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染帝业(出书版) 作者:端木摇-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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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男子衣冠,身形娇小窈窕,明眸皓齿,即使不施粉黛,那姿容也明艳得不可方物。
三年多未见,孙瑜愈发美艳,双眸如泛春波,含情似雾,眼底眉梢的媚色勾 魂夺 魄,风姿绰约,似有千种风情,撩 人心怀。
“孙瑜参见皇后。”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唇角噙着疏离的笑。
“免礼。”我也以疏淡的姿态对待她,思忖着,这些年她在哪里?为什么毫发无损?此时洛阳局势千钧一发,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洛阳?
“皇后是否以为孙瑜和孙家所有人一样,惨遭诛杀?”孙瑜垂额敛眉,“今日孙瑜进宫觐见,皇后是否觉得不可思议?”
很早以前,她就嫉妒我抢了她的风头,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陷害我,我知道,此次她回京、进宫觐见,目的只有一个:炫耀。
只是,我不明白,她想炫耀什么?
难道,与司马颖有关?
姐妹情深(二更)
碧浅站在我右侧,替我问出口:“表小姐想说什么就尽管说,不必卖关子。”
孙瑜抿唇道:“假若皇后对孙瑜的私事没有兴致,孙瑜就不烦扰皇后了,今日觐见皇后,只是想让皇后知道,孙瑜尚在人世。”
“你如何保全一命?”既然她想炫耀,我就给她一个机会。
“孙家、羊家遭难之时,孙瑜并不在京中,而是在邺城。”她淡淡的表情完美得无懈可击。
“邺城?”碧浅惊诧道,担忧地看我一眼。
“皇后不愿为孙瑜赐婚,孙瑜爱慕成都王,非王爷不嫁,只能独自前往邺城找王爷。”孙瑜凄然道,那神色别有一番辛酸与苦涩,“假如皇后有兴致,孙瑜就说给皇后听。”
“你想说就说咯。”碧浅没好气道,瞥她一眼。
我端了杯盏,浅抿一口,那般苦涩。
孙瑜慢慢道来,我不知道她所说的能不能信。
她找到成都王府,司马颖心软了,就让她暂住在王府。他忙于地方庶务和军务,她见缝插针地接近他,可是,他总有借口避开她的追踪与靠近。她不气馁,千方百计,制造各种机会“偶遇”他,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与他单独相见。
但是,他所说的,伤了她的心——司马颖要她离开王府。
她痛哭流涕,以孤女身世堪怜博得他的同情、赢得他的怜惜,他终究没赶她出府。
孙瑜打听到,司马颖极尽孝道,时常亲自侍奉程太妃,对娘亲可谓言听计从。于是,她决定从程太妃身上下手。偶然之下,她在花苑救了程太妃,程太妃念在她对儿子的痴心长情上,让她在身边服侍。于此,这些年,她一直服侍程太妃,将程太妃哄得服服帖帖,深得老人信任。
虽然司马颖有王妃、侍妾,但并不上心,孙瑜觉得奇怪,就暗中观察。
终于,她得知,他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才会冷落府中的如花妻妾。
让她震惊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就是表姐羊献容。
可是,孙瑜有心无力,无法阻止司马颖爱表姐。饶是如此,她也不气馁,决定一步步来。
她再次成功地接近他,对他说,她与羊献容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谊深厚,如今表姐身陷洛阳,水深火热,陛下又无法保护她,她一定挨得很辛苦;她说,每次想到表姐身不由己,在内乱频生的宫城受尽欺辱,她就睡不着,为表姐心痛。她诚恳地求他,若有机会,救表姐出来。如果司马颖应允,她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他。
听完这番话,司马颖有些动容,对她刮目相看,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还时常与她闲聊,问她与羊献容有关的事。
我明白了,孙瑜假借与我姐妹情深,借我博得司马颖的信任与怜惜,太卑鄙!太无 耻!
真正的爱
“孙瑜与王爷无话不谈,增进不少情意,这都是皇后的功劳。”孙瑜含笑看我,眼角生媚,“这手段虽然不够磊落,不过孙瑜已是绝境,只能出此下策,还望皇后见谅。”
“然后呢?”碧浅越听越愤怒。
“程太妃眼见孙瑜与王爷情意深笃,就让孙瑜去服侍王爷。”孙瑜深深地笑。
像有一把火烧着心口,烈火熊熊,愤怒,灼痛,痛得四肢发颤,可是,我又能如何?
她继续说着,语声平缓,那微笑闪现出若有若无的得意。
孙瑜得到了程太妃与司马颖的宠信,虽然成都王妃和侍妾嫉恨她,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自由出入王爷的卧寝。这些妻妾的心计与陷害,她一一化解,而且表现得大方得体、宽宏大量,没有追究她们,程太妃更喜欢她了。
一夜,司马颖月下独酌,她劝他少喝点儿,之后服侍他回房就寝,他在醉意朦胧中宠幸了她。
如此,她成为他的侍妾。
“孙瑜终于成为王爷的女人,孙瑜心满意足,不再有遗憾。”孙瑜娇羞地低垂了螓首。
“成都王纳你为妾?”碧浅惊异地问。
“只要能够服侍王爷,做王爷的女人,名分地位不重要。”孙瑜再次抬眸,直视我,“真正的爱,便是如此,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只要能够留在他身边,孙瑜做什么都可以。”
体内的烈火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心口插着一柄小刀,鲜血淋漓。
孙瑜端庄地轻笑,“孙瑜知道,王爷只爱皇后,心中也只有皇后一人,孙瑜不介意,只要能服侍王爷,能时常见到王爷,孙瑜别无所求。”
我静静地听着她这三年多在成都王府所发生的事,不发一言,心,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王爷以飞鸽传书与皇后联络,互诉情意,孙瑜知道,王爷决定带皇后回邺城,与皇后长相厮守。”孙瑜娇艳的脸漾着诚意十足的微笑,“孙瑜期盼那一日快快到来,因此,孙瑜与皇后就能效法娥皇女英、飞燕合德常伴王爷左右。不过,假若皇后觉得孙瑜碍眼,破坏你们的夫妻之情,孙瑜会识趣的,自请去侍奉程太妃。”
“住口!”碧浅忽然喝道,“不许再说!”
“说!”我的心口胀得很疼、很疼。
“皇后生气了么?”孙瑜慌张道,“孙瑜说错话了,孙瑜该死……孙瑜只是觉得,皇后与王爷乃天作之合,应该厮守一生,而孙瑜的私心便是服侍王爷和皇后。”
“你还说!”碧浅气得俏脸红红的。
我微微扬脸,“你特意回京,就是和我说这些?”
孙瑜连忙解释:“不是,此次回京,是因为孙瑜偷偷地随军出征,被王爷发现了,王爷就留孙瑜在军中,近身服侍王爷起居。进城前,孙瑜对王爷说很挂念皇后,他就让孙瑜进宫觐见皇后。”
是这样的么?司马颖,告诉我,是这样的吗?
她的眸光纯澈得令人信以为真,“皇后不要担心,王爷已有法子带皇后离开洛阳,或许过不了多久,皇后就能前往邺城了。”
我笑,缓缓地笑,冷冷地笑,径直回寝殿……
只希望你开心(二更)
站在窗前,望着凄冷的花苑,屋瓦冷冷,霜华几重。
四肢僵硬,心间冷透。
我不知道孙瑜所说的可以相信几分,我不想胡思乱想,但一想到他宠幸了孙瑜,心就很痛。
从来不介意他的王府有多少侍妾,从来不介意他如何对待那些女子,但是,孙瑜不一样。
孙瑜害过我几次,从小妒忌我,我绝不会再与她有任何关系。
我绝对不会让心爱的男子与孙瑜有任何瓜葛,如今,孙瑜已是他的侍妾,我如何自处?
“皇后,孙瑜所说的未必是真,皇后不如问问成都王。”碧浅安慰道。
“此处风冷,皇后站在这里很久了。”
“皇后,吃点儿羹汤暖暖身子吧。”碧浅苦口婆心地劝道。
“成都王不是那样的人,成都王只爱皇后一人,不会喜欢表小姐的。”她着急道。
我转身,在铺着狐狸毛的小榻上坐下来,“退下。”
碧浅摇头叹气,不得已退出寝殿。
天光越来越暗,我闭眼,脑中一片空白,不想去想任何人、事,不想看见眼前的一切……
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身上盖着厚厚的貂裘,殿中已掌灯,昏光杳杳。
站起来伸展筋骨,我忽然看见妆台前坐着一个人,吓了一跳。
刘聪。
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睡得这么沉!
这次进宫,他打的什么主意?我暗暗思忖,不想先开口。
他面对着我,仍然一身黑衣,面色温和,眉宇平展,与他以往的神色大为迥异。
“孙瑜见过你了?”刘聪大咧咧地坐着,豪迈的气概显露无疑。
“见过了。”
“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禁不住想,他和孙瑜的交情如何?
“也罢,我只告诉你一句,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坐回小榻,这么说,孙瑜所说的,都不可信。可是,刘聪为什么为司马颖说话?
刘聪走过来,蹲在我跟前,一双黑眸蕴着诚意,“容儿,这是你离开洛阳、脱离险境的大好机会,司马颖会安排好一切。虽然你跟他走,不是跟我走,但是只要你能够离开宫城,我不介意。”
我疑惑了,难道他已经决定罢手,不再缠我?
他苦涩地笑,“三年多来,你在洛阳、在宫城熬得这么辛苦,,我也伤害过你……我不忍心你再身陷泥淖,假若成都王可以给你一片广阔的天地,我可以罢手,因为,我不愿再令你泥足深陷在此。”
是真的吗?他真的不再缠着我?他不会反悔?
“成都王对你的爱,丝毫不亚于我对你的爱,再说我伤害过你……假若你选择他,我放手。”刘聪语声沉静,笑得那般凄涩。
“刘聪,你当真决定放手?”我不敢置信地问,他愿意放手,太意外了。
他颔首,“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终于想通了。如今,我只希望你开心。”
我完全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转变,没想到他有放手的这一日,不知不觉地笑起来。
只爱你一人
翌日,司马颖遣人送来一封书函,让我去华林园。
正月的华林园,寒风飒飒,树木光秃秃的,满目萧瑟与荒凉。不过,日头终于冲破几日来的阴霾,露出几缕明媚的阳光。
碧浅陪我来到瑶华宫,司马颖还没到,这座废弃多年的殿宇却打扫、布置得富丽堂皇。
尤其是那座二层高的小楼,朝南的门扇开着,寒风越入,绸幔随风飘摇。
物件簇新,摆设清雅,书案为檀木所制,画屏上绘幽兰,清新脱俗,可见司马颖的用心。
等了半晌,司马颖终于出现,碧浅躬身退下。
他站在前方,望着我,当年在金谷园初见的那个姿容倾世的俊美男子,变成了手握重兵、数度兴兵讨 伐的权王,气宇轩昂,眉宇间萦绕着三分沙场的铁血气息。
这一刻,我忽然很恐慌,这个才干、智谋皆强的成都王可谓文韬武略,他所思、所谋、所虑的,只是如何待我离开洛阳吗?他不想问鼎那诱 人的至尊权柄吗?假若由他掌理大晋江山,也许这宫阙就不会内乱频频。只可惜,他生不逢时。
司马颖走来,延臂拥我入怀,越抱越紧,好像要将我揉碎。
我闭眼,细细感受被所爱之人拥在怀中的幸福与辛酸,苦尽甘来,这一日,这一刻,我等了多久?
“容儿……”他哑声道,嗓音饱含诸多复杂的情绪,酸涩,开心,激动。
“你知道吗?我盼着这一日,盼了多久?”他捧着我的脸,流光璀璨的俊眸漾着迷人的光泽。
“我也盼了很久。”
司马颖的唇落下来,由最初的轻柔慢慢深沉、慢慢激烈,炽热如火。他吮吻我的唇瓣,心尖隐隐发颤,因为动情而颤抖,因为倾尽藏在心中的情愫而身心俱空,唯有他炙热的胸膛、灵巧的唇舌。
他的双臂收得越来越紧,掌心摩挲着我的背,好像难耐不安。
脑中忽然浮现孙瑜那双缀满笑意、冷意森森的美眸,我猛地推开他,气喘不定。
“怎么了?”他沉声问。
“没什么。”我犹豫了,到底要不要问他?
他拉我坐在小榻上,侧搂着我,“我已经安排好了,再过几日,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离开洛阳。”
我目不转睛地看他,“昨日孙瑜进宫看我。”
司马颖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是姑表姐妹,这些年,我收留她在府里。”
我淡漠地问:“王爷何时纳她为妾?”
他略有焦急,“你知道我利用你,不肯原谅我,说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我心情不好,日日酗酒,孙瑜时常陪我,开解我,给我出主意……有一日,我喝醉了,就宠幸了她……容儿,我无心的,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我只爱你一人……原谅我,好不好?”
孙瑜并没有骗我!司马颖果真纳她为妾!
他有多少侍妾,我都不介意,可唯独孙瑜,我无法释怀!无法无动于衷!
再也没有束缚
“世间男子,三妻四妾,理当如此;你贵为成都王,府中侍妾如云、佳丽环绕,也无可指摘。”我缓缓地勾唇,“既然王爷已纳孙瑜为妾,就该好好待她。”
“你不生气?”司马颖犹疑地问,“真的不生气?”
“真的。”
他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和她是表姐妹,因为你,我才对她多有照拂。再者,孙家人都死了,她孑然一身,也怪可怜的。你不原谅我的那一年多,她任劳任怨地陪着我,假若没有她,也许我撑不下去。”
我与司马颖能够走到今天,还得感谢孙瑜,没有她的付出与无怨无悔,他就无法坚持下去。
我应该感谢她!
收不住唇边的冷笑。
——
河间王麾下大将张方进攻洛阳,自己却在关中出不来,因此,成都王进洛阳城后就变成唯一的掌权者。他司马衷下诏,改元永安。
张方纵容部下在洛阳城大肆抢劫、杀人放火,百姓怨声载道,整个京都鸡飞狗跳。
二月初,成都王司马颖下诏,废皇后羊氏为庶人,命她前往金墉城。
我知道,这道旨意,是他部署的第一步。
孙皓来金墉城看我,约略猜到司马颖这道废后诏书的目的,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伤。
为了我,他选择以恐怖的面貌示人,隐姓埋名,甘冒危险,护我左右,这情谊恩义,我如何报答?
而我将要离开洛阳了,他何去何从?他会不会怪我?
“容儿,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作何选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因为,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他笑得很淡、很轻,语气却很沉,令人觉得沉重。
“表哥,谢谢你,但我希望,我唯一的亲人不再为了我而委屈自己,去做他想做的事。”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孙皓轻松一笑。
我不再多说,他这般固执,不是两三日就可以劝解得了的。
表哥离开后,司马颖来了。身着一袭素白长袍,玉冠流光,面若美玉,倜傥不群,气宇卓然,湛然若神,那属于沙场的铁血与凶色,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搂着我,笑问:“知道我为什么废你为庶人吗?”
我莞尔笑道:“我不再是皇后,是庶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没有束缚。”
“你是庶人,我将你软禁在此,你哪里也去不得。”
“是吗?”我斜睨着他。
“只有你死了,才能顺利离开金墉城,永无后患。”司马颖久久地凝视我,好像永远也看不够。
“照你这么说,第二步是假死?”
他点点头,掌心抚着我的侧腮,“我下旨宣布,皇后羊氏在金墉城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