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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兰陵相思赋(派派)-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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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吉公主将那枚扇坠握于掌心,娇艳的面容竟然生出几分不屑之意,说道:“二哥信中说,在京城有母后护着四哥,到了战场上就不一样了,只恐刀枪无眼,未必认识谁是太子、谁是四王爷!只等他徐州战败身死,二哥把握好时机出兵,既可一举将北魏军击退,亦可得到父皇嘉奖!”
  我听至此处,不觉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郦道成胸有成竹断定梁军“貌合神离”,四皇子萧绩驻守的徐州必破无疑,如今看来,确实如他所言。
  二皇子萧综看似平和忧郁、与世无争,暗中同样窥视着东宫之位,不但与六妹安吉公主私通,还借北魏来袭之机欲置亲弟弟于死地,为自己争夺太子位翦除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彭城虽有数十万大军,一旦徐州陷入困境,萧综必定会有许多“理由”拖延救援时机;三皇子萧纲的十万兵马担负着“护卫京师”的重任,比萧综有更充分的理由拒绝前往救援徐州;皇帝萧衍战败后在湖州驻扎整治军队,而且距离徐州遥远,不可能及时到达。
  萧绩看似有人护卫,实际则是孤立无援。
  只听安吉公主又叮嘱杏儿道:“你们记得明日一早就去将那些草药拿来,我先去见过二哥,回京后就开始服用。”
  杏儿点头应道:“公主妙计,王相爷家二公子自以为出身相府、才高貌端,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起了公主的主意,还向皇后娘娘求婚!公主暂且先吓唬吓唬他,让他打消此念便是。”
  安吉公主轻哼道:“最好让他借此机会将我的丑陋之名传遍朝野,无人敢来求娶才好!”
  她执起一面菱花镜,揽镜自照,低头微叹道:“除了二哥,我谁都不想嫁……杏儿你说,是二皇嫂美一些呢,还是我更美一些?”
  杏儿面带得意之色,称许道:“自然是公主更美了!二王爷从兰陵归来后,日夜想方设法进宫来看望公主,那晚公主不肯让他离开玉绡宫,他竟然留宿了一整夜,天明时分才走……若非心中眷恋着公主,怎会如此?”
  安吉公主粉面泛起幸福的红晕,佯嗔道:“你这丫头,就会哄我开心!他出征后我就不曾见过他,只有几封信……无论明日三哥放不放我出城,我都要去彭城见他一面。”
  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准备安寝,我见夜色渐深,急忙准备回转军医营。
  经过萧纲的主帅大营时,我见帐中灯火依然通明,遂使用隐身法术,躲藏在他的帐殿之外向内窥探。
  落剑惟戎首
  帐中点燃着数盏避风灯,三皇子萧纲身着黑色丝衣,端坐于营帐桌案前,似在阅读一封来函,下首处侍立一人,面貌十分熟悉,我立刻认出他就是昔日在苏州开善寺前跟随太子萧统的侍从之一。
  那侍从等候萧纲阅信完毕,方才恭恭敬敬说道:“太子殿下命属下将亲笔书信交与三王爷,请三王爷多加留意彭城动向。另外,那寿阳叛臣陈伯之曾与太子殿下有过数面之缘,其本性纯良,亦非十恶不赦之人,若是好言加以安抚,未必一心投靠北魏,请三王爷斟酌劝降之策。”
  萧纲收起信笺,应道:“请转告大哥,我会依计而行,让他不必担忧。”
  那侍从躬身称“是”,似欲告退而出。
  萧纲叫住他道:“且慢,本王还有一事问你。”
  那侍从急忙停下脚步,等待萧纲说话。
  萧纲目光锐利,盯视着他道:“你是大哥心腹之人,当日大哥将紫萱送往何处?你应该知道了?你今日私下告诉本王吧,本王担保不牵连你,日后亦决不亏待你。”
  那侍从见他询问,顿时面露难色,跪地叩首道:“太子殿下早有旨意不得泄露紫萱姑娘行踪,奴才确实不能说出她的去向,请三王爷恕罪!”
  萧纲微带怒意,站起身道:“你们这些大胆奴才!我与大哥本是同胞兄弟,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得知?大哥不让你们说出,你们就当真不敢说么?”
  那侍从见他恼怒,踌躇了半日才道:“紫萱姑娘下落,奴才决不敢透露半个字,但是……但是……”
  萧纲神色骤变,走到他面前逼问道:“但是什么?她怎样了?快说!”
  那侍从勉为其难说道:“奴才前几日听见一个消息,说紫萱姑娘奉皇上旨意出家后突患急症,救治不及,已经身亡于庵堂之中了!”
  我见那侍从说出“慧如”亡故的消息,不由暗自观察着萧纲的神色变化。
  萧纲乍闻凶讯,脸色暗沉了一瞬,随后剑眉微扬,说道:“好奴才!居然胆敢编造这些谎言来诓骗本王?大哥向来聪明过人,恐怕早已料到我会有此一问,让你们事先想好应对之策?”
  那侍从并不分辨,连连叩首道:“奴才决不敢诓骗三王爷,太子殿下吩咐奴才保守秘密,奴才本不该说……”
  萧纲沉默了一霎,踱步到他身前,对他和颜悦色笑道:“你且起来吧,本王相信你便是。你一路冒雨前来军营辛苦了,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再返回京城不迟。”又向身后侍从道:“将本王的那一对羊脂白玉环佩赐赏与他!”
  那侍从见萧纲态度突变,不再追究为难他,且赏赐珍贵的白玉环,面带感激之色,叩首谢赏告退而出。
  萧纲见他出营去,嘴角微带冷笑,却是不语。
  他身手一名带刀侍卫走近他,轻声道:“王爷果然相信他所言么?”
  萧纲神态平和,说道:“紫萱性格纯真开朗,亦从未听说过她有何旧症,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突然生病逝去?只恐大哥心存私念,趁大家都不在京城之机瞒天过海、金屋藏娇亦未可知。”
  他说至此处,眉间升腾起些许冷意,轻轻叹息了一声,却不再多言,迈步走向卧榻安睡。
  夜深人静时,我漫步流连在营帐之间,回想刚才萧纲微带落寞的神情,心头倏地闪现一个白衣身影,他伫立秋雨中折断玉箫、在山间亲手种下红豆之时,仿佛也是这般寂寞与忧伤。
  我开始有一点点想念梁国太子萧统,想念他对我的种种情深之举,以及那晚与他温柔亲昵的情形,他的身体结实而温暖,在他怀中我感觉自己像一朵缓缓绽放、等待着被人采摘的花儿,我渴望被他拥抱,渴望被他关怀呵护,甚至渴望被他狠狠的、不容抗拒的侵略与占有。
  我匆匆忙忙自他身边逃开,告诉自己那晚不过是一场游戏,心中却常常不由自主想起他,想起他俊逸的风姿、令人沉醉的郁金香气息、想起他看似大海般安宁静谧、爆发时却如火山喷发般的温柔力量。
  这种眷恋似乎不仅仅来源于身体的契合,因为曾经有一个男人,对我同样有着热情和无休无止的欲望,却不曾给过我那种全身心沉醉与快乐的感觉。
  我坐在草地上仰望星空,几颗明亮的星辰闪烁明灭不定,秋风拂起我的衣衫,有些许的凉意,建康城就在南面不远处,萧统此时此刻应在东宫内,他若是出外观星,与我所看到的星星一定是相同的几颗。
  一阵阵困意渐渐袭来,我顺势趴伏在露珠洇湿的草地上,如同在翠云山灵溪水畔一般,蜷缩着身子安睡。
  恍惚中有人轻轻走近,语带关切抚摸着我的发丝道:“小紫儿,怎么睡在这里?外面风寒露重,当心着凉了……”
  我迷迷糊糊听见他的声音,心中暗喜,急忙睁开眼睛,却见四野茫茫,营帐灯火依稀,周围却空无一人,天际的启明星光华璀璨,遥远的天边微露一线曙光,我竟然独自在军营外露宿了大半夜。
  不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骏马嘶鸣声、嘈杂纷乱的男子对话声、兼有车轮轱辘转动的声响和许多火把闪烁的微光,我隐约窥见军营辕门处聚集着许多梁国士兵,一名军官模样的将领指挥着他们将成捆的粮草运载上车,准备发往前线。
  那将领大声呼喝道:“北魏军队将徐州团团围住,四王爷那里恐怕支撑不了太久,这些精细粮草都是太子殿下从京城富户官员处募集而来,众位兄弟拼着辛苦一趟,早日将粮草护送押运到彭城,二王爷会派人接应你们。等待解了徐州之围后,本官一定奏请皇上嘉奖你们!”
  那些士兵手执刀剑,齐声应答道:“属下得令!”
  他们将粮草装载完毕后一起登上马车,数十乘马车排成一列,向彭城的方向开拨而去。
  我窥见这些情形,不由更加担心。
  太子萧统本是一番好意加强军备后援,却不知二皇子萧综的阴谋诡计,这些粮草即使能够平安抵达彭城,也只会落入萧综手中,他一定不会将这些军需物质设法转送给四皇子萧绩,只怕太子的苦心就要付诸东流。
  我见那些押运粮草的车马远去,急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悄悄隐身躲藏在一辆稍空的马车上。
  雨后道路泥泞不堪,马车一路颠簸,车上看守粮草的几名士兵都昏昏欲睡,我站在车辕上四面张望,见昔日繁华的江淮遭受洪水之灾,一些小农庄荒无人烟,散发出一阵阵苍凉的气息,几近成熟的青苗庄稼皆浸泡在水中,想到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心中暗暗叹息。
  离开扬州半日后,有士兵神情轻松,言道距离彭城仅有数十里之遥,料想一路必定平安无事云云,他们轻松的语气并没有持续太久,我们就看见许多黑色身影向车队飞掠而来。
  那些黑衣蒙面人身手迅捷无比,手起刀落,将第一辆马车上毫无防范的几名士兵人头砍落,鲜血四溅,押运粮草的那名将领顿时大怒,呼令众人一哄而上,与那些黑衣人在官道上相斗。
  他们虽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却远远不及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数招之内就将他们制住了大半,那押运粮草的将领肩膀上中了一刀,犹自忍痛挥剑砍杀御敌,大声道:“无耻北魏蛮人,两军交战不用阵法,却用卑鄙手段阴谋暗算!你们的狗皇帝行事如此下流,还妄想称霸天下?”
  一名黑衣人冷冷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能取胜,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使得!速速将粮草交出,饶你们不死!”
  那将领被他一剑抵住面门,不得不退后数步,怒喝道:“你们休想!我与众位兄弟身负太子殿下与三王爷重托而来,就是战死在此地,也决不会将粮草拱手交与你们!”
  我在一旁观战了半日,见那些黑衣人嚣张跋扈、咄咄逼人,连续无情斩杀了数名梁国士兵,实在难以忍耐,暗中弯腰抓起一大把淤泥,利用法术将他们的刀刃全部裹上一层厚厚隐形泥土,让他们锋利的刀刃再不能发挥作用,杀伤威力大减。
  梁军渐渐反败为胜,那些黑衣人察觉有异,急忙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刀剑,一个个惊慌失措,他们越是恐慌,露出的破绽就越多,战场上本由不得他们片刻犹豫,瞬间便有几名黑衣人受伤弃刃。
  那领头的黑衣人冷笑道:“看来是天意让我们得不到这批粮草,既然如此,大家都不用再想了!”
  他发出一声呼哨后,我们眼前瞬时升腾起一阵黑色的烟雾,将他们的身影笼罩住,我惟恐他们放出毒烟,匆忙合上眼睛,耳畔却接连响起数声惊天动地的巨大爆裂声。
  黑烟散尽时,火光冲天而起,所有黑衣人都逃逸得无影无踪。
  几名士兵匆匆奔到载放粮草的马车前,带着悲愤之意向那将领道:“将军,北魏人随身携带了霹雳雷火弹,他们……将粮草全部引爆了!”
  那将领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冲向马车,呼喊道:“灭火,快灭火!这些粮草都是太子殿下苦心筹集而来,我们能救多少便是多少!”
  那些士兵急忙从附近的水坑中取水浇灭那些疯狂燃烧的大火,我见他们神情悲痛,暗中施法帮助他们,渐渐将火扑灭,但是那些精细粮草都是易燃之物,经过刻意的引爆燃烧后,所剩一片狼籍。
  那将领见粮草被毁,双手颤抖着捧起一把黑色的灰烬,两行热泪沿着眼眶缓缓流下,痛心疾首呼道:“属下无能,竟然连如此小事都无法料理妥当!实在有负太子殿下昔日恩典……”
  我见他们如此悲痛,心情同样沉重,站立在大道旁的一棵树下,静静注视着他们。
  忽然,我只觉颈项上一阵凉意传来,一名士兵将铁剑抵住我,喝道:“小贼!你可是北魏的奸细?我刚才不曾注意到你,你可是一直藏匿在粮草之中,跟随我们来到此地?”
  我吓了一跳,急忙低头看自己,见身上男子衣衫迎风飘起,顿时明白刚才两次耗用真气暗中相助他们,隐身术法力不足,已经将我的形容显露出来,我见他怒目视我,急忙陪笑解释道:“这位大哥,小弟系曹医官帐下弟子,与韦睿兄同列,并非奸细!”
  那士兵喝问道:“你鬼鬼祟祟跟随着我们,意欲何为?”
  我编造了一番理由,只说家在徐州,闻听家中祖母病重,碍于军规不得不出此下策偷偷藏匿在粮草车中前往彭城,寻找机会进入徐州城回家侍奉祖母。
  那士兵见我言辞恳切,撤回了手中兵刃,将信将疑道:“你若真是医官,先帮我们这些兄弟疗伤吧!”
  我随身携带的药包中有许多行军常用的药品粉末,于是替他们一一止血疗伤。
  我帮那将领敷药时,他目光和善注视我道:“小兄弟,你的话我都听见了。徐州如今正当多事之秋,你对祖母的这一片孝心实在难得。我们的粮草虽然损失大半,剩下的还是要押运到彭城,我们带你前去。”
  我急忙点头不迭,说道:“多谢将军!”
  他们休整了片刻,将残缺不全的粮草转移到几辆受损不太严重的马车上时,又有士兵发出惊呼声,说道:“将军,这些粮草……这些粮草……”
  那将领急忙走近细看,我跟随在他身后窥视,同样大吃一惊。
  那些所谓的“精细粮草”竟然都是些破败的棉絮和尚未枯干的树叶,其中并没有一套装甲、一颗粟米,太子萧统送给三皇子萧纲、再由萧纲转送往彭城的军需物资,竟然都是些毫无用处的垃圾!
  难道是太子在故意戏弄他们?或者是萧纲偷梁换柱?他们的意图只是为了打击四皇子萧绩,不让他得到这些援助?
  我一时琢磨不透其中的奥秘所在,怔怔而立。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有数人数骑正从扬州方向赶往此处,逐渐接近我们。
  为首一人身着银色战甲,见众人丢盔卸甲、伤亡惨重,急忙下马而来向众人说道:“我奉太子殿下之命而来,大家不必担心害怕。那些丢失的粮草只是三王爷试探敌人居心所设的诱饵,真正的粮草另有一批兄弟护送,随后就到。”
  那将领听见这一句,不但不为自己被利用而伤心,反而面带激动之色,抓着那人的手道:“果真如此么?”
  那人大声道:“诸位兄弟以命相护,太子与三王爷深为感念,赐所有人军衔晋升一级,为国捐躯者父子兄弟皆可晋升一级,每年另加俸禄一千石!”
  那将领面南叩首,感动无比道:“属下既然身在军营,保家护国本是理所当然!二位殿下如此体谅属下,属下等人起誓,今生今世必定忠心护主,若能为国捐躯,更是属下的荣耀!”
  那些士兵齐声面南叩谢,称道:“谢二位殿下赐赏!”
  我远远看着他们,心中寒意油然而生。
  战争原来如此残酷,数十人的性命,不过是主帅在中军帐内运筹帷幄所用的棋子。
  二皇子萧综居心叵测,四皇子萧绩骄横跋扈,三皇子萧纲心机深沉,连那位神似世外仙人、温和仁善的太子萧统,一旦大敌当前,亦是如此草菅人命、冷酷无情。
  难道我昔日错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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