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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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墨没动,低声唤她:“陛下。”
英欢背对着他,“还有何事?”
他低头,停了半晌,“臣对陛下……是真心的。”
英欢吸一口气,转身看他,说不出话来。
宁墨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略微一笑,“陛下可以不信。臣……告退了。”
便就这么看着他,敛袖而退,殿门一开一合,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是……
此生头一回,有男子对她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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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十一
薄纱帐起,于殿内微扬,里间羞人春色闭不住。
女子娇白柔软的身躯被死死抵在冰冷的墙上,其上香汗点点,窄细的腰枝朝前弓起,欲拒还送。
贺喜猛烈地撞进去,一双眼里静似深冰,毫无涟漪波动,看着她颤抖浅泣、面若桃色,咬唇讨饶。
他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眼底漆黑一片,腰间又是猛猛一动,搭在他腰后的玉足轻抖,十片莲瓣尽在痉挛。
她浑身在颤,口中发出的声音让纱帐外候着的宫女内侍们都羞红了脸,动也不敢动。
贺喜面色僵了一刹,眸子里火光燃起,抽身而出,咬牙,腰砥微颤,后背紧实的肌肉纠结而动,握着她身子的大掌似要陷进她肌肤里,十成十的力道。
他额角汗水落下,褐眸阂了一下,才陡然松开她,自去一侧云母屏风上取过袍子披上,头也不回地出了纱帐外。
女子倚着墙,浑身无力,慢慢滑至地上,小腿仍在轻抖,望着他的背柔声唤道:“陛下……”
贺喜不语,亦没回头,仿若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袍子只随意披在身上,系也未系,里面裸实的身子堂然露于外面。
他看了眼外面早就备好热水衣物的宫女们,哑着声音道:“进去罢。”
宫女们掀了那纱帐鱼贯而入,只留一人在外侍候贺喜。
那小宫女脸色微红,捧了湿帕来替他擦拭,手自胸前向下,越来越抖,“陛下……不需沐浴?”
贺喜闭了眼,喘了口气,“晚上再说。宋沐之人呢?”
小宫女仔细地顺了顺帕子,将他小腹上沾了的浊液尽数抹去,又去另一边拿了干净衣物来服侍他穿上,这才道:“宋大人说怕扰了陛下兴致,就在殿外候着了。”
贺喜嘴角不留痕迹地勾了一下,待身上齐整了,转眼看了看殿角灿灿发光的宝饰,吩咐道:“回头将这些分下去,记着别像上回落了哪个院忘记赏了,倒让朕耳根不得清静。”
小宫女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同王公公说。”
贺喜扬眉,“请宋大人进来。”
见小宫女低头出了殿外,他才踱过去,伸手拾起箱子里的几条钿花珍珠链子,轻蔑一笑,又扔了回去。
宋沐之进殿时,正逢小内监背着那女子出去,凌乱云发擦肩而过,异香扑面,让他不由地朝一侧避了一避,再抬头时,就撞上贺喜略带玩味的目光,脸上不由一臊,“陛下。”
贺喜望着他,笑道:“宋卿今年四十有七了,府上正妻侧室亦是不少,怎的还未见惯此事?”
宋沐之脸色愈发窘迫,“臣……”嘴动了半天,却说不出话。
他自二十二岁那年中进士至今,入仕已有二十五年,位在门下侍郎,身列参事执政之一,是当年先帝留给贺喜的心腹之一,十年来佐理朝政,深得贺喜信赖。他自是知道贺喜的性子,也明白贺喜于男女之事上随性至极,可真的撞见皇上与女子欢好之景,又实难做到坦然视之。
贺喜甩袖负手,挑眉道:“朕就知道你要来,可是因为早前见中宛使臣的事?”
宋沐之点点头,眉头略皱,“臣等都觉得,中宛此次派人而来,其中实是大有文章。”
贺喜眼睛瞥向墙角,嘴角略扬,“确是做足了文章,连异域美人都给朕送来了。不光给朕送美人,还给朕的后宫送来这么多金银珠宝首饰,当真是考虑得够周全。”再看宋沐之,眼神比先前凌厉了些许,“朕心中有数,想必你们心中更是明白。既然来了,也别旁敲侧击了,有话就尽管说。”
宋沐之垂眼,“陛下明察。先前宴上那使臣虽是未直言,但臣等料想,中宛定是冲着邺齐与邰涗于边境诸州互通市易一事而来。南北中三国,戬国尚远,岵国近年来同邺齐总有摩擦,所以只得让中宛派使臣来。想必是怕邺齐与邰涗真的结盟……”
贺喜低哼了一声,“你说的这些朕全想过。今日宴席间,那使臣试探的几句话,谁会听不出是什么意思。邺齐与邰涗交恶这么多年,忽言互市,他们不信也在常理。只是,中宛此举,朕料想是还有事要与邺齐相商。”
宋沐之迟疑了一会儿,“那陛下的意思是……”
贺喜转过身去,低声道:“钱财全收,美人照享,来者一概不挡不拒。”
宋沐之一愣,“邺齐既与邰涗言好,若是再与另外三国有所交结,恐怕……”
贺喜回头看他,目光深深浅浅,“你怎知三国没有暗中派使臣同去邰涗那边?”
宋沐之哑然。
贺喜又道:“你又怎知,邰涗不会背着邺齐与三国交好?”
宋沐之低了头,恨不能朝自己脑门上拍一掌,他竟忘了皇上与那女人互相猜疑多年,怎可能一时就互相信任起来?
宋沐之叹了口气,“陛下既是如是说了,臣便无它言。只不过,照此下去,何时才是个头?”
贺喜看着他,半天没有言语,忽然低声笑了一下,“方大乱时,才可见真章。”
宋沐之默然。
方大乱时,才可见真章……
脑中正思索时,听见贺喜问他:“听说太后前一日着你觐见?”
宋沐之低了头,“是。”
贺喜脸色一黑,问他道:“何事?”
宋沐之不由苦笑道:“太后说,刘相公的孙女年已及笄,传闻品貌才学均是上等,想让臣等劝劝皇上……”
贺喜的脸瞬时挂了层霜,冷冷道:“回去禀太后,她若是执意为朕立后,朕便废了此后。朕说到做到。”
宋沐之面作难色,“陛下莫要为难臣了,陛下何不亲自去同太后说?”
贺喜忽地上前两步,头稍低了低,眸子盯着宋沐之,一字一句道:“卿也是先帝朝的老人了,此时说这话,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宋沐之身上冷汗骤起,低了头不敢看他,半晌才道:“宫禁中事,陛下不言,臣等何由知之……”
贺喜眸子微眯,“卿是贤臣。”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没事的话便退下罢。”
宋沐之提心吊胆地出了殿外,才拾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大大地喘了口气。
脸上又浮起一丝苦笑,当年的事情,他怎会真的不知道。
先帝是世间难得的情种,可却偏偏生在帝王家。
宫中人人都知,先帝一生只爱一人,那人便是华妃。
当年的华妃,美艳照人,雍容华贵,是何等的容貌,又是何等的风致;入宫初时,先帝一见倾心,随即独排众议册其为妃,居四妃之首,从此椒房独宠,连皇后都说不得二话。
越二年,华妃生子,位行第九,先帝大喜,不与其它皇子同排字辈,单赐一“喜”字为名,为表先帝喜得爱子之情。
便是九皇子贺喜。
九皇子自小聪慧过人,及长更显胸襟才华,令先帝喜不胜喜。
十三岁时被封秦王出阁,十四岁时便被册立为储君,朝中大臣竟无人反对。
九皇子十四岁那年,随先帝出宫春猎十日,从此再没能见生母一面。
华妃被当时的太后赐死于禁中,白绫绞颈,沉尸宫井。
华氏一门朝中独大,太后惧怕外戚专权,皇后遂出此策,却不料,先帝闻之大恸,一病不起,至死犹念华妃风姿。
九皇子自那之后,便变了个人。
奇冷不已,惟有目光尚能煨人。
先帝一年后因病殡天,九皇子奉诏登基,大赦天下,改元崇和。
新帝即位,废嫔妃制,后宫人人皆同,誓不立后册妃。
先帝朝的皇后,便是现如今的太后,自那时起至今十年矣,皇上没去请过一次安,没同太后主动说过一句话。
朝中宫内,人人皆知,人人皆不敢言。
宋沐之思及此,心中变得沉甸甸的,垂了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抬脚向前行去。
除却女人一事,贺喜堪称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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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十二
乌云越聚越多,压得天幕一片黑,厚厚云层中有缝,金光突现,亮得刺人,随即转没,天地间只剩黑,只有风。
她在跑。
拼命地跑。
不知自己要跑去哪里,只觉心中无尚惶恐,眼中凝泪,眼前景色越来越模糊。
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吹得她浑身哆嗦。
冷,好冷。
明明在宫中,可却一个人也不见。
暴雨将倾,可她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容身避雨之地。
脚下石子一绊,她朝前跌去,摔在硬硬的地上,泪再也忍不住,蓦地滚落,越涌越多。
抱着膝盖,绻起身子,跪坐在地上,头埋下去,肆无忌惮地哭。
大哭。
头顶一道闪电忽然而过,随即便是震耳雷鸣。
豆大的雨点霹雳啪啦从天而降,打在她肩膀上、背上,衣裙瞬间全湿。
她的嘴唇冻得发紫,再也无力站起。
她好累。
远处慢慢走来一个人,身形朦胧,面目不清,动作在雨中仍然透着优雅,撑一柄素色油纸伞,朝她而来。
她看着那人,眼眶变得热热的,火辣辣的疼。
那人将伞撑起,替她遮雨,俯身下来,抬手亲亲摸了摸她的头。
母后……
她咬着嘴唇,上前抱住那人的腰,手死死地攥着那人的裙侧。
泪止不住地流,她哽咽,母后,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有多想你,你不在了,有父皇安慰我,可现在父皇也不在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办……母后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那人暖暖的手掌抚过她的脸,拭去她的泪,动作温柔极了,如同久远的记忆中那样,令人心伤。
她哭得更厉害,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扎破了一般,疼的难以禁持。
眼前的路很黑很黑,荆棘满布,可她却要一个人往前走,没有人陪,没有人扶持,在这鬼魅似的黑暗中,只有她一人。
是一种想要逃却终究永不能避的心惊,痛或慌乱已不足以形容心底的感觉,心死亦不过如此。
那人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脸庞,轻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在抚慰她。
她哭累了,倚着那人,母后,你走了这么多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那人轻声开口,语气如云边之花,轻柔香婉,欢儿。
她的心骤然碎裂,被这甜美如真般的声音击溃,记忆排山倒海而来,撞得她浑身在抖。
那人轻轻抽回手,语气仍然温柔,天下不可乱,江山不可倾……欢儿,苦了你了……
她眼瞳微缩,看着那人就要这么离去,伸手却握了个空,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向前跑去,可那人的影子却缓缓弥灭。
好似一阵清风,徒来不留影,如梦。
她心揪万分,胸腔欲裂,在雨中哭着叫喊,母后别走……
却再无人相应。
脚下泥泞不堪,身周冷风割肤,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至。
她冷,她累,她倦,她想逃想躲,却无处可躲。
……
泪打锦被,鬓边亦湿。
暖热的唇贴上她的脸,一点点吻去她的泪,动作轻柔,似是怕碰坏了她。
耳边响起男子的低叹声,“陛下……”
朦胧中转醒,醒过来的一刹那,竟知自己仍在落泪。
泪。
英欢心底略颤,她居然哭了!她有多久未曾流过泪了,怎的今夜在梦里竟会痛哭至此地步……
宁墨伸臂,欲揽她入怀,却被她推了开来。
英欢胸口闷闷,梦中痛处此时犹在心上,心境转回十年前的那一夜,那一夜她恸哭至晕,从此再未流过泪。
只是今夜……
宁墨的手从被下探进来,轻轻握住她的,“陛下可是做噩梦了?”
厚实的掌心送来的热气,渐渐驱散了她心间寒意。
可仍是不愿让他看见她这般失态的模样。
英欢转过头,湿漉漉的眼角轻擦枕边,哑着声音道:“什么时辰了?”
宁墨握紧了她的手,“丑时将过。”
英欢挣扎着起身,揉了揉额角,“等得心焦。一夜都没人来报?”
宁墨跟着起来,拿了袍子拉给她披上,劝慰道:“陛下急也没用,平德一路遇旱非陛下之过,实乃天意。林大人已然带人奉旨前去赈灾,北面消息就算传回来,最快也要明日了。眼下还早,陛下还是多歇息一下……”
英欢垂目,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平德一路地处邰涗之北,自去年入秋以来连月受旱,波及其余二路,民生堪忧。
底下报呈上来的折子上道,平德一路,民噬草嘬土,草根树皮,搜食殆尽,流民载道。
初闻旱情时朝堂皆惊,邰涗国内十七年未曾遇旱,奈何这一次旱情如此凶猛,让京内众臣措手不及。
英欢心中明白,折子上所言之情定是折了三分,平德一路实情若何,只怕还要更糟。
当下令两省三府议决,着户部派人勘灾赈济,除平德一路徭役一年,赋税三年全免。
勘灾之人回京觐见时,身子是稳不住的抖。
树皮食尽,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短短十二个字,却似是穷及其力才向她道出,低低的声音,却让她心中大震。
她是真的头一回急了起来,着人开国库赈灾,又担心平德地方官员从中克扣,便命户部侍郎林其然亲赴灾区督察此事。
几日来不曾合眼,日日夜夜都在挂念北面灾情,心中不是不怕的。
即位十余年,国无大乱已是上天庇佑,也知治国必无坦途,总有一天会遇上灾乱。
只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急猛凶煞,让她来不及招架。
怕这旱灾不平终会成乱,怕流民不抚终会成寇。
她不怕同四国相争相抗,惟惧祸起邰涗国内。
南北中三国虎视眈眈,邺齐的野心更不必说,若是此时邰涗内乱,那这天下……
英欢眼皮蓦地一跳,喉头干了起来,心中急火上窜,头痛欲裂。
近日来坊间已有流言,道邰涗女帝临朝当政乃逆天之行,平德大旱正是天惩。
又有流言,道皇上即位十年不成婚立储,先帝之灵不满,才降此灾。
流言纷纷而起,如洪水般挡也挡不住,肆漫天下。
英欢连日来心中只念灾情,只是夜深人静时想起这些市井小言,心中甚苦。
十年来,她的累她的苦她的种种委屈,世人何由知之。
以为十年来尽得民心,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