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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豆江湖-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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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第一章 第九次拜堡
第二章 雪地上的脚印
第三章 宝剑上的七星北斗
第四章 独眼鬼母
第五章 老要饭的故事
第六章 八节珊瑚杖
第七章 阿媛,你早!
第八章 屋瓦上的君子
第九章 春兰护剑
第十章 幽幽怨怨离别音
第十一章 万盏明灯朝天阙
第十二章 松枝写字传书
第十三章 相煎何太急
第十四章 莲花与瑜珈
第十五章 君山大论剑
第十六章 好美的一双金莲
第十七章 太湖三十六寨
第十八章 暗室中母子相认
第十九章 罂粟毒花的传说
第二十章 孩子与尿布
第二十一章 锦布上的诗行
第二十二章 巫山,神君饮恨之所
第二十三章 八阵图中传异功
第二十四章 噩 耗
第二十五章 邪教火拼
第二十六章 紫竹庵
第二十七章 钗横鬓乱
第二十八章 红豆江湖


 
 

 
 
 







  
 第一章 第九次拜堡
 
  又是漫天大雪,又是那座灰暗而阴森的城堡。
  他已经是第九次站在这堡门外了。
  他——一个年逾六旬,身躯魁伟的锦衣老人。
  每隔两年的今天,他都不辞千里,跋涉山川,赶到这冰雪封裹的古堡来,但是,每次赶来之后,却又总在堡外徘徊,徘徊……自晨至暮,踌躇难决。
  仰望那敞开的堡门,年年依旧,每一次,他都是带着满身羞辱地来,又带着满身羞辱地归去,畏畏怯怯,形同窃鼠,可是,他却始终无法抗拒那非人所能忍受的身心煎熬,一次又一次地来了。
  踟蹰复踟蹰,他双拳紧握,不止一次地问着自己:“高翼啊高翼,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
  一身锦衣,已被雪水和虚汗浸透,紧紧贴裹在背脊上,凉意透肤,直逼心腑,呵欠一个接连一个,泪水、鼻涕顺着腮边唇角而下。
  泪光蒙蒙中,那阴森的古堡大门,仿佛正咧着大嘴对他讪笑:“来啊,姓高的,何苦那么折磨自己?你不是已经老远赶到这儿来了么?再熬下去,也不过使雪地里多添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而已。”
  锦衣老人冷汗遍体,浑身骨节,都像被虫嚼蚁啃般酸痛,举起衣袖,抹了抹颊上冰冷的泪水,长叹忖道:“进去吧,这是最后一次了,今天以后,宁可死也不会再来了。”
  但紧接着他又痛苦地摇摇头:“不,不能,我已经来了九次,十八年生不如死的生活,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长此下去,难道我真要把高家一世英名葬送殆尽?”
  那古堡大门好似笑意更浓,呼啸而过的西北风,使他通体冰凉,就像赤裸裸挺立在冰雪里,无声的呢语,又在他耳边响起:“姓高的,还倔强则甚,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即使你倔强不肯踏进堡门,九天云龙高翼的金字招牌,也在武林中竖不起来啦!”
  一阵刺骨破肤寒风拂过,锦衣老人机伶伶打个寒噤,只觉胯间有二股热流,正循着腿股滴落雪地里。
  他惊然一震,知道毒瘟已发,再耽误下去,将要连举步之力也没有了势迫至此,他一声浩叹,终于抖了抖身上雪花,扯起衣领,掩住半个面庞,低头瞒跚踏进了堡门。
  堡中静悄悄没有一丝人声,宽敞的石板街道,积雪盈尺,北风挟锐啸刮过,越发显得阴森死寂,宛如无人居住的一座死城。
  锦衣老人一步一跌,穿过敞街,来到一间高大的石屋前,迟疑了一下,终于狼狈不堪地举起右手,颤抖着轻轻叩了叩门环:“叮!叮!”
  “什么人吵?”门上一个小窗孔,啪地掀了开来。
  锦衣老人喘息片刻,无力地依偎城门上,颤声应道:“老朽高翼。”
  门扉哑然而开,锦衣老人一个不防,整个身子这失依靠,咕咯滚了进去。
  屋中黑沉沉伸手难辨五指,突然一道红色强光从门侧投射过来,凝射在老人脸上,有人重重在他腰眼上瑞了一脚,冷笑道:“哈,原来是高大侠。”
  锦衣老人双眼被强光所迷,只觉满眼金星乱闪,任什么也无法看见,张着一双颤抖的手,不住虚空扑摸,喉头咕咕作声,哀声叫道:“药,药,我要药……”
  “呸!”黑暗中飞出一口浓痰,正打在老人脸上:“哼,要药?为什么不早一些来?”
  老人木然不觉羞辱,只顾挥动着无力的手,叫道:“给我药,求求你,给我药……”
  “高大侠,别忘了你也是武林中赫赫一代宗师,做出这种可怜相来,不怕传扬江湖,惹人笑话吗?”
  另一个声音接口道:“老五,少说笑话,搭他上去吧,堡主算定他今天必到,已经问过两三次了。”
  那被唤作老五的哼了一声:“我一生最见不得这种平时自命不凡,临危呼天求地的人,若非堡主要留着他,倒真想眼看他就这么熬死了才痛快。”
  强光突灭,两个人各拖住锦衣老人一只脚,大步向一条潮湿的甬道走去。
  可怜那锦衣老人此时已浑忘羞耻和痛楚,唯一还能感触到的,只有体内那灼热如火的需求,那团火,好像快将他浑身血液都5烤干了,再无药丸,片刻也难忍耐。
  左转右折,他终又被重重摔在坚硬的石地上,置身之处,是一处宽敞阴森的大厅。
  厅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张桌椅,距离丈许外,有一层数尺高的石台,台上空荡荡的,除了一道强烈的光芒遥射到厅中,就只有一幅低垂的幕幔。
  老五抱拳向台上躬身说道:“九天云龙高翼投到,请堡主圣裁。”
  片刻之后,幕慢之后响起轻微的金环相碰之声,接着,一个冷峻苍劲的声音透过幕慢,恍如空谷足音,飘送而出。
  “高翼,你两年取药一次,迄今已有十八年,本座吩咐你的事,因何总未得手?”
  锦衣老人蜷卧在强光照射之下。目不能睁,手不能触,只觉那声音仍然如十八年来同样苍劲和冷屑,这空敞的大厅,强烈的光芒,也和他每次来时一点也没有变动,而且,也是被问着同一个问题,他竭力按捺住体内痛楚,喘息肺淋地答道:“我……我没有下手的机会……”
  幕后一阵阴冷彻骨的冷笑,道:“是不能?不肯?还是不忍?”
  锦衣老人呷吟道:“青城三友武功原本相若,同出一师所授,而且,他们两位,又是高某的师兄,这一点,堡主想知道的……”
  阴冷的声音截口道:“本座并非要你以力制胜,而是叫你便宜行事。”
  锦衣老人垂首道:“可是,他们绝迹江湖,巳近十五年,堡主你……”
  幕后又是一阵冷笑,突然厉声叱道:“好一个绝迹江湖十五年,你以为本座是目瞎耳聋之人?老实告诉你吧,桑柳两个老匹夫,十余年来,一直藏身在星宿海附近噶达素齐峰,这话对不对!”
  锦衣老人猛然一震,扬起头来,满脸顿时显出无比惊愕骇诧之色但他所能看到的,除了那耀眼强光,大厅空旷阴森,无法见到任何人影。
  幕幔之后,又扬起一连串阴恻恻的冷笑,苍劲冷屑的声音又道:“高翼,你欺瞒了本座十八年,论罪已死有余辜,但本座体念你多年来尚无叛逆恶迹,仍然宽容再赐你一次赎罪机会。”
  语声中,一缕劲风由幕幔后疾射而出,喀地一声,那锦衣老人身边,突然多了一只透明药瓶,瓶中盛满黑色如黄豆般大的药丸。
  锦衣老人一见那药丸,宛如沙漠中突遇甘泉,眼中暴射出两道饥渴光芒,一探手,便向药瓶抓去。
  哪知手指刚要触及药瓶之际,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穿着厚革皮靴的脚,砰地将他手腕踏住。
  锦衣老人如饥似渴,一面挣扎,一面哀声求告道:“给我,给我,求求你,给我药丸……”
  幕幔后冷屑之声缓缓说道:“此次所赐药丸共三十粒,仅能维持一个月之用,你由此的往星宿海,一去一返,约需二十天,另外有十天时间,供你下手,大约应该足够了。”
  锦衣老人凄厉地叫道:“不,不,求你再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只要这最后的两年就够了,求你……”
  他的呼叫哀求,没有再引起任何反应,台上幕幔无风自动,阴冷的语声寂然不闻,那踏住他手腕的厚革皮靴,却慢慢松开了。
  锦衣老人仿佛一只饿极了的野兽,双手连抓带抢,拿起药瓶,掀盖倒了一粒药丸塞进了嘴里,略作咀嚼便囫囵咽下肚去,然后满足地长嘘一声,将药瓶揣进怀中,躺在地上气喘如牛。
  厅中沉寂如死,只有那强烈光芒,照射着他,他浑身汗出如浆,魁梧的身躯,像一堆烂泥,肩头起伏不停,显见正呼吸艰困,真力虚脱。
  但是,半盏热茶时光过去,奇迹竟然出现了。
  渐渐地,虚汗收敛,喘息趋缓,锦衣老人手足蠕动了一下,改换了较为舒适的姿势,由痛苦的挣扎,转为安静的躺卧。
  又过了约摸半盏热茶之久,只见他再度扬起头来,目中竟透射出的的神光,直如亡魂归窍,已变成一个神采奕奕的武林健者。
  他单掌轻按地面,身形一长,蓦地从地上直跃而起,第一件事,便是横掌反扫,向身侧劈出两股强猛无比的劲风。
  真力排涌激荡,撞在左右石壁上,轰然之声不绝,满室劲气旋回,不想却都打了空,那凌辱戏侮过他的老五和另一个人,早巳鸿飞冥冥,不知去向。
  锦衣老人怒哼一声,身随掌走,脚下直欺寻丈,扬起双臂,又向那幕幔低垂的石台上劈出一掌。
  劲风过处,砰地一声闷响,幕布飞卷,石屑飞射,定神一看,幕幔之后原来只有一道坚厚的石门,此时也紧紧关闭着,何曾有半个人影。
  锦衣老人怒不可遏,双掌连挥,一顿猛劈狂扫,只打得偌大石厅碎屑飞扬,尘走沙溅。
  忽外,那森冷的口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道:“高翼,徒耗精力又有何益?有这份工夫,何不早些赶往青海。”
  锦衣老人厉声喝道:“藏头露尾的匹夫,高某被你挟制,忍辱偷生了十八年,从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跟高某人面对面分个高下?”
  森冷的声音嘿嘿笑道:“本座向来只斗智,不斗力,你生命仅只有一月,如能俯首贴耳,听命于本座,星宿海功成归来,本座答应赐你解药,从此永脱苦海。假如再这般心怀不平,那就是自速其死,愚不可及了。”
  锦衣老人一面运目搜索那声音来处,一面沉声道:“一月之期不过弹指之间,你分明知道桑柳二老功力已达超凡人圣之境,逼令高某十日得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森冷的声音道:“任务虽然艰巨,事在人为,你只须遵令放手去干,届期如果真正无法得手,药丸用完,本座自然会另外派人为你送去。总之,你的一行一动,本座都了如指掌,你能不存二心,本座也不会亏负你。”
  在说这段话的时间中,锦衣老人已查出那森冷的声音,乃是从大厅顶部一处雕刻着云彩石花的地方传出来的,趁对方语声甫落,足尖微点,人如巧燕般斜掠而上,左手指尖一搭屋顶,同时将毕生功力,尽注右掌。
  但当他探首向石花中一望,登时从心底泛起无限失望。
  原来那云彩石花中,并无可以隐匿人的空隙,只有一个四五寸宽黑黝黝筒口,充作传声发话之用。
  这时候,森冷的声音又从这话筒中流涌而出,说道:“你就算掀翻了整个古堡也不会见到一个人影。时日不多,何苦作无谓搜寻,还是早些上路是正经,待你功成归来,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现在,有个人要跟你说话,你且听听是谁?”
  老人心中一动,突闻那话语中传来一阵低低的饮泣,接着一个凄婉的女人声音哽咽唤道:“天成,天成……您……您去吧……”
  锦衣老人浑身如被电掣,猛然神色大变,五指一松,身子蓬然坠落地上,仰头嘶声叫道:“兰君……你是兰君……”
  “哈哈……”
  屋顶话筒中,扬起一串阴森冷笑,片刻之后,笑声渐渐沉寂,任他如何呼叫,再也没有回应。
  锦衣老人黯然长叹,一颗头无力地垂到胸前,颊上热泪纵横,久久无法自抑。
  壁上强光,速尔熄灭,周遭复又沦入无边黑暗之中。
  许久,许久,才见锦衣老人拖着沉重的步履,缓缓从大厅移向狭巷,又从狭巷移向堡外。
  古堡外风雪正紧,夜色笼罩下,天地蒙蒙,一片灰暗。
  锦衣老人仰望着彤云低沉的夜空,发出一声浩叹,胸头沉闷,似乎比来时更沉重了千百倍。
  夜色沉沉,北风呼号。
  川西青城山麓,一座建筑颇为宏大的庄院从楼上,重帘低垂,窗上透露出一抹昏黄的灯光。
  室中锦凳绣榻,陈设华丽,一张红木八仙桌上,盘盏狼藉,桌边靠墙角边,已经排着、一列七八只空酒坛,然而九天云龙高翼又字天成,兀自据案痛饮,并无倦寝之意。
  他手中把玩着那瓶由神秘老怪中取得的药九,面庞已被过度的酒力酥得酿红,一双血丝满布的眼中,满蕴着两眶泪水。
  在他前面不远,放着一个金边相框,框中是一幅淡墨画像,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隽秀少妇,怀里抱着婴儿,斜倚长椅,面含微笑。
  九天云龙高翼凄然凝注画中人,热泪涟涟,口中喃喃低语道:“兰君,原来你并没有死,我知道你有难言的苦衷.可是我不会怪你的,你也知道我不会怪你,却为什么要离开我?”
  画中人浅笑如故,娇靥之上一派安祥和满足。
  九天云龙仰头又干了一大杯,酒液沿腮淋沥,使他颈项上泛起一阵寒意,泪眼迷蒙,又轻声呢喃道:“兰君,十八年忍辱偷生,你知道我为了什么?岁月无情,我哪能再活十八年,但是,咱们的孩子……”
  话刚至此,高翼突然住口,腕间一翻,将那瓶药丸迅速藏入袖中,扬眉喝问道:“外面什么人?”
  房门依呀推开,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当他一眼触及主人犹自深夜痛饮,脸上不禁流露出无比关切,躬身说道:“庄主,夜这么深了,您……怎么还没有安歇?”
  九天云龙神色略弛,假作整衣,俏然抹去脸上泪水,摇摇头道:“我心里烦,睡不着,高升,你先去休息吧,别管我。”
  老管家怜惜地望望桌上画像,又望望墙角酒坛,轻叹道:“唉,已经整整十八年了,庄主还忘不了夫人?夜深天寒,酒能伤身,庄主虽有一身武功,也不宜在伤感的时候喝得大多。”
  九天云龙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我知道,你快些去吧,别在这儿罗嗦。”
  老管家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正要退出,九天云龙高翼忽然又将他叫住问道:“今天十几了?”
  高升苦笑答道:“庄主真健忘,打从您回来,今天是第九天了。”
  九天云龙蓦地一震,骤出一身冷汗,酒意也醒了大半,屈指暗算,离开那神秘古堡,已经过了整整二十天,一月之期,转眼将届。
  他脸色突然变得一片苍白,一仰头,将最后半杯酒也喝了个涓滴不存,心一横,从腰间取出一串铜钥匙,掷在桌上,沉声道:“你去库中取一万两银子,天明之后,分派全庄上下,每人一份,叫他们或是置产,或是营生,即日离庄,剩下的财物,替我弄一份精致珠宝,用锦布包好,送到我房中来,其余的东西,悉数归你所有。”
  老管家大吃一惊,骇然道:“庄主为何如此?”
  九天云龙摇摇头,泪水纷落,道:“不必多问,快些照我的话去做,你在高家四十余年,临别无以为酬,从现在起,这片庄宅,就是你的产业了。”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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