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化成灰烬-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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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秀霞看完分数,脸色煞白,喃喃地说:“怎么办?怎么办?我才考了502分!”
朱莎听了这个分数心里有些发紧,502分按照这里的录取线来说是个基本与本科无缘的数字,如果江秀霞不想读大专,那她很有可能只能重读。
朱莎不想就此让她丧失希望,她又问:“你上次都填了些什么志愿?”
江秀霞想到志愿又是一阵紧张:“我一志愿填的是青年政治学院,其他的都是咱们本省或本市的一些大学了。”
朱莎沉吟半晌说:“也许本市的几个大学还有希望。你忘了,他们每年都录不满,最后一定会降分录的。咱们的上届和上上届有些师哥师姐,读补校都读了一两个月了,突然又收到本市一些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还都是本科呢,这两年他们都是至少降5分录取的。别着急,你还有很大希望的。”
江秀霞也听过上届的好多传说,绝望的心情好点了,朱莎看她心情不那么难受了,才跟她说要去找郭老师。江秀霞点点头,朱莎走开了。
郭老师看朱莎朝自己走过来,连忙把她叫到一边,师徒俩已经心照不宣地绕过互相恭喜阶段,直奔主题。郭老师关切地问:“朱莎,你填北大了吗?”
朱莎摇头:“我一志愿填的是北外,还是您帮我选的学校呢。您怎么忘了?”
郭老师顿时一副捶胸顿足后悔莫及状:“唉,我怎么会忘,我目光短浅啊!我那时哪里想得到你能考这么高的分咯!你那么多次月考都没有考出这么高的分数,我以为你最多也就是580、590顶天了,谁想到你居然考出625!唉呀,好不容易出一个状元,又被我给耽误了!”
朱莎安慰道:“北外也很好啊,干嘛一定要上北大?你不是说,女孩子学外语很好,很时髦,将来就业前景也很好吗?”
郭老师犹心有不甘:“话是这么说,但北大毕竟是最高学府,能上北大为什么不上?唉呀!都怪我!都怪我!我没有超前意识,我在二中待久了,连胆子也变小了,居然不敢去博一把!”
朱莎听到郭老师自怨自艾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陪着老师唠叨了一会儿,直到别的同学来找才走开。刚准备找江秀霞,就看见窗外人影晃动,仔细一看原来是李洋伸长脖子在朝里望。她跑出来一拍他:“要看就光明正大地进去看,躲在窗户这偷看算怎么回事?”
李洋不好意思地缩回脖子说:“我想找你又怕你们班主任看见。他每次看见我都说我是玩物丧志的典型代表,只知道打球,不知道用功。还多次警告我不许巧立名目接近你,以免带坏你。”
朱莎听得一笑,李洋看她笑大为尴尬,自从过了河边的那个晚上,尽管朱莎没说什么,但他再也不能像平常一样在朱莎面前嘻笑自如,他相信聪明如朱莎,一定早就明白他那天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内容,但朱莎打断了他,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他也只好顺从地沉默下去,继续做她的徒弟兼死党。
朱莎看他尴尬的样子,故意说:“把分数卡给我看看,看到底考了多少分?能不能光大师门?”
李洋默默地把分数卡交给她,朱莎接过来一看,立即惊喜:“480多?你考了480多?太好了!太好了!”李洋报考的是飞行员专业,经过多轮体检已经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只要他的高考成绩上了400分,他就能被那个志愿录取了。现在他出人意料地考了480分,已经可以预料到前途一片光明。
李洋看她真心高兴的样子,只是微笑,这个诙谐幽默的少年彷佛一夜之间就变了一个人,不再涎皮笑脸地见人就说笑,遇事就插科打诨了,他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了,成长的过程原来是如此的轻易和必然。
刘玉霞也考了493分,按她的分数应该可以上一个中专,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原来没打算能考上什么学校。这下考了493,她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了,知道分数的第一时间她就飞奔到校门口给她老爸打了电话报告喜讯,她老爸已经慷慨许诺让她去趟深圳的姑姑家玩一玩。
邵勇对自己考出的分数极不满意,他已经联络了若干对自己分数也不满意的同学,准备一起去复读,期待明年再考个好学校。
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朱莎又和其他同学聊了聊,直到夕阳西下,肚子里饿得咕咕响才踏上回家的路,她的心情已和来时完全不一样,充满了20多天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骄傲。
第8章
这不是意外
朱莎回到家,看到父亲和弟弟一脸的焦急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父亲还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朱莎连忙宣布:“爸,我考了625分!是全县文科第一名!”
父亲脸上顿时迸发出光彩,连声说:“好!好!”弟弟更是喜形于色:“太好了!姐,你真厉害!”
父亲高兴了一会儿又黯然了,朱莎知道他肯定是想到了二十多天前骤然离世的母亲,果然父亲喃喃地说:“要是你妈还在,她该有多高兴啊!”正在高兴的三人瞬间沉默下来了,想起母亲,朱莎更是难过。
隔了一会儿,朱莎见父亲又要沉入自怨自艾的悲痛中,忙打断父亲的思绪,强笑道:“爸,我一志愿没有报北大。郭老师可遗憾了。”
朱虎听到这个,忙问:“姐,你报了哪里?”
朱莎想了想说:“我一志愿报的是北外,我估计十有八九会被它录取。专业我报了英语和日语,还不知道会分到那个系去。”
朱虎高兴地问:“姐,是不是到了北外将来就可以当外交官了?”
朱莎失笑:“傻弟弟,学外语只是可以当些翻译什么的,一般也就是给外交官帮帮忙吧,真正能当上外交官的还得上了外交学院才可以。”
朱虎想起什么又说:“姐,你是不是在镇上留了二婶家的电话号码?刚才隔壁二婶说,镇上的司法员来电话找你了,让你明天去趟镇上。”
朱莎忙问:“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朱虎搔搔头说:“好像还说让你把准备的材料都一起带上,和爸爸一块去。”
朱莎想了想觉得不踏实,所有起诉的事一直是自己一手操办,还有什么事需要父亲一起去?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当晚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一大早,朱莎带着材料和父亲一起直奔镇政府大院内的司法所。朱莎所在的小镇地理位置靠近县城,交通十分便利,因此人口也较别的镇要多上一倍左右。镇政府下辖了18个村和2个居委会,因此县司法局下派了一个司法员和三个调节员到这里,镇政府为此专门成立了司法所,那个司法员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所长,就是现在朱莎见到的张所长。
到了所长办公室,朱莎一眼就看见王春生也在里面,正和张所长在说着什么。朱莎顿时心里一紧,他怎么也在这里?
张所长看到朱莎和父亲来了,马上堆起笑脸说:“朱老师和朱莎也来了?好!好!坐下吧,坐下吧!”
朱莎狐疑地和父亲找了个对面的位子坐下,不等朱莎问话,张所长就笑眯眯地说:“朱老师啊,你养了个好女儿啊!文科状元,有这样的女儿走到哪里人家都高看一眼啊!”
父亲只得和张所长客气地寒暄几句,末了张所长才切入正题:“朱老师啊,今天把你们当事双方都请来,主要是想听听你们双方的意见,看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毕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出了意外,谁都不想的嘛!”
朱莎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父亲听到张所长的话很意外,一时没有思想准备,不知该如何作答。张所长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已经给事情定了调子,把这件医疗事故轻描淡写地定成了意外,而且还要朱家和王春生通过协商来解决。
张所长看朱家父女都不作声,一时也感到有些棘手,忙又补充道:“朱莎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看,只要不是太离谱,我看还是能协商解决的嘛。能调解的咱们尽量调解,就不要麻烦法院了吧。”
朱莎反问道:“张所长,您一直认为我母亲的事是意外而不是一起医疗事故?”
张所长点着头:“当然是意外。谁都不想的嘛!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朱莎已经站起身来:“张所长,在这个根本问题上,我们的意见不一致,我认为没有调解的必要。作为一个经过培训获得镇卫生院认可的农村医生,王春生应该知道,给病人注射青霉素前首先要做皮试。但是他没有,他的玩忽职守直接造成了我母亲丧命的结果。这不是意外,而是严重的医疗事故,我母亲就惨死在他的手下,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朱莎斩钉截铁地说完,不顾张所长愕然的表情,拉起父亲说:“爸,我们走!”
朱莎的心里充满了悲愤,难道在农村要寻求法律途径的解决就那么困难吗?王春生只不过有个在县政府人事局当小科长的亲戚,镇政府和司法所就可以向着他说话?明明应该坐牢的案子却让他们说得协商就可以解决?
回家路上,父女俩心情都有些沉重。父亲在农村生活几十年,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原本没抱太大的希望,倒是很快便释然,见朱莎仍旧耿耿于怀便安慰她道:“大妹,在农村就是这样,天大的事也能给你说得没事。你刚出校门,哪里知道这么多。”
朱莎眼望着前方,一边走一边恨恨地说:“爸,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放弃。我一定要为妈妈讨回公道!”
父女俩边走边说,很快便回到家里。朱虎和二婶正坐在堂屋里说着什么。见他们回来,朱虎看便匆匆地迎上来,一脸的紧张。
朱莎忙问有什么事,朱虎哭丧着脸说:“姐,刚才镇上文教组来人通知,说国家来了最新文件精神,要取消代课教师,让爸九月一号开学就不用去上课了。”
一旁的二婶也插嘴说:“这一定是王春生干的好事。这个畜生,见说动不了大妹,就把主意打到朱老师头上来了!”
朱莎又问弟弟:“你问清楚了吗?真的是国家要取消代课教师?”
朱虎用力地点头,说不会有错,张干事刚刚通知的。二婶一听张干事的名字又说:“大妹,这事再没别人,一定是王春生捣的鬼,这张干事是他老婆娘家的一个远方亲戚,他们经常凑在一起吃吃喝喝的,王春生几次都跟人说镇上文教组的张XX干事是他的大舅哥,这事大家都知道。”
朱莎说:“那也不能就这样说是王春生使的坏呀?没有证据。”
二婶急得直跺脚:“我的傻姑娘,这还要什么证据啊?镇上说要清退代课教师都说了多少年了,哪回不是说说就算了,谁还认过真?你问问你爸,看我说的有没有错?”
朱莎和弟弟看向旁边的父亲。父亲倒是面色平静,显然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朱莎这才知道,自己的冲动和鲁莽又一次害了父亲,居然连他赖以谋生的手段也被剥夺了。她想不出做了二十年教师的父亲如果不教书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朱莎不由得替父亲难过,头一低,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父亲倒没什么,乐观地说:“傻女儿,不让我教书又不是不让我吃饭,你那么难过干什么?不当老师我还可以干别的呀?快别哭了,让你二婶笑话了。”
朱莎止住眼泪,抬头说:“爸,咱就不教书了,看能饿死我们不能!”
二婶担忧地问:“你们还告不告王春生了?”
朱莎回头狠狠地说:“告!怎么不告了!他王春生做这么多手脚不就是害怕我们告他吗?他明知道自己不占理就百般使坏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哼!我们偏不让他如意!我就是要让他难受,不但要让他赔钱,还要让他坐牢。我发誓!”
这一次父亲没有再阻止她。朱虎问:“爸,这回你不会再顾着什么乡里乡亲的情分、面子什么的了吧?
父亲语气平静:“事情既已到了撕破脸的地步,又哪里来的面子之说?”
确实,事已至此,朱莎再也不对司法员抱什么希望了,人命关天的事在他们眼里居然只是个意外,居然想让朱莎不起诉,直接与王春生私了。就这样的素质,朱莎对他们的那点信任已荡然无存。
朱莎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一纸诉状递到了法院。等王春生收到法院的传票才知道,朱家的大女儿从来就不是个吃软怕硬的人。
第9章
对付泼妇的办法
朱莎的八月就在水深火热中度过了。先是她一纸诉状将农村医生王春生告上了法庭,然后在等待开庭的日子里,王春生的老婆张翠兰在朱家施展开了十八般泼妇武艺。她先是天天在门口指桑骂槐,到最后看朱莎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就干脆发展成明着破口大骂,摆明了就是欺负朱家是外来户,人口少、势单力孤,没有兄弟子侄等外援,不能把她家怎么样。
事情已经闹到这样不可开交的地步,村里人也是看法颇多。有的同情朱莎和朱虎年少丧母,对朱莎的起诉表示钦佩,暗地里还很支持;有的坚持以和为贵,对朱莎大动干戈的又是法院又是传票的很不以为然;王姓一系的人则一边倒地支持王春生,对朱家主张打压到底。
农村中的种姓斗争很复杂,朱家由于是外来户,对这种事一直是能躲就躲的,躲不过多半时候就让了,像这回这样针锋相对地对着干还是第一次,尽管是朱莎在出面,但村人还是不免将帐算在了朱莎父亲的头上,认为这个平时一向老实敦厚的朱老师居然是深藏不露的人。
王姓一系的这帮人向来就是农村中的既得利益者,里面有几个按年龄算应该是朱莎的叔伯辈的人,说话行事很有分量,出的招数也很是阴损,几次大规模的械斗,表面上看是两家或几家的私人争斗,但其实都是他们背地里唆使的结果。尽管这样,他们自己却很谨慎,违法的事自己是从来不会出面去做的,所以从来也没让人抓住过把柄,而张翠兰这次的泼妇招数想来也是他们出主意的结果。
张翠兰这样天天上门闹,污言秽语铺天盖地,又是拿菜刀,又是要泼大粪的,刚开始还惹得大家围观,议论纷纷的,一天之后,大家就失去了观看的兴趣,一个粗俗的农村妇女这样公然地欺负一家外姓人,背后若没有人指使,打死他们也不信。明眼人多的是,大家都知道王姓一系的厉害,不愿意就这样给人当了枪使,看了两眼就纷纷拔脚走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没什么人再有看一眼的兴趣。
朱虎被王春生的老婆闹到气血上涌,几次想冲出去揍人都被朱莎拦住了。透过张翠兰的闹,朱莎已经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王姓一系几个大人物的影子,他们说不定已经设好了圈套在等着朱家往下跳,所以更不能轻举妄动,以免事情朝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今时已不同往日,朱虎此时再出去只要动手,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朱莎想了又想,就是不许弟弟出去。遇到这样的泼妇,动手是不行的,说不定还没等朱虎动手,就有是非赖上来;讲理更没用,泼妇之所以成为泼妇,就是因为她软硬不吃,横蛮不讲理,谁能跟泼妇去讲什么理呢?所以,连父亲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快要忍无可忍了。朱莎被闹得火起,一怒之下就打发朱虎去邻村找舅舅。
舅舅到底是舅舅,上次虽然怒气冲冲地走了,但并没有记仇,尤其是当朱莎的高考成绩出来后,父亲叫朱虎去舅舅家报了信,舅舅一高兴不但暂时忘记了和父亲之间的宿怨,还破天荒地让舅妈包了个了大大的红包,放上了二百块钱让朱虎带回来。这次朱虎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