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自漫漫景自端-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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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补他的那些过失。
自端轻手轻脚的下着楼梯。
“你故意的?”她声音好轻好轻。
他喉头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这个人。亏她以为,他聪明绝顶,才会老骂她笨丫头。
他们,真是笨到一处去了。笨,笨死了。
她吸了口气。
太多的猜测,太多的错过。她不够了解他,他也不够了解她。一边靠近,一边抗拒,都怕伤害对方,更怕的是伤害自己。总是抢先一步封死了往前迈的路。
现在呢,往后的退的路,怕是也要封死了……她想的那么集中精神,以至于接下来,他们在面对着各种肤色的医生的时候,她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也没什么好听的。她已经听过了好几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她要的决定只有一个。她所等待的,只是有几个人,会站在她身边。
她偶尔抬眼看一眼佟铁河,他一直在仔细的听着医生们的意见,脸上的表情,片刻没有放松 ——她看不到他有改变主意的希望。如果非说有,那就是,医生在放到胎儿的子宫造像的时候,他看着投影仪投出来的大幅影像,那黑黑的背景里,浅浅的一点亮色,火花一样,点燃了他的眼睛,她看得出他睫毛颤动。可他一定知道她在盯着他,所以他没有动一下。
他手里拿着一只银白色的钢笔,在面前的记事本上,不停的写写画画。看惯了他拿绘图笔,拿着钢笔的样子,真没怎么见过。
她盯着他手里的笔,出了一会儿神。
那是她送的。她第一个月的工资,还能记得拿到工资单的时候,她开心的很。还没转正呢,工资只是那么一点点,她要分配好,给每个人都准备礼物。轮到他的时候,怎么想,都不知道该买什么。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是用最好的。恰好在某天早上吃饭的时候,他咕哝了一句,说他的钢笔用坏了,寄回去维修了——那是祖父在他出国留学的时候送给他的一支老式钢笔,他一直很爱惜——于是她便去选了一支钢笔给他。很普通的,国产的,只是说,给他代用的。他拿到的时候,说了“谢谢”,她看着他的表情,一贯淡淡的,没有特别的表示。她也没觉得失望。她知道他再名贵的钢笔也有一些,一直用旧的那支,那是对他来说,有着特别的感情和意义;而她只管能应付过去那份应给他的“礼物”罢了。
他还留着。
她不能看了。
她流水般的目光移开,他也看了一眼手里的钢笔。国产货,经久耐用的。她送的。可是她应该没想到,他一直在使用。
他抬手揉了下眉心。
对面坐着的医生们,已经开始了自由辩论。母亲和容阿姨的表情沉重,不时的插嘴问一句,自端始终平静,李云茂主持研讨,在医生和家属之间做着协调,时不时的给他一个眼神……他的神经则始终紧紧的绷着。那么多数据、资料、图像……好的,坏的……汇聚起来,给他心上压的,始终是:危险。
心功能二级。
他死盯着这几个关键的字。
有机会。她自己也清楚的知道。这是她最大的机会。
她的,也是孩子的,最大的机会。
那,也是他的。
有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这让他握住钢笔的手,都有点儿颤抖。
每一个支持的声音,都让这个念头所在的天平一端稍稍沉一些;而每一个支持的意见,都让她所在的天平一端更加的重。
他知道,还是她给他听的那小小的心脏在跳动的声音,给了他原本坚定的信念,致命一击。像中了鱼雷的潜艇,就要折戟沉沙。
“我要试试。”她沉静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略显嘈杂和紧张的气氛。周围安静下来。
李云茂看着医生们,过了几秒种,他说:“我们会协调出一个最佳方案。如果,”李云茂的目光扫过来,最后,定在佟铁河身上,“你们坚持。”
佟铁河看着手里的钢笔。笔尖磨损的严重了。他转过脸来,看着自端。然后,他拿起笔帽来,套在钢笔上。
佟铁河对着医生们说:“今天谢谢各位。Alex,明天,我会和我太太一起来听听治疗方案。”
自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
容芷云和关友梅几乎同时的,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了。
李云茂请医生们先出去了。
“佟铁……”自端看着铁河。
“再给我一天时间。”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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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
今天只有一更。谢谢大家的耐心。明天见。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七)
他需要再想想。
再想想。
也许父亲说的对,他和她,这样一起面对一次困难……他看着自端。过去的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告诉自己,他不能冒险。他不能,可是,他怎么就这么舍不得,他和她的血脉相连?
他的表情有点儿发木,自端却一脸亮色。
卡她对着李云茂连说“谢谢”,接着问明天什么时候能来听他们的方案。李云茂说着,她低头找笔,顺手的,她从佟铁河手里抽出那只钢笔,拉过他面前的记事本,记下时间和地点。转过头来对着婆婆和妈妈笑,说明天您二位就甭来了……我们回头给转述汇报。
佟铁河一把拉住她的手,狠狠的瞪着她,低声说:“景自端,这事儿还没定。”
“我知道你没定主意。”她轻声的说。垂下眼帘,不看他,却在确认她刚刚记下的时间——他有些地方,还真是个守旧的人,用记事本?她看着这一页上他密密麻麻的写下的字,那些她已经熟悉起来的专用词汇,有些地方,他直接用英文记的。他的字,英文比中文要漂亮。也许是她这会儿心情好一点儿了,她看着觉得舒服,于是她又说:“那我也高兴一下。”
桄他喉咙疼。今天分明没讲几句话,可是他喉咙疼。也许又要发炎了。
看着他们两个,就这么僵持着,关友梅过来,招呼自端走。时间已近午,折腾了这么久,她担心自端会觉得累。自端挽着婆婆的手臂,不再搭理佟铁河。容芷云在同李云茂说着什么,也准备往外走。
佟铁河愣愣的瞅着他们都出了会议室,从椅背上拿起他的外套。他的记事本和钢笔都被她拿走了,他空着手,有点儿没着落。
李云茂在女士们都上了车之后,转身对着佟铁河,看着佟铁河那张脸,他差点儿就倒抽一口凉气——在他太太和妈妈们面前敛着的脾气,这会儿就露出来了。
“李云茂,你给我马上准备好病房!”他低声。
李云茂点头,说:“已经准备了。”他想着这会儿佟铁河真是有些乱了方寸,什么叫“给他”准备好病房?
佟铁河似乎是想要发作一下,可看着李云茂温文尔雅的气度,实在是发作不起来,他只好回了下身,看着医院的大楼,“最好的。”他强调。
李云茂又点头,说:“知道。有状况随时给我打电话,我24小时开机的。”
上次他在佟铁河办公室的恶作剧,一语成谶。想起来他老觉得心里一丝别扭。
“云茂,”他叫着李云茂的中文名。认识多年,他甚少这样郑重的称呼他。李云茂也一怔。
“说吧。”
“你负责的,这样的case,成功过几例?”佟铁河语气是平静的,在李云茂听来,听出了阵阵冷意。他必须实事求是的说话。
“3 例。”
佟铁河克制着想要把手伸出去比划的冲动,只重复了一遍:“3例。”
李云茂点头。
“Tony,这样的case,我这一科,常见。只是你太太,并发症这么多,少见。不过,每一个case对我们来说,都是新的。数据只是参照,奇迹永远都存在。”
奇迹,那是最不靠谱的。
佟铁河转身上车了,他甚至没有和李云茂说再见。
李云茂倒不以为意,他弯下身,对着车子里的女士们挥手,微笑着,一直看着车子开走,他才舒了一口气。佟铁河是他多年的朋友,是他这家医院的赞助人,也是他病人的先生……这多重身份叠加在一起,面对佟铁河的时候,他的压力不可谓不小。只是这些都不太重要。佟铁河那个非常特别的妻子,才是他真正要重视的对象。
凶神恶煞似的佟铁河,其实有一副柔软的心肠,只不过,看得到的机会不多。
回去的路上,佟铁河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没有再不停的回头看自端。自端安安稳稳的坐在后座上,初时还和容芷云说话,他听着,大概是她想吃什么、想做什么,还说到了改天想去买孕妇装……容芷云就轻声的应着。慢慢的声音低了,自端睡过去,靠在她妈妈的肩膀上。
容芷云和女儿十指紧扣。
女儿这样努力,她没办法了。她要投降了。
再看看铁河,她能体会到他的心被打扁揉搓的那种痛苦——多少双都看着他呢,看他会怎么做;他们对着自端的坚持,都束手无策,把压力全给了铁河。这对铁河,并不公平。
“铁河,就让阿端试试吧。”容芷云声音极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
佟铁河从后视镜里望着这对母女,默默无声。
他想起来,把手机打开。立即就有电话进来,正巧是红灯,他接起来。
容芷云只听到铁河最后说了句“我马上过去”,便放下了电话。他们都没再出声,车子里有点儿闷。
佟铁河跟着他母亲的车子后面进了停车场。车子停稳的时候,自端已经醒了。他回头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想着刚刚那个电话,只是说:“我有点儿事,就不上去了。”
“嗯。”她应着,准备下车。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他说。
自端停了一下,没回头。
他还要回来……他说的啊,他总是在的。
“谁管你回不回,这又不是你家。”自端小声的说。
铁河听到,就愣了一下。
自端也觉得的这么说,竟然是带了一丝别样的语气。自己也有点儿掌不住,只想快点儿离开。
他清了一下喉咙。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才迈腿下车。
容芷云在和关友梅说话。两人看着铁河自端在车内的别扭样儿,都想到刚刚在会议室的状况,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叹过了,又相视一笑,摇头。
容芷云心里一动,便问:“铁河有什么事吗?”她发觉铁河自从接了那个电话之后,是添了心事的样子。这几天她全副心神都在自端身上,其他的,她都不关心——她习惯了不多问,但若事关铁河,便是事关自端,她问友梅,还是问的着的。
关友梅顿了顿,看到自端下了车,轻声说:“是有点儿。”她低声在容芷云耳边说了几句话。
“严重吗?”容芷云脸色微变。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八)
关友梅看她,摇摇头,道:“让小铁去看看吧,先别告诉阿端。”她看到自端向她们走过来,微笑着,“上去吧。”
“妈妈……”自端看着婆婆,觉得抱歉。婆婆总是忙东忙西,现在却要跟着她到处跑。
关友梅晓得自端的意思,不在意的笑着,“你这孩子。”
铁河从车里出来,一手扶了车顶,跟母亲和容芷云道别。
卡关友梅说了句“路上小心”。
容芷云没说话,她只是点了点头。
自端走着走着,忽然的叫了一声,“妈妈。”
桄容芷云和关友梅同时应声。
“我怎么,忽然觉得心慌。”自端说着,拍着胸口。下意识的又回头看了铁河一眼。铁河还站在车前,看到她回头,他挥了下手。
容芷云听了自端的话,心一突,微笑道:“阿端,你是不是饿了?肚子饿了就心慌。快上楼,你陈阿姨一准儿给预备了好吃的。”
她一边催着自端快走,一边看了一眼关友梅。
关友梅只是微笑,嘴里说着“小陈对着俩孩子的胃可是有生杀大权”,握着自端的手臂,进了电梯。
铁河看着电梯门合上,他才上车离开。
他得马上赶到去。
刚刚在路上,他接到的是他母亲的电话。告诉他,顾悦怡打过电话来,景和仰早上心脏病发作,送到医院后,医生决定提早进行手术——母亲当机立断,让他不要声张,自己先过去,随机应变。
铁河车子开的快了些。
上次岳父发病,自端担心的什么似的,一直陪在她父亲身边;他们后来在香港,那么忙碌,她每天仍有几个电话打给她父亲,问候的面面俱到……这会子呢,本来应该陪在她父亲身边的,可她自己都让他们担心。
铁河急匆匆地往那边赶。这两日,频繁的在医院出入,让他闻到医院的味道,心里便产生了抵触感。
在手术室外等候的,除了顾悦怡,还有顾惟仁。景和仰身边工作的肖克俭等人也在。
手术室的灯亮着,显示手术正在进行中。
铁河过去,先和顾悦怡打招呼。其他人,他只是照顾到,点了点头。
顾悦怡此时的面容十分的憔悴,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和铁河平时见到的不太一样。他坐下来,在顾悦怡身边的座椅上,轻声的和她说话。
“……这阵子他是太忙了,要操心的事也多……”顾悦怡低声,她拿了手帕,拭了一下鼻尖,对铁河点点头,“抱歉,我失态了。”
的确是失态了。少了几分镇定,也少了几分优雅,虽然仍是从容不迫的态度,但是那份担心和焦虑,明明白白的都堆在脸上。
素日里,不见得有多亲厚,这会儿,铁河看着顾悦怡,心里倒生出很多感慨来。
他克制着情绪。也许他只是想到了自端,想到了自己,在该担心着岳父安危的时候。
“阿姨。您别太担心。”他说。他看着手术室的门,门上两扇方方的玻璃窗,透出来冷光,他觉得身上也有些冷意。
手术并不复杂。只是并发的突然,让他们都措手不及了。自端从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就没断了催促父亲早日动手术。若是她得知这么大的事儿,他又瞒着她,不知道会怎么恼他。尽管里面手术台上的,是在女儿三十岁了还是会发狠动手打她的父亲,可那是她父亲。
他有些出神了。
“自端呢?”顾悦怡的声音沙哑。看着铁河的神情,她语气里略有迟疑。自端……她好久没见了。从那日,和仰在家里发火,打了自端——她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惊。她以为接下来会有大风波,但是没有。竟然上上下下异常的平静。她试探的看着铁河,铁河的表情也很平静,更瞧不出端倪。
“她这几天有点儿不太舒服。没有告诉她。”铁河停了片刻,才回答。他感受到两道清凉的目光,抬起眼来,往顾惟仁的方向望去。果然,倚在窗台处的顾惟仁,分明是听到了他说的,正瞅着他。四目相对,两人都不闪避。
顾悦怡听到铁河这么说,未免心里一惊,皱眉,问道:“怎么了?”自端的身体一向还好的。而且,这种状况,她电话里和佟夫人说的那么清楚,他们都不告诉自端?
惟仁是在听着母亲和铁河的对话,听到母亲问,他心里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