再看他,低声开口:“你心中自当知道,我有多恨你。”

    当初诸事负她所信,重疾相瞒,以他私念一铺万里长路,到头来阖眸之刹,三字震心,留她一人相对滔天之惊。

    ……如何不恨!

    她余光瞥见他长指轻动,又道:“邺齐八王为乱,我于吴州统二军南下平乱,诛邺齐宗室诸王子孙,徙其家属于岭外,改姓为虺……你贺家帝室血脉,如今只留你一人。”

    她稍停,红唇一扬,复又看他,眼中却是半点笑意都无,“我狠不狠?”

    他峻眉横展,眸光深深,火点微溅。

    她继续道:“以谢明远与康宪私情迫其承我之计,大宴之上废了你的帝号,而后又拆了你地后宫,一家江山俱改姓,三千佳丽不复存……”纤眉一挑,亮眸颇寒,“我狠不狠?”

    “你步步布策在先,虽此果为你所愿,可你千算之下未曾料到……”她闭了闭眼,半晌后才又道:“你没死。”

    他眼底冰棱一裂,目光骤然扫至她腰腹之间。

    她扬笑,低眼,轻声又道:“方才已然告诉过你,这孩子……不是你的。”眼底一暗,“当日宁墨赴顺州城时……”

    语断于此,不复多言。

    他浑然无声,眸底火光遽燃,只望着她。

    她坐了好半天,才慢慢起身,低眸俯望他,见他说不出话来,心底且僵且硬,一字一句道:“你持抢纵马势摄五国之军,攻城破寨利扫二国广域,这天下一半当归你,可你却因一死以让我……”

    心口苦涩情缠,低低一喘,抑声又道:“而今你大病初醒,应是再无顾忌,这一脉天下、四国之土,只要你想,随时可来同我一夺,莫论时日久短,我都奉陪。”

    他身子一动,似是欲起,却又滞而停住。宽肩硬骨挺俊非凡,一如当初。

    虽为病瘦所缚,可那骨血中的帝道霸气仍旧未泯。

    她淡淡望了他一会儿。心底惶然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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