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呵--三生一苍穹-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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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仙整个人跌在玄武背上，兀自拍打不绝，血却已经封住了口鼻，玉英发不出声音，看见那厉鬼冲开一方平安之地，只剩下青华还在原处，她急着指向那里，自己死不得，那这个人也绝不能被扔在这里，可她却不知如何能让这灵兽听懂。
玄武腾空而起，原是就此离开，四周半空中一直鬼嚎不绝，尖锐刺耳，嬉笑怒骂之间带了地狱千年戾气，这会儿却突地有一声极尖细的叫嚷，却不知是哪只恶鬼有了新发现，急着大喊道，〃此人也带了幽冥之物！〃
〃幽冥所属，悉数带回。〃这句话似乎是他们接到的命令，玉英忍住重伤剧痛，思绪却还能转上一转，发现这群恶鬼颠倒重复的不过是这八个字，下命令的人恐怕是用这弱水符来当做辨识，所谓的幽冥所属。
玉英困惑的是，青华身上又有什么？从他上了山后，同光不对劲，冥界不对劲，现在就连这不知怎么现世的玄武灵兽也都变得十分离奇了。
一瞬之后，封印之下的蚩尤一族明显感觉到有外力闯入，顿时魔啸九天，又掀起一番火光，不断有厉鬼嚎哭嘶叫，这方玉英早已被血蒙了眼，完全看不清周遭。她不知这些恶鬼究竟做何打算，但身下玄武却已不再犹豫，四足腾空而起，引开三恶道之力，冲破墟底魔火，声若虚无道，〃将其一并带出！〃
玉英忽然在那一刻想起了什么，她急了半天又成了一场笑话，其实若是青华还活着，他的心愿恐怕也不是这样，他不会希望有人来救。
她知道的，他宁可和玄女一起在这里烧成灰。
【第二十二章】无情可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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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玉英险些将三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跳下昆仑墟还能捡回一命，就算有机缘保得仙骨不灭，但她所受的伤势也不是魑魅之气可比的，玉英再醒过来的时候，据说已是两月而后了。
这个据说的凭证来自阿白，当时小狐狸化了人身，胖嘟嘟地坐在偏殿的石桌上，迷迷糊糊正犯着困，余光里忽然看到玉英醒了，阿白立时精神起来，咿呀开口唤她，提醒榻边的人道，“娘亲醒了……”
有人坐在床榻之侧，但怕是困倦得厉害，这会儿正闭着眼睛歇着，她方才便望见他了，的确没看错。
青华还是穿了一袭青衣，这种青色现在看着已经成了心魔。
玉英揉揉额角，她一直以为他必死无疑，但此刻，玉英忽然看见他就靠在自己手边，仍旧是活生生的人，没少了手臂，也没断了腿，甚至……气色也许比她这个小散仙还要好上些许。
玉英吸了口气，扭过头去自己用手挡住眼睛，忍了好久，终于忍下胸口说不清道不明酸楚，她终于说服自己，不要那么没出息，既然好歹也算是个仙，既然一颗心见过百年云烟，那就别学人家凡间姑娘伤心欲绝了。
阿白只是高兴，过来蜷在她怀里，眼睛红红地说着，“娘亲不要阿白了么？娘亲为什么要跳悬崖？”他还兀自地纳闷娘亲为什么不叫醒爹爹，玉英无言以对，却自己掩着脸面，过了好久才终于平静下来，哄了哄那小东西，她重新看向青华，倒也没觉得惊讶。
总之一定会有很多种解释？这一系列的怪事早不是一日两日发生的了，或许因为他是帝君仙胎？蚩尤之怒也不能将他如何？或许因为别的什么，他身上带了什么东西保命，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也说不准，但总之……现下玉英恢复了气力，她颤抖着伸了手过去，再碰到他鼻息的那一刻，她还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在梦里，我恨不得把你再扔回昆仑墟，但是醒过来看你平安无事，心里还是忍不住庆幸，但这又有什么可庆幸的？
她越想越生气。
阿白看出娘亲神色不对，胖胖的小手伸过来揉她的颈子，小大人一样说道，“阿白知道了，一定是爹爹出了危险，娘亲要去殉情。”
这却可笑了，出危险的人毫发无伤，但只有她那么蠢的跟着他跳下去，差点毁了三百年修行而出的仙骨，而此刻，所谓出了“危险”的人却俯首榻边一动不动，竟似睡得深了。
玉英叹了口气，抱着阿白示意他小声一些，自己伸手去看了看身上的伤口，肉身的外伤似乎都熬得好了，但她能明显觉得自己法力已折损了大半，如今两月过去，六月盛暑皆过，而山巅之上本就偏凉，这会儿虽然日光尚在，但因四下云雾过多，一时半刻静下来，却也觉得冷。
玄衣的小散仙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扯了那榻边垂幔过来，覆在青华身上，他是个人，她都觉得凉了，那青华想必也不好受。
阿白嘻嘻又想笑，却发现玉英眼里比这山顶还冷，她半晌只低声说了一句，“我无情可殉，殉情的不是我，是他才对。”
阿白撇撇嘴伊呀呀地又开口同她说，“快要吓死阿白了，娘亲被救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惹得同光师傅发了好大的火，同爹爹大吵了一架，说娘亲仙骨险些就要被震碎……爹爹就在这里守了娘亲两个月。”
孩子话音刚落，榻边的人微微蹙眉，似乎是被扰醒了，片刻之后似乎是觉出了什么，青华猛地坐起身，直直地看向玉英。
她看见他还是那双凤眼带了笑，还是那样一张千万年来不曾更改的模样，如今历劫之后，被救出来的青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向她伸手说了句，“醒了就好，我昨日还同阿白说，若是你娘亲几十年后才醒过来，那会儿见到我，恐怕我已成了老头子……英英，你先别胡思乱想，养好了伤再说。”
这玩笑真的不好笑，玉英满肚子的火气瞬间腾起，他还是这样平淡地坐在这里，甚至见她愣着，还伸手过来想拉她，玉英猛地甩开，只一瞬间像是突然开了窍，三百年来所有的聪颖灵慧都只在这一刻缓了过来。
顿悟而出的报复心思任谁都觉畅快淋漓，她想她这一身的伤受得也算值得，起码教会了她不要异想天开，不要同宿命里的情缘斗。
玉英终于明白如何保护自己，如何不再被人当做个替身耍来耍去了。
所以她冷了一颗心，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谁？”
玉英终于成功地看到青华打破了一直以来笑若春风的模样，她终于看到他无法相信地欲言又止，停了好久才叫她，“英英……”
她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看了看他，警惕地说道，“你到底是谁？趴在这里做什么？我可告诉你，本散仙虽然受了伤，但我师父一定不会放你欺负我……”
青华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很快他竟有些慌乱，猛地起身来向她而来，玉英一把松开阿白往后躲，那小狐狸也被吓坏了，脑子里琢磨了半晌，大声就喊道，“娘亲，你明明……”
玉英恶狠狠地把他扔开，“谁是你娘亲！”一句话喝斥得小狐狸再不敢说话，委屈地扁了嘴，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青华伸手拉住她手臂想把人拖过来，但玉英躲开，拉扯之间，他看见她腰畔系着自己送的扶桑种子，停了停，他低着声音问她，“英英，你别同我赌气，我……”
“不对啊……”她似是一脸茫然，对他如对洪水猛兽，在宽大的床榻上与他隔离开一段安全距离，自己一脸思量，想了半天问他，“你怎么能到这里的？这是苍穹殿，是山巅之处了，不可能有人能上来。”
她否定了所有，这一路上，她好不容易同他一起回来，放出了魑魅，受了伤，她都不想再认了。
青华再度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玉英不断问他，“你到底是谁？同光呢？”
他只能干脆地扔出了一句，“你我成过亲，我自然是你夫君。”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打碎了牙还要和着血往肚里咽，咬着那一口气胡乱地抓过自己的头发理顺，硬着声音开口道，“胡说八道，你别想占我的便宜，我记得……我是要趁着同光虚弱的日子下山，只要今年没过，他法力就恢复不了，我必须要离开昆仑山。”
他想抱住她，但玉英死都不让他靠近，青华没了办法，一双眼里变幻莫测的感情最终全都沉了下来，他只问她，“那日的事情本不该让你看到的，我……”
她唯一那点快慰都被震碎了，心里哈哈大笑，笑得滴滴流成眼泪，是啊，你去寻玄女，当然不能让我看到，往日我伤势发作都要昏上一日两日，只可惜那一天早上我竟醒得早了，你是不是打算过？想等我醒过来一切已成定局，你也报了我救命之恩，完成了我心里那点期许，我该满意这所谓两不相欠的结局。
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就那么傻，心甘情愿陪着你往下跳。
这么想着，偏偏玉英脸上一脸莫名其妙，“什么这日那日的，你快让开，我得赶快逃下山去，不然被同光抓住，我还要再浪费一百年，你陪得起么？”
他那声音平日总似水过暖玉，但此刻却哑着几欲说话，两个人隔了一方床榻僵持，青华叹了口气，“我知你看到了便要恨死我，可你这法子真是……真是足够狠了，英英。”他停了好久好似才找回一点勉强的笑意，重又说道，“魑魅之伤已经尽好了，但你跳下昆仑墟，仙骨受损，这伤却要再养，我抱你去弱水之中可好？同光和我说了，你是那水中所化，所以弱水是你全部能量所在，还是要回去修养的。”
所以玉英一入弱水之中修行，就总能见到水中灵力入体，她三百年也都是这样渐渐修行而出的。
她死憋着一口心气就是躲他，莫名其妙被弄得急了，开口就要骂他，青华再笑不出，争斗了好久只同她说，“我知道你在赌气，你都记得，这点心思我总还看得出来，英英，等你伤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你听我一次，我当真不知竟然让你见到了，若我知道你会随我跳下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人人都说我是疯子，这一次……你若醒不过来，我怕是真的要疯了。”
她突然抬起手，啪地就给了他一巴掌。
两个人都愣住了，这一巴掌打的是青华，红了眼睛的是玉英，她收了手就想要下榻。
一旁的青华哽了所有的话，一时竟不知哪一件该先说清楚，但玉英这个样子惹得他也急了，眼见着她要挪下床榻，怎料气力不继，腿上又还有伤，一时就要跌下去，青华冲过去不顾她的阻拦，直接将人抱住，玉英厮打而起，但他就是不放手。
“你别装了，你记得我的，你怎么能忘了？我……我过了三百年都没忘，想尽办法上昆仑山来寻你的……别这样和自己赌气。”他俯身去吻在她发丝上，玉英停了挣动，他不断在她耳畔说着，“你听着，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成过亲了？我会想办法让同光放你下山的，我们回苏州去，爹娘会很喜欢你，我们回去过凡人的日子……英英，你不是说过么，这一世就是这一世了，我们这一世一定要好好在一起，你……不是一直都想去人间看看么？我带你回去，到时候，我们在苏州城里办最最盛大的婚宴，金山银山，都是你的。”
他太清楚她，别扭，固执，贪财，又爱钻牛角尖的小神仙，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忘记我呢。
若在平日，这话放在其他人身上，她会笑得直不起腰，这种誓言听起来怎么也不够诚恳，活脱脱像个纨绔公子在哄骗纯良姑娘，甜腻的要溺死人，但放在他们二人中间，这话却又显得字字真心，因为没机会出去见识，所以导致了她就是喜欢花花红尘，天生琢磨着怎么攒钱才能出去过好日子，这一切他都理解，便都为她想。
青华说得如同表白，正经得让玉英听了再忍不住，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这般无趣，来回让人哄一哄，捏准了她的心思来劝，立刻她心上就软了一方，又像是要把青华这个人塞回来一样。
所以需要一个了结，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我确实不认识你了，不是我忘了，是我不愿再记得，青华公子，我不过是偶然披了这层羽衣，便让你以为我同玄女有关，可我长得这副模样，不美，更不似她的性子，而且，玉英今生一直在昆仑山上过活，三百年没出去过，更没见过其他人……我只遇见过你，只被你骗得这么狠……你又何苦打定了主意，还要勉强在最后的时日里娶我呢？”
你们人世的白头之约，期效便只有一日么。
他示意她不要再说，但玉英没再给他机会，“我真的不想再记得你，也不用强扭着再来解释了，昆仑墟……你跳下去只可能为了玄女。”
青华百般无奈，唯剩下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头，她身量瘦小，他每每顺手就过来拍她，如今这动作却让人心凉，在这冷清清的偏殿了耗了许久，最终玉英仰头推开他的手，吸了口气说道，“我明白地告诉你吧，我不知道为什么记着一些玄女的事情，可能是当年玄女执念太深，导致这山上草木之灵有染，转嫁到了我身上。我是躲不过，我是喜欢你，但如今……我再喜欢你也不想委屈自己了，我……我必须下山去。”
他竟没什么意外，只说了一句，“我知道，我知道你应该记得。”
但玉英却极是嘲笑，扬起手来给他看，“记不记得还有何用？今日是我记得你的最后一日了。你也知道，同光为了困住我，给我下了这道符咒，若我想自己去逍遥快活，这符咒就必须转嫁给旁人，且要他心甘情愿。”
青衣的公子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她说道，“英英……”
玉英从他怀里挣脱，起身踉跄着走了两步才稳下来，手指握在透明的镯子上，只说了一句，“我记得你答应过我，要报我救命之恩的，那婚事我忘了，你，我也要忘了，所以……救命之恩，你若要还，便替我留在这里吧。”
永生永世不能下山，他又是凡人，无非便是……老死于此。
她看着他唇齿开阖，半晌只剩下苦笑，从玉英见到他第一日开始，她就没见过青华会这样失落。
但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看得玉英自己快要撑不住，只差一步就狠不下心报复，所以她提了声音问他，“你知道么，青华，我想过找到你的尸体把你碎尸万段，我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我不宽容，心里也装不下六道苍生……是你分明娶了我，却还要为她跳下去！你说我怎么能不恨你……我真想再把你推下去！但是……到此为止，那一夜的亲事是我自己蠢，如今我不想再痴心妄想了，这就要下山去，你，同光，以后谁也别想困住我，从今往后……我会干干净净地忘了你。”
前生那个人对自己说过，我会陪你百年，漫漫长生，我都会陪着你的。
今生，玉英告诉他，我会干干净净地忘了你。
其实若她真的忘了，真的因为受了伤而什么都不记得，远远好过现在这样。
他只觉得过了盛夏，山上确是冷了。
很久之后，青衣之人抬起手来握住玉英的手腕，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一点理智，淡淡笑起来的样子仍旧带些冷淡气，但那双凤眼丝毫不改，仍旧像记忆中他对着玄女的样子，温柔得开出花色，满了整个大荒瞬间成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