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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银女-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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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起来高声说:〃陈小山已经故世了。〃
  老李过来,〃什么事?〃
  我低下头,〃对不起。〃
  崔露露说:〃我这次卖了房子就不再回香港。〃
  我看着她,叹口气,她当然会再回来无数次,登台演唱、录唱片,做生意……她那样说不过要我原谅她。
  我说:〃我有点事,我要先走一步。〃
  她叫住我。
  我转头,〃你已经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好舒舒服服地睡觉了。〃
  老李偕我离去。
  他说:〃好美的女人。〃
  我不响。
  〃象只狐狸。〃
  我忍不住白他一眼。
  〃陈先生好风流。〃
  我〃霍〃地转过身子看牢他,满面怒容,老李一呆,然后忙不迭道歉。
  我叹口气,他以为我不在乎,在这种事上,全世界女人的反应都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分别只在涵养功夫深浅与反应安排是否得宜。
  〃你还想说什么?要不要加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李后悔得出血,〃对不起,无迈,对不起。〃
  不知自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叫我的名字,而不是陈太太。
  〃她说的一切,你都听见了。〃他摇摇头。
  〃每个女人都爱他,除出他的妻。〃我讽嘲地说。
  老李诧异地抬起头来,〃除出你?我不会那么说。〃
  我看着他。
  〃你瞒谁?瞒你自己?当然最爱他的女人是你。不然你干吗忍他十五年,到现在又苦苦为他留下一脉香灯?〃
  我如遭雷击地看着老李。
  〃你爱他还胜过爱自己,他们不同,他们到要紧关头,总是先救自身,无迈,不必骗你自己了。〃
  我脸色转白,背过身子。
  〃他们是你老朋友,不忍拆穿你,我不同,我只是你的雇员。〃
  〃我们回去吧。〃
  〃自然。〃
  〃老李,替我们再物色一层房子。〃我疲乏得全身无力。
  我蹒跚地走回家休息。 
 


  
 
 
  
 

第七章 离家出走 
 
  司徒带文件来找我签。
  我顺带问他:〃老李叫什么名字!〃
  〃精明侦探社的东主,当然叫李精明。〃
  我笑出来,〃象个小学生的名字。〃
  〃但我们都做过小学生。〃司徒很有深意的说。
  〃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有许多美德。〃我说。
  〃他是老朋友了。〃
  过一会儿司徒问:〃银女没有向你提出具体要求?〃
  我说:〃大概就快了。〃
  〃你打算怎样?〃
  〃是应当赔偿她,事先答应过的。〃我说:〃不然她干吗留下来?她并不在乎这个孩子。〃
  司徒沉默一下,〃也只好这样。〃
  〃怕只是怕她左手收了钱,右手递给尊尼仔。〃
  司徒微笑,〃不会。〃
  〃不会?〃
  〃尊尼仔那一班人永远不敢再来见王银女。〃
  〃为什么?〃我瞠目结舌。
  〃老李运用他的关系,使尊尼仔在路上'滑了数?',摔得眉青鼻肿,发下毒誓,如果再来打扰你们,他自废双臂。〃
  〃什么?〃我张大嘴。
  〃他自己走路发软蹄,怪得谁?〃司徒悠悠然。
  〃这事可不能给银女知道。〃我说。
  〃谁说过她会知道。〃司徒说。
  我呆呆地看着司徒,男人在外头做些什么,女的真的没头绪,单看这个例子就可以知道,我还不是普通女人,更别说那些家庭主妇了。
  〃不过你还是得当心,〃司徒拍拍我手,〃银女身旁的牛鬼蛇神可多着呢。〃
  〃司徒,〃我很感动地叫住他,〃司徒,多谢你为我担心,而其实一个女人到了望四的年纪,总有办法保护自己,人老精,鬼老灵,即使我告诉你,我是一只小白天鹅,你都不要相信我,看到今年选出来的香港小姐吗?我可以做她的妈妈。〃我唏嘘。
  〃胡说,即使她们是花样的年纪,你还是有你的一切,你是著名的妇产科国手,你有风华,你有智慧,还早着呢,无迈,你还要恋爱结婚。〃
  〃别诅咒我,〃我笑出来,〃恋爱结婚?吓死我。〃
  〃怎么,你不希望再组织家庭?〃
  〃不了,太浪费时间感情。〃我发觉同司徒我才能好好地诉说出来,同季康则不能。
  〃季大夫怎么了?〃
  一言提醒梦中人,真的,多久没见到季康?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抬起眉毛,〃季大夫是季大夫,司徒,你这可恶的,你的审讯术怎么用到我身上来?〃
  他高兴地微笑。
  我窘,〃怎么,要看我失态?〃
  〃不,要知道你不是机器人。〃
  〃老季这个人有妻室没有?〃我想起问。
  〃没有。〃他答:〃这种工作,怎么成家?〃
  〃一直没有结婚?〃
  〃好象订过一次婚?〃他说。
  〃嫁给他会幸福的。〃我赞美说。
  〃嫁给八成以上的男人都会幸福,很少男人德行如陈小山先生。〃
  〃司徒,小山已经过身。〃我说。
  〃死者为大?我一向不信这一点!〃司徒说。
  〃你同我妹妹口气一模一样,她也是,说起小山总是一样口齿的。〃
  〃但凡爱你的人,都会这样。〃
  我一时没听出什么破绽来。〃累了,大家休息吧。〃
  〃最近银女在干什么?〃
  〃我在教她英文。〃
  司徒讶异,〃怎么教法?〃
  〃听灵格风。〃我说:〃香港不知多少人自以为懂得说英文,其实起码还要听三年灵格风。〃
  〃你应当先教她中文。〃
  我无奈,〃人多好高骛远,其实我的中文何尝不需要加以多多修练。〃
  〃你可以了,无迈,你应当发发脾气使使小性子搓搓麻将,你活得这么上进光明谦率可爱,对旁人来说,简直是一项负担虐待。〃
  我们相视而笑。
  第二天一早,我在视察手臂上的伤口,银女出来,我放下手臂,〃来,我同你再听听孩子的动静。〃
  她犹疑着。
  〃有话要向我讲?〃
  她点点头。
  〃请说。〃
  〃上次你看过我母亲,她怎么样?〃
  〃咳嗽〃,我说:〃健康情况不好。〃
  〃妹妹们呢?〃
  〃你们一家的女孩子都貌美如花。〃阴沟里雪白的昙花。
  银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她对我不再倔强。
  〃妈妈应当好好疗养。〃她说。
  〃是的。〃话渐渐说到正题上,〃我们可以帮你,有什么要求,先同司徒先生说一声。〃
  〃能不能把她接到医院去?她咯过血。〃银女盼望地问。
  〃当然可以。〃我脑中闪过那美妇人的容貌。
  〃姜姑娘一直想替她找个长期的床位。〃
  我点点头,〃没问题。〃
  〃但是她住进去,没一下子又出来,病总是不好。〃
  〃为什么!〃这是银女第一次沉静地与我说她家里事。
  〃她那个男人。〃
  〃是最小两个孩子的父亲?〃
  〃可不是!〃银女很羞耻的样子。
  〃象尊尼仔缠住你一样?她是他的摇钱树?〃
  银女眼睛看着远处,〃是的,那日在梯间,尊尼仔指吓我,我就想起母亲也同样被那个男人恐吓,我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
  〃你做得对。〃我小心翼翼地说:〃以后你都应摆脱他。〃
  〃可是母亲为什么不离了他?〃银女问。
  〃你说过,她吃那人东西,所以医院住不长,他替她弄那个来,离不开他。〃
  银女打一个冷颤。
  〃没有太迟的事,她还是可以戒掉的。〃我说:〃就象你,银女,你知道我一直看好你,你从此是站起来了。〃
  过很久,她才说:〃我想找个房子,搬我妈妈出来。〃
  〃很好,我很赞成。我尽快会请司徒律师替你办。〃
  〃你真的肯?〃
  〃我答应的事情当然要做。〃
  老李比我还快一步,他已经把崔露露的房子买来,打算租给我,简直没想到他手脚那么快。
  〃这个时候买房子?〃我答他,〃时候不大对吧。〃
  〃很便宜,你喜欢的话就同我租。〃
  〃我只租几个月,讲明在先。〃我说:〃等那孩子生下来,你可以把地方转让给银女,她家里有人需要。〃
  〃那我就不客气,到时从中赚一笔。〃
  〃何必把话说得那么不堪,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司徒笑道。
  我与银女收拾一下,搬入新居,朱码着实忙了几天。
  银女喜欢这新地方不得了,常常说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间屋子里。
  我说:〃银女,当你生下孩子,屋子就送给你,把你母亲与妹妹接来住。〃
  她喜欢得落下泪来,与前些时判若两人。怀着孩子的女人会坏到什么地方去?她有显著的转变。
  她问我:〃是你送我的?这么贵,你有这么多钱?〃
  〃我……父母有。〃
  〃为什么?为一个同你不相干的孩子?〃她问。
  我不知如何作答。
  最大的难关仿佛都已经度过,我乐观地守着银女过日子。
  老李说我同银女象是发生了真感情。
  我很理智说:〃在这一段日子内,当然是真的,她依靠我,对她好,她身子不便,无处可去,只有我一个人在她身旁,当然相依为命。〃
  司徒说:〃为了做得比较逼真,博取她更大的信任,陈先生要在她面前立房契约。〃
  我抬起头,〃这是完全不必要的。〃有点讶异。
  司徒无奈,〃我也这么对他们说,但是老人固执起来,简直不可药救,他们还要求再见银女。〃
  我沉默下来。
  司徒用力吸着烟斗,烟丝燃烧发出〃兹兹〃的声音。
  我悲哀地问:〃他们可是不相信我?〃
  司徒说:〃我也很难过,他们叫我设法把银女接到陈宅去。〃
  老李忍不住炸起来,〃不相信无迈?为他们陈家做了这么多,竟不相信她?〃
  〃他们怕无迈会有私心。〃
  〃私心?〃老李嘿嘿嘿地笑起来,声音中有无限苍凉,〃有私心到今日方施展出来?〃
  我茫然,低下头。
  〃我尽量安慰他们,十五年的相处,他们也知道无迈为人。〃
  老李一直替我抱不平,〃知道?恐怕不甚了了吧。〃
  司徒看我一眼,对老李说:〃问问无迈的意思。〃
  老李说:〃把王银女还给他们,刀也挨过,气也受过,孩子生下来,又不姓林,与无迈有什么好处。〃
  司徒不出声,老李气鼓鼓,屋子里一片难堪的静默。
  过很久我说:〃不是我霸住银女,实在是两位老人家不明白,银女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老李说:〃让他们去尝尝滋味不更好。〃
  〃我只怕功亏一篑。〃
  〃教训教训他们也好。〃
  我不禁笑起来,〃那开头我何必惹这种麻烦?〃
  〃开头你不知老人会这么阴险。〃
  过一会儿我说:〃他们也是为着保护自己。〃
  〃真小心过度,〃司徒说:〃无迈,我看你想法子安排下,让老人多见银女。〃
  我问:〃他们到底怎么想?是不是认为我生不出孩子,故此拿着银女来要胁他们?〃
  司徒抽着烟斗,不语。
  我叹息一声。
  〃我替你们约在后天。〃司徒说:〃大家吃顿饭,互相了解一番。〃
  老李说:〃有什么好了解的!〃
  司徒大大的诧异,〃老李,你怎么了,最近你象换了个人似的,急躁轻浮,唯恐天下不乱,只剩三个月的时间,到时无迈沉冤立即昭雪,水落石出,小不忍则大乱,你干吗在一旁嚷嚷?〃
  老李气呼呼地自口袋中掏出手帕抹汗。
  我感激地看着这个可爱的人。
  我省得,他为我不值到顶点,沸腾起来。
  我说:〃权且忍一忍。〃
  老李无奈说:〃无迈,你要当心,银女是个鬼灵精。〃
  〃我会得小心服侍她。〃
  老手:〃你怎么做得到?〃
  〃把她当女儿。〃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很难说。〃我微笑,〃运气可以更坏。〃
  司徒忽然问:〃季大夫呢,这个傻大个儿老在你身边打唿哨,怎么一转眼不见人?〃
  我涨红面孔,〃司徒你真是以熟卖熟的。〃
  他们离开之后,我暗自算一算,真有一段日子没见到季康,应该通个消息,朋友与朋友,可以做的也不过是这些,因此把电话接到医院去。
  他精神很好,声音很愉快,〃无迈,是你?〃
  我放下心来。
  〃有事找我?〃他仍然殷勤地问。
  〃不,问候一下。很忙?〃
  〃比较忙,慕容放假,同孩子们到英国度假,你又不在,环境是比较差一点。〃
  〃很久没见面。〃
  〃我随时可以出来。〃
  〃不不不想,〃我不想引起他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那么忙……〃我住咀,因为自觉太虚伪。
  不知怎地,他这次却没听出来,仍一贯的愉快,〃那好,我们再约时间。〃对白分明可以在这里完美结束。
  我没有挂电话,平时他总有许多情要倾诉,我一时间没醒会过来,过一会儿才说:〃啊?好,再约。〃
  这时候他又不好意思起来,忙寻话题:〃对了,那个女孩子,还住在你家?〃
  〃你指银女?〃
  〃是的,她还听话吗?〃
  我本来有许多话要同他说,但忽然觉得季康的语气非常敷衍,说不下去。
  〃有机会慢慢告诉你。〃
  〃那好,再见。〃他挂上电话。
  我拿着话筒呆半晌。
  奇怪,他怎么如此冷淡?忙疯啦。
  银女问我:〃那是谁?〃
  〃一个朋友。〃我终于放下话筒。
  她抚摸着腹部坐下来。
  使我安慰的是,她并没有予人有大腹便便的迟钝感觉。
  〃腿肿,面孔也肿。〃她向我抱怨。
  我尽可能温柔地说,〃那是必然现象。〃
  〃眼困,很饿。〃她又说。
  真难为她,我坐到她身边去。
  她打个呵欠,〃可是以后,我也会怀念这一段日子,毕竟你对我那么好,我在此地算是享福。〃
  银女说出这么有头绪的话来,我耸然动容,抚摸着她的短发。
  〃我并没有对你好。〃
  〃有时候觉得生下孩子后,会舍不得离开你。〃银女说:〃你本事真大,什么都摆得平。〃
  我笑出来,〃你说什么?你年轻,不懂得什是么有本事的女人,我这个人……很平常。〃
  她说下去:〃那日我在花园闲荡,看到隔壁的太太抱着个极细小的婴儿,小心翼翼,那小孩紧闭着眼睛,象只小动物……,我妹妹幼时,我又背又抱又喂,却一点不觉他们可爱,为什么?〃
  我无法回答。
  隔很久我说:〃那时环境恶劣。〃
  〃是呀,〃她说:〃大家都要穿没穿,要吃没吃,妈妈又咯血,时好时坏,那些男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换了面孔身材,却一副德性,于是又多一个妹妹,又吵架又打闹,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你离家出走。〃我点点头。
  〃不走也没办法,根本没有地方睡觉,只得一间房间,入黑在走廊里打地铺。〃
  〃钱呢?〃我问。
  〃什么钱?根本没有赚钱的人。〃
  那个美女,她母亲,她应该有收入。
  〃就算有,也到不了我们的手。〃银女冷笑。
  两个人又静默下来。
  窗外下着面筋粗的雨。
  〃在老屋里,人叠人,一共八户人家,住着大大小小四十多个人,一下这样的雨,一股恶臭,阴沟里的秽物全泡出来。〃她厌憎地说:〃一生一世不要回到那里去。〃
  我静静地听。
  〃你呢?〃银女忽然问:〃你小时候过什么日子?〃
  〃我?〃我愕然,不敢说:〃小时候?好几十年前,不大记得呢。〃
  银女羡慕地说:〃我知道你一定过得象公主,你看你到现在还那么高贵。〃
  我心情再沉重也笑出来。
  〃我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做医生赚得多。〃
  我解释,〃医生也有好多种,有些赚钱,有些不。我在公家医院服务,薪水是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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