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愿逢春 作者:倦袖女子(晋江2013.06.30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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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等他,她却并不知道。只是明白了自己这份心意以后,她便不再茫然。既已不能再见,等到了又如何,她终究要给自己找一个归处。
慢慢从街上繁华的人群中走过,有认识她的人看到她都有些诧异,轻轻叫她一声,她微笑着回应,依然一路向前。
夏天正是叶密草青的时候。她一个人静静走在路上,从街口走向城门,慢慢向城郊走去。
郊外人烟渐少,鸟声蝉鸣越响越清脆,她静静地想了一路,从初识到分开到等待,到……结束。
抬头时眼前静立着一面古朴的石门,门楹上两句韵文,她轻轻地念出来:“回望人寰处,不记身后名。”
门额上三个风蚀的大字——望寰庵。
她微微一笑,仰望良久。然后,含笑回身,最后一次回望人间。
转身的刹那天地俱青,一片青翠中,映入眼中最清晰的,却是……一袭青衫。
“夫人?”
她怔了怔,方开口道:“大人?”
站在面前的,正是一身青衫的李也辰。他抬头看了一眼明绯身后的庙宇,立即明白了她的打算,微微皱眉道:“夫人这是……”
明绯微微笑了笑,能再见一面,也算是心中无憾了。她道:“此地便是明绯归处。”说罢她向李也辰作了一礼,认真地道:“大人救我姐妹二人,此情明绯无以为报。”
李也辰摇了摇头,道:“事情并非没有转机,夫人又为何作此决定。青灯古佛,寺院清苦,夫人,未到绝地,何必如此。”
明绯含笑道:“大人未免小看了明绯。”她回头仰望着清静古刹,道:“世人只知万念俱灰之时,便来求佛得解脱,却不知心魔不除,佛又如何能渡人。明绯心中既已通透,身居何处,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孤身女子找个最安静的去处罢了。”
李也辰望着她,一时无言。
明绯回身来看着他,微笑道:“明绯还有个不情之请。”说完她也不待李也辰应承,便道:“柔妹已走,三妹四妹不知下落,家中老父无人照应,还请大人能照应一二。若能得知我三妹四妹消息,请大人……亦能代明绯略加照应。明绯谢过了。”
说罢,她便转身,举步叩门。
“等等。”李也辰忽然道。
明绯转身,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李也辰道:“夫人……就如此信任在下?”
明绯心中,亲人最重。而今她竟能放心将最记挂之人托与他,怎能令他不心中震动。
明绯淡淡一笑,轻轻地说:“那日在公堂上,明绯便已决定信了。”
李也辰默然。
明绯静立了片刻,再度转身。
“夫人既欲寻安身之处,不如回家。如此家中老父也有人照应,岂不两全其美?”
明绯回头笑了笑,道:“大人不知道么?明绯已经不能回去了。”
李也辰道:“在下自然知道。不过还有一线希望。”
“怎么?”明绯不解。
李也辰道:“夫人可还记得,令尊曾为夫人求赐贞节牌额么?”
明绯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慢慢地道:“大人的意思是……”
李也辰看着她,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似是一时不该作何反应。他觉得心中似是有些微凉,却仍是说了下去,“此事若是能成,想必夫人自然可以回家了。”
明绯的神色很奇异,声音也有些奇异地清晰,她说道:“不错。大人可是要帮我?”
李也辰微微皱眉,他只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妙,却察觉不出,只好点了点头。
两人相对,一时静默无声。明绯静静地望着李也辰,李也辰却垂下了眼睛,没有看她。半晌后,她才轻轻一笑,道:“如此,便麻烦大人了。”
她向李也辰作了一礼,径直向来时的路走去。李也辰望着她的背景默默不语,心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他却始终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错。
他只是想帮她而已,似乎这样,便是帮她最好的办法了。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明绯去而复返,徐大姐也是意外了一下,问明原委后,徐大姐亦是默默无语,不知该说什么。静静抱着她的肩,徐大姐竟有了想要掉眼泪的感觉。许久后,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命苦的孩子啊……”
明绯摇了摇头,柔声道:“这便是我的归宿吧。”
这般终结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也许……很好。
徐大姐深深地一声叹息,说不出话来。她明白明绯的心,只是她帮不上忙。谁都帮不上忙。她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而今不过是回到了原点。唯一变了的,只有心……
第19章 十九、赐额
半月之后,牌额果然赐下。李也辰亲率衙差送往福家,街上浩浩一队人马,前后两顶轿子,队前二位差役抬着金匾,围观众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进门后福老先生连忙出来迎接,轿帘一掀,两顶轿中分别走出两人来,正是李也辰与明绯。
“福氏听旨。”
福老先生与明绯跪下,李也辰念道:“福氏长女,嫁与金氏为妻,丈夫亡故后,立志守节,其贞正可嘉,今赐贞节牌额,以彰其德。”
念罢,二人叩谢,李也辰从差役手上接过金匾,上前两步,交于明绯。
明绯双手接过,抬起头来。李也辰今日一身官服,除了那次上堂受审之外,她这是第一次见他穿官服。忽然想起在牢中相见时,她说的那句话:“大人并非为官之人,还是不要为官的好。”
当日的情景一闪而过,她脸上却一片平静,静静地道:“谢大人。”
她的眼神极静,李也辰迎着她的目光,想要说几句话,却终于没有说出来。转身上轿,便即离去。
明绯垂下眼睛,怀中匾上“持节守贞”四字,迎着阳光,耀人眼目。她眼中却没有泪。眼泪已经流过,再也不会有了。
其后的日子分外平静,明绯自回家后便再也没有出过家门,这个家门以外的事情,她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尘世仿佛真的已经与她没有关系了。
李也辰又翻了几桩错案,有了黄家的例子在先,也无人再敢使什么手段。
平平静静,转眼就是半年。
再过两天就是新年。明绯坐在窗边,静静凝望着窗外纷扬的落雪,轻轻抚了抚手上的绣着的活计,低低叹了口气。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三个妹妹还是没有消息。姐妹四人从小相依为命,这两年纷纷都嫁了,转眼又都走了。只是她虽是想念,却是盼着她们不要回来——做下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来,还是不要回来得好,在外面能平平安安的也就罢了。
正在低头凝思,忽然外面有人叫:“大姑娘!”
明绯回头一望,见是邻家的老寡妇南婶,忙应了一声:“南婶。”
南婶一边进了屋子一边对她猛摇手,三两步赶到她身边,才悄声道:“大姑娘,你听说没有?”
明绯道:“南婶,什么事?”
南婶左右望了望,小声道:“也难怪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家三姑娘回来了!”
明绯顿时一惊,道:“南婶你听谁说的?”
南婶道:“你别不信,连你那老爹都知道了,就只你不晓得。现在人还在许家呢。”
“什么?”明绯失声道:“她回许家了?”
南婶道:“可不是么,你家三姑娘呀,还是那个性子,胆子大着呢。”
明绯定了定神,道:“现在……怎么样了?”
南婶道:“那还能怎么样?这一拿住了,我看是凶多吉少。要不你在这等着,我给你打听打听去。”
明绯点点头,道:“有劳了。”
南婶摆摆手,又忙忙地出门去了。
明绯坐在房中,一时只觉得浑身冰冷。三妹与丈夫的弟弟相恋之事当时几乎闹得满城皆知,她又是那样不管不顾的性子,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直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险些被正了家法,幸而当时突然有个陌生男子出现带走了她,这一走将近一年,却不料她竟然又回来了。
无暇去想她为什么又回来,明绯现在焦急的是如何能救她。此事非同小可,依照当日两家的态度,绝无轻轻放过的可能,今日却不一定还能有一个身怀武艺的陌生人来救,左思右想皆无果,恐怕真是要凶多吉少了。
略一沉吟后,明绯很快下了决断,站起来换了身衣服,将半个脸遮掩起来,便匆匆出了门。
此时此刻,明绯想到的唯一能帮自己的人,就是李也辰。然而当站在他面前,听他问“夫人找在下有什么事”时,她却突然迟疑了。她……凭什么认为他一定会帮她?与他相识一场,究竟有几分交情可言?更何况,她要求他的事,算来本不是什么有理的要求,这件事确实是三妹有错在先,她又怎么能要求他帮她?
“夫人?”
明绯怔怔地望着他,轻轻道:“大人。”她声音有些涩,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道:“大人,明绯……有一事相求。”
李也辰却也发现她神色有异,初来时满面忧急之色,一站定却又忽地怔忡起来,开口又是欲语还休的情态,完全不似平时,“夫人请说。”他道。
明绯低声道:“大人可知我家三妹的事情?”
李也辰道:“略有所闻。”
福家三女娇绯的事情,他还是在查明绯的案子时顺带听说的。娇绯的夫家许家是本地有名的富户,家中有二子,未发家之前曾与福家订亲。后来许家因得了远房亲戚的遗产突然暴富,本想退了这门亲事,却不料长子突然一病死了,许家便要将娇绯娶过来为儿子守寡。福老先生一心认定女子必须从一而终,便应了此事,娇绯便与那许家长子的牌位成了亲。
其后娇绯与许家次子的事情外人便所知不详了,只知这女子很是泼辣大胆,这事非但不藏着些,反倒直接闹到了明面上。
明绯轻轻吸了口气,道:“娇妹回来了,现在人在许家,我想……许家也许要动家法……怕是……”
她顿了顿,慢慢抬头,双目与李也辰的目光相对,半晌,忽然轻轻地说:“对不起……错在娇妹,明绯……不能求大人做主。”
且不论对错,李也辰身为一方父母官,教化民风、治理民政乃是第一要务,娇绯所作所为是证据确凿地伤风败俗之举,便是不动家法告上官衙,也该当治罪严惩,她怎么能要求李也辰出面救她。
李也辰没有说什么。低头默然一时,她重又抬头望向他,静静地道:“明绯与先生相交,不过几面之缘,终是……说不上什么情义。如今,明绯求先生能体谅我救妹之心,代为设法。”她缓缓后退一步,双膝跪倒,凝望着他,一字字道:“明绯不求大人,但求李先生相救。”
第20章 二十、惊变
她倾身跪倒的一刹那,一直未曾言语的李也辰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扶住她的双臂,没有让她跪下去。
明绯抬头望着他怔了怔,李也辰扶起她来,退了一步,“你不必如此。”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明绯微微有些苦笑,低声道:“明绯此生已是一无所有,所余唯有这一分傲骨而已。”
这句话她已是第二次说,李也辰犹记得第一次听她说这句话时,她那淡然安宁却隐有丝丝自负之意的神情。而今她再次说出来,却仿佛连声音里都透着些微的苦涩,她轻轻摇了摇头,道:“除此之外,明绯又能凭什么来求先生?”
李也辰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凝视着她,“你不必如此。”他又说了一遍,然后道:“你……应该自信自己值得相交。”
明绯怔了怔,喃喃脱口道:“明绯在先生心里……又能占得几分……”话到此处突然醒悟,她蓦地住了口,低声道:“我……”
这一个字的声音吐出便低了下去,终是没有接下去。两人相对默然了片刻,片刻后明绯方轻轻吐了口气,道:“先生若愿相救,明绯便先谢过了。”
李也辰点了点头,道:“请夫人在此稍待。”
明绯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李也辰往门口走去,将出门时,却又站住,回头望向她,低声道:“夫人也当多自珍重……再不要如此了。”
他说罢转身而去。他看不得她那样的求人下气,看不得她眼睛里的苦涩怔忡,所以最后的那句话,无论该不该说,他都忍不住说了。
他说出那句话来,明绯便怔住了。她听得出他语气里隐隐的不忍与痛惜,于是一瞬间懵了,失了语言。她原以为那一分淡淡情意只属于她自己,可以珍藏在心底,一直到生命终结,悄然而来,又随她悄然离去。
他知她懂她,与她心心相通,如此相知已是足矣,她却从未想过——他心中竟然也有那一丝丝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浅淡而朦胧,她却能如此清晰地感觉到。
她有些微微的恐慌,她知道自己本已平静下来的心——已再一次乱了。
李也辰并没有去很久,大约半个时辰后便回来了。
一进门看到明绯的焦急目光,他便点头道:“已经没事了。”
明绯的心终于放下了些,“多谢。”
李也辰却摇了摇头,道:“不必谢我,救她的不是我。”
“怎么?那是谁?”明绯讶然。
李也辰道:“是许家二公子。”
他赶到的时候许家老爷夫人果然要用动家法,竟是要把娇绯活活打死,不料他未及出手,却是病在床上的许家二公子突然冲了出来,以死相胁要爹娘放了娇绯。那许家夫妻两个只剩了这一个儿子,不得已只好依了他。
明绯听了方才明白,也隐隐猜到了娇绯回来的原因:大约是许家二公子已病重,所以她才不管不顾地回来见一面。
“原来他真的……”明绯喃喃地道。她一直不知道许家二公子对明绯究竟是何态度,如今方才明白。只是纵然明白,她也只能为妹妹叹息。这段恋情终究不能为世间所容,就算两个人彼此相爱又能如何,从她进了许家大门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资格去要她的爱情——更何况是这样的爱情。
“许家二公子……他说了什么吗?”她问。
“他亲口与三姑娘定下了来世之约。”
她低低一叹,道:“娇妹……应当不会有恨了。”
三妹做事从来不悔,只是能得到所爱之人的回应,就算不能在一起,也可算是没有遗憾了。
明绯抬头对李也辰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先生。谢先生答应前去,也谢先生为明绯走了这一遭。”
李也辰亦是淡淡一笑,道:“三姑娘城外三里亭边的城隍庙里,夫人这就去看看吧。”
明绯点点头,便告辞出门。临出门时,她忽然道:“明绯此生从未有知己之人。先生那一句‘值得相交’,明绯定当终生不忘。”她笑得极是清淡,轻声道:“能得先生如此相知,明绯此生亦当无恨了。”
她说罢,转身而去。她不是娇绯,没有那般天翻地覆都不管的决绝,她不要那么多,只要知道有如此一个人,他能知她懂她,也能怜她惜她,曾为她奔走,他已是她生命中意外的惊喜,她……已经可以满足了。
“小心!”
房门一开,明绯尚未看清门外,便被李也辰轻轻一拉,随他闪到左侧门后。明绯一惊,自门缝向外望了一眼,顿时怔住。
房间外数十甲兵人人挽弓搭箭,齐齐对着这小小书房。李也辰示意她不要动,随即向外沉声道:“什么人?”
众兵士身后走出一位中年儒士,含笑道:“下官郑亦如,李大人,得罪了。下官此举也是出于无奈,只要李大人安心在房中静待十天半月,下官定然撤去兵马,亲来与李大人赔礼。”
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