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桥 作者:薇汐影(红袖原创网2012.7.31完结)-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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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刚扶住这清风无尘的女子,却对上一双凄苦的眸子,声响传来。
“不错,凤阳府泷凛,他看上了赋香,说要娶她过门。公子哥都是这样,一时甜言蜜语,往后却还不是要三妻四妾?泷凛那时才十七岁,而妹妹已经近而立之年。我和妹妹本没有打算嫁人,也许是天生奴才的命吧……罢了,都认了。可是……妹妹竟然爱上了泷凛,公子可明白?她爱的是她不该爱的人……那只会让她痛苦。即使泷凛对她再好,即使泷凛发誓只娶她一个,但是……地位太悬殊了,妹妹不会幸福的,更何况,他们差十三岁啊……
我劝阻妹妹忘记泷凛,妹妹也答应了,只是日夜思念和劳累过度,她身子骨已支撑不住……一个月前便去了。
她弥留时对文月所说的,文月一定尽力,只是文月也明白儿女情长的事并不是妹妹一人说了算,她也爱过泷凛,文月心想若是公子出面——就说已救活赋香,只是赋香想过新的生活,便离开了沐国。这样的话,泷凛也不至于太伤心……望公子成全。”连文月一脸的悲痛,却又忽而淡淡一笑,像是了结了一桩非常大的心愿。
陆羽明白,他必须成全。若这是场孽缘,那么就让赋香的死终结它吧。
蒹葭和拓拔恭皆头一转望向陆羽,陆羽颔首。连文月见陆羽答应,自是欢喜,末了却又微叹一口气。
很快,他们便要辞别宵月楼,歌舞姬全数出来送行,连文月也亲自出楼送客……三人无暇顾及连文月是如何当上鸨母的,不过连赋香与泷凛的情缠确实触动了他们,他们这就要去凤阳府找泷凛说清楚。
马车轱辘轱辘转动,缓缓驶离宵月楼……谁也没有发现,连文月的嘴角浮出一抹凄苦的笑意。
“妈妈,你为何要这么做?”燕儿知道了事情始末后不由自主地问道。
“为了……连赋香。”一帘素衣,迎风飞扬。
凤阳府。初见泷凛。
果然如连文月所说,身份悬殊——凤阳府大的惊人,若不是有侍卫带路,恐怕这三个人在里面走上一天一夜也绕不出去。不过,别致的是,凤阳府并不奢华,反倒接近自然之趣,亭台水榭,碧水蓝天,抑或是古枫月落,旧阁木椅,质朴的如一汪清水,就像是步入了山野人家。
“雁归师父,这里比祁源山美多了,咱们以后住这里吧!”蒹葭扑腾着小手,蹦跳着要捉那悠悠白云。
“我也不想回去了。”拓拔恭叹了口气,“这是比王宫好看。”
来到这里,心情也如这天气,晴空万里。陆羽也想……就这么远离尘世,隐居在一片青山秀水之中。他不用观星,不用猜忌,不用承受这彼岸花的诅咒,甚至或许他并不想当神医,只想成为赏菊弄梅的隐者。那样的日子……也好。
“好极。”他颔首道,“甚好。”
正感慨间,一身紫色鲤带袍侵入眼帘,七尺男儿相貌堂堂——眼若明星,肤若凝脂,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恰是齐腰勒着深紫色鲤带,又垂挂着几枚淡绿晶莹琉璃玉佩,气宇轩昂,帅气俊朗。
想来,他便是泷凛。只不过此时见到他,他神色慌张,额角沁汗,二十六岁的他已脱去了十年前的稚气与心傲,连文月也许以为他能够更成熟地看待感情,可是她却不知道,连赋香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可以用生命中每一个“十年”来等待。
“神医!你可来了,泷凛听得侍卫通报便马上赶过来了。”他微微喘息,但面色的苍白却是连奔跑后的红晕也遮掩不住的,“赋香她……怎么样?”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只不过,该是什么样的故事,让这个七尺男儿直到二十六岁了还未娶亲?关于爱情……这三人皆是模糊的概念。
“禀公子,连赋香一切都好。她不想再与公子纠缠,所以已经离开沐国,不知去向何处。”照连文月所请求的复述了一遍后,面前人的表情却如死灰一般,眼神无光,似有泪水将要洗刷脸庞。
“罢了……能治好她就好,她不想见我……我能明白。”半盏茶过后,泷凛突然冒出了这一番话。“但我会等她,回来。”
是前世的纠葛,还是今生的无份……薄幸的人从来不是他,而是连赋香。为什么还要等她呢,如果她再也不回来呢……泷凛,你要怎么办。
蒹葭听着他的话已经泪流满面了,陆羽也暗自叹息。只有拓拔恭神色冷淡,像是看管了这个画面。只听这十三岁的少年开口道:“泷凛公子不必太过伤心,只是世事皆不可强求,你认她作发妻,她却未必认你作夫君。个中缘由我们外人如何得知?泷凛公子不如移步宵月楼,向连姑娘的姐姐问清楚,也算了了多年的痴缠。”
哇……这是拓拔恭能说出来的话么?蒹葭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脸崇拜地望着拓拔恭——这真是太有哲理了啊。拓拔恭被蒹葭瞧的不好意思,低首挠了挠头。
“你说什么?!姐姐?哪来的姐姐?”泷凛似乎已经神志不清,抓着拓拔恭的肩膀来回的摇,不知道他在否认什么。
“就是连赋香的姐姐……连文月啊!”拓拔恭也摸不着头脑了。这……泷凛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爱人家的啊?
“连赋香根本没有姐姐!她是独女!”
此语一出,三人全都惊呆了。
没有姐姐?那连文月是谁呢?
——第七章·完——
【第八章】【文武相背·日月无悔】
这是一场孽缘。也许在三人赶到宵月楼后才知道;也许在那之前的之前,那个人已经知道。他记得与她的调子,那年与她的相逢中——有太多的难忘。
只是,她还记得吗?又或者,她还想记得吗?
宵月楼里,软软的筝声细密地穿透了虚空,慰藉了所有人的听觉,却独独幻成了他的心殇。若这一刻她没有抬头,若那一刻他没有抬头……如果这一刻和那一刻没有那么多的因缘巧合,或许便没有此后痛不欲生的日日夜夜。
可惜,没有“若”,也没有“如果”。
绕了一大圈,泷凛,你还是来了。
你会来找我,我知道的,况且我躲不掉的,无论如何。
就在两双眼眸交汇的一瞬,时光的年轮又滴答倒带回十年前——
凤阳城宵月楼里,素玉与紫锦的相遇。
她那时也是这么美的,眉目如画,柔情似水,一张樱桃小嘴不安分地跳动着,细细密密的吴侬软语便若茉莉飘香曲折蜿蜒地送入他的耳。弹着琴筝,手指在弦上流转,那琴音也有了灵魂,环绕她玉脂般的肌肤,寸寸的,扎人心窝。他是这样被她吸引的……很简单,却很美好。
“婢身连赋香,敢请公子佳名?”她咿呀着,煞是好听的声音。
“凤阳府泷凛。”他轻摇纸扇,与她目送秋波。
连赋香似是接受到了泷凛的赞赏,脸上只迅速地抹上一分潮红,又急急地低首弄琴,不敢看他。
她是宵月楼的婢女,三十岁以前尚未过多接触外界,便保留了闺中羞涩。
他是凤阳府的少爷,十七岁以前已经适应人际生活,便不失了公子风流。
从性格看来,他应该年长于她,然而恰恰相反,她年长于他十三岁。
她没有以为自己还应残存少女情怀,而立之年的人又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他没有以为自己竟会倾心风尘女子,只将至弱冠之年怎么会有如此无礼的念头?
她的弯眉似柳,他的明眸若星。她的碧波柔情,他的风度翩翩。
或许,这些便是最初的最初,成了他们相爱的理由。
他曾附在她耳畔,说要娶她为妻,一生一世只她一人。
她曾笑盈盈地骂他不正经,却又赠给他用她攒了半年的血汗钱买下的珍珠手镯。
珍珠真真假假,情谊日月可鉴。
只因为那次她趁妈妈不在爱不释手,偷偷抚了抚琴。
只因为那次他趁父亲不在私游酒楼,无疑撞见了她。
所以,两人才有了交集。他们畅谈着天文地理,好在她平常做完工作又学了些知识;他们欢聊未来生活,好在他曾说过非她不娶。然而,巧合太多,事情太顺,人生太平淡,便总会遭遇波澜。他们将面对的波澜——有可能是劫难。
“好久不见,泷公子。”说着她放下手中的琴,站身起来朝他行礼。
泷凛浑身一惊,本已苍白的面色瞬间变为了惨白,仿佛遭遇了极大的打击和悲痛。他的一双明眸只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素衣女子,那感觉是一种要将他的心剜出血来的沉痛,一会儿后,他忽地自嘲一笑:“连文月……不,连赋香,好久不见。”
连文月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孱弱的身躯即使在春风中也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刚要欠身回屋,突然头晕目眩时,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触上腰间,揽了满怀。
“我很想你。”低低的男声。
原来连文月,便是连赋香。
“文武相背。”连赋香泪目而道,“泷凛,你我今生既然已无可能,你又何必执着呢?”
“这个世道是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啊。”
泷凛一把搂住面前清瘦淡雅的女子,十年来,她瘦了,人也苍老了许多……自己没用,竟然前几个月才刚刚听说她的病情加重。她是他的妻子……自己却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可是,你怎么可以说我们没有可能?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珍珠手镯吗?那样的手镯府里要多少有多少……可我偏偏珍爱你送的,是啊,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我便戴着。如此特殊的意义,这是我们的纪念……你可曾忘了?
泷凛哑言,他想告诉她他是多么坚定地守护着当年的约定,漫漫长夜,每时每刻都盼望着她的讯息。而真正拥她入怀的那一刻,他竟颤抖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父亲不喜赋香,却拗不过儿子固执,便假意答应他娶赋香为妻。大婚之日,父亲派人调包了新娘,洞房中,当他掀开新娘的喜帕……那种错愕和一生的绝望无以名状。他被父亲骗了!骗了去娶将军家的三小姐!他看到静坐在喜床上囊中羞涩的小姐,只觉得苦痛刺心,仰天大笑——命运竟狠狠地把他们耍了!
这是命运,这是孽缘。
他娶了将军家的三小姐。他不情愿,却不得不情愿。
凤阳府的少爷?他又有什么稀罕!洞房花烛后的第一天,他不顾阻拦跑出府邸,只为到宵月楼再见她一眼……他心想着或许他能够解释清楚这一切的阴谋。但他错了,十七岁的他果然不够成熟。
连赋香只一身素衣,自顾自擦拭着窗子,未正眼瞧他,语气平淡:“赋香不认得公子,公子请回。”
他恍如被惊天之雷劈中,怔怔地立在原地。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往后的十年,他的生活和炼狱没什么区别。每天和自己不爱的女人同床共枕,自己心爱的她却不知道在受什么样的苦,他的心里不是滋味。父亲担心他闹事,便几乎将他禁足……每日每夜,当他思念她的时候,也只有拿出珍藏的锦盒,偷偷地抚摸着那只珍珠手镯,仿佛那是他生命的全部。
“赋香……赋香。”他流泪,他心酸,但他无以言说。埋藏在心里的那份执念,在这样凄楚无望的十年里一点一点消磨……他还在等,等她回头。他二十六了,却还天真地幻想着,或许他暗暗等她的时候,她会不会刚好也在等他?
半年前,偶然间听得她当上了宵月楼的掌柜,宵月楼已不再是当年的烟花柳巷,而是成为了“内似酒馆”的青楼,他忽地松了一口气……赋香曾与他说过的,她不希望这些纯净的灵魂堕入风尘。他真心为她开心。
然而几个月前,却又听闻宵月楼掌柜的病重,宵月楼虽是挂着牌子,实质上已没有太多主顾。他忧心如焚,想知道她的病情究竟怎么样,却苦于父亲的命令……于是想起了神医陆羽,派人打听了陆羽的行踪,偷偷飞鸽传书求他帮助。
可是没想到赋香会那样说。她说她叫连文月,连赋香、他的妻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文武相背,日月无悔。”互相的承诺,原来这么轻。
“连文月是吗?”他咬牙,又加紧搂住了瘦弱的身躯,“你不知道文武日月,文月与赋香这两个名字有多么相近?”
“你的病情怎么样?神医治好你了是吗?”
陆羽皱眉:“在下未替姑娘医治。”
泷凛大惊,怀中的女子却苦笑着摇头,清澈的眸子对上那般温柔:“这病积了几十年了,神医也未必治的好——我没有多少时日了,况且,我也不想再受罪了。”
“活了四十年,够了。”连赋香淡淡地说道,她或许早已看透了生死。而陆羽也明白眼前的女子并没有求生的欲望,即使治好了,她心里的那个死结也会害了她。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神医,救救她!”泷凛心里慌乱,惊愕着连赋香说出的话语,又大悟似的恳求着陆羽。
“雁归师父……救救姐姐啊。”蒹葭在一旁哭成了泪人,拓拔恭拍拍她的背,安慰着她。
“不是师父不想救,只是……已经不能挽回了。”
对于无法挽回的事情,只能释然。原来,真是如此。
可是,必定有人不会放弃。
“你说不能挽回是什么意思?不会的……你是神医,你一定能救活她的!”泷凛的热泪止不住的流,滴滴滚落在连赋香惨白的脸颊上,那些水珠在燃烧,燃烧着他们最后的痴情。一切还未开始,一切便已结束。曾经幻想的未来么?真的太天真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那些陆羽、蒹葭、拓拔恭都不能明白的感情,如今这么坦白地放在他们跟前,也许能够懂得一些。但是有些人,一生都不可以动情。陆羽明白,他便是这样的存在——所以他只能看着,看着这些为情所困的人们慢慢地迷惘,沉沦。
“别说了,泷凛。”连赋香挣脱了泷凛的怀抱,直了直身,眼神哀怨地看着泷凛:“‘文武相背’,我们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谈‘日月无悔’呢?洞房花烛那天,你父亲来找我……我便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又何必呢?是我要退出的,我本就是属于宵月楼的,而你却是凤阳府的少爷……你还不懂吗?况且那时你才十七,大好的年华,怎么能够娶一个三十岁的风尘女子?你娶了将军家的小姐也好……我们便可以再无瓜葛。”
说着这些话,其实她想哭的,然而她没有哭出来,十年的时间已经将她变的坚强,也让她把这场红尘孽缘处处看破。
“就让妾身最后为泷公子献一曲吧。”她拂袖坐到筝旁,眼角下淡淡的泪痕让人看不真切,她苦笑着望一眼泷凛……那男子也是一样的表情,这份凄苦,旁人是不曾理会的。他们明明离的这样近……中间却隔着一堵无限延长的墙,而他们各在一旁,永不相见。
她不敢再想,怕控制不住泪水的放肆,只恨恨地唱着: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
等到素衣女子拼着最后的力气唱完这曲,她也瘫倒在琴上,紫袍男子大呼“赋香”,便冲上去横抱起了她。待将她放在闺房床上,陆羽为她号脉时,为时已晚……或者说本来这一切就已经晚了。素衣女子还剩下最后的一口气也只对着眼前泪流不止的男子温润地嚅了一句:“我也在等你,但来不及了。对不……”“对不起”还未说完便再也没了声响。一瞬间,床前男子悲恸大哭,哭声响彻了整个宵月楼,但即使如此,床上肤如凝脂的绝尘女子也没有再回应他。
听闻了妈妈的死讯,全宵月楼的女子都来为她送行。其中叫燕儿的女子哭的尤为伤心,她知道妈妈当初所说的“为了连赋香”,其实却是为了眼前悲痛欲绝的公子。
凤阳府泷凛。
他为她掖好衾被,拢了拢她飞悬瀑布般的青丝后,轻轻地吻上她的嘴唇,生怕碰伤了她,宵月楼的姑娘才知道——原来连妈妈深爱的男人也爱她如此之深。只是,这一世,他们便是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