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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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您说的,这不是为国效力么。想当年我们跑陕甘,出塞外,什么苦不苦的,苦中有乐就不叫苦了。”于仕铭吹牛道,“不过瑞峥现在结了婚就不大一样了,不能离家太远,要不时候一长就想媳妇。哎呦……”
瑞峥回过神来,桌子地下踹了于仕铭一脚,于仕铭呲牙咧嘴的忍着,“所以啊,杭州和陕北以后就少去了,呆在离济南近点的地方才好回家。想来想去,还是登州好。这不来您这了,就是想帮您打倭寇!”
“哎呦,想打倭寇是好事。可是要是想图个近的话,那可真是不巧了,我正不能关照了。”戚大人看他们两个一眼,颇有得意,满面红光,“不瞒说,登州海岸还算平静,我已经受命调任浙江都司佥事,守宁波、绍兴、台州三府,过些天就走了。”
瑞峥和于仕铭一听这是升官了,就赶紧起身来祝贺。海边呆的时候长了,海风吹着,戚大人的面孔更加黑红,越发显得牙齿雪白。现下高兴,露着牙笑着,瑞峥和于仕铭一阵马屁拍得他高兴。
“我要调走,可惜纪少爷又不愿离家太远去浙皖一代,要不然我还可以随时照顾着。若是非要在登州做些事情的话,戚某可给纪少爷谋个一官半职做一做。要不然,我也可委托一下我在这里的同门。”
瑞峥听了把头要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不要做官,我就是想来跟着大人做个闲人,既然是浙江有倭寇,大人要去浙江,那我自然跟着去浙江。”他给于仕铭翻着白眼一边嘟囔:“去浙江。大人您什么时候走?”
戚大人没回答,只是与于仕铭相视一笑:“那岂不丢下贤妹一人在济南?”
“大人不要小瞧了贱内,她不在乎这些的。”瑞峥说着,回头跟于仕铭做了个要打他的动作。
“我怎么敢小瞧她?鼎鼎大名的程锦绣,她捐船给我后,我是心里感激都来不及呢。”
瑞峥正跟于仕铭打闹着,听见这话那双手张在空中,就愣了。
“捐船?谁?我老婆?程锦绣?”
戚大人讶异:“你不知道你们纪家为国捐船的事情么?”
瑞峥半张着嘴,摇头。
戚大人也觉的这事情真是有意思,便把在客栈时候锦绣许诺他海船的事情说了。“当时我也不知道她已经嫁给你了。后来,待她那船过来,我才看见那船上有着纪家的字号,是纪家的船。再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你们两家结亲家喜了。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原来贤弟竟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瑞峥呆着,摇摇头。
于仕铭问道:“那船是海船么?”
“自然。”
“我常听人说,海船庞大,里面有房屋睡觉吃饭,明天大人可否让我们去见识见识?”
瑞峥在一旁,魂不守舍。戚大人想起当时自己和程锦绣说话的情景,猜他们夫妻大概是有些别扭的。别人的家事也不方便多问,他便回头跟于仕铭说起了话。两人说起海船的模样大小功性来。
瑞峥望着满桌子的海味怎么也吃不下去,戚大人和于仕铭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见。
当夜在戚大人处住下。离着海近,房间里能听见海风呼啸的声音。
瑞峥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那女人的音容笑貌频频的出现在他脑子里,抓也抓不住,挥也挥不掉。他是不该走么?衬着月光,他张开自己的手,那里面似乎还存着她的余温。
他坐起来,踱步到窗前。开了窗子,吹来的风再冷,也不能让他澎湃的情绪冷静下来。
他一生都喜欢离经叛道的女子,见了刻板保守的他总是要躲开。
从前,他总是以为青楼里的女子最不拘常理,放纵天性。程锦绣这样的女人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是死板没有乐趣的。他追求自由逍遥的,风流快活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有湘佩那样的女人相伴最好。
然而现在,他已经渐渐度过了那个年少轻狂的年纪,他这些年行走大江南北,表面上依然是风流逍遥,但骨子里却已经稳重了起来。看事情,也比以前更明白:其实,那最不拘常理放纵天性的女人们,是最低眉顺眼的,她们要跟着银子走;而这个苛刻保守的女人,有些时候却是会做出不拘常理的事情的。比如她行走于商场,与男人们争高下;比如当纪家还陷于水深火热的时候,表面上是事不关己,私底下确实早早就捐了船的。
她才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
窗外黑暗的海水翻打着白浪,他想起她的种种好,且越想越好。最后凭着自己的情感给锦绣添了一些本不具备的色彩。
其实,她不过是个商人,她捐船也是等于与戚大人做了笔买卖的。她不具备大爱大恨,她的一切皆从最实际的柴米油盐中出发。她生来实际且世俗,不浪漫。
她与瑞峥不相同,因为不相同,所以被瑞峥想的更美好。
他是一个如此浪漫又乐观的人。面对广袤的海水,他止不住的澎湃,一次次被心里的程锦绣牵扯。
今年的新雪来势凶猛,纷纷扰扰从早下到了晚。
吃过了晚饭,姑嫂三个都聚集到锦绣的屋子里来说话。她的屋子大,炉火旺,瑞棋平时最爱往这凑,今天瑞容也提着她的针线篮子来凑份子了。她对锦绣指指瑞棋,意思是要她探探瑞棋的口风。
照旧是一件半旧的绿毯子披盖在身上,照旧是一杯铁观音捧在手心,锦绣靠在罗汉床上,不动声色。她静静想了一会儿,瑞容缝衣服扯线的声音便开始急急的催促她。
瑞棋生性敏感,看锦绣和瑞容来回的几个眼色就明白了那意思,脸红起来,只好低头佯装描花样子。
给锦绣打暗号,锦绣也只是靠在那里笑。瑞容见锦绣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你看,好在于家几口人已经回去了,要不然,这场大雪可有够她们娘仨儿受的。这路还不知道多么难走呢。”
锦绣接过话:“是呢,她们受罪不说,少不了又要顺走咱们家几条好毛皮。”
“人家不还带来了几筐枣子了么?”
“几筐烂枣就换来在咱家的吃喝玩乐?也太便宜了。”
瑞容跺脚,锦绣逗着她乐。
“小气就是小气,又不差咱们说她。给瑞棋挑婆家得挑好的,不能闭着眼睛乱夸一通,不是我说,既是提亲,那于家四少爷怎么不亲自来?我看他也配不上咱们家瑞棋。”
瑞容说道:“那可也不是,嫂子没见过,我小时候可是见过于仕铭的,那风度和学问跟瑞峥有三分像,是个可托付的人。”
一听像瑞峥,锦绣就翻白眼:“那就更不可靠了。”
“嫂子!”
见瑞容气了,锦绣才打趣道:“我没见过就不行。除非他自己来提亲,叫我给从头到脚好好看过了,那才算。不然谁知道他现在什么模样,万一这些年长了麻子你们也不知道。”
瑞容低头咬断线,怪嗲的朝地上呸了一声,那线头湿嗒嗒气呼呼的落地。她抬头朝瑞棋说:“你到是吱一声啊,自己的事情还得自己拿主意。”
瑞棋抬头笑:“我听嫂子的!”
“哼,我知道你们俩亲近,得了得了,我真是白忙活了。”
锦绣看了,朝瑞棋使个眼色,瑞棋笑着去哄瑞容,姐妹俩一阵嬉闹。锦绣看着也跟着乐,乐着乐着,就想起了锦英。瞥一眼桌上那封程家来的信,琢磨着要抽些日子回家去看看了。
已经十一月,她也不是那么忙了。吴掌柜从西安后就差不多是年关结账的时候了,她就得算年终的账目,来年绸缎庄的事情也得操操心,在这之前她正好回趟家。想从杭州回来她还没回去过,是有些日子了。
青朦朦的天光越发暗淡,桌子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招娣来剪了一剪子。
锦绣有些乏了,瑞容便收拾了东西,拉着瑞棋走。锦绣没多留,外面雪没停,就叫招娣撑了伞送她们回屋。
姐妹俩走了没一会儿,锦绣刚刚要躺下,就听见了门外有人一路跑来,接着是哐啷哐啷的砸门声。
锦绣急忙起身,琢磨着是不是瑞容忘了什么布头线团。
拉开门,一阵凉风夹杂着白雪的香灌进屋子里。
他那两条眉毛本是皱着的,随着她拉开门,他的眉眼就像拉一把折扇那样,次第打开,节节舒展了。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
“锦绣!”
锦绣嘴唇微张,不知如何回答,冷风扑面过来,她适时的低头打了个喷嚏。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人已经退到门外去了,且给她掩好了门。
“病还没有好?”他隔着门大声问,还掺着扑簌扑簌拍衣裳的声音,大概是在清理那些身上的积雪。
“怎么这么问?我没有生病。”
“不是重风寒么?”
“我身子一向很好的。”
拍衣裳的声音停下来,然后听见他咬牙切齿的说:“老狐狸!又骗我!”
“爹说的?”锦绣探身问道,他打开门进来,胸膛差点撞上她的脸。
锦绣一阵脸红,瑞峥却没事儿人一样越过她,抓起桌上没凉透的茶水咕噜咕噜喝了个够:“他怎么知道我在登州的?要知道,他常年说自己要病死了,我哪会信?但是这回说你要病死,还是头一回。我就且信一回,结果,”他啧啧嘴,“上当了。”
“那日百日宴上洪秀才来给你爹抓着了,就把你的事情说了说。”
他回头,看锦绣的样子,“你是要睡了?”
“是。”
“那你睡吧。”
“那你出去啊。”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的无奈:“不,没人知道我回来,我在你屋子里呆一晚上,明天天一亮,就走了。”
看锦绣没动,他又劝:“你睡你的,我一点都不吵。放心。”
他为人就是这般不着调,什么离谱的事情在他那里都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锦绣早就知道,于是没再理他,自己上了床睡去了。
瑞峥坐在外面好一会儿,确定锦绣是睡着了,他才起身,绕过绘着山水的紫檀木小屏风,走到她的床前。
她脸朝外侧身睡着,呼吸均匀绵长,面容沉静。他站在她床前看她,他似乎是第一次好好的看她的样子。
有男同行
次日清晨,锦绣起的有些晚,见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想瑞峥已经回登州去了。于是她洗了脸,招娣来给她梳了头,便先去了账房。
月底的时候帐房是很忙碌的,加上又是快年底的时候。眼下虽是生意的淡季,但却是这一年里积累下来的账目需要彻头彻尾的大清算的时候。
一个人在念,几个人在打。长长的榆木桌子上,一排黑溜溜的算盘珠子被打的噼里啪啦响。细微的,能听见一些翻账本时纸张摩擦的声音,也能听见,火炉里的木头在“嘶嘶”的吐着火苗的声响。
一场新雪。
徐奉背着一只手站在窗子前,另一只手里拿一杯茶。白瓷茶碗里盛着蜜色的铁观音。他不喝,只是把茶杯在鼻前来回来嗅。他喜欢闻这种味道,她喜欢的味道。
“徐掌柜,”店里的伙计敲门进来找他,浑身冒着寒气,“詹老板今日又反悔了,说咱家第一回做棉布生意,他下那么大的单子是有风险的,想来想去,觉着要不就咱们每匹棉布再便宜半两,要不他就少下些单子。”
“他当咱们这是挑着扁担到处跑的货郎么?告诉他:觉着不放心就不必下单子,来年发财就没有他的份,要他想清楚了,他不买也罢,咱们不缺他这一点利。”
伙计听了,犹豫着问道:“不怕他真的不定单子么?詹老板那里可是个大户。”
徐奉放下茶碗:“放心,话这样说给他听,他会签的。咱们越不把他放在心上,他就越觉得咱们发的财大,就会眼巴巴的来图一份。”
伙计还是犹豫:“要不要告诉少奶奶一声?这么事情万一不成,岂不是也要怪咱们没说到?”
“不会。”徐奉淡淡的回答,胸有成竹。
那伙计却还不肯走,想等徐奉再说些什么。可是徐奉也不再做声了,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气氛有些僵硬,算账的先生们手里打着算盘,耳朵上还听着。徐奉站在一边敲了敲榆木桌子,提醒道:“孟先生打错了。”
那先生往上推回了一步,连连点头:“是是是,错了错了。”
其他的人看徐奉这么精明,也不敢再有二心,都闷着头打算盘。屋子里就又只剩下了那噼里啪啦的声音。
伙计看这样子,正打算作罢,朝徐奉行个礼要告辞。徐奉却抬手拦住了他:“不急,再等一会儿。”
那伙计不明白什么意思,只好站在那又听了会儿算盘的声响,接着,屋外面就传来了的女人的脚步声。
身上穿着湖蓝色的比甲,头上别着玉簪子和描金凤鸟,手里捧着个黄铜手炉,身后跟着个标致的丫头。来的就是程锦绣了。
先生们和徐奉都给她作偮行礼。
“眼看着就年底了,可是清的差不多了?”
“就快了,这两天的功夫。”徐奉让她在一把核桃木官椅上坐下来,自己和先生们一同垂手站在她旁边。
锦绣翻翻账本,招娣给她递上了茶,白瓷茶碗里盛着的蜜色铁观音。
“吴掌柜的来信上说咱们茶叶卖的好,这下子好了,明年开春置办下了棉布买卖,还有余钱,我打算连同丝绸再做几批买卖。我熬出了头,你们也熬出了头了,腊月里你们的年货少不了的。”锦绣笑吟吟的。
账房先生们听了也都一脸喜气,独徐奉站着不见得乐。在其他先生面前,他又提:“如果少奶奶不把茶山买了呢?既然有着多余的钱,做些茶叶买卖比绸缎来的要好。”
锦绣抿着嘴,静静的翻看账本。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她不好不给他面子,于是没说这买卖做,但也没说不做。只是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接着翻帐。
她冲他那么一笑,徐奉接下来的话就囤积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但觉得耳根火辣辣的。
锦绣翻了翻帐,又说道:“咱们欠着谁的钱,也都该还了,今年一年,我是躲了端午,混过了中秋,临近年底,总算是这个结账的日子不用躲了。待到腊月里来要帐的就都给了罢了;要是有咱们欠了钱,却又不急着找咱们要帐的那些,就都留个心给记下了。他们不来讨那是信得过咱们的,来年多给他们两份利,算是谢谢。”
先生们都点头说是,只徐奉一个人愣愣的。
等锦绣翻看完了,起身要走,问他还有别的事情么。他才想起来说:“衣缎庄的詹老板今早传话来说,第一次做咱家的棉布生意,单子下的大了怕是有风险,想让咱们算便宜。”
“他当咱们家是市井摊贩么?那几文钱的蝇头小利也值得他说风险?这种风险担不起就别做咱们家的生意。告诉他不做就不做,想和咱们分一杯羹的人排着队来呢。到时候,他见咱们不稀罕他,定然又会倒贴着来的。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
徐奉答应着,和账房先生们一同送锦绣出去了。
那伙计站在人群后面,听见锦绣的话跟徐奉的话同出一辙并无二致,这才知道,在程锦绣面前,这徐掌柜的跟别人是不同的。他不等徐奉再吩咐,就连连告辞,照着两人的意思去和詹老板说了。
账房里无甚大事,锦绣交代了些杂碎事情就出来。出来了就绕道去了纪老爷院子里,想说说这两天她要回程家小住的事情。
因为常年煎药,他院子里到处都被熏成醇苦的汤药味道,任谁路过了,都不自觉的心事重重起来。今天锦绣隔着花架子,远远的就看见了几个丫头在偷笑,不免觉得怪异。她走近了,小丫头们都垂首请安,脸上还是忍唆不住。
锦绣奇怪的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