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相思赋(派派)-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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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看向我,明眸中显出痛楚之色,说道:“原来是我错了!我枉读万卷诗书,从不欺暗室,仅此一次例外,却是错了……当时若能静心抗拒诱惑,今日怎会被你如此轻视?”
他身旁跟随侍卫急忙走近,怒视着我,对他说道:“殿下,蔡妃娘娘早已说过,此女对殿下本无半分真意,不但几次三番戏弄殿下,还将殿下的护身佛珠弃若敝履!当日她一听说殿下被皇上拘押在显庆殿,即刻慌忙不迭逃离皇宫,惟恐受到牵连,若非娘娘凑巧捡拾到那佛珠,殿下不知何时才能洗清冤屈!”
那白衣男子制止他道:“她年纪还小,不懂得宫中人情世故,不必说了……”
那侍卫道:“奴才斗胆再说一句,贵嫔娘娘再三叮嘱殿下,万万不可再受她蛊惑欺瞒!殿下苦心追寻她至此,她不但不肯相认,反而出手伤人,殿下对她亦是仁至义尽了!”
我听那侍卫滔滔不绝说了半日,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明白,说道:“我从未见过你们,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白衣男子恢复了平静神色,问我道:“你的名字是紫萱么?”
我直视他的双眸,答道:“是,那又怎样?”
他微微一怔,说道:“你还记得你是何方人氏么?”
我略加思索道:“我祖籍兰陵,家祖姓陶,仅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听着我说出这些话,明眸中犹带着几分希冀,问道:“那你记得仙人湖么?”
我紧蹙眉心,思索片刻,问道:“我从未游过此湖,仙人湖在何处?”
他定定看了我片刻,俊朗的面容渐渐被一层迷茫笼罩住,清澈的双眸中透出黯然和失落,缓缓言道:“此后我不会再烦扰你了。你若是在外尽兴游玩归来,想安定度日之时,不妨去西湖别苑住下,我会出宫来看你。”
我撇撇嘴道:“什么西湖别苑?我才不要去!”
他听见这一句,猛然回过头去,对身旁侍卫道:“让她走吧!你们不要再为难她。”
我求之不得,匆匆奔跑下山,回想起他清澈明眸中流露出的黯然之色,心中想道:“这白衣男子气质高洁,并不似登徒浪子,且似乎曾经与我相识,莫非他就是青蒿所言‘萧郎’?可我此时对他并无半点心动感觉,若是曾经有缘,即使青蒿将我的记忆全部抹去,如今再见他亦不该如此全无印象。或许他只是一名类似元翊之人,不值得留恋。”
我思及此处,并未将今日与他相遇之事放在心上,只暗自琢磨如何才能够令那仙树开花结果。
那卷册上所记内容均被我翻阅数遍,却一无所获。我思来想去,计划前往镇江莲心庵询问静心师太,或许卷册中尚有未尽之言,能够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启示。
我到达镇江之时,将近傍晚时分。
途经一座大宅院,院门处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标示“沈府”二字,颇有气派,我隐约觉得似乎来过此处,料想这里应是被阿紫所封印记忆中的一部分,依然不在意,从府门前悠然经过。
我抵达莲心庵前,却不料庵门紧锁,借着些许微明的天色,见庵门附近贴着一张告示,大意是敬告诸位善男信女,静心师太携三名小弟子前往普陀云游,约在数日后返回云云。
我寻人不遇,无奈沿原路折返。
天色全黑,我途中经过昔日所居的小小竹庐,见竹庐之内似有烛火微明,向四周竹林内观望却并无异状,不禁大为好奇,轻轻走过去。
我推开竹庐虚掩的小门,只见一名年轻紫衣男子伫立竹庐中,借着那灯火微光,正举起一个我当日亲手编制的小竹花篮仔细端详。
他闻声抬头,唇角随即扬起一抹淡笑,脸色却难看至极,略带讥诮道:“终于等到你了!这守株待兔之法,对你倒是颇为有用!”
我心知此人过去必定与我相识,暗自叹了一口气,向他甜甜微笑道:“你找我有事么?”
他幽魅如深潭的眸中现出奇异的光芒,向我直扑过来,紧紧扣住我的腰肢,带着薄怒道:“你这不听话的小东西!你当初如何对我起誓的?不但偷了我的重要证物,还私自溜走,看我怎么惩罚你!”
我下意识叫道:“你不要打我!”
他大掌似是用力挥起,落在我身上时,却轻柔如一片鸿毛,眼神中虽然带着怒色,却似有几分惊喜。
我一边挣脱他,一边说道:“我不记得了……我怎么对你起誓的?”
他抓住我的手腕,在我耳畔说道:“你对我说,‘我起誓从此时起,一心一意跟随萧郎,不离不弃!若违此誓,必定遭受五雷轰顶之祸,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都忘了么?”
萧郎!
眼前之人竟是萧郎?
我如同被雷电击中,怔怔看着他,小嘴微张,将信将疑问:“你说……你是……萧郎?”
他轻轻一笑,清冷之色掠过眉梢,低头在我唇上如蜻蜓点水般轻吻一记,说道:“你可不就是这么唤我的么?萱萱……你是失忆了,还和我闹着玩?”
我舒出一口气,说道:“我失忆了。你告诉我,我们是如何相识的?还有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审视了我片刻,摸了摸我的额头,将信将疑道:“你真的失忆了?”
我见眼前男子形容俊美,眸中虽然略带阴冷之色,却对我如此温柔呵护,不似今日那白衣男子一般命人拦截伤害我,昔日一定与我十分熟悉,很可能就是我当日心爱之人“萧郎”,于是温柔答道:“当然是真的。”
他钳制我纤腰的双手更紧,咬牙说道:“你害得我在父皇母后面前颜面尽失,还受了那边人的嘲讽……若是依着本王昔日的脾气,今晚非打你一顿不可,然后将你赏给属下去!”
我见他语气虽凶恶,却是句句流溢柔情,对他嫣然一笑,说道:“萧郎若将我赏赐给属下,不知会不会后悔?”
他眸光凝注在我脸上,恨恨说道:“当然后悔!我最后悔之事就是在兰陵错失良机……随我回王府去吧?”
我视他道:“我还有一件要事待办,不能随你去。”
他神情轻松,淡然道:“你要办什么事?我帮你办就是。”
我道:“苏州开善寺旁有一棵相思树,我寻觅多时终于找到了它,只是如今尚且不能开花结果,我想要它的种子。”
他唇角轻撇,微微一笑道:“原来还是为了几株相思树!你纵然日夜等候在开善寺前,亦是徒劳无功,不如和我一起前去建康等候。你既对红豆如此钟情,我承诺你,一定帮你设法寻觅到。”
我见他如此真诚相助,欢喜不已,说道:“真的么?”
他凝眸注视我良久,以手轻抚我的黑发,说道:“我们回京都去吧,你不用做侍妾了,我上奏请父皇母后封你为我的侧王妃,好不好?”
我只觉好玩,说道:“做王妃很好么?”
他将我鬓旁纷乱的发梢拂起,黑眸意味深长,说道:“至少比做侍妾好,我一定要筹划一场盛大婚典,明媒正娶你入王府,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妃子。”
眼前的“萧郎”对我情意真挚,神色之间没有丝毫伪装,听他言语我似乎曾经对他做过有损他之事,他依然能够宽容原谅我,我虽然并不特别喜欢眷恋他,也并不讨厌他。
我们既然曾经有过一段情缘,嫁不嫁他,对我而言都没有太大区别。
我并不在意这些人间名份,尝试做一个王妃,或许还会有新鲜的感觉,遇到许多新鲜的人和事。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深隽的黑眸凝出一抹淡笑,拥我入怀,说道:“你永远都是我的,那些人……就让他们都做白日梦去吧!”
我聆听着他的心跳声,隐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并非全然陌生,心中更加确信他就是我昔日的情郎,问道:“哪些人在做白日梦?”
他避而不答,只道:“山间秋夜太凉,这里不适合你住,我先带你下山去。”
他携着我的手走出竹庐时,只见竹林中闪出几名黑衣人,一起垂手而立,齐声呼道:“四王爷!”
我想起昔日正是这四人在竹林中追杀过我,幕后主使之人便是他们的主子“四王爷”,却未想到竟是我身边的“萧郎”,心中顿起疑惑,他若是如此不择手段之人,我当初怎会与他相知相许?
我远远瞪着那四名黑衣人,他们均不敢面对我,纷纷垂下头。
他见我神情怪异,俊目掠过一丝浮光,立刻对那四人喝道:“大胆奴才,见到王妃还如此倨傲,你们昔日胆大妄为冒犯过她,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本王府中的奴才们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那四人见他发怒,急忙跪地,领头之人说道:“奴才等叩见王妃!当日在此竹林中是奴才贪功心切,有违王爷训导,致使王妃受了惊吓。奴才有罪,请王妃责罚!”
他怒斥道:“回府后每人杖责八十,罚跪三日,待王妃原谅你们再起来!”
那四人急忙叩首应是。
我冷眼见他大张声势处罚他们,却未必全是真,且心中恼怒那四人轻佻无礼、出言不逊,故意拉着他的衣袖道:“那晚我被他们追赶,差一点就从悬崖上跌落下去,若是稍有偏差,就见不着萧郎了……”
他被我一激,无法下台,只得继续说道:“王妃的话你们听见了?改为杖责三百,罚跪十日!”
那四人不敢抬头,依然应道:“是,奴才遵命!”
我见他们一片沮丧之态,料定平时从未受过如此折辱,心中痛快无比,向他娇笑道:“我最喜欢赏罚分明之人,萧郎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他淡然一笑,说道:“你跟着我永远都不会失望,日后我一定会赐予你更荣耀的身份地位,远胜于南康王妃。”
渚宫杨柳暗
我们一起回到京都内的南康王府,我得知“萧郎”就是当朝四皇子萧绩,被封为南康王。
他一路对我举止亲密,情动之时亦曾对我缠绵亲吻。但是每当他欲解开我衣衫之时,我就会想起那晚元翊对我的肆意欺凌,忍不住拼命抗拒他,他因我的抗拒而收敛动作,随后轻轻撇唇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只道:“你要等到新婚之夜么?”
我心绪一片迷茫,不知自己为何会对此事如此排斥,娇柔倚靠在他怀中。
他并无勉强之意。
萧绩回府后身边便是珠围翠绕、香风袅袅,王府中侍妾众多,不下十数人,不断有美人前来向他献媚邀宠。
我们在花厅中晚宴时,他向座中姬妾道:“王妃远在徐州府邸,萱萱是本王的侧妃,就是南康王府的正室夫人,你们都过来参拜她吧!”
月鸾公主闻言走上前来,款款行礼道:“妾身月鸾参见王妃,昔日若有不恭之处,望王妃见谅!”
她态度十分恭谨,言语伶俐、风姿娇娆,如同一枝娇艳动人的初春红杏,其余姬妾虽非绝色美人,亦有动人之处,纷纷对他暗送秋波、软语温柔。
萧绩丝毫不顾忌我就在身旁,坦然受之,看月鸾公主的眼神更与众姬妾不同,蕴含无限宠恋与柔情。
回府后数晚,他一直都在月鸾公主房中留宿。
我并不觉得难过,只是暗自惊讶,四皇子萧绩为人手段狠决,且品性风流,身边花草无数,对我虽然关爱重视却并非情有独钟,此等男子本应是我深深厌恶之类型,为何我当日会对他如此动心用情?
难道我的“萧郎”另有其人?萧绩只不过是恰巧与他同姓而已?
王府后院中亦有一大片相思密林,气候渐渐入秋,树叶稀薄,叶间红豆均被王府中侍女悉心收藏积攒,我学着她们的模样穿针引线,将一颗颗红豆串起缀成手镯、项链、荷包挂饰。
一阵脚步声响起,侍女们急忙迎接而出,我料想是萧绩下朝归来,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悄悄躲藏在画屏之后。
他身着一袭淡紫色锦袍,外披银白色大袖襟衣,环视房间内不见我人影,剑眉微簇。
我从画屏后轻巧跃出,对他笑道:“我在这里!”
他捉住我的手,眼神变得闪烁锐利,说道:“我还以为你又逃走了!刚才在家做什么?”
我向桌案上努努嘴。
他在那些零碎针线活计中精心挑选了一阵,拣择出一个小小的紫色香囊,将其结在腰间玉佩上,笑道:“我正好缺香囊使用,送我一个如何?父皇新封了几名妃嫔,今晚在挽翠阁设宴致贺,你随我一起进宫去,我借此良机向父皇母后奏请封你为妃。”
我对皇宫全无印象,听他说带我进皇宫去见皇帝皇后,点了点头。
他审视打量着我,向门外高声道:“将前日给王妃裁制的衣饰都拿进来!”
几名侍女应声而入,手中捧着几个红漆托盘,走近我屈膝行礼道:“奴婢恭请王妃梳妆更衣。”
铜镜中,映射出一个娉婷袅娜的身影。
上身翠绿绸缎所制窄衣略紧,领口与袖口均镶嵌着薄如蝉翼的柳叶绿纱,衬托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圆润挺拔的丰满双峰;下着绿色蝶练轻裙,层层叠叠的“霞影纱”内,身体的窈窕曲线若隐若现。
一张被侍女精心雕琢过的脸,五官精致柔美,双眸顾盼间,似是惊鸿一瞥,却有万种缠绵之意,黛绿双蛾,云鬟半坠,眉心所帖花黄系半开荷花形状,似是淡雅无痕,却焕发出娇媚之色。
光洁的颈项间挂着一串金色花饰,最靠下的一朵却大半隐入绿绸肚兜之内,令人眸光追随,却不得不嘎然而止,耳坠亦是两朵小小金花,身形略一动便轻轻摇颤。
微风拂过,阵阵幽香自袖内飘逸散发,那异香类似少女自然体香,兼具百花精华,令人神魂俱醉。
萧绩轻轻迈步进入房间,站立在我身后,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幽邃的黑眸中闪现赞许的光芒。
他斥退侍女,以手轻拂我的脸颊,情不自禁微叹道:“半是纯真仙子,半是勾魂妖姬,所谓倾城艳色,料想不过如此……萱萱,我真舍不得让他们多看你一眼,要将你藏匿于重门叠户之内方好!”
我婉转凝眸,微笑道:“我果真如此之美么?比月鸾公主还美么?”
他将我抱起置于床榻上,仿佛无限沉醉,肆意亲吻我的颈项,沿着赤裸的肌肤一路向下,用力在我胸前吸吮。
我急忙推开他,他却主动离开了我,唇边扬起一丝诡谲的笑意,说道:“不只月鸾,只恐梁国上下皆无美人能与你相较,我倘若不在你身上留些印迹,今晚怎敢带你入后宫?”
我低头一看,发觉左胸上竟有一枚浅红色吻痕,一半没入胸衣之内,另一半间杂着清晰齿印暴露在外,十分引人遐思,顿时羞红脸颊,说道:“萧郎,我不能见人了!”
他冷诮一笑,低声道:“你怕什么?我们今晚偏就这么进宫去。唯有如此方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有多恩爱!”
我从他怀中站起,整理胸前微乱的发丝,问道:“他们是谁?”
他淡淡道:“自然是父皇母后,还能有谁!”
夜晚的皇宫灯火通明,挽翠阁中笙歌阵阵,响彻御花园。
一大群宫人侍女提灯在前引路,萧绩神态傲然,携着我的手走进园中,问一名内侍道:“今晚受封的美人都是前次新选入宫的么?”
那内侍对他态度谄媚,忙答道:“回四王爷的话,皇上数日来接连幸了四位新选美人,分封昭仪、婕妤、容华、充华,最宠的就是那位昭仪了……”
萧绩眉心一簇,质疑道:“怎么位份都如此之高?连七弟母妃都只封了修容,是谁初来尚无子息便封了昭仪?”
那内侍见他略有不快,急忙进谗道:“说起那新妃,奴才远远瞧过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