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江湖-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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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摇摇头,笑道:“不对,你再猜猜!”
高翔暗想:“蓝天化说鬼叟身边只有一婢一奴,此外并役说还有一位年轻姑娘,她究竟是谁?”
树阴下,但见那少女年仅双十出头,眉如春黛,目似朗星,肌肤赛雪,着一袭纯白衫裙,美艳之中,又有一股淡淡的哀怨之气,委实令人难测身份。
不得已,只好抱拳道:“请恕在下眼拙,不知姑娘跟崔老前辈如何称呼?”
白衣少女好像有些失望,螃首微低又仰,脸上笑容竟忽然隐去,黛眉斜剔,做了个做态,反冷冷问道:“你要见崔老前辈,有什么事呢?”
高翔肃容答道:“只因有要事,必须面谒崔老前辈,求借一件东西,姑娘如愿代传求见之意,在下感激不尽……”
白衣少女截口问道:“你见他有什么事?欲借什么东西?告诉我也是一样。”
高翔迟疑了一下,终于但然说道:“在下意拜求崔老前辈绝世无双的‘听音剑诀’一读……”
“听音剑诀?”
那白衣少女始而惊愕,继而咯咯娇笑不已,笑得娇躯震颤,浑身白衣波动,好像夏日湖面激起的片片波纹。
高翔被她笑得俊面泛红,局促地道:“姑娘因何好笑?”
白衣少女掩口道:“我笑你终属年纪太轻,尽做决不可能的白日梦,小兄弟,奉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要学剑法武功,天下多的是名师,回去刻苦用功,岂不比站在这儿说梦话强得多了?”
这番讥讽嘲笑的话,登时勾起高翔满腔怒火,但继而一想,这少女行踪诡异,身份难测,她说这种话,必非信口胡讲,也许另有缘故?
于是,勉强又把快要发作的火气忍住,沉声问道:“姑娘怎见得在下是在做白日梦?又怎能断言崔老前辈不会赐借剑诀?”
那白衣少女笑道:“我说他不会借给你,他就生今世也不会借给你,难道你不信?”
高翔道:“在下不知姑娘和崔老前辈有何关系,这话自是难信。”
白衣少女扬扬眉头,道:“假如你知道了我跟他的关系,便肯相信了,是不是?”
高翔冷冷道:“那自然要看姑娘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白衣少女笑得更甜,道:“好吧,就让我老老实实告诉你吧,邮山鬼曳,就是我的丈夫!”
高翔骇然一震,张目脱口道:“什么?你……你是他的……”
白衣少女嫣然颔首,道:“对了,我就是他的妻子,我们结为夫妻,已经快一年了,你年轻识浅,也许不知道,但是,现在你该相信我说的话,也就跟崔伦说的没有分别了吧?”
高翔急声又问道:“姑娘的称呼是——”
白衣少女螓首微抬,缓缓道:“白娘子白秀文。”
白娘子?白秀文?高翔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似陌生,又似有几分熟悉,愣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从这位自娘子年龄、容貌、神态……无论那一方面看,正当绮年玉貌,宛如一朵初开的芙蓉,那么艳!那么美!那么丰盈娇嫩!她竟会是一个又老又瞎的老怪物的妻子?这是多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啊!
但,世上又那有自己冒认为别人妻子的怪事?任他高翔自负聪明,此时也人了五里雾中。
白娘子见他蹙眉不语,颇有不能置信的意思,粉颊不期然泛起一抹微晕,脸色一沉;道:“话已经说明,现在你可以走了!”
高翔突然心念一决,暗道:“此事必有溪跷,剑诀倒在其次,这桩怪事却非先弄明白不可。”毅然一抱拳,道:“请恕在下愚劣,在下千里来到邙山,未见到崔老前辈本人以前,不能离去。”
那白娘子听了这话,陡然浮现一阵怒意,不悦地道:“这么说,你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了?”
高翔道:“在下并非不肯相信,只是姑娘如此青春年少,崔老前辈却已年近古稀,而且,江湖中也未曾听说他曾娶妻室,所以……”
白娘子眉峰一皱,目中已隐含杀机,娇叱道:“所以你不肯相信,以为我是冒认诓诈,是吗?”
高翔抱拳垂首道:“在下不敢如此诬谤姑娘。”
白娘子重重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大火教派来刺探邮山虚实的奸细,藉故求见,实则欲观‘听音剑诀’,你以为我看不出这些鬼蛾伎俩?”
高翔昂然道:“在下若是天火教门下,怎会公然登门求借剑诀?行此掩耳盗铃的蠢事呢?”
白娘子目光连转,忽然又换上一脸妩媚的笑容,轻叹一声,道:“小兄弟,你一定在奇怪,为什么我这么年轻,却甘愿嫁给一个可以做我祖父的老东西,何况,他又是个瞎子,所以你起了疑心,对不对?”
高翔毫不掩饰,点头道:“正是。”
白娘子耸耸肩,淡然一笑,道:“难怪你不信,这话对任何人说,人家也一样不肯相信。但是,天下的事,唯有男女之情,是不能以常情来衡量的,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年龄有时候并不是感情的条件,这句话你相信吗?”
高翔点头道:“固然因人而异,不过——”
白娘子抢着道:“不过,他年纪既然比我大了许多,又天生是个瞎子,在一般女孩子说,当然谁也不愿意终生嫁给他,凭良心说,正因怜惜他年已垂暮,双目不便,孤苦零丁,惹人同情,我还年轻,将来的日子还长,为什么不能为他牺牲十年八年,伴他同度寂寞的岁月,用我的眼睛,来代替他失去光明的眼睛呢?”
她说到这里,显得极为幽怨难抑,长叹着又道:“你还是个小孩子,这些道理,你也许还不能了解,但是,你对我心存猜疑,却是对我大大的不敬,好在彼此初次相见,也难怪你如此,现在,我也不追究这些了,你去吧!听音剑诀我们老爷子视若拱壁,连我都不能见到,逞论借阅外人,所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早些离开的好。”
那白秀文娓娓而道,语气神情,充满人性慈祥,乍听起来,几乎令人不敢相信竟出自一个年仅双十的少女之口。
高翔深深被她这番真情流露的言词所感动,心里暗暗惭愧道:“她年龄虽和我相仿,如此胸怀,却是我远远不及的,一个人能够牺牲自己,埋葬青春,这是何等难能可贵的事,看来求借剑诀果真无望了。
他嗟叹一阵,抱拳躬身道:“既然姑娘如此诚挚相告,在下不便勉强,就此告辞了。”
说罢,转过身子,正要举步下山,却不料目光扫过对崖,猛瞥见石屋角落,有一片红色衣襟一闪而没。
那红衣人影躲得难快,但高翔双目能辨飞鸟,竟比它更快,仅这一瞬之间,心弦猛震,霍然停步——
毒蝶靳莫愁!
不错,那红色衫裙太熟悉了,除了靳莫愁,还会是谁?
顷刻问,高翔恍熄大悟,记得朱凤娟曾经告诉他!天魔四钗,正分途渗人江湖,难道白娘子白秀文也是四钗之一。
这念头飞快在脑中一闪,虎腰疾转,拱手笑道:“在下忽然记起一句重要的话,必须面禀崔老前辈,如果就此一去,将使在下终生不安,姑娘能不能给在下一次面谒的机会呢?”
白娘子凤目圆睁,颇感意外,冷冷道:“这么说,你仍然非见他一面才肯走了?”
高翔笑道:“这正是在下夙愿。”
白娘子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闪动,目露凶光,终于阴笑道:“我要你离开,是给你一条生路,你若一定要见,等一下就不要后悔。”
高翔毫不为意,含笑道:“在下不辞千里而来,当然不会后悔。”
白娘子哼了一声,素手轻扬,道:“那么,就请过崖一晤吧!”
高翔抱拳一礼,退身而待,白秀文罗衫轻扬,腰不屈,腿不迈,轻如翩翩素蝶,飘然踏上那根长绳。 ”
只见她仰首踏绳,步履轻盈,如履平地,长达三十丈的粗绳,竟无一丝摆动颤抖,山风拂动她一身雪白衣襟,真个似月里嫌蟓,广寒仙子,御空而行。
转瞬之间,白秀文已走过长绳,飘落对崖崖边,负手而立,好像在等候高翔。
面对长绳,高翔却感到为难。
他倒并不是没有自信踏绳而过,而是担心自己行到中途,白秀文如果骤下毒手,只消轻轻一划,长绳割断,坠人百丈深涧,便有十个高翔,也将摔成一团肉浆。
“可是,事已如此,难道自认胆怯,就这样畏缩而退吗?”
沉吟良久,委实难决。
对崖白秀文冷冷笑道:“怎么?是等着用轿子来接你吗?”
高翔脸一红,豪念忽起,仰天一声长笑,笑声甫落,提足一口真气,脚下轻迈,人已昂然踏上了那根长绳……
高翔被白秀文一激,豪念顿发,仰天发出一声长笑!
笑声甫落,吸气迈步,昂然踏上了那根长达三十丈的系空粗绳。
他为了防备白秀文突下毒手,是以踏上绳端的时候,举步悠缓,故作心怯不胜之状,暗暗却运起“瑜伽锁喉大法”,一口真气不泄,脚尖轻点绳身,整个人的重量,尽量虚浮空际,不使沉落。
只见他轻轻举步,轻轻落脚,每一步度,约有三尺左右,但无论换步移身,那长绳竟纹风不动。
要知一个人若以轻身提纵之术飞越绳桥,自是速度越快越安全,高翔突然双臂一张涌身凌空拨起,疾如电光石火,顷刻已越过长绳,飘落在崖边。
白娘子冷冷一笑,道:“看不出你果然身负绝学,可惜年纪太轻,后劲仍有些不足。”
高翔也不辩解,仅只微微一笑,随着白秀文向石屋走去。
登上石阶,已可窥见石屋前厅情景,厅中寂然空空,并没有靳莫愁的影子。
白秀文推开门扉,冷冷向一张木椅一指,道:“你在这儿坐一会,咱们老爷子还没有起床,必须梳洗之后,才能见客。”说完,便昂然穿过一道内门,飘飘自去。
高翔略一例览室中,陈设着几件简单而精致的桌椅,壁间系着刀剑等兵刃,竟收拾得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他不禁暗感诧异,从白秀文举止行动,显然对这栋石屋十分熟悉,穿门过户,登堂人室,难道她真的是鬼叟崔伦的妻子?
但那名哑奴怎的不见?还有,鬼叟崔伦一身绝学,纵使年登古稀,一个练武的人,也决没有日上三竿犹未起床的道理。
他疑云毕生,勉强耐住性子,端坐厅中凝神而待,目光始终不离那条粗绳,两耳却倾听着屋中声响,暗想:“只要你们不离开这座绝峰,倒要看看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石屋阴森冷寂,高翔静坐了足有盏茶之久,直如坐在一座冷窖之中,那白秀文就像消失在门内,化作一股轻烟而散,整栋石屋,听不到一丝声息。
高翔越等越觉可疑,又不便冒昧人内寻觅,坐一会,又站起来负手徘徊一会,正感不耐,突然,通往内室的走道中,传来一阵低微的嘎吱之声。
那声音,像一辆小车,缓缓在静夜之际穿行于空旷的大街,显得那么单调而悠远,但高翔闻声辩别距离,却很快判断乃是一辆双轮小车,正笔直走着缓缓向前厅而来。
他翟然整衣转身而待,果真不多一会,走道门口出现了一辆簇新的两轮车。
轮车宽仅尺余,车上是一张高背靠椅,坐着一个满头白发,双目深陷,眸子白而无光的瘦若枯槁青袍的老人。
推车的是个短衣壮汉,肤色黝黑,臂上束着一只酒杯般粗大的金箍。
白娘子仍然素衣长裙,伸出纤纤玉手,扶搭车柄,嘴角噙着一抹冰冷讥嘲的笑容。
高翔双手抱拳,躬身为礼,道:“青城高翔,拜见崔老前辈。”
那青袍老人木然坐在两轮车上,白果眼一阵乱翻,竟没有吭声。
短衣壮汉缓缓将轮车转了一个方向,两臂交叉抱护胸前,一双眼神,却的的注视着高翔,目光闪射着明显的敌意。
高翔倒被他盯视得有些尴尬,拱手又道:“在下青城高翔,特来拜见崔老前辈……”
“罢了!坐下吧!”
那青袍老人一拂袖,开口出声,音调竟冷如寒冰,白眼球一转,又道:“你口口声声青城高翔,敢情是想拿你爹九天云龙的招牌来吓唬老夫不成?”
高翔一怔,登时恍然明白过来,这鬼叟崔伦出言不善,自是听了白秀文蛊惑之言,而白秀文如非天魔四钗之一,又怎知自己就是九天云龙的儿子?事实摆在眼前,崔伦只怕已落人天魔教掌握之中了。
他脑念电转,微笑又道:“晚辈并未陈告先父名讳,此来纯系出自对老前辈景仰,专程谒聆教的。”
“嘿!”鬼叟崔伦冷哼一声,道:“聆教?聆什么屁教!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夫数十年不见外人,谁的账也不买,老实一句话,你要想借剑谱?那是在做春秋大梦,不看你是年轻后辈,只这上门骚扰老夫清修的罪名,便够你吃不了兜着回去了。
高翔笑道:“求借听音剑诀,并非晚辈此来主因,老前辈肯与不肯,都没有什么关系……”
鬼叟崔伦脸色一沉,叱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高翔道:“晚辈久闻老前辈绝世之名,隐居邙山,向不与尘世交往,甚至不屑于天火教天字堂堂主厚禄重位,月云野鹤,只求清高,晚辈钦佩无限,故特专程拜山,为的是一慰渴慕之念……”
常言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鬼叟崔伦听了这些颂扬之辞,脸色渐趋缓和,但仍然矫情作态,冷冷道:“这也算不了什么,老夫与世无争,但谁若以为老夫好欺,那却是自寻死路。”
高翔笑道:“老前辈可知道最近江湖中,又出现一个天魔教?”
鬼皇崔伦面色一沉,道:“怎么说?”
高翔道:“天魔教与天火教名称只差一字,手段也一般阴狠狡诈,天火教乃是倚仗诡异药丸,暗算正道老一辈的英雄,冀图独霸武林,而天魔教却凭藉美色,蛊惑人志,茶毒天下,教中三怪四钗,尽是狰狞妖妇,红粉骷髅,其为祸之毒,使人防不胜防。尤其是许多年老德高的武林耆宿,或因晚景孤独,或因林泉无伴,往往一时失察,便坠入天魔教脂粉陷饼之中,身心皆被狐媚手段控制,一旦做出倒行逆施之事,半世英名,尽付流水,细想起来,可慄可畏,令人为之扼腕深叹!”
他说这番话时,暗中留意白秀文神色变化,总以为她必定会流露出惊怒之色,谁知她却平静如常,嘴角泛出冷笑,好像早就料到高翔会说这些话似的。
话声沉寂以后,那鬼叟崔伦木然如痴,半晌未开口,石屋中落针可闻,静得令人异常心悸。
许久,许久,崔伦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
白秀文原来平静的脸是上顿时闪过一抹惊容,瞬息间,忽然咯咯娇笑道:“老爷子也真是,好端端唉声叹气的,仔细别伤了身体,这小辈的话,那里可信!我就不相信世上的英雄都那么傻,轻轻易易就被几个女娃儿征服了。”
语声一转,接着又道:“再说,纵然有什么天魔教,咱们处在深山,从不踏进尘世,天魔教也拿咱们无可奈何呀,老爷子,您说对不对?”
鬼叟崔伦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道:“对!对!争霸武林,全凭真才实学,岂是依仗几个女孩子就能成事的,这些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白秀文满脸得意之色,呢声又道:“果真就算有什么四镶五钡的,除非她们不到邙山来,要是来了,连我也不容她们。一个女人姿色固然重要,心地更要完美,不然,男人家怎甘心拜倒石榴裙下。”
鬼叟崔伦哈哈大笑道:“说得是,说得是,那天魔四钗即使美逾天仙,谅来也难及娘子万一。”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