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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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后背，凌厉的，严刻的。屋内死一般沉寂，只有她杂乱的呼吸被无限放大，随着空气在四方流转。
“九……九……”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的，如同千年枯木上块块龟裂的碎片，失去了光泽，“九……九……嗯……爷……请用茶。”含糊其辞的叫法，让人听不明白是在喊谁，“九哥”那两个字她始终是说不出口。她的眼睛一直平视着自己的双手，所以她看见那修长的指头伸过来，肌肤相触，他的指尖冰凉。两个人都是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一根紫木簪子被轻轻地放在她手中，她因着这个而突然抬起头来。
四目相接，她从对面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读到了漠视、隐忍，以及一丝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伤痛与相思。
等咱们拜堂成亲之后，我会用这个簪子亲自替你绾了发，你便是我真正的妻子了……当日的盈盈细语缠在心头挥之不去，她曾坐在镜前理红妆，而他在她身后替她簪发画眉，而如今，场景已换！
像是被人在胸腹上猛击了一拳，她痛得弯下腰，膝盖一软，竟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两手手背撑着冰凉的石板，她怔怔地望着掌心里色泽鲜艳，光彩照人的沉箱雕凤簪，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湿了的簪木，愈发散出一股淡雅悠长的清香来。
“行这么大的礼……老九可是受不起的啊！”太子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高兴、气闷还是……无聊？“老十三，你媳妇儿对咱们皇家的礼仪似乎领会得还不到位啊，怎么，内务府的嬷嬷失职了么，嗯？”他眉一横，伸手拎起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放下又提起。
“请太子爷恕罪！”胤祥跪下，神情紧张，“今天她头一回进宫想是太紧张了，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决不让她丢了我皇家的体面！”
“呵呵，九弟……谁不知咱们兄弟中就数你最富有了，怎么今儿第一次见十三弟妹，居然拿出这么个礼来，太小家子气了不是，可不像你！”胤眩宰呕汉鸵幌缕眨遣⒉怀晒Γ挥腥伺浜纤械娜硕际且桓毙挠兴氲难印�
“我只有……这个，可以给她！”沉默了半晌，胤禟终于慢慢开口。他一直以来，想要给她的就是这个！虽然不值几个钱，却饱含着他的炙爱，可她却这样地接过了另外一个男人递上来的手。
他的声音很清淡，却重重地敲在她心上。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自他离去，她的世界早已没有了晴天。她的天地开始恍惚，开始旋转，她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胤祥拽出毓庆宫丢进马车里的。她趴在硬实的木板上，捏在手心里的簪子刺痛着她的皮肤，她却一点儿要爬起来的想法都没有。胤祥并没有跟她一道坐车，甚至她进到府里的时候胤祥都还没有回来。如果她关心他一点的话，她会知道他把她扔下，然后自己一个人拉出一匹马又奔到外头去了。这是他一个小小的坏习惯——每次一遇到逆心的事情时就要纵马发泄，感觉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似乎可以吹走他满腔的愤怒或忧伤。然而这一次，好像是不管用了。
当胤祥在夜幕合围前闯进卧房，看见芷若呆呆地坐在床边，宛如雕塑的样子，只觉的心里的火噌一下又蹿得老高。他踢倒两张凳子上前，一把将她压倒在床上，扯开衣襟狠狠地吻了下去。那吻霸道凶悍，如狂风暴雨扫过，带着狠狠的惩罚。她默默地承受着他的怒火，他的郁闷和他的伤心，双眼睁得老大，却只是无神地瞪着天花板，没有做出丝毫回应。胤祥的懊恼因而更盛，遂张口狠狠咬在了她右肩上，直到深深的牙印刻在雪嫩的肌肤上，鲜血渗出，她也没有喊出痛来。火气散不出来又压不下去，胤祥只感到自己的狠拳打在了沙包上，甚是气闷，遂松开口，用手掰过她的脸与她对视。那双眼睛黯淡无神，毫无生气，他看来看去只有一个烧着了的自己在里头唱独角戏。他放开手，大吼一声，转身奔出屋外，撞得两扇门砰砰作响。
芷若敛拢衣衫，慢慢坐起，将身子缩进床上。窗外，天阶夜色冰凉如水；屋内，红烛落泪一宿未歇。那一晚，胤祥终究没有再踏进这房间半步。于是第二日，很快就有人在各处悄声地议论着新福晋才进门就失了宠。芷若对于采晴带回的这类消息，没有丝毫反应。她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什么都不做，就是端到她面前的饭菜也是随意扒了两口就放下。这样一连过了三日，终于有人熬不过了。
天色刚黑，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慢慢推开。芷若倚靠在桌边没有动，她整个人萎靡地赖在椅子上，如果不是两边扶手的支撑，也许她很快就会摔下去。
“吃饭吧！”胤祥将盘子放在桌上，两手搭在她肩头，试图用和缓语气地说，“这几天吃都不怎么吃，身体怎么受得了！”他伸手将她的下巴抬高，低头审视她消瘦下去的小脸。她的目光也注视着胤祥满脸的憔悴。整整三天，他在不同的床上过夜，试图让别的女人来帮助他消去难耐的怒火和欲火，可是无论身下的女人如何卖力地取悦他，都无法让他全部地投入。他眼里能看到的是她遗落在别人身上的爱情，他脑中所想到的是她美丽多姿动人心扉的胴体。他早就明白了，自己没有她是不行的……
“不要这样好不好？”胤祥抱住她，将她牢牢地搂进怀中，“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芷若，我真得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只要你一个人。没有你，我的世界没有了色彩，没有了味道，没有了快乐。这么多年的寂寞，终于在得到你时候烟消云散了，你让我在这个家里继续保留着这份满足好不好？”
芷若的脸压向胤祥的小腹，她静寂无声地听着他说得越来越激动：“我不在乎你以前爱过谁，我不要知道你现在还想不想他。但是求求你，敞开心房留一个微小的角落给我好不好，让我给你我的一切，让我给你带来幸福好不好？你现在是我的福晋，我是你的丈夫，让我们试着去好好过日子行不行？行不行……”他是真得想拥有她，只要有她，其他的东西他甚至可以都不要，“如果你要，我明日就将那些女人全部遣散了……”他的脸上潮潮的，感觉眼睛似乎已经不受控制了，泪水慢慢落到芷若发间，一滴、一滴……又一滴……
她的脸埋在胤祥的衣间，看不到他在流泪。可是她的心已经开始动摇，胤祥对她的好她并非不知道，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世人皆说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看来不是假话！她爱的人是那个她失去的男人，她永远都忘不了他，忘不了他曾经的柔情蜜意，忘不了他悲痛欲绝的眼神，忘不了他仇恨漠然的目光……
两个人各怀心事，相拥着痛哭起来……
钗头凤 第二卷 只是朱颜改 第四十一章 惜若
章节字数：2184 更新时间：07…10…04 23：07
仿佛是雨过天晴了，第二日一早，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所谓的要遣散所有的妻妾，因为芷若的强烈反对而未得以施行。她没有魄力成为八福晋那样的女人，她其实并不要胤祥特别的宠爱，她知道其他女人也和她一样需要依附他而活着，她不能自私残忍到将她们推上绝路，也不希望看到别人母子分离的场面。
日升日落，她努力适应着新家的一切，在众人面前摆出主母的模样，听着紫姑向她汇报大小事务。胤祥说得不错，紫姑很有能耐，有她在，自己确实不需要劳心什么。只是即便这样，表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她拿起帐册一页页翻看着，一行行检查着那些枯燥的数据。比起语画管家的时候好了很多，但是这个家依旧还缺大笔的收入。
幸亏芷若及时找好了开绣坊的铺子——就是上回的那家黑心老板，当她遍寻不着合适的地方再次登门，做足了准备接收敲诈时，对方的态度居然来了一个大转弯。那人低头哈腰的，“十三福晋”长“十三福晋”短地恭维了她一番后，向她报出了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低价，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头一回感到“十三福晋”这身份竟然是这样一件好用的东西。她请人将地方修饰了一下，也是只花了极少的费用。
绣坊很快就开张了，芷若并没有大肆地张扬，简简单单地放了几串爆竹，揭下红绸便开始正式营业。甚至胤祥当日都因为朝务在身而没有到场。不过，四福晋领着府里的几个女人过来捧了场了。虽然四阿哥为人一贯低调，但是仍然有人认得出他那里的人，因此就算不知道芷若的身份也能猜的着她必是极有背景的人物。再加上坊里的东西款式时新，品质优异，价格又公道，令无数女子心中欢喜不已，纷纷倾囊购买，令“江南绣坊”一时在京中名声大振。
有了可做的事情，芷若压抑的心情渐渐稳定了下来。胤祥信守承诺，府里府外的大小事务都由着她放手去做，并没有给她任何拘束。只是每夜在床上他却不愿意放过芷若，他总是热情地挑逗她，强迫她卸下冷淡的面具，逼得她陷入迷乱不能自拔，然后诱导她一同攀上高高的云端，再一点点缓缓地降落。她总是情不自禁，每次结束都难过得掉泪，却在开始的时候不能拒绝他。春宵一刻值千金，胤祥很懂得把握，而她只知道承受。
冬天过后，春天悄然临近。虽然北京的冬天依旧寒意浓重，但毕竟东风吹暖，大树枝头已渐次暴出嫩芽。当花园内第一朵桃花绽放的时候，胤祥被他父皇派往了安徽，提前考察当地在汛期有可能发生的灾情。
胤祥走了才没几天，八福晋寿筵的请贴就送到了府上。芷若是头一回接到宗室间的帖子，她本不善长应酬，现在与八爷党的关系又出现了裂缝，正在犹豫着该不该去，幸好四福晋那拉氏约她同去的条子被送来了。既然有人作陪，那自然是该去的，不然又要被人耻为不识礼数了。毕竟，彤姝曾经与她也亲如姐妹过。
四福晋为人很亲切，与她那位冰冷的丈夫恰恰相反。芷若有她的陪伴，顿觉安心了不少。她跟在四福晋身后进了八爷府，里面已经是人潮涌动了。她看到了彤姝带着慵懒的表情坐在正厅中央，随意地向四周来给她祝贺的人点头回应，看来是对这场宴席觉得万分无聊，边上兰薇、燕婉还有一个芷若不认识的贵妇人陪坐着。她随着那拉氏上前给彤姝祝寿，彤姝淡然地看了两人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冷色扫过芷若周身，激得她浑身一颤。
“四嫂可太客气了！也不过是爷怕我气闷才借着生日这名头热闹热闹，但我这个人一向最怕这些繁文缛节的，都是自家人，随意一下吧！”因为那拉氏比她年长，彤姝亲自站起来收下四福晋的礼，然后才把视线集中到芷若身上。芷若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神色，不知怎么有一种心慌的感觉，不敢与之对视，她让跟着她一起来的下人将自己送的礼物抬到了厅中。
这是一幅一人多高的宽幅刺绣屏风，绣着满面的钱塘潮水，正在铺天盖地地涌来，芷若以前听胤？说起彤姝老家其实在浙江海宁，遂趁着这次机会领着绣坊里的几个巧手绣娘亲手赶制了，作为礼物送她。彤姝有些吃惊于她这份厚利，她的目光在屏风与芷若之间转了好几个圈儿，终于压下满心的喜悦，幽幽地吐了一句：“那可是多谢十三弟妹了！”
这时燕婉和兰薇都立起身子走上前，分别拉住了芷若和彤姝的手。“是不是该入席了，时候也差不多了不是。”兰薇笑嘻嘻地问彤姝，顺带朝芷若笑了笑，“几位爷今日都不在，咱们可以好好玩玩了，是不是燕婉？”燕婉“嗯”了一声，眯着眼将下巴搁在芷若肩上，小声地对她说道：“你成了亲可是越来越漂亮了，看来十三爷很宠你啊！”芷若原本有些拘谨，但是见到燕婉这样打趣她，便红着脸啐了她一口，正想板起面孔说她几句，忽然接触到彤姝身后一道不甚友好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便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那目光里饱含了太复杂的感情，了然、心疼、嫉妒，还有无奈，芷若不明白那女子为何会这般地注视她，仿佛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看透一般。
“九弟妹，这位便是年前刚与十三弟成亲的新弟妹，年里头你的册封折子还没批下来，在宫中你们俩还没来得及照上面现在该是第一次碰上吧？”彤姝挽起那妇人的手，看见芷若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董鄂氏身上，面上渐渐变白，心里涌起一种报复的快感。她扬起嘴角招呼众人：“瞧我这主人还真是失职，让客人们就都这么傻站着是做什么？走，咱们吃饭去，今儿的厨子可是特意向醉白楼借的！”她向前伸出另一只手挽起芷若，将两人一块儿带向餐厅。那两人俱是默不作声，等坐定了，才开始又细细地打量起对方来。
钗头凤 第二卷 只是朱颜改 惜若（2）
章节字数：1212 更新时间：07…10…05 21：26
芷若看着面前的贵妇人，虽谈不上绝色之姿，但容颜端正、举止庄重，坐如挺松，笑不露齿，名门风范自不必多说。想到那人现在拥有的身份，她是说不出的羡慕。旁人一声声“九福晋”的称呼仿佛一道道符咒紧紧箍着她的额头，手上的丝帕被用力揉进手心里，若得以换位处之，那真是上天对她莫大的恩赐。
同时，董鄂氏也在心中默默地思量着，那个偷走她丈夫心的女人果然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难怪纵横花丛的九爷也甘愿为之倾倒。刚刚得到的封号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讽刺，得不到男人的欢心，要一份虚名又有什么用呢？若那男人肯将心思用一点点在自己身上，自己也该是心满意足了。
两个女人之间暗涌着无声的竞技，都希望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自己所需要的元素。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风雅男儿，愣是被无情的人生分割为无数碎片，有些给了他爱的人，还有些给了爱他的人，剩下的则留给了说不清的凡尘俗事。而这个尘世中又有谁不是这样呢，董鄂氏、胤祥、她自己……甚至紫禁之颠的九五之尊。
“芷若，你坊子里的衣服做得真好，我前儿一去就买了好几件回来呢！下次有什么时新好玩的，看在咱们姐妹的份上，可要先通知我！”兰薇咬着鸡翅膀，直冲她眨眼，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芷若连忙伸出筷子夹向那盘东坡肉，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心不在焉。她把肉放在碗里，还来不及开口，只听燕婉叹道：“你可真是能干，你那铺子生意这么红火，今年收入一定不错，看得咱们都眼热，昨儿爷还说我这猪脑袋可没你那么聪明呢！”她嘟着小嘴嘀咕着，一双大眼睁得圆圆的，众人见她这副扮可爱的模样，又想到她本来就是属猪的，都忍不住抿着嘴偷笑起来。芷若也跟着“呵呵”笑开了，只是彤姝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让她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好歹也跟了九弟那么多日子了，怎么说也学到了不少经商的本事不是吗？”彤姝向来快言快语，有什么话藏在心里不说就一定不痛快。她本对芷若嫁了胤祥的事儿心生不满，又天生对董鄂氏的木讷迂腐没有什么好感，现在一句话刺得两个人都神情尴尬，呆若木鸡的样子，总算觉得舒了一口闷气，遂开始张口大快朵饴，没再去为难二人了。
一顿饭终归是吃得万分压抑，等到酒席撤了，芷若陪坐在一边，跟着大家伙一道看戏听曲儿，心里却是感觉整个人坐立不安的。她不喜欢这样的交
