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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兰陵相思赋(派派)-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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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内侍见他略有不快,急忙进谗道:“说起那新妃,奴才远远瞧过她一眼,生就一副狐媚之相,皇上对她且是千依百顺,夜夜不离……董淑仪娘娘为此气得一日不曾进食,奴才劝了整整两日,娘娘才消了气,昨日进了些燕窝粥。”
  萧绩冷哼一声道:“只恐母妃这场气是白生了,父皇既然被那新选妖妃迷惑,眼中岂会有旧人?本王今日倒要赏鉴赏鉴,究竟是何等人物,有这般好手段!”
  那内侍正欲接话,却见东面不远处,似有数人簇拥二人行来,急忙递眼色与萧绩,匆匆拜倒,高声称道:“奴才参见太子殿下、蔡妃娘娘!”
  一排红色宫灯掩映,闪现一双璧人俪影。
  那男子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衣华服,袖口饰以金边,头戴一顶金龙攒珠冠,明眸若水,气质沉稳高洁,他身侧女子作皇妃装扮,美丽端庄,仪态优雅高贵,二人宛若神仙眷侣下凡,十分般配。
  萧绩唇角掠过一缕冷笑,紧握着我的手道:“你认识他们么?”
  我凝眸看去,大为惊讶,那“太子殿下”赫然是昔日在苏州开善寺前命人拦阻我、被我以法术击伤之人,却不料他竟是四皇子萧绩长兄,且会在皇宫内意外遇见他,脱口而出道:“原来是你!”
  他们的眼光顿时齐齐向我身上射来。
  太子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温和持重的俊容几乎血色全失,在月光下显现出一片苍白,明眸中的神采不再皎洁,迸射出缕缕惨淡光影。
  他仿佛入定一般盯着我,目光触及我的窈窕身姿,又轻轻落在我身上的某一处,宫灯的光芒与明月交相辉映,我胸口那一抹红痕,毫无遮挡落入他眼帘。
  他明眸中的惨淡光影霎时化作一片寒芒,不过片刻之间,又如同轻烟薄雾一般,渐渐隐没、渐渐消逝、以至虚无。
  秋风簌簌,吹落荷花池岸边的数片梧桐叶,恰有一叶坠落在他肩上,他仿佛全无察觉,依然纹丝不动,神情寂寞、孤身伫立,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孤绝与凄凉,恍若置身于幽旷的深谷,而非喧闹的皇宫内苑。
  我怔怔回望着他,脑海中倏地幻化出一株冰冻千年的玉树,玉质却不再温润柔和,仅余冷傲与冰寒。
  我的心突然毫无来由,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只纤纤素手轻扬,助他取下了肩上的梧桐叶片。
  那女子“蔡妃”声音温柔,视他说道:“臣妾昔日之言绝非毫无根据,如今可都应验了。殿下既然亲眼目睹,当知其本性若何,殿下早日看清此女真正面目,未必不是一桩幸事!”
  我隐约感觉她针对我方说出此言,只觉莫名其妙,问她道:“我有什么真正面目?”
  萧绩伸手揽住我的纤腰,语带亲昵,惟恐旁人听不见一般,朗声道:“皇嫂之意是说,你本来是个纯真少女,如今被我调教坏了!”
  我并没有挣扎,仰头问:“一定不是,她昔日曾说过我什么呢?”
  萧绩面容微带着一抹邪肆之意,对蔡妃道:“皇嫂慧眼,我与萱萱鹣鲽情深,一时不慎才会如此。夫妻闺房之事本无伤风雅,怎能怨责她不该顺我心意?女子不解风情,必定不能得宠于夫君之前,我就喜欢她这副娇媚撩人的小模样……”
  蔡妃见他语出惊人,且暗讽她故作矜持,粉面顿时尴尬得通红,眉间虽然微带薄怒,却碍着皇家体面不便再多言。
  我见她刚才出语伤我,引得萧绩反讽于她,心中暗自觉得好玩,萧绩却还不肯罢休,转向太子,大笑出声道:“不知大哥以为然否?”
  太子恍若不闻,不再凝神伫立,亦不再看我,径自向挽翠阁而行,蔡妃等人急忙跟随其后。
  他们走出数步远,我们才听见一缕淡淡的声音道:“四弟既然如此珍视她,为何不赐她一个名份?非婢非妾,岂能称作鹣鲽情深?”
  萧绩眼中精芒闪动,说道:“多谢大哥提醒!我与萱萱两情相悦,她愿意将终身托付与我,小弟今晚进宫来便是为向父皇启奏此事。届时若是有人企图从中作梗,还请大哥多多美言!”
  太子飘逸如仙的身影凝滞了一刹,似欲回头,脚步却更加迅捷无比。
  我们走进挽翠阁中,眼前一片金碧辉煌,极尽奢华,数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和彩色宫灯将阁中照耀分明,亮如白昼。
  殿阁正中的金漆龙椅上端坐之人年约五十开外,面色微黑、眉清目朗,体形健硕挺拔,虽然人过中年,依旧不失英武气概。
  他面带微笑,手抚髭须,尽情欣赏阶下绮年玉貌之佳人,数名新选宫娥彩女翠袖招摇,或站或坐、或倚楼台、或弄弦筝,一张张粉面丽若春花,一双双秀眸脉脉含情,金玉钗钏叮当作响,脂粉之香四溢,可谓是千姿百态、风情万种。
  御座右侧贵妇身着暗金色华服,面容和蔼可亲,正与身侧的一名妃嫔把酒谈笑。
  我料想此二人就是梁国皇帝萧衍与皇后郗徽,不禁抬头向金阶上多看了几眼,萧绩早拉着我一起跪地叩首,朗声道:“儿臣叩见父皇母后,恭贺父皇万千之喜!”
  我俯跪在地时,听见耳畔响起一个浑厚慈和的男子声音道:“皇儿平身,赐座。”
  萧绩却不肯起,低头说道:“启奏父皇,儿臣尚有一事叩请圣恩。儿臣春天时在兰陵结识一女,母后曾允许儿臣收其为侍妾。她出身书香士族,品貌出众,儿臣恳请父皇,赐予她南康王侧妃之位!”
  皇帝轻轻道:“就是你身旁之女么?让她抬起头来,朕有几句话相问。”
  萧绩暗使眼色,我慢慢抬头,看向前方的皇帝。
  不料皇帝看见我的那一瞬,手中酒杯“叮当”坠地,他居然从御座上站起,颤声道:“玉奴……玉奴……是你么?”
  一言惊醒殿阁中人。
  他御座左侧一名中年美妇随之立起,惊怔不已看向我,面带质疑之色道:“皇上,她只有八分似潘妃,不是……”
  皇帝向前走了一步,仔细端详我片刻,向那美妇叹道:“淑媛,果然是朕看错了!”
  那美妇似有无限感伤,以锦帕拭泪道:“皇上,当日那些佞臣诬陷潘妃与臣妾都是妖狐转世,媚惑主上,逼迫皇上处死妾等……若非臣妾身怀皇上龙嗣,只恐当日亦如玉奴姐姐一般,惨死于刀下了!”
  皇帝携起她的手,不觉落泪道:“朕时常梦见玉奴前来哭诉,她在地狱遭受百般刑辱轮回之苦,所以为她诵经超度,祈求佛祖庇佑她永生。朕对后宫中人向来都是悉心爱护,此生惟一辜负之人便是她了!”
  那美妇触动心弦,哭倒在皇帝怀中,如同一枝带雨梨花。
  忽然之间,我只觉一道冷芒自郗后眼中发出,犀利如刀视向皇帝与那美妇身上,开言之时却换上一副温和语气,委婉劝道:“请皇上节哀!满朝文武皆知潘妃与淑媛妹妹曾是东昏侯姬妾,论罪当诛,只因妹妹怀有皇上血脉才免了一死。淑媛生下二皇儿,得封九嫔之首,早该忘却往日之情!纵使怀念故人,亦不该在皇上面前时常重提此事!”
  那中年美妇似乎对郗后极为忌惮,忙止泪换上笑颜,对皇帝道:“臣妾知错了,本不该提起这些旧事,徒惹圣心烦忧!”
  皇帝见她神情娇怯、惶恐不安,亦不再感伤,向皇后说道:“不必责怪她了,当日你尚未来京,不知情形危急。朕万不得已才下旨处死玉奴,若非朕以性命相护,淑媛与皇儿都无法保全!”
  郗后温和笑道:“皇上本是多情之人,虽喜新却不厌旧,六宫雨露均沾,臣妾亦乐成好事,今日特在此设宴,恭贺皇上与新昭仪合卺之喜,却不知新娘子怎么此时还未至挽翠阁?”
  皇帝见她提及新封昭仪,眸中闪烁出一抹激动神采,说道:“朕命人用御辇接她去了,即刻就到。”
  萧绩见皇帝皇后只顾议论立妃立嫔,悄悄拉着我退至殿侧,早有小内侍置备好桌案锦毡让我们坐下。
  我见他们这般年纪,犹在争风吃醋,不觉以袖掩唇轻笑。
  萧绩急忙在我耳畔道:“你谨慎些!宫中可不比我的王府,处处都有耳目,不要给我惹事!”
  我看着他吐吐舌头,顽皮微笑,眸光一侧时,竟然感觉到身上袭过一阵冰寒之气。我心思一动,立刻看向不远处的太子,却见他凝神正坐,神情冷漠幽远。
  他的眸光,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更不曾注意过我。
  若不是他,那冰寒气息又从何处而来?
  寒阁露华浓
  我偷偷窥视太子之时,挽翠阁外传来一声内侍高声传报道:“贵嫔娘娘前来觐见皇上!”
  太子闻听传报声,轻轻站起。
  殿阁中尚有数名皇子皇妃及公主,他们见太子起立,不敢再端坐不动,纷纷起立,萧绩亦不例外,拉着我的手站起,静候贵嫔进殿。
  进来的却不止一人。
  那位温和婉致的贵嫔身后还跟随着一名皇子,他年貌与四皇子萧绩相仿,眉目更肖似太子,从容迈步而入,早有侍女齐声跪迎道:“奴婢参见贵嫔娘娘、三王爷!”
  萧绩见他们一起进殿,唇角骤然升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峻笑意。
  他们照例行礼后,皇帝赐座,众人才依序归座。
  三皇子起初并未注意到阁中诸人,他目光投向萧绩时无意中发现了我,黑眸中霎时迸射出一团愤怒的火焰,俊面遽然变色,他紧紧逼视萧绩片刻后,匆促转身奔至金阶下,面向皇帝叩首道:“儿臣有要事启奏父皇!”
  萧绩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并未落后他太久,出列跪在三皇子身侧,向皇帝说道:“儿臣适才所奏之事,恳请父皇恩准!”
  皇帝略觉诧异,面色微有不悦,淡淡责备道:“朕训示过你们多次,说话须得庄重有节,行事多效仿太子。在朕面前匆匆忙忙抢奏,哪位太傅曾如此教导过你们兄弟?”
  他们二人见皇帝愠怒,慑于严父威仪,互相对视一眼,不再争着说话。
  郗后见状道:“两位皇儿多日不见皇上,料想是奏事心切,一时忘了礼仪,皇上不必生气。世谨心念身边美人尚无名位,急于恳求圣恩,皇上就成全了他们吧!”
  皇帝尚未开言,三皇子急忙叩首道:“父皇,万万不可!四弟身侧之人本是儿臣姬妾,在兰陵时儿臣与此女早已两心相许,且有信物、情诗为证,四弟不分青红皂白强夺其入王府,迫其为侍妾……”
  萧绩抬头正欲说话,郗后以眼色止住他,他会意低下头去,沉声道:“儿臣不想为自己辩白。请父皇询问当事之人,便知三哥所言是否属实!”
  皇帝眸光转向我道:“你来告诉朕,今年春天在兰陵发生过何事?朕的两位皇儿,你心许何人?”
  眼前情形让我迷茫不解,太子见我之时神情隐忍孤决,曾提及让我返回“西湖别苑”,难道我曾与他一起在别苑中相处过?三皇子敢在皇帝面前声称自己有“信物、情诗”,绝非空穴来风;四皇子为我所种大片相思密林,还有那句与他永不分离的“盟约之誓”,亦非杜撰。
  他们似乎都曾与我相识,且同为“萧”姓之人,究竟谁才是我的“萧郎”呢?或许,此人并非他们之一,而是另有其人?
  我只隐约感觉四皇子萧绩并非良配,或许错认了他亦未可知,见皇帝追问,不得不跪地答道:“我记不清……”
  一句话还未说完,皇帝身边早有一名老内侍出言喝止我道:“大胆民女,朝见皇上岂能口无谦称,如此不敬?”
  三皇子见内侍斥责我,抬头急道:“父皇,她本是民间女子,不懂得宫廷礼仪,请父皇容谅她失言之过!”
  萧绩冷冷道:“我的姬妾,用不着三哥如此关心!她若有错,我与她同领罪责便是!”
  皇帝将手往龙椅柄上重重一拍,环顾殿中道:“够了,都给朕住口!朕从未曾想过,你们兄弟竟会为了区区一名女子吵闹到朕面前!为免将来祸患,朕还不如赐她一死!”
  他们二人闻言,齐声惊道:“父皇!”
  我尚未回过神,只见一人迅疾离座而起,跪在我身侧不远处,淡淡说道:“儿臣尚有一言,望父皇容禀。”
  他屈膝跪地时,白衣襟袖飞扬,一阵清雅宜人的郁金香袭入我鼻端,我不觉一怔,这香气竟然如此熟悉、如此亲切,仿佛千百年前就曾相识一般,我不由自主脱口娇唤道:“萧郎!”
  岂料一声“萧郎”出口,却有六道目光飞来。
  三皇子眼带惊喜看向我,萧绩眼神中微带嗔责,却并无怒意。
  太子惊鸿一瞥后转过头,面容温和肃静,继续对皇帝道:“三弟四弟之纷争虽因此女而起,却未必全是她之过。况且法不责无知者,稚女年幼,父皇以宽宏治国,不必为区区小事烦扰圣心。”
  皇帝抚须叹道:“太子之言深合朕心,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太子凝神答道:“儿臣以为……”
  阁门处鼓乐声起,众侍女簇拥着一名绝色丽人款款进殿而来,且听小内侍传报道:“昭仪前来觐见!”
  我听说那新封昭仪已至,急忙与众人一齐回头向殿门处看去,见那昭仪略微垂首,身着一袭红色宫裙,两弯如黛柳眉,一双水杏眼,樱唇如鲜菱,正是兰陵酒庄的千金小姐苗映香!
  苗映香目不斜视,谨依宫规莲步轻移进入殿中,行走之间仪态万方,她似因新承皇帝恩泽犹带几分羞涩,双颊微泛红晕,较之未嫁前更显妩媚风流。
  我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所见确是苗映香,心中不由暗自疑惑:当日我见选美图册上有她的名字,曾经暗中施法将她的容颜篡改,她的画像并不美貌,怎会被皇帝选入宫中?
  此事确实诡异,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见她进殿,旁若无人一般自金阶而下,在她叩拜之前扶住她,柔声道:“爱妃免礼!快随朕过来吧!”
  苗映香依然按礼屈膝,婉言称道:“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郗后道:“昭仪妹妹不必如此,皇上既说免礼,你谨遵旨意便是。若再拘泥礼节,反倒辜负了皇上疼惜美人的一片心意。”
  皇帝欣然携着苗映香的纤纤素手步上金阶,让她与自己一同坐在御座龙椅上,目光须臾不离她的美丽面容,神情无限欢喜,心情似乎大为好转。
  苗映香秀眸微转,瞥见了我,立刻轻呼了一声。
  皇帝本将全副身心都放在她身上,见她惊呼忙问道:“爱妃何事惊惶?”
  苗映香向我微微示意,对皇帝轻声道:“紫萱亦是兰陵人氏,昔日曾对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与她结为姐妹,不想今日在此遇见。”
  皇帝欣然道:“原来如此。爱妃来京多时思念家乡故人,既然今日巧遇义妹,朕就宣诏她进宫陪伴你几日可好?”
  苗映香敛衽称谢,说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帝对我态度转为温和,说道:“你既是昭仪亲故之人,朕就不再追究你之过失了,既然是四皇儿先有所请,朕就将你赐予四皇儿为妃,择日大礼迎娶你入王府吧!”
  萧绩大喜过望,忙叩首道:“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太子俊容微微变色,既不说话,亦不退下。
  三皇子眸光急切,看向我道:“紫萱,你真的愿意跟随他么?他王府中姬妾如云,怎会真心真意待你?昔日太湖之盟,你都忘了么?”他情急之下,又向太子道:“大哥,紫萱她本是你……”
  萧绩悠然站起,拉着我的手回座,出言讥诮道:“三哥,父皇旨意已下,莫非你还要违抗圣旨不成?”
  皇帝微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三皇儿不必遗憾,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了!”
  皇后见皇帝有心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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