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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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确实是个文弱书生。”
碧影教主负手而起,在房中踱了一圈:“去把他带来,叫翠叶四姝一起看守。”其时窗户半开,可以看见周围连绵起伏的群山,白云就在前方山崖边缭绕。她极自负的一笑,“在这乾坤山中,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多两个人,这云缅花多点尸体做肥料罢了。”
――――――――――――松城。
自龙蛇出没之后,惊惶过度的百姓不得不再度退后,在松城北面的小镇周围逗留。每日都有怪物出没的消息传来,只得一个无悟,终究不能一夜之间悉数斩除妖魔。靠悠王铁骑近一些,总会有些心安。
所幸不久之后,此次统领悠州兵马的大将军秦必亲临松城,不几日便收复泊岩,松城重新开始收容难民。
楚容带来碧影教女子出没松城的消息,所以华煅与迟迟折返。一般家大业大殷实的名医大夫早些时候都已经离去,华煅只是看了几本粗浅的医书治了几个简单的病例就被百姓传为名医。
果然过了没多久,就有蒙面神秘女子造访。华煅架子端得高高的,不肯轻易就诊。看那女子眼神,反倒灼灼,显是起了更大的兴趣。
四人商议,估计不多时碧影教就会来掳人。为防万一,仍是楚容在暗处,必要时与薛真联系。
“若是那碧影教只把公子一人带走该怎么办?”带刀质疑。
华煅一笑:“碧影教神通广大,多掳两个人未必见得麻烦。何必在这小事上不顺我这名医的意呢?”
迟迟也接口:“就算她们只带走表哥一人,我跟在后面,必定丢不了。”
带刀老大不乐意,瓮声瓮气的道:“骆姑娘,你轻功好跟着自然没有问题。不过若是碧影教的女子受点伤流点血,哪怕她们宰一只狗放血,你恐怕都跟不下去。”
迟迟被他抢白,却不生气,反而转过头不住的笑。笑够了才哎了一声,自怀里掏出个小玉瓶来:“事有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说着自瓶中倒出两颗晶莹的东西,放在掌上。华煅定睛一看,却似两粒凝固的泪珠。他知道迟迟花样百出,所以只是微微一笑,放松的靠在椅上,看她如何动作。
“这两颗,是比翼鸟的眼泪。若两人都服下,一定会互有感应,尤其是当一方心中念头极盛的时候。唯一不利的地方,就是其中一方受了伤害,另一方也不会好受。当日我爹和我娘邂逅,也是无意中都服下这眼泪,才定了一段情缘。”
华煅听到此处,心中砰然一跳。却听迟迟又道:“我爹说,这眼泪是最好的定情信物。我却不觉得。若是两情相悦,不饮下这眼泪也是一般心有灵犀,若不是,能够互相感应也只是折磨。”
迟迟刚洗过脸,还未易容,华煅坐在她左侧,见到她半边脸颊皎然如玉,鸦翅一般乌黑的长睫下眼波流转,神光离合,说话的神气却如一个看透世情的老妪,心头骤然一痛。
迟迟却转过脸来:“表哥,为了你的安危,我送一滴眼泪给你。若我们分开了,你要记得服下。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即便将来我不在这世间,我的尸骸受了伤害,你也一样会心痛如绞的,你怕不怕?”
比翼鸟的泪滴在烛光下盈然欲流,华煅伸手过去,握住其中一滴:“迟迟,你都不怕,恁的小瞧了大哥。”
那一夜睡到一半,华煅果然被人制住,蒙着双眼带入一辆马车。他手中紧紧握着那眼泪,倒生出隐隐的欢喜来。然而只是片刻,又有人被塞进马车。那人靠在他身边,轻轻的在他耳边道:“表哥,是我。我们还在一起。”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句,华煅并无喜悦。
行了五日之后,终于有人解开他们眼上布条,带进屋内。扑鼻而来的,是青草的芳香。再看看四周,屋内不知种满了什么样的植物,葱葱郁郁的爬满了一墙,在这炎热的夏季让人精神一振。
帘后出来一个蒙面绿衣女子,见三人兀自站着,不由喝道:“见到教主,还不下跪?”华煅极为倨傲,淡淡道:“我并非你们教主的下属,为何要下跪?”那女子勃然大怒,踏上前一步,却听见碧影教主在帘后道:“算了。”语气还算和缓。
“你真的有把握救治中了这乱云之毒的人么?”她缓缓问道。
华煅一晒,却不回答,神情中全是冷淡不屑。这碧影教主本来心存疑虑,此刻倒信了七八分,也不恼他无礼,反而挑帘而出,仔细端详此人,见他不过二十多岁年纪,长得清瘦文弱,而他身后那个表弟,脸黑黑的,分明还是个顽皮的少年人模样,见了自己戴着碧玉面具的样子毫不惊怕,反而好奇的睁大了眼睛。而那个随从身材高大,粗手粗脚,一副木讷憨厚的模样。她点了点头,收回刀子一般的目光,对身后女子道:“带他去看看病人。”
王复就被安置在隔壁的屋子里,那屋子布置得更为舒适。华煅坐在床边替他诊脉,一边问道:“你们可有移动过他?”跟着的女子摇头:“一动他他便全身疼痛,全仗着我教灵药才活到现在,所以这一个月来他一直躺在这里。”那大夫满意的点头:“中了乱云的毒,毒气丝丝点点游走与气血之中,若是移动,发作更快。”说着,看了那个表弟一眼:“磨墨,我先给他开张方子。”
开罢方子,碧影教的人却没打算让那大夫休息,一个女子亲自煎了药,看着王复喝下,又过了一个时辰,见他沉沉睡去,似乎真有所缓解的样子,方带着三人去吃饭歇息。
那小表弟年纪轻,心事少,虽然身处这样诡异危险的环境,只要吃饱了饭脸上就带出满意欢喜的神情。碧影教的女子瞧在眼里,语气上也和缓了几分,将三人安置好了,便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她刚一走,迟迟就嘻嘻笑道:“表哥,这里的菜真好吃,咱们多呆几天好不好?”一面说着,一面用手蘸了水在桌面上写道:“至少有四人守着。”华煅点头:“小至你最是贪吃,也不看看这些女子行止古怪,我们呆久了怕有危险。”亦蘸水写道:“不急。且耗下去。”
迟迟故意皱眉道:“表哥,那我们怎么办?她们请咱们来,难道不打算放我们走?”却写道:“他的病不要紧么?”华煅沉吟:“如今既然来了,我只管看好这病,他痊愈了,她们也没有再留住咱们的必要。”一面写道:“不妙。我只好按着薛给我的方子依次开出去。”
迟迟轻声道:“她们走远啦,应该听不到咱们说话。”然后又道,“这王大人的模样着实可怖。要是这方子没有用,只怕他拖不过这个月去了。”华煅长叹:“情况比我想的要糟。幸而这碧影教舍得用药,他才勉强撑下来。”
迟迟纳罕:“原来这碧影教主是个女子,看她的样子,真心想要救活王大人。这个王大人却也迂腐,被抓就被抓了,为什么寻死?”
华煅默然,过了半晌方道:“他所殉的节,乃是为天下百姓罢。他已经预见到自己和谈失败的后果,所以一死以谢天下。”
“你不是这样的人,却如此了解他,倒也难得。”迟迟抱了被子铺在地上,用手枕着躺下,打了个呵欠,“既然咱们成功进来了,就走一步看一步罢。”大有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豪情。
华煅微笑:“怎可让你睡在地上?我……”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迟迟绵长均匀的呼吸,竟然立刻就睡着了。他哭笑不得,只得吹了蜡烛合衣躺到床上,留楚容一人在外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夜里迟迟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轻盈的翻身而起。将包裹塞到被子里,又到华煅床边伸手在他脸前不住晃动扇风,见他睡得仍熟,抿嘴一笑,推窗而出。
山风乍然吹来。迟迟见到明月之下起伏的山峦与周围陡峭的悬崖,不由猛的一惊:“我们这是在哪里?”心中忐忑,愈发小心谨慎四处观察。
只见自己身处一极大极气派的庭院之中,也不知是谁人所建,竟在这群山之中最巍峨陡峭的峰岭上依地势建成这样一个地方,流水,瀑布,荷塘,与缤纷的花朵之间亭台楼阁层层掩映。而华煅与自己所在的地方,却是着庭院的最南边。
她潜形而走,发现这屋子左右并无埋伏,心下诧异,拔起身形,却见东西南北四方各有隆起的小山岭,而每个山岭之上绿树从中都站了一个女子。那四名女子都着碧色衣裙,混于青草树叶之中几近隐形,若非迟迟眼神锐利无双,瞧见她们微微拂动的裙摆,只怕也难发现她们的影踪。
迟迟看那四名女子的姿势气度,已知是一等一的高手,当下不敢造次,极缓慢的往前移动。脚下似乎碰到了什么,她立刻掠开,眼角瞥到花丛树木之中有细细的碧线相连,心叫不妙,旋即伸手握住那碧线。然而已经晚了,那碧线不过轻微颤动,迟迟已经听到四个方位传来极轻的叮咚之声。东方那女子立刻自山岭扑下,西南北三方女子虽已拔剑,仍然立于原地不动,四人各司其职,丝毫不乱。
迟迟暗叫不妙,待要伏低,这到处是碧线,稍不留神就要触碰。
那女子已经奔的近了,她目光亦是敏锐,此时恰好一片乌云悠悠的掠过明月,一群飞鸟振翅而起,在头顶盘旋一圈,穿云而去。她只觉得视线稍暗,却也只是刹那之间的事情。晚风拂面,她觉得颊上微凉,再定睛一看,只见一只雏鸟落在地上,犹自扑棱扑棱的挣扎。她冷笑一声,指风过处,小鸟化为齑粉。
行草深(二)
(二)世外迟迟已经退回房中,甫一关窗,拍拍胸口就忍不住伏在窗台上,肩膀轻轻抖动。
“你又去哪里顽皮了?”华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带着笑意转过头,见他目光清澈,一身白衣坐在月光里,哪里象刚睡醒的样子,不由笑道:“原来你假装睡着了。”
华煅眨眨眼,也不戳穿她先装睡的事实,只是微笑:“你这么开心,一定是捉弄了人回来。”
迟迟轻笑,钻回被中:“外面有四个女子守着咱们。你想不想看看?她们只当我们看不见,所以没戴面具,个个都是貌美的女孩子。”
华煅亦躺回床上:“你将她们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见她们年纪轻轻,容貌又美,却老气横秋冷若冰霜,十分不顺眼,所以刚才与其中一个擦身而过的时候,顺手弹了点药在她脸上。”
华煅皱眉:“她们会怀疑咱们有人会武功。”
迟迟摇头:“才不会。中了那药粉的症状与被山间小虫叮过无异,脸会肿上几天,痒痒的很是难受,却无性命之忧。”
华煅好气又好笑,想责备她两句,可是想象她诡计得逞时眼睛明亮嘴角上挑得意狡黠的样子,再也说不出严厉的话来。
却听迟迟翻了个身,趴在地上,用手支着腮道:“大哥,我们在的这个地方可真是蹊跷呢。”
华煅一愣:“如何蹊跷?”
迟迟将方才所见细细描述了一番。华煅沉吟:“原来这里竟是崇山峻岭之中。我们自从被掳,坐了三日的马车,又坐了两日的轿子,从未歇息。坐马车自然是走平地,坐轿子颠簸的紧,却是走山路。后来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来是进了山以后又辗转到此。”他博闻强记,离开锦安之前就已经将南方各地地图记得滚瓜烂熟,此刻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突然脱口道:“原来,咱们是在横断岭之中。”
迟迟吓了一跳:“横断岭?那岂不是又绕了回来,在泊岩以南了?”
华煅郑重的应道:“没错。这里如今在战场心脏部分,却是世外桃源,没有人想到这茫茫山岭中还藏着这么一个地方。”他说到此处,脑中灵光一闪,低呼一声:“原来如此。”
迟迟连忙追问:“怎么了?”
“记得我同你说过,叛军进攻泊岩是从横断岭秘道潜伏而来。这条秘道只是传说,如何有人真正知道?可是如果能在这大山之中建造如此庭院,知晓秘道也不是件难事了。”
迟迟呀了一声:“原来是他们搞鬼。可是他们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华煅默然半晌方道:“我也猜想不透。”突觉腕上微凉,不知被什么极轻柔的东西给缠住,手腕被牵动着摇了几下,而迟迟在一边道:“大哥,不管他们捣什么鬼,只要有我帮你,定能查个水落石出。”原来是迟迟手中的冰影绡丝,她这样轻轻的拉着,好像自己在华煅身边扯他的袖子说话一般,华煅反手握住冰影绡丝:“是啊,咱们兄妹联手,所向披靡。”迟迟最爱听这样的话,扬了扬眉喜笑颜开,华煅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薛真给华煅的药方极为有效,不出十日,王复的病情就缓解了大半,也能偶尔起身在屋中略为行走。然而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神情也愈发肃穆。碧影教的女子一刻不停的看守着他,就算他不想饮药,不想起身走动,也总是没有法子。
华煅每日前来诊断,他心中恨极,一眼都没有瞟过华煅。华煅安之若素,依旧和颜悦色的诊脉,开药,甚至亲自煎药,自己先尝过了方给王复饮下。
王复也知自己意气用事,此人不过是被碧影教强行掳来,若不将自己尽心医治,只怕性命不保。然而他一心求死不成,又日日与居心叵测的碧影教一干教众相对,满腔愤懑无处发泄,虽然乱云之毒渐解,这心头郁积却日深。
“你还是想个法子偷偷逃跑罢。”那日华煅煎药进来,碧影教的女子站在室外,看守松懈,王复突然低声对华煅道。华煅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听到此话不由一愣,见他目光诚挚满含怜悯,心下一叹,反而故意板起脸道:“老爷肯说话了么?”
王复叹气:“即便你医好了我,你以为她们会放过你么?这群女子心狠手辣,决不会饶过你的性命。再有十几天我的病就好了,到时再逃走怕是来不及了。”
华煅瞥他一眼:“老爷果然宅心仁厚,连我这个小小大夫的性命都放在心上。”
王复正色道:“你我能到世间行走一趟,是上天给的福泽。自当珍惜性命。”
华煅见他虽然病重,但是坐的时候依然腰板挺的笔直,不由一晒,嘲讽道:“那老爷你自己呢?我虽然能解了你身上的毒,却解不了你心里的毒。蝼蚁尚且偷生,而老爷你却不想活下去,又同我说什么上天给的福泽。”
王复神色一黯:“你不明白。这福泽有时也会变为罪愆。”
华煅冷笑:“我的确不甚明白,我只是个大夫罢了。只是我想,人人都有至爱亲朋,你死了不打紧,伤心痛苦的却是他们,活着要比死了还难受。”
王复本来心如死水,突然听到至爱亲朋四个字,只觉得心口喀喇一声,好似(1*6*kp;。1^6^k。cN)雪山崩了一般,劈头盖脸的砸下无数旧事心情,再也克制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守在外面的碧影教女子立时冲了进来,扣住华煅手腕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华煅面无表情的看看王复:“不碍事,他心头郁积,吐了血反而会轻松许多。”那女子犹不放心,却见王复果然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松开华煅的手:“纤儿,送他回去。”
王复用手擦去嘴角的鲜血,见华煅的手腕被那女子扣得乌青,心下歉然。却见华煅随手捋了捋袖子,左臂之上似乎有条极深的伤疤。他心头剧震,却不敢露出来,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大夫,却见这大夫漠然的抬眼与自己对视,那种俯视的疏离高傲,似曾相识。王复眼睁睁的瞧着华煅的背影离去,一时心头无限疑惑。
好容易盼到第二日,华煅来诊了脉又退出煎药。王复只觉这短短一柱香的功夫过得比平日要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