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花不弃-桩桩-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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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匆忙的来,又匆忙的离开。云琅望着他的背影,消化着莫若菲没有中毒的事实。看来七王爷和世子都知道他没有中毒。这场戏是演给明月山庄看的吗?云琅明白了莫若菲的意思。然而不弃呢?在这场内库利益之争中,她就成了牺牲品吗?莲衣客为什么要对不弃下手?他难道也是明月山庄的人,借机要挑拨莫府和七王府的关系吗?
云琅想的头痛。
灵姑眼瞅着云琅满眼血丝,衣襟染血,失魂落魄的站在廓下,心一软说道:“表少爷,小姐已去了,你千万保重身体。去换件衣裳可好?”
云琅低头一看,胸前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紫褐色的花。他想起黑衣蒙面老人的嘱咐,摇了摇头道:“我哪儿也不去。灵姑忍冬,你去找莫伯,把灵堂搭起来。消息传出去,晚些时候,府里会来人吊唁。”
他说着进了屋,坐在床前握住了不弃的手。
二婢抹了把泪,转身去找莫伯。
云琅这才低声说道:“不弃,我脑中乱得很。表哥没有中毒,他让我感觉怪怪的。平时他那么疼你,为什么今天看到你身亡连床边都没挨一下。他也不问你是怎么中的毒。看到你躺在忍冬房间,他也没觉得奇怪。就好象他知道你房里躺不住人似的。还有,他似乎比我还着急购置棺木搭设灵堂。不弃,你也怪怪的。今天来的蒙面老者和你很熟悉,你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你认识了莲衣客,还认识蒙面老人。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轻轻拂开垂在不弃脸颊旁的一络发丝,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温柔的说道:“只要你能活着就好。你不告诉我总有你的理由。我过了年才满十七岁,我的力量还小。将来,我会变得强大,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回头太难(8)
他握着不弃的手,安静的陪着她。春阳照进来,在地上印下温和的光。云琅的心已经平静下来。只要不弃能活下去就好。
隔了两个时辰,莫伯亲领着一群下人来了凌波馆。他恭敬地对云琅说道:“表少爷,前厅灵堂已经搭好,老奴来请小姐。”
他和前来的下人都已经换上了麻衣。灵姑眼里噙着泪,和忍冬捧着替不弃准备的寿衣和首饰默默的站在门口。
不弃的手冰凉而柔软。云琅舍不得放开。他转念又想,如果时间长了,不弃身体仍不僵硬岂非要惹人怀疑?他马上站起了身。他一夜未睡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看上去憔悴不堪。不用再装,就能看出他的伤心。
莫伯叹了口气,拿过一根白色的布条替他系在了腰间,低声道:“表少爷,别太伤心了。当心自己的身体。”
云琅回转身,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后,灵姑开了门,哽咽着说:“奴婢已替小姐收拾妥当。”
莫伯招了招手,四名身强力壮的小厮抬来了一乘软轿。
“不必了。”云琅说着走进了屋。
不弃已换上了全新的衣裳,头发梳得又光又滑。青灰的脸色被厚厚的脂粉盖住,洇红的胭脂自脸颊晕开。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她只是睡着了。
云琅俯身抱起她,淡淡的说道:“我抱她过去。”
不弃的手无力的垂下,风吹得袍袖轻轻飘起。云琅走得很慢,仿佛这是他抱着不弃走的最后一程路。
前厅大堂一片素白,灵幡飘扬。所有的仆役都换上了麻衣。一群人跪在堂前,见云琅抱着不弃进来,哭声顿起。
大户人家往往会请一些哭灵人来府中哭丧。云琅知道台阶下跪着这些人就是哭灵人,他忍不住心酸。如果不弃真的去世,肯真心为她落泪的又有几人?
重重白色的帷帐之后摆放着一口棺材。上等的紫檀木,泛着紫得发黑的光,厚重结实。云琅轻轻放下不弃,拿过一个蒲团盘膝坐在了棺材旁。他平静的说莫伯说道:“我在这里陪她。”
莫伯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帷帐围住了块小天地,云琅转头看着棺材,嘴角溢出了一丝笑容。从现在起到不弃下葬,他会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
回头太难(9)
内库开标的会场设在望京城的醉仙楼。
醉仙楼是四合院建筑,正中厢房里坐着七王爷,世子陈煜,宫中内务府大太监,户部尚书。
左右一排厢房中则是前来应标的商贾们。
靠近正房的四间厢房分给了四大家。别的商贾依次排序往后。
辰时起酒楼大门关闭。大内侍卫和京都守备府的兵马将醉仙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四周街道封锁,飞鸟难进。
陈煜今天换上了紫红色的蟒袍,腰缠玉带,头戴金蝉冠。雍容华贵。七王爷今天只是列席。他往堂前这么一站,众商贾都知道世子爷是今天的正主。心头也有几分不安,谁知道今年在世子的主持下,内库的开标会不会翻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新花样来呢?
陈煜眼风一扫,内务府总管大太监笑咪咪的请了香案读完圣旨。陈煜微微一笑道:“今年父王身体不好,由长卿主持开标。为避免拉锯战,今年每项标各家只有三次出价机会。时间以一柱香为限。老规矩,每轮提标当场唱标,价高者得。阿石!”
他的随身小太监阿石头一回担当重任,脸上有层兴奋的光。扯开了喉咙唱出了第一项采买货品数量。
陈煜微笑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色,也不管众商贾的反应,折身就进了房。
时间短,要判断对手的底价,这不是要大家拼着最薄的利提交标的银子吗?众商贾傻了眼,又无可奈何。厢房里的算盘声越发的密集起来。
官银流通权,贡瓷,丝绸茶叶,马匹,药丸药材,水果蔬菜等等一项项颁下。
正房里坐着的人看起来没什么事。七王爷和户部尚书下起了围棋。陈煜悠悠闲闲的喝起了茶。
庭院里的算盘声劈里啪啦的响着。精于计算的账房先生们此时正根据今天颁布的采买数量为东家计算着利润空间。
陈煜就坐在正房门口,温暖的太阳照在身上挺舒服。他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着,目光移向紧挨正房的四间厢房。四大家的厢房门都紧闭着,现在颁出的标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厢房里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他的目光停在了明月山庄的厢房门口。今天出现的人是柳青芜,并不是柳青妍。那么,柳青芜担忧的明月山庄继承权是否发生了变化?她还会不会依靠他呢?
昨天,七王爷告诉他莫若菲没有中毒,将计就计的安排。陈煜就好奇的想,明月山庄今天是否会中计。会场之上哪一个商贾是明月山庄安排的人?
柳青芜向他投来一个否定的眼神后,陈煜没有向朱府暗示争夺贡瓷一项。这是让柳青芜展现能力的时候。陈煜并不想现在就弃了柳青芜这颗棋子。
他忍不住又看向江南朱府的厢房。朱老太爷在很多年前就不再亲自参与内库的开标。听闻朱府的生意由四大总管管理。四个总管以福禄寿喜为名。以前参加开标,朱府只派大总管朱福一人前来。今年很特别,朱府的四大总管全来了。这让他感觉今年的内库开标会有些意外的事情发生。
回头太难(10)
开标唱标定标一项项进行着,与往年差不多,有一些小小的高潮,并不十分激烈。陈煜新定的规矩让商贾们几乎在第一轮投标书就把价喊到了薄利的顶点。没有利润可赚,大多数商人是不愿意做的,哪怕是和皇上做生意。
随着标项的减少,今年也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飞云堡的官马,明月山庄的贡瓷,江南朱府的丝绸茶叶无一例外顺利拿到了手。
在药材一项里,药灵庄得了莫府的支持,打败了南北两方的大药材商竞标成功。算得上是今年的黑马。
陈煜和七王爷商议后刻意将官银流通权放到了最后。
莫若菲没有来,莫夫人一开口就将标开到了去年的价位。
正房里所有人都等着明月山庄的人跳出来和莫府争。目光纷纷看向庭院,关注着谁是明月山庄的人。
一柱细线香眼见就要烧到了底,仍没有第二封标书送来。难道一切都是假象?并没有人和莫府相争?明月山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见线香马上就要烧尽,掩住眼底的诧异,陈煜示意阿石唱标。这时,朱府的厢房门开了,一个长像喜庆满脸笑容的老头脚步稳健的将封标的信封递了上来。
江南朱府要争官银流通权?七王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为什么是江南朱府?他情不自禁想起二十年前江南商贾掀起的挤兑风波,难道二十年后,又要来一回?可是,怎么也不该是江南朱府跳出来争呀。明月山庄什么时候和江南朱府联了手?
正房里众人瞪着桌上的信封都有些无语。
户部尚书打开信封,眼睛鼓成了斗鸡眼,颤抖着手说:“四百万……万两?”
一出手就番了倍,朱府好大的口气!
陈煜倒吸口凉气,同情的望了眼莫府紧闭的厢房门,让阿石唱标。
一声颤巍巍的江南朱府四百万两呼出之后,莫府的厢房内发出了茶杯撞击桌面的声响。
院子里别家厢房的门口都探出了好奇的目光。或兴奋或期待着望向莫府紧闭门窗的厢房。
第二柱线香再次点燃。一缕细细的青烟寂寞的飘荡在香炉中。寸寸燃烧,也步步紧逼着莫府的神经。
剑声从怀中掏出莫若菲的亲笔书信低声说道:“夫人,少爷嘱咐,一旦有人出价高出莫府一倍,就把信给你。”
正在恼怒之中的莫夫人拆开信,一颗心欢喜的落到了实处。在她眼中,只要儿子没有事,朱府和莫府相争也无关紧要了。
她微笑着把信拿给方圆钱庄的四位掌柜们看,温言道:“忆山说,到了这个地步,莫府可以再加二百万两,也可以放弃。无论哪一种结果,咱们都不输。”
回头太难(11)
四位掌柜合计下了道:“夫人,咱们再加一百万两银好了。今年就算钱庄在官银上损失三百万两,拥有皇商的牌子,今年就算钱庄不赢利,也不会亏的。”
莫夫人宽了心,笑道:“掌柜们作主就行了。”
于是莫府的五百万两银标书递了出去。
朱府拿到手会亏损三百万两,朱府拿不到,莫府拼得一文不赚,也不会亏。
莫夫人乐呵呵的等着看江南朱府的好戏。
一阵寂静之后,阿石大声唱出了第二轮标:“江南朱府五百二十万两银。”
莫府方圆钱庄的掌柜们都惊得站了起来,只多二十万两?江南朱府莫非有千里眼顺风耳?能看透莫府的标的?就这一项计算,让经营方圆钱庄的老掌柜们对朱府的账房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莫夫人并不懂这些,她只是轻松笑道:“第三轮咱们就再加十万两吧。得与不得都没关系。”
阿石吼了一天,嗓子估计拉伤了。第三次唱标时有些嘶哑。也许他也觉得奇怪,第三轮,江南朱府也就比着莫府的银子往上又加了十万两而己。
就这样,江南朱府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在莫府钱庄老掌柜们的佩服中夺得了官银流通权。
验完银票之后,陈煜对朱府长得喜庆的老头道:“敢问是江南朱府哪一位总管?”
老头儿呵呵笑道:“在下不才,江南朱府四总管朱喜。”
陈煜肃然起敬。江南朱府四总管朱喜号神算盘,一把算盘算无遗漏。难怪今天朱府总能压着莫府出手。他又忍不住问道:“朱府高价拿到官银流通权,岂非要亏上几百万两银子?”
朱喜摸了摸光滑的大额头,笑咪咪的说道:“我家老太爷听别人说望京莫府比江南朱府有钱。他老人家听了这话就不服气,令小的砸锅卖铁也要把官银流通权抢过来。老太爷说了,如果莫府连几百万两银子都亏不起,以后就别在朱府前提有钱这两个字。”
内库的标已经招完了。厢房门纷纷打开,众商贾只等着内务府总管大太监提着封存的银箱离开后开禁走人。朱喜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站在正房廓下,他中气十足的这么一喝,镇惊四座。
朱喜的语气仿佛江南朱府随便可以扔几百万玩似的,令商贾们咋舌不已。
莫夫人气得脸色发白,语带讥讽的说道:“朱府的手要伸到望京未免伸得太长了。”
回头太难(12)
朱府厢房内依次又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个干瘦老者抚着下颌稀疏的胡子翻了个白眼道:“朱府的四海钱庄明天将在望京城方圆钱庄对门开业。四海钱庄新开业,六月之前存银年息一律六分!欢迎各位前来存银。”
方圆钱庄年息最高五分息,还针对的是大商户的大笔存银。小笔银子年息只有四分。没拿到官银流通权之前,四海钱庄说这话没有人敢相信。大魏朝的官银,皇帝陛下的私房银子都将通过四海钱庄流通周转,四海钱庄就成了块金字招牌。没来得走的商贾们眼里顿时冒出了精光。连户部尚书都在想,是否将国库里的银子提上一千万在四海钱庄里存上一年多生点银子出来。
七王爷和陈煜对视一眼,深感佩服。朱府出了五百多万两现银,流水银子必然不够充足。年息一涨,四海钱庄就能在短时间内吸纳到大笔现银。有钱在手,还怕生意不好做?一年下来,朱府是亏是赚谁说得清楚?两人对远在江南不露面的朱老太爷敬仰不己。
干瘦老者四周团团一揖道:“老夫朱府二总管朱禄,四海钱庄总掌柜。各位同仁明日若有空,还请来钱庄捧个人场。”
他旁边一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温和的走到七王爷和户部尚书前道:“在下是朱府大总管朱福。四海钱庄取得了官银流通权,为皇上办事自当尽心尽力。照老规矩,请王爷与尚书大人明日为钱庄剪彩。”
七王爷和户部尚书自然笑着应允。心里又一番感叹朱府的老谋深算。开业,取得官银流通权,年息涨一个点。四海钱庄一露面,势必将对门的方圆钱庄压得喘不过气来。
回头太难(13)
另一名肚子圆得像弥勒佛的年轻人抱着礼帖,径直走到飞云堡堡主,明月夫人和莫夫人身前恭敬地将礼帖送上,笑呵呵的说:“四海钱庄新开业,还望拔冗前来观礼。朱寿替老太爷谢过了。”
云铁翼看了眼朱寿的手,微微一笑抱拳还了礼。
戴着帏帽的明月夫人娇笑道:“朱八爷的面子谁敢不给?妾身先向朱府贺喜了。”
见朱府风光,莫夫人心里发堵。她明知道朱府会亏几百万两银子,现在的感觉却是莫府面子里子都输了个精光。她沉着脸接过礼帖递给剑声,拂袖而去。
这时听得礼炮三响,醉仙楼的大门敞开。江南朱府四名总管在众商贾热情的簇拥中离开。
莫若菲一直在外等候,见内库开标已毕,官兵撤走,他赶紧往醉仙楼走。在门口与莫夫人擦肩而过时,莫夫人低声说:“江南朱府把官银流通权夺走了。”
莫若菲无心责怪母亲,漂亮的眼睛里泛起了忧思。失了官银流通权,方圆钱庄必受打击。而不弃突然死在莫府,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更担心莫府的安危。如果可以重来,他还会不会再瞒着母亲呢?如果不是他心思放在官银流通权和对付明月山庄上,不弃是否还活着?然而,现在说这些都迟了,回头太难。
他轻叹了口气低声说:“府中不弃的灵堂已搭好了。母亲劳累一天,先回府歇着吧。我这就去见七王爷。”
莫夫人幽怨的看了儿子一眼,如果不是瞒着她,她又怎么会不顾一切的对花不弃下手?此事已成定局,只能看如何把事掩盖过去。她望着儿子匆匆走进醉仙楼的背影低声道:“为了你,娘就算赔了性命也值。”
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